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铃兰眼底热潮涌动。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这好像,好像就是她所期待的答案。

    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期待。

    避开方慧茹的视线,李铃兰假装咳嗽几声,胡乱揉了揉眼睛,正想说话,方慧茹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还是舍不得兰兰,我想回去,想离兰兰近点,好歹能经常看到她,这样,她就还是有妈妈的孩子。”

    像是猛然触到敏感神经,李铃兰脸色骤变,打断方慧茹,狠狠道:“不需要!如果你现在还是这样想,就不要回去了,兰兰现在过得好得不得了,不需要你!”

    方慧茹怎么都没料到李铃兰竟然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一时间惊诧地愣在原地。

    李铃兰眼眶湿润,声音近乎控诉:“不要把自己的失败归咎在什么为了兰兰上,你自己不想在外面闯了、你怕了,就说自己不想闯了、想放弃,别说什么为了兰兰,为了兰兰有妈妈才回去。你这样说,除了给孩子留下心里阴影、增加心理负担,没有任何意义!”

    方慧茹眼泪也落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一下——”

    “说也不能说!”

    李铃兰言辞激烈,此刻她无法保持理智和冷静,林溯给她递过来纸巾,她以为林溯是想拦她,不由分说推开林溯的胳膊,继续向方慧茹表达不满。

    “当初,你选择放弃兰兰的抚养权,现在是我在管兰兰,我绝对不会让你做任何对兰兰不利的事、说对兰兰不利的话。比起跟你在一起时,兰兰现在过得更好!”

    其实,方慧茹真的只是习惯了,下意识那样说说而已。

    当初她不觉这些话会给小孩子带来什么影响,她觉得孩子还小,长大就忘了,离开的这两年,虽然跟兰兰联系的次数不多,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兰兰的变化,她知道,以前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小孩子都记得,能记很久很久。

    此时,被李铃兰揭穿,方慧茹理亏得不行,眼泪汩汩流下。

    “知月,你说的对,是我自己无能,是我自己怕了,我想回去。哪怕回去找份营生,做点小生意也好,好歹地方熟,亲戚朋友也都离得不远,出了事有个照应,我一个人在这个地方真的怕了,我后悔来了。”

    李铃兰听着她说,却越发哭得凶,林溯再给她递过来纸巾时,她直接捂着脸不能自控。

    “这两年和兰兰通话中我知道,你对兰兰特别好,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过得无忧无虑,再也不用面对经常吵架的父母,再也不用忍受我这个妈妈乱发脾气、乱再她面前抱怨...我都知道,兰兰现在变得明显比之前更自信了,也爱笑了,你比我这个当妈的对孩子好。知月,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不会找兰兰,我就是离她近点,像这两年多一样,偶尔和她通通话就行。”

    李铃兰动作一滞,抬眼看向方慧茹。

    方慧茹脸上挂着泪,朝她绽出一个勉强的笑。

    “我保证,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在工厂上班这一年我出差去了不少地方,也见了很多人,知道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太难了,尤其是女人,这社会,唉。我常常想到兰兰,想到她以后要是面对我这些破事可怎么办啊?想到这些我就后悔,后悔之前对她不好,让她连小时候的日子都那么难,长大后可怎么办啊?”

    李铃兰震惊得一时忘记哭泣,她怎么都没想到,跨越时空,时隔三十多年,第一次听到方慧茹说这些话。

    上一世的方慧茹一直待在农村,性格软弱、思想封建保守,活在兔安村那一小块充满风言风语的是非之地,从未理解漂泊在外女儿的辛苦。

    小时候,方慧茹说她是累赘,长大后,说她不孝,在李友良那里受了气,就要死要活地逼着她相亲结婚,即使最后背上命案,依旧觉得她也有问题。

    而此刻,她的妈妈,方慧茹,竟然说出了这番话。

    李铃兰努力克制自己,她很不想在方慧茹面前表现出软弱,但她控制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擦不干净。

    她心里非常清楚,相比虚荣、矫情、暴躁,后来还家暴的爸爸,其实,妈妈并不是那么不可接纳,而她,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自始至终都绝非彻底不想要妈妈,她只是想要一个爱自己、也爱女儿、情绪稳定的妈妈。

    怕冲动之下做出什么离谱的行为或决定,李铃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给方慧茹留下一句:“我们明天回,你今天回去再好好想想,考虑一晚上,想好了明天再做决定。”

    方慧茹闷闷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都丝毫没有意识到,方慧茹回不回去,决定权都在她自己身上,根本不需要李铃兰来同意,但鬼使神差般,连方慧茹自己都莫名认定,好像真的得李铃兰同意,她才敢放心地回去。

    *

    晚上,方慧茹失眠了,她在认真思考李铃兰的话。

    另一边,李铃兰必然也是个无眠夜,辗转反侧到半夜一两点,一骨碌爬下床,来到酒店前台要了笔和一沓白色打印纸。回到房间开始在白纸上写写画画,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李铃兰独自来到方慧茹城中村的住处,将四页纸递给方慧茹。

    “你看看,能做到的话,签了字,就跟我一起回去。”

    方慧茹一晚上没睡,精神不济脑袋晕晕乎乎,看到纸上的内容,瞬间清醒了。

    总共四张,密密麻麻写满字,有些地方涂了黑疙瘩有修改的痕迹,有的地方加着各种删加的符号,而上面的内容,更让方慧茹错愕。

    “不许骂兰兰,不去否定兰兰,不许给兰兰任何压力。”

    “我们现在不缺钱,要富养兰兰,(添加符号)即使没钱,也不能给她泼冷水、不能扫她的兴,要好好跟她讲道理。”

    “每天都要帮她扎好看的辫子,每天都要夸她。”

    “不要对她说,要不是为了她早离婚了。”

    “不要对她说,得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出人头地。”

    “小孩子正是好奇心最重的时候,不要嫌她烦,要耐心地跟她说话。”

    “每天都要督促她洗脸刷牙,帮她抹宝宝霜,每年都要给她过生日,常带她去游乐场玩,她考试考得好要夸她奖励她,考得不好也没关系要鼓励她。”

    “不要让她为钱发愁,即使满足不了她的要求,也要好好和她讲道理,不要骂她不要拒绝沟通。”

    除了这些“不要怎样”“要怎样”,纸张上,甚至罗列了许多许多情景,写出问题在哪里,应该怎么做。

    洋洋洒洒四页纸,全是这些内容,第四页的末尾处附着一条“备注”——随时补充,最终解释权在李知月。

    如果是两年前,方慧茹看到这些纸张上的内容,一定会骂这个小姑子有毛病神经病,但现在的方慧茹,心境已经发生极大转变。看着上面的文字,她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因为上面写的内容,不让她做的她几乎都做过,让她做的她一件都没做过。

    之前,但凡和李友良闹矛盾,她总是不受控制般把脾气撒在兰兰身上。兰兰那么小,那么懂事,可她完全没意识到,那些带刺的话、那些冷冰冰的行为,会给孩子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现在,她真想把那时的自己揪过来打一顿。

    方慧茹悔不当初,捏着纸张的边缘,对李铃兰说:“我签。”

    李铃兰:“能做到?”

    方慧茹定定地注视着她,坚决道:“一定能。”

    错了就改,她一定能改的,一定!

    “好。”

    李铃兰把笔递给方慧茹。

    “你娘家那边,我已经整理干净了,他们不会再收留你,也不会再找你。最开始你寄给兰兰的抚养费,他们全都私藏了,根本没给兰兰,所以,也请你务必看清他们,不要再和他们藕断丝连。他们家是无底洞,帮一次就会被缠上一辈子,这件事上你必须心狠,不要再回那个家了。”

    李铃兰本以为方慧茹会对此有犹豫,没想到方慧茹答应得非常干脆,她说:“我知道,我已经看清他们了。”

    在李铃兰来S市之前,方慧茹走投无路,只向娘家人求助过,但娘家人不仅不帮她,还让她“死在外面算了”,说她是“丢人的扫把星”。

    那一刻,方慧茹对娘家人心已死,断然不会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也想把他们说过的话还回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李铃兰:“回去之后,你如果愿意,就跟我们住一起吧。家里很大,够你住。至于工作,你想找就找,我也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事做。如果不想找或者找不到,也不用有压力,我们现在有钱,你就在家里照顾兰兰,当个全职妈妈也可以,我会按照家政的市场价付你工资。”

    “这怎么行?”

    方慧茹拒绝,“我不要你的钱。”

    李铃兰抬手,示意她听完。

    “除了照顾兰兰,家里的琐事也得你做,这是你应得的工资。但有一点请你清楚,你现在从程序上来说,没有兰兰的抚养权。是因为我希望兰兰身心健康地成长,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希望你照顾好她、教好她,让她成为一个快乐、自信、独立、自由的女孩。”

    这些正是李铃兰临死前的希冀,上辈子终其一生,她都希望自己能是这样的人。

    “如果我刚才说的这些你做不到,如果这四页纸里面的情况,你犯一次,我就会收回这个决定。我这次能救你,自然有能力让你陷入更不可挽回的境遇,你师傅师娘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我说到做到。”

    方慧茹心情很复杂,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震惊”二字来形容。

    她见过那么多小姑子,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为侄女着想的小姑子,在她印象中,“李知月”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但她的感动是实实在在的,她感激李铃兰,经过这次的事,也深深地被李铃兰的能力折服。

    方慧茹签好字,将纸张折好,还给李铃兰,坚定地说:“我不会成为你们俩的累赘的。”

    你们俩?

    李铃兰愣了下:是指她和兰兰吗?

    方慧茹重复了遍:“一定不会给你和兰兰拖后腿。”

    李铃兰眼眶隐隐发热,她别过视线,将纸张装进包里,闷闷地说:“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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