<div class=readsmall style=color:#009900>

    作者有话要说:</br>明天或者后天会再补一更。

    不好意思,急性支气管炎两个月了睡眠非常糟糕,加上已经写到卷一的小高潮,这段时间更新很不稳定。

    大家不用担心坑掉,我已经辞职近一年半了,这几年几乎没有任何收入,是下定决心要用几年的时间写完、写好这个故事的。三卷加一块可能要写到2025年(真正开始写是2021年初),这期间所有经济损失我都有准备,能写得快的话我一定会尽快写,毕竟也承担不起比这更长的一直没收入的生活,但心理压力也会有,所以也在努力调整心态。

    真的非常感谢一直追更没有嫌弃我的读者,大家要养肥要弃文都是合情合理的,我理解也完全接受,写故事本来就是作者一个人的战斗,有幸能在一段时间内和读者并肩而行已经很满足。这个故事对我来说很特别,也是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故事,可如果不趁着对故事的激情还在时去努力完成,那它就永远不会完成,所以我选择开始这一场漫长的战斗。

    接下来也会努力调整健康状态,继续尽全力写好这个故事。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hr size=1 />

    </div>  阴雨晦冥,湿泥间藩篱倒伏。

    李明念藏身梁上,目穿檐下雨帘,落向小院一侧。孤井枯口痴张,辘轳垂雨不止,三座坟茔旁有新泥垒作土堆,光秃秃一片。李云珠跨在新掘的窄坑前,弯身扶起石碑。蓑衣宽大,帽檐雨泻,如泼的滂澍压身束躯。她脚下泥泞不堪,费劲挪推那石碑,错脚一踏,溅得满身污迹。

    扣紧斗笠纵跃上前,李明念扶住母亲臂膀,一手提石碑入坑,瞧清碑上姓名。“她也姓李?”脸上不见刺字,竟也是同族。

    雨声轰然,几乎吞没话音。李云珠不语,脱开女儿的手,兀自拾起铁锹填土。铲斗掀泥点泼洒脚边,李明念不躲不闪,只扶碑干立原处,偶尔抬一抬脚,将坑中新泥踏实。湿壤拥簇,碑脚扎根,酒果沐雨摆放坟头。她未披蓑衣,只戴斗笠静立风雨间,待母亲祭毕方道:“近来镇上多有人病倒,老太太既已去了,你还是少来走动。”

    李云珠置若罔闻,提上空酒壶,起身回向屋内。竹梯嘎吱阵响,风浪掀动满院暴雨,扑庖房烛光明明灭灭。眼看那柴门开了又合,李明念转望身侧墓碑。

    三姐。她默念姓氏下方的刻字。名字如此儿戏,想来也是个不受待见的。

    惏露连日不绝。

    李明念绕乡中畦田回阁,遥见稻丛匍倒大片。傍晚时分,南山薄雾蒙蒙,崖壁间的光亮晕开一团。她翻进竹屋檐下时,移门内的小儿正坐席间,膝前包袱半摊,案头药罐满摆。

    悄声落地廊中,李明念甩一甩湿发,洒落一地雨水。

    “这是要出去?”

    那小儿立时回头:“阿姐!”见她淋湿了衣裳,他稍敛喜色,忙自衣箱中翻出汗巾递去,“雨这样大,阿姐又去镇上了么?”

    手中草笠倚置门前,李明念跣足入内,踩着湿脚印盘腿而坐。“去瞧了眼秀禾。今年已水淹几回,现下又成日落雨,她家还忙着抢收。”她解开滴水的束袖,“你收拾衣裳做甚?”

    周子仁已爬起身,取下案旁风炉上的铜壶,倒出一碗热茶。“过几日双明大哥和又丰哥哥都得去守粮仓,夫子那边恐怕忙不过来,子仁想前去帮忙。”他道。

    “不成。”李明念拧干袖管,“上回我已说过,你身子弱,这时候只能待在阁内。”

    捧那茶碗摆置她跟前,小儿略一犹豫。“如若……子仁确信自己不会染病呢?”

    李明念偏过脸。

    “为何?”

    垂首少间,周子仁忽而俯身作礼。“有一事……子仁一直未告知阿姐。”他正视阿姐双目,“待这回疫灾过去,子仁定如实相告。”

    抓起汗巾擦拭鬓发,李明念侧眼将小儿上下端量。入西南近两年,他身量已拔高不少,每日山丛里奔波,倒是气色红润,筋骨也远较从前强健。

    “当真有把握不会染病?”

    “是。”

    李明念不答,端起热茶饮尽。是她喜欢的竹叶茶。“先前是许明明上学舍送吃食药材?他去粮仓之后呢?”她问。

    “还不知夫子如何安排。”

    “那便换我去。”李明念置开茶碗,“起码要每日见你一回,才知你当真未病。”

    小儿闻言展颜:“好,子仁会与夫子商议。”他凑近前,轻轻拉住她袖摆,“多谢阿姐。”

    -

    秋收宴前日,南境暴雨初歇。

    许双明推开丁家柴门,露出一方黑洞洞的堂屋。乌云蔽月,里外俱暗。身侧小儿抽火折子点燃烛灯,照半空浮尘纷扬,室内狼藉遍地。

    异味扑鼻,隔着面巾亦觉熏人。许双明呛咳两声,拦住正欲迈足的周子仁:“先莫入内,我开些窗透气。”少年拿过蜡烛,直入内室,“夫子说疫病是甚么邪气入体,也不知屋里还有没有,你当心些。”

    小儿却紧跟他身后:“大哥安心,我体质有些不同,应当不至染病。”

    许双明放下烛灯:“你又不修内功,体质还能如何不同?”他转向封窗的长席,掸去层层积灰,势要扒开一道裂口,“屋子成日封着,那日又走得急,都发臭了。便是没有邪气,这味道也难闻。”

    丁家只一间狭小内室,张挂梁上的篾席隔开漏雨处,草榻挨靠封紧窗框的霉墙。周子仁环视一圈,朝壁角牌位欠身拜毕,方才蹲下身,端起摆置榻旁的唾壶细观。秽物已凝结成块,却冒出轻薄黑气,浮绕壶口。他摇一摇唾壶,见黑气不散,抬手欲触。

    一丝凉意滑过指缝,周子仁未及抓握,已眼看那黑气消散无踪。

    “咦?好似不臭了。”许双明从窗缝间抬起头,教冷风刺出一个哆嗦,拴在腰间的酒壶闷声荡响。回首见小儿端着唾壶沉思,许双明忙上前抢过一放:“无甚可看的,快出去罢。”他倒出冷酒替小儿净手,“先前张婶已细细问过,吃穿用的都无甚异常,你再瞧也瞧不出什么。”

    周子仁心不在焉颔首,待擦净双手,却又取烛灯步入庖房,检看那木盆中浸水的锅碗。“夏末秋初,蛇虫最是躁动。”他小心翻看,“我记得大哥从前上山,也常捕些蛇虫烹食。这几户乡人会否也吃过?”

    “西南蛇虫种类繁多,数上一年也数不尽,有毒的一碰便要命。我家要不是张婶识得什么吃得、什么吃不得,那里敢捉那些。”许双明跟至庖房门边,眼追那四处查看的小儿,“别家更不敢碰,大多只摘些野果野菜。听闻从前山里还有狐狸野兔,不过中镇人为着采药常常上山,近些年便也难得一见了。”

    对方细细听着,又揭开灶上锅盖。少年不免焦躁,索性大步近前,将那锅盖砰地按回原处:“莫看了。你若染病,李明念非打断我一条腿不可。”

    “阿姐不会的。”周子仁不假思索,见屋中确无异样,才转而道:“烦请大哥再领我去学舍看看。”

    夜色沉沉,压得街巷难以喘息。镇南晚间冷寂,他两个为避人注目,只得熄了灯,一前一后,紧贴屋舍墙根北去。东面长巷连通镇北街道,许双明领小儿潜行,穿过蜿蜒夜路,方依稀望见庶户家的灯火。“你这犟脾气,跟秀禾一个样。”他低声抱怨,“前几日她也想过去,说甚么学医一年,她也算得半个大夫,总能帮上——”

    身旁小儿将他一拽。

    “有人。”

    少年急止住脚,右手一扶侧旁竹梯,引得一串嘎吱摇响。

    “谁!”上方一声喝问,噔噔履响踏紧脑弦,一团烛光闯进视野。许双明抬手一挡,只及将周子仁拉到身后,自指缝间辨出竹梯上的人影:“郁有旭?”

    “是你?”对方提高灯笼,“大晚上的,怎的灯也不打!”

    晃动的烛光照亮他面孔——吹须瞪眼,显是惊魂未定。“哪个在外头还打灯。”许双明垂下手,瞥视那栅居黑漆漆的窗洞,心又跳进喉咙里,“你跑来褚家做甚?”

    郁有旭沉脸:“轮得着你管!”

    “有旭哥哥可是来寻褚勇哥哥温书的?”周子仁探出脑袋。

    那少年唬得跌退一步,手中灯笼也险些扔开。看清小儿模样,他羞恼更胜:“怎的你也在这!”

    “你来得,子仁就来不得了?”许双明回嘴。

    这讥刺颇得李明念真传,顶得郁有旭憋足一口气,却半字也难分辩。“褚勇这回缺了考,累得我也成个丙生,自然不能轻饶。”他转开话锋,眼神恨扫身后紧合的门板,满面不快,“害我费劲跑一趟,竟不在家。你们可瞧见他了?”

    “农忙时候,还在地里罢。”梯下少年即刻回答。

    “天黑了还在地里?”郁有旭狐疑,“那他家旁的人呢?”

    “马上要秋收宴,自然都在地里忙着。”许双明面不改色,“天黑又算甚么,真要忙起来,睡在地里也是常事。你家做买卖,那里晓得我们过什么日子。”

    郁有旭愈发恼恨:“问你一句,你倒有十句可顶!”他虎起脸,“我还未追究你们呢,鬼鬼祟祟,摸黑来这里做甚?”

    “我们是正巧经过。”答他的仍旧是许双明,“原也是来寻人温书,哪想竟撞上了你。”

    大晚上温书?郁有旭瞟向周子仁。“因着农忙,只好夜里来寻同伍的哥哥们温书,以备明年春考。”那小儿眼也不眨,“哥哥是要带什么给褚勇哥哥么?不若交与双明大哥,下地时一并带去。”

    许双明帮腔:“对,你交给我便是。”

    目光来回二人之间,郁有旭瘪紧嘴,取出袖袋中一册书卷:“那你带给他罢,告诉他要记得温书。”他走下竹梯,原要递到少年手里,却忽又抽回来,“不可私吞了,回头我要问他的!”

    对方垮下脸,一把抢过那书卷。

    “谁稀罕私吞你东西。”

    -

    乡居外小径深幽,荒草没人迹。少年领小儿避开守卫,摸黑拨扎脸的蔓草赶到学堂,悄悄翻过栅栏。

    学舍四壁常年敞开,而今却移门紧合,绕屋舍底栏而行,才偶见门缝间透出一线昏黄烛光。攀上栅居竹梯,他们叩响门扇,待银须老者打开移门,即一齐施礼:“夫子。”

    杨青卓默立门后,身后一卷竹帘阻隔视线,从门首只能瞧得幽微的烛光闪烁壁间。他移目,看向少年身旁的小儿。许双明解下肩头包袱:“依着夫子交代,分别从药铺和鲁老爹那儿买的。”感察夫子眼光所向,他搓揉一下鼻尖,“子仁非要过来,说是有事相告。”

    那小儿再度一伛。“夫子……”

    “夫子,又烧起来了!”竹帘背后响起一道急唤。

    门边老者面色一凛。他略作思忖,终对廊上二人道:“遮上口鼻,先进来。”

    竹帘后方仅四角明烛燃亮,书案、坐垫俱已撤去,梁上拉开数张草苫,隔作两块的席间各铺十余床棉榻,患者或躺或坐,几个尚有气力的扶在墙沿,慢慢走动。放眼一望,屋舍内竟不下三十人。周子仁随许双明入内,寻至杨青卓跟前时,他已跽坐一张靠墙的榻旁,展开手边针囊。

    榻上女孩蜷作一团,抱紧脑袋不住翻滚。“疼……好疼……阿兄……”她呜咽细喊,通红的脸颊满是泪痕。丁又丰独臂不便,只得手脚并用将她摁住,急出一头热汗:“马上扎针了,不怕,不怕啊……”

    许双明连忙扑上前,帮着按紧女孩四肢,才见她额前缠有细布,隐隐渗出血迹。他问同窗:“不是说前日已见好了吗,怎的又会复发?”“一直反反复复。”丁又丰下巴垂汗,“阿香前日还能起身,要帮着我一道照顾阿娘……哪想入了夜又浑身疼起来,一个劲哭。”

    近前帮忙的周子仁一愣,扭头环看四周。两侧病榻上有老人哀叹□□,对面倚墙而坐的少年蓬头垢面,正自掩面低泣。床榻间尽摆唾壶和碗勺,米粥却大多一口未动,已然冷作胶冻。“从前只是发热呕吐,如今还会浑身疼么?”周子仁回过脸,“是否还食不下咽?”

    点一点头,丁又丰转脸向肩,蹭去鼻尖汗水。“也就这两日开始的,都喊疼,尤其是头疼。”他道,“老人难动弹,小的却遭不住,昨夜阿香疼得撞地,头也教磕破了。”

    许双明听罢,忙腾出手推开小儿:“你快离远些。”

    “眼下只得施针稳住。”杨青卓拈针扎入女孩额顶,“壮年的还可受着,老人孩子却经不起反复。”

    手底挣扎的劲力渐弱,丁又丰松一口气,替妹妹擦去眼泪。

    “那可还有旁的法子?”

    寻定其余穴位施针,杨青卓片晌无言。“能用的药尽已用过。”针讫,他方道,“恐怕还得去趟横骨岭,寻那味赤母一试。”

    “横骨岭是戈氏地盘,大贞数万军兵也不敢入,怎好过去寻药?”

    杨青卓合上针囊。

    “老夫亲去。”

    三个晚辈面面相觑。“您……您独个儿去?”丁又丰目瞪口张,“不成,万一有个甚么差池……我们可都仰仗您的!”

    “横骨岭不止一个山头,夫子独个儿去,十天半月也不知能否寻见药草,何况还有戈氏阻挠。”许双明也急道,“我们见识过那些山人,又丰的手便是他们伤的。您是中镇人,一旦教他们发现……”

    “横骨岭凶险,除了老夫,已无旁的人选。”杨青卓语态平静,“此去关乎一镇乡人性命,老夫必竭力保全自身,尽早寻得赤母归来。只是……”他回望一室患者,眼底灯黄微闪。

    周子仁转向夫子,拱手一拜。

    “若夫子决意要去,子仁愿在此照看病患,直至夫子归来。”

    许双明转眼睖他。

    “小孩子家家,瞎掺和甚么!”

    “子仁体质异于常人,有把握不会染病。”周子仁目视夫子,“秋收以来,只三户人家陆续病发,可见这疫症自染上异气至显现病症,仍需一段时日。如今秋收宴在即,染病人户俱已挪至学舍,却难保疫症再扩散。子仁留在学舍,一可照看病患,二来……若还有乡人染病,也可托吴伯伯将人送来学舍,不至瘟病扩散。”

    话音略顿,他又道:“此外,子仁年方十岁,尚未成年。夫子不在,子仁留守此地亦为上策。”

    见小儿浑不听劝,许双明冲他横肘一搡:“还晓得你才十岁!”

    “子仁是平民,又尚未成年,即便事发也依律不得治罪。”杨青卓却望进小儿眼中,“如是说来,确更宜留守学舍。”

    不得治罪?在旁两个少年哑然。

    “正是如此。”周子仁迎上夫子目光,“子仁已同阿姐商议,待二位哥哥前去粮仓,阿姐会每日送来食物和所需药材。”

    “李明念也许你胡来!”许双明两眼瞪张。

    一旁少年听及此言,神色却有所松动:“可……可学舍尽是重症,你一个小儿能成吗?”

    “子仁随夫子学医两年,医术虽远不及夫子和张婶,但也可独立配药施针。且有吴伯伯相助,如遇疑难情形,子仁还可求问于张婶。”小儿对答从容,显然已考虑周全。他朝老者再行一礼:“子仁信夫子,亦盼夫子信子仁。”

    与之对视一刻,杨青卓合眼静思。

    “老夫明日清晨启程,学舍的病患便交托给你。”

    许双明腾地站起来。

    “夫子——”

    杨青卓竖掌止住学生话语。“后日起你与又丰须得前去看守粮仓,乡中人力不足,子仁那位影卫的助力至为重要。”

    病榻上的女孩犹自抽泣。视线掠过她额前伤处,少年僵立原处,望向身侧同伴。丁又丰垂头不语。“瘟病可不是顽笑。”许双明只好去看对面小儿,“你才十岁,万一也染上病……”

    周子仁仰起脸,回视少年双眼。“我曾在爹爹墓前立誓,此生定遂其心愿,平安度日。”他道,“如无把握,我万不会涉险。请大哥信我。”

    眼见小儿神色郑重,许双明紧攥拳头,终于跪地作礼。

    “深谢二位。”

    丁又丰默跪侧旁,欲拉师长衣袖,却又颤缩回手。他俯下身,前额重重磕在席间。

    “您……定要早日回来,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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