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李铃兰将这个决定告诉兰兰。

    兰兰眼泪哗哗,她不想让姑姑因为她而为难、而奔波,但她没有办法,她太小了,什么事都做不了,要是快点长大就好了。于是,在心里暗暗许愿,等她长大一定要对姑姑特别特别好。

    李铃兰打算速去速回,H市已经通航,乘坐飞机往返需要近六个小时。如果方慧茹真的只是感冒,她就只待一晚上,今天去明天回,若是其他...唉,再说吧...

    这期间,她必须安顿好兰兰的生活学习、安排好工作上的所有事。

    兰兰上小学后,虽然在校时间拉长,但和幼儿园的节奏相似:早上吃过早饭,李铃兰开车把兰兰送到学校,中午兰兰在学校吃午饭,下午放学她再把兰兰接回家,自己若有事耽搁,就会让大磊子兼职司机。在家里有保姆阿姨照看,阿姨和她们姑侄俩生活两年多,早已像亲人一般。

    所以,兰兰方面,李铃兰只需跟阿姨和大磊子交代下就行。

    而工作方面就更简单了,有林溯和周美玉坐镇公司、唐晓丽在门店、沈婉管着工厂,她人在不在都无所谓。

    早上把兰兰送到学校,李铃兰再回到家里收拾好行李,直奔机场。

    H市正式通航仅两年,机场很新,规模比较小,差不多连二十多年后三分之一都不到。

    李铃兰本以为九十年代飞机出行的人会很少,没想到属实是自己浮浅了。社会再进步、经济再发展,每个年代都有走在时代前列的人,她到的时候,值机窗口排长队、安检口也排长队,花费近一个小时,才顺利进到候机大厅。

    因是临时到机场买票,买到的航班时间靠后,还得在候机大厅等好久。

    李铃兰找到登机口,寻着一处靠玻璃的角落坐下。

    昨晚一晚没睡,加之心里装着事,她整个人异常疲累。外面阳光明媚,透过落地玻璃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没多久困意席卷,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片刻后,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身上有异动,李铃兰瞬间惊醒,迷瞪着眼睛还未看清是谁,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对方的手腕,抓得极为重力,对方痛呼了一声,她才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有点耳熟。

    “林溯?!”

    李铃兰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被自己抓住的竟然是林溯。

    林溯痛得脸微微泛红,活动着手腕看向盖在李铃兰身上的衣服,说:“衣服掉了,我帮忙捡起来。”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林溯怎么来了?还拉着他的行李箱。

    李铃兰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你要去哪儿?”

    “跟你一起去南方。”

    林溯根本不敢看李铃兰惊诧的眼睛,别开视线答了她一句之后,强装若无其事地在她旁边坐下。

    “不是,你这,你没必要跟我一起去。”

    实话讲,李铃兰是有些小感动的,她当然知道,林溯是担心她,可能是从大磊子那里得知她要去南方,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但她觉得这样很不好。上一世自己也是打工人,怕被裁员、怕不被需要,看老板脸色、围着老板转的事情没少干,林溯不需要这样。

    “票已经买了。”

    说罢,林溯把自己的机票递给李铃兰看,明明心里很虚,但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像是,反正我已经买票了,你答不答应我都得跟着你。

    李铃兰看了看机票上的信息,还真和自己是同一趟航班,叹了口气,故意问:“工作呢?我可暂时不确定走几天,你耽误工作怎么办?”

    “不会的。”

    听李铃兰的语气有门,林溯这才敢正视她,认真给她解释说,“公司的事,和周美玉沟通好了,工厂那边,我姐说暂时不需要我。”

    末了,晃了晃手机,说:“有事的话也可以随时手机联系。”

    行吧,来都来了,还能将他赶走不成?

    人家是好心来陪他,她不感谢,还给人浇上盆冷水,怪让人心寒的。对她而言多个帮手当然更好,但有些话,她还是想跟林溯表达清楚。

    李铃兰在额头上轻轻拍了几下,竭力让自己再精神些。

    她说:“林溯,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才跟来的,我很感动,也很谢谢你。以前还好,工作上事情没那么多,你帮帮我、我帮帮你,现在不是,现在工作已经占据你太多时间,我不想再因我私人的事让你奔波。你不要因为我是老板,就什么都想帮我,你得有自己的时间,去过好自己的生活。”

    林溯着急抢辩:“我不是——”

    他以为李铃兰要说关于去S市的安排,没想到听到的是这番话,越听越心绪沉重,后面的内容,他一个字都不想听,然而,也最终没有勇气说出后半句——不是因为你是老板。

    索性打开手机胡乱看。

    没得到回应,李铃兰戳了下他的胳膊:“听懂没?”

    林溯没法,只好敷衍地嗯了声,实则心底早响起自己真实的声音,一句可傲娇的、可不服气的“我就是要跟着你”。

    *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S市。

    昨天那通电话后,李铃兰没再联系上方慧茹。

    方慧茹给过她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服装厂传达室的座机,方慧茹白天在工厂上班,不到万不得已李铃兰很少打这个号码;另一个是她住所附近商店的座机,李铃兰最常打的便是这个,在她下班前或上班前打过去,方慧茹上下班从商店门口经过,会被商店老板叫住说有她电话,她再回过来。

    来S市之前,李铃兰给这两个电话都打过,却都没有被方慧茹接。

    工厂接电话的人说,方慧茹不在;商店的人也说没见她从外面路过。李铃兰直觉不对劲,越发担心,这才下了最终决定,飞来S市。

    按正常情况,白天方慧茹应该是在厂里上班。

    之前李铃兰帮兰兰给方慧茹寄过照片一类的快递,通信地址留的是服装厂,因此,第一站她决定先去方慧茹工作的服装厂。

    紧赶慢赶,到服装厂的时候,还是晚了一些,正赶上下班时间,工人们已经走出大半。

    不确定方慧茹走没有,李铃兰不敢再耽搁,挡住路过的女工问:“阿姨您好,麻烦问一下,您认识方慧茹吗?”

    接连询问五六个人后,终于得到一个肯定答复。

    对方是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微胖妇女,性格豪爽热络,见李铃兰和林溯焦急的样子,便主动过来搭腔想看能不能帮忙,但听清李铃兰所问是关于方慧茹,妇女热情的态度瞬间落下去,眼里生出几分鄙夷。

    “你们找方慧茹啊?”

    李铃兰:“对,我们是她亲戚,大姐您认识她?她下班出来没?”

    妇女撇嘴:“你们等也是白等,她不在厂里。”

    李铃兰不明所以。

    “她被开除了。”

    妇女语气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不开除,她自己也没脸继续在厂里待着。”

    妇女听说李铃兰和林溯是今天从外地赶过来的,虽然瞧不上方慧茹,却也觉得他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于是,支走和自己同路的工友,多和李铃兰说了会话,告诉她在方慧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方慧茹在服装厂并不是干设计或服装制作类的工种,而是销售人员。

    “我们这些裁缝工人和销售是两码事,本来平时不多接触,但慧茹跟别的销售不太一样,她懂怎么做衣服,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她说,来南方前,她在老家就常接裁缝的活,说自己梦想能做服装设计师。年纪轻轻有梦想多好啊,谁能想到……”

    说到此处,妇女往地上啐了口,似乎现在想起依然气愤:“不走正道,销售是来钱快,来钱快人心也变得快,梦想啥的都忘了,赚黑心钱不够,还勾.引男人,我呸!”

    李铃兰震惊得目瞪口呆,赚黑心钱?勾引男人?这哪一个字都不像方慧茹能做出来的。

    李铃兰:“大姐,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妇女斜她一眼:“你这小姑娘,我骗你干啥,人家老婆找到厂里来打她,好多人都看着的。”怕李铃兰不相信,妇女一晃手,让李铃兰跟自己走。

    三人来到工厂的公告栏处,上面贴着工厂针对方慧茹的通报批评,写着“方慧茹贪污工厂资产、生活作风不端”,责令限期内补上所贪钱款,并将予以开除处理,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白纸黑字,末端盖着红章,妇女所言非虚。

    “她把钱补上了没?”李铃兰问。

    妇女摆手:“她能还得上个屁,五万块钱呢,听说都花了,买首饰买衣服买化妆品,无底洞啊,再说,人家原配能让她好过,指不定还得让她赔钱呢!”

    李铃兰:“要是她还不上会怎样?”

    妇女:“还不上肯定得告她啊,工厂之前有过这样的例子,后来都是,那个词叫什么,啊对,先礼后兵,先发通报吓唬吓唬,钱还上了好说,工厂的最大目的就是把损失的钱追回来嘛,要是在规定期限没还上,那肯定就得告她了,杀一敬猴,可不是说开除你就了事的。”

    李铃兰视线落在通报中所写的日期上,猛然想到兰兰问的那句:“姑姑,妈妈会不会想不开啊?”

    李铃兰心中一惊,一下子像被人扼住喉咙,喘不过气起来,脚下发虚,险些跌坐到地上,仿佛是用尽浑身力气,才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方慧茹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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