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十六岁了,出门在外,自然要事事亲力亲为,但此番是你头一次独自行走江湖,临行之前,我要同你约法三章。”

    “爹,您说。”

    “第一,凡事三思而后行;第二,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凡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第三,不许提郭家一个字,今日离了郭家的门,你便要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切勿仗着家族名号横行霸道。”郭康的声音透着不可违逆的威严,约法三章言出必行,不容半点私情。他看着女儿的眼睛,一手扶在女儿肩头,“你可记下了?”

    “第一,凡事三思而后行;第二,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第三,不能提起郭家,女儿记下了,请爹放心。”

    “好,既如此,你便去吧,今后如何便是你的造化。”郭康眼中带着欣慰,虎父无犬女,他对女儿的未来充满信心。

    “芙儿啊,记得逢年过节的回来看看爹和娘,隔三差五的写封家书,好歹让娘知道你安好罢。”一旁的郭夫人早就红了眼眶,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儿,一想到女儿马上就要离她而去,她便觉得心如刀绞,“万事开头难,这是一百两银子,你拿着路上花,可千万别在吃住上苦了自己,昂。”

    郭芙蓉看了一眼那橙黄色的荷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拿这银子,她抬头看了看爹,只见爹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知道,不管怎么说,爹和娘都是不希望她受苦的。她拿起那荷包揣在腰间,“谢谢娘,您放心,我到时候一天一封家书,您别嫌我烦才好啊!”郭芙蓉笑着,她双手环抱着娘的肩膀,将头靠在娘的肩上蹭了蹭以示安慰。

    道别之后,郭芙蓉转身就要走,谁知她一打眼便看见了从两个方向分别向她走来的追风和小青。

    追风进门向郭氏夫妇行过礼后,便走到郭芙蓉跟前。

    “师兄?你怎么来了?”

    “偶听小青说你今日要远行?来看看你。”

    “我的好师兄你可真会赶时间,要不是你,我这会儿都出门儿了!”郭芙蓉有些无语,她转过头看着另一边走进来的小青,嗔怪道:“小青!你看你!”

    “小姐,我这不是担心您嘛,您又不让我跟着……最近京城来了贼,万一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就跟上回似的……”

    “住嘴!休要提上回……那是本小姐大意了,这次绝对不会再出那样的事儿!况且我又不是要去游山玩水的,只是今晚趁着上元灯会略逛一逛,哪有带着家里人闯荡江湖的!”

    “芙鹅你别怪小青,系偶问的,况且今天的情形,偶也确习不放心你一个银粗去。”

    “师兄,你不用担心,我的惊涛掌都练到第四层了,想对付我哪有那么容易!走了走了!”

    说罢,郭芙蓉便提腿要走,可小青却不依不饶,她用力拽着郭芙蓉的手臂,倒让郭芙蓉一步都走不得。

    “诶呀小姐,您若不让追风少爷跟您去,就让我跟您去吧好不好!今儿街上人多,小青实在是不放心您一个人出去啊!”

    “是啊芙儿,娘也不放心,你不让小青跟你去,就让你师兄陪你去罢!有你师兄在身边,爹和娘也放心些。”郭夫人在一旁搭茬道,她有心撮合这二位,只是这心思实在是过于明显,小青在一旁听了差点没笑出来。

    听见娘这句话,郭芙蓉立马朝追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千万不要同意。

    “西娘放心,有偶在,芙鹅不会有细的。”

    追风装作没看见郭芙蓉刚刚的眼神,他向郭夫人回话后,才将脸转向她,面色十分平静道:“芙鹅,偶们走吧。”

    师兄你!你故意的!

    对,偶就系故意的。

    郭芙蓉没想到,师兄居然也会玩阴的。她瞪着追风,可对方回馈的目光却坦坦荡荡。郭芙蓉霎时间没了脾气,回头跟娘交代了几句便出了门,追风非常淡定的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师兄,你干嘛要跟着我!你明明看见了我给你使的眼色!”郭芙蓉皱褶眉头道。

    “芙鹅啊,介两天京城有贼,你系机道的,万一被你遇见了可怎么办?偶跟你出来总系保险一点嘛。”追风此刻心情舒畅得很,他刚刚就是故意借机想和师妹一起出门的,可面上还要装成无辜的样子。

    “可是……”

    “你放心,偶不会打搅你的啦,偶就跟在你后面,你想干嘛就干嘛。”

    “那我想逛青楼你也跟着吗?”郭芙蓉横着眼睛问道。

    “你敢进偶就敢跟你进。还真别说,你扮成介样几,倒系个风流小公几的模样,那青楼的姑凉们肯定会争着陪要你豁酒哇!哈哈哈哈哈哈!”

    “你!……算了算了,已然这样了,我们就好好逛逛罢……”

    说罢,郭芙蓉便大步向前走去,追风看着她这副认命的模样不禁发笑,他向前望去,见她腰间的玉佩环铛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一摇一摆的,煞是可爱。他低头笑了笑,便也迈开了步子,几步跟了上去,心道这上元节,真是好日子啊。

    西市离郭府很近,两人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只见街道两旁灯火通明,皆是各个商贩摆的小摊儿,放着各式物件儿,不远处还有那变戏法耍杂技的在叫喊,热闹非凡。家家商户都架起了棚子,上面缀满了彩色的布条,有些架上还挂着各色花灯,这阵仗叫郭芙蓉看直了眼,这和小时候的感觉太不一样了。前几年她都在潜心习武,很少逛集市,逢年过节也忙着修习,根本没时间出门,这次也是借着要离家远行的缘故,想着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适逢上元佳节,所以在她出城之前定要好好逛逛。

    郭芙蓉见了那满眼的灯火,便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追风抛在脑后了。她自顾自的跑进了人群中,见到什么都要看上一看,一会摸摸古董花瓶,一会瞧瞧水墨丹青,她脚步轻快,半个时辰的功夫竟已逛了小半个西市。

    追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师妹,同时他也在警惕着周围的人群。上元节各处欢声笑语,家家户户难免疏于防范,被那有机可乘之人盯上。只是今日人流密集,他只有一双眼睛,想要看住郭芙蓉尚且不易,要他再分心去注意旁的人,实在是为难他了。追风觉得自己这两只眼睛已经不够用了,此时他恨不得再多长一只眼睛,好让他有余力去防范周围的情况。

    “师兄师兄!这有你最喜欢的董其昌的画,你快来看啊!”此时的郭芙蓉也同追风一样,也恨不得再长出一只眼睛来。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叫她目不暇接,只有两只眼睛怎么看得过来呢?

    “师兄!你怎么还没过来?太慢了吧!不等你了啊!” 郭芙蓉回头看了追风一眼,便一踮一踮的向下一个摊位跑去。

    “芙鹅,你等等偶啊!芙鹅!”

    人流一波接着一波,追风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他眼看着师妹越走越远,此时的他只恨自己的手臂不能长长一点。他想运气施展轻功,却发现自己已被人们团团围住,现下他已身处人群中央,四处望去竟望不见人群边界,但好在他还能看见师妹头上的碧玉发簪。

    伴着一声巨响,西市霎时间火光冲天,五彩斑斓的烟花纷纷在空中绽开。这是集市不成文的规矩,逢年过节必要在街当中点起烟花。街上的人们纷纷拍手庆贺,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快乐。可这快乐却不属于追风,他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立即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已是混乱至极。他无心欣赏这烟花,费力的转过身去试图寻找师妹的踪影。他有一丝慌乱,四下里张望着,但却怎么也找不见那碧玉发簪的主人。

    ……

    郭芙蓉停在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前,只见这家摊位旁边摆了好大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挂满了花灯,“师兄!这有卖花灯的!好漂亮啊你快来看!”她回头呼喊追风,左右看了看,却怎么都看不到师兄的身影,心道这人去哪了?她没有过多留意,便回过头来接着赏花灯。

    “这位小公子有兴趣猜个灯谜吗?”郭芙蓉正看着,只见那店家笑眯眯的凑了过来。

    “若是猜中了,可有什么好处?”

    “这灯谜乃是小人自编,若是您猜中了,便算是有缘之人,小人免费送您一盏河灯,就当作是为您祈福。”

    “哈哈哈哈哈好!”

    郭芙蓉一时兴起,她随手拿起一盏花灯,只见那灯上写道:二人相依偎,青草底下栖。打一字。

    她双眉微蹙,抱着花灯站在摊旁思考起来。

    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她腰间一凉,只听得“啪嗒”一声,低头一看,是自己的玉佩掉在了地上。她怀中抱着花灯,弯腰将玉佩拾起。

    那人撞的并不很重,与其说是撞,更像是擦肩而过的一碰。郭芙蓉仔细检查了玉佩,上面并无裂痕,心下松了一口气,这玉佩极为贵重,可不能弄坏了。可她记得自己明明将玉佩牢牢拴在了腰带上,怎么会掉出来?她心下奇怪,便急忙抬头向那人走远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人身着玄色镶边长袍,身上并无其他饰物,只一条腰带系在腰间,略有浮光。他背影颀长,一根金色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竟好似翩翩公子。只是那人速度极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隐于那一片灯火之中。

    郭芙蓉不觉看得愣了神,她的目光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动,思绪亦有些迷离。她越想越奇怪,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单那一个背影,就能让她觉得那人的气息十分熟悉,这分明就是她没见过的人。

    “小公子,这灯谜,您还猜吗?”

    “啊?哦……不猜了,还给你。”

    她的思绪被骤然打断,浑浑噩噩的将花灯递回到摊主手上。那摊主见她脸色不对,便轻声关切道:“公子您还好吗?可是方才……被撞到了什么要害之处?”

    “啊?没有没有!我没事,多谢您。”

    郭芙蓉离开摊位,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竟向着刚刚那个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我老想他做什么?明明是不相干的人,想来那人撞了我一下也不是有意的。她如此安慰自己,继续向前走着,却没了方才的兴致。

    听到“咕~”的一声,郭芙蓉这才觉得腹中饥饿。她伸手掏向腰间的荷包,竟发现原本应该挂着荷包的地方此刻已经是空空如也。她猛的抬头,恍然大悟,就是那个人撞了她一下,顺走了荷包,怪不得她方才会觉得腰间一凉,连玉佩都掉在了地上。

    好你个无耻小贼!敢偷本小姐的荷包?我今天非抓住你不可!

    她提气运功,双目清明努力的向前望着,一息之间,她似乎看见了那人飘动的金色发带。确定了方向后,她脚下生风,全力追那人而去。她用尽了全力,可那人似乎已经停在原地不动,不出片刻,便叫她寻见了那人身影。只见他背对着她,微微侧过头来,而后便又一次隐入了人群中。

    这人什么意思?他知道我会跟来?算了,还是先追银子要紧。

    一百两对郭芙蓉来说虽然不算多,但这也是她此番出行身上所带的所有银两。她没有多想,便接着向那人的方向追去。那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也紧跟其后穷追不舍,就这样跟着他穿过了大半条街。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郭芙蓉心下狐疑。不为别的,只是这人的步速时急时缓,每当郭芙蓉感知到对方的真气时,那人就立刻又将真气隐藏起来。有几次她甚至已经能看见那人的身影了,可那人就像是故意在等她来一样,微微侧过头来,似有似无地用余光看看她。其实郭芙蓉并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在看她,只是他这样快一会儿慢一会儿的,分明就是在戏弄她。郭芙蓉越追越生气,便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追到这个可恶的贼。

    她跟着那人穿梭在西市中,并未注意到周围光景的变化,只是跑着跑着觉得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她无暇顾及,四周的景象都化作急速后退的虚影,只有那人的身影在眼前清晰可见。她心无杂念,只想追上那人拿回自己的荷包,她还要问问那厮,为什么要耍着人玩儿!她一边想着,脚下也没停,却未曾料到前面那人忽然转身。她措手不及,急忙停下来站稳脚步。

    那人身姿挺拔,长身玉立,站在她五六步开外的地方,脸上不知何时罩了一个面具,将上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双眼睛。此刻他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攥着她的那个桔色荷包,一双眼睛静静的望着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意味不明。

    明明那时候脸上没有面具的啊?这面具不会是刚刚在我追他跑的时候,他顺手拿的吧?

    郭芙蓉有些惊讶,眼前人虽然挡着半张脸,可露出的一双眸子却十分有神。明明是一双桃花眼,眼尾却微微上扬,倒露出几分英气,单看这双眼睛也不难看出此人定是相貌非凡。郭芙蓉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想看一看这贼的模样。

    那人迟迟未动,也未说话。郭芙蓉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也这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但见那人完全没有先说话的意思,只是一直盯着自己看,手中又拿着自己的荷包。郭芙蓉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这贼到底什么意思啊?

    眼见气氛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郭芙蓉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她冷下脸,柳眉竖起,冲着眼前人大声喊道:“喂!把荷包还我!”

    那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出声道:“你可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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