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疼……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好硬,又好凉……我这是,躺在地上吗?

    郭芙蓉缓缓睁开双眼,只觉眼前一片昏暗。她试着抬手碰了碰后颈处,疼得差点喊出声来。刚刚那人下手真是狠毒,出手招招致命,若非她格挡及时,此刻怕是已经断了许多根骨头了。她不顾颈间的剧痛挣扎着坐起身来,无意间摸到了身边的一角布料,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在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看上去面色极差,也不知是死是活。

    回想起来,刚刚她进门的时候,那个黑脸瘦高个儿就是在拖着这个人走啊!

    这么说,那瘦高个儿是打算将我和这人一起处理掉?所以才……

    郭芙蓉慢慢忆起了事情的经过,她愣在原地,只觉得毛骨悚然,周身发冷。

    从前也有听师兄们提起过,有些商铺不是真的为了做生意而存在,常有一些心怀不轨之人聚集在这样的店里,师兄们将这样的店铺叫做黑店。在进入这家客栈之前,她对黑店完全没有任何概念,现在看来,这个地方就是不折不扣的黑店了。而且这又是她第一次遇见杀人犯,坦白的说,她很害怕,幸好刚刚的一阵巨响将她震醒,否则,此时她可能已经站在那奈何桥边喝汤了……

    我,我不想呆在这儿,我要尽快离开这里!

    不要慌,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这扇门隔着厨房和后院,刚刚那么大的声响……

    这门不能轻易打开,说不定院子里有人。

    我该怎么办!

    许是那黑脸瘦高个疏忽,她的长剑还挂在腰间。她不敢站起身,趴在地上缓慢的挪动着身体,想在这里寻找一个可以隐蔽自己的位置,等到有人进来的时候她再趁其不备找机会出去。她摸索着窝到了一堆湿柴火旁边,想来这里是不会有人发现的。只是窝在这儿实在是太冷了,柴火是湿的也就罢了,还总觉得有个地方在往里钻风,那凉风刚好灌到她后腰处,吹得她瑟瑟发抖。

    这地方怎么还漏风啊?

    漏风……

    这里有洞?!

    她立刻转过身去,双膝跪在地上,将身边的湿柴火挪到一旁的空地上,只见这湿柴火后面是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洞,看样子应该是个狗洞。郭芙蓉喜出望外,此时这个不大不小的洞口于她而言就是逃出生天的法门。她想都没想,一手向前探去,另一只手握着腰间的剑柄,双脚向外一蹬,一下子从洞中钻了出来。她不敢停留,一溜烟儿的跑了老远才敢停下脚步。她回头望了望,发现并没有人跟来,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觉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

    多亏了那个洞,救了我一命……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不够强,一个背后偷袭没防住害得我差点丢了性命。

    可那个瘦高个儿也绝非等闲之辈,身手如此利落且下手又快又狠,还喜欢从背后搞偷袭……此人绝非善类。

    可他是谁呢?那时他正在拖那躺在厨房的人往后院走,莫非是什么江洋大盗?本打算杀人越货,又正巧叫我撞见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怎么总能碰上这样可怕的人?

    郭芙蓉左思右想也没捋明白自己究竟是碰上了什么人,但是有一件事,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那就是自己这次从狗洞钻出来这件事,这实在是太丢人了……可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否则以后还怎么闯荡江湖?这次遇见的瘦高个儿如此凶神恶煞,她料定此人定是个惯犯,而自己又险些命丧他手,此事不查清楚她都觉得对自己不起。

    她连夜离开了七侠镇,想按照原定的路线一路离开山西境内,而她的第一站便是之前路过的那家酒楼。她日夜兼程,不出两日便赶到了那酒家。到了门口,她二话不说直接大步迈了进去,随意挑了个二楼靠边的位置,招呼小二点了一壶酒便开始自斟自饮起来。这一次她不打算在屋顶守夜,她只是想打听那个瘦高个儿的消息,只需在此地坐上半日,一壶酒便足矣。到时,若是真闻得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她再采取行动也不迟。

    这酒楼外便是喧嚣的街市,放眼望去便可看到这世间的烟火气,这里视野十分开阔,她甚至还能看见上次她曾经抓过一个小贼的那家米铺。郭芙蓉气沉丹田,将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向全身,她双眼望向街市,双耳时刻注意着楼中人的一字一句,不出片刻便听得有人道:“诶,你们听说了吗?盗神那事儿?”

    “当然听说了!这事儿这么大,还能有人不知道?”

    又在说盗神姬无命的事了……且听听他们怎么说。

    “我还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咋啦?”

    “啧,什么老人家,人家年轻着呢!只不过这次啊,他怕是要老死在天牢里咯!”

    “天牢?听你这意思,盗神被抓了?!”

    “可不,就前几天的事儿,听说是在七侠镇的一个客栈,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快逮了。”

    “他不是挺厉害吗?而且盗圣不是和他一起呢吗?他们关系极好,那盗圣武功极高,有他帮着,怎的还能被抓?”

    盗圣?他们是一起的?

    听见盗圣二字,郭芙蓉一下子来了兴致,她在这里坐了半日,听见的全部都是关于盗神姬无命被抓的事情,只是直到现在,提起盗圣的也只刚刚那一桌人。她立时聚气凝神,专心的听着接下来的对话。

    “这咱就不知道了,听说抓他时,这盗神姬无命被火药炸的不省人事,景象极其惨烈,多半和龙门镖局有关。而且据可靠消息,这盗神盗圣二人的确是一起到的七侠镇,想是那火药爆炸时速度太快,不过这倒也在意料之中,也不想想,火药是何等威力?就算他二人武功再高,也拦不住火药爆炸啊。”

    “原来如此……这盗神胆子也太大了,龙门镖局可不好惹啊……”

    七侠镇,客栈……

    原来如此,看来,我听见的那声巨响,定是当时火药爆炸的声音。说起来,若不是它将我震醒了,我可能还难逃一劫。

    听了这半日,倒是可以肯定他们口中所说的盗神姬无命,便是那个要杀我的黑脸瘦高个儿了。盗圣和他形影不离……也就是说,当时那个无耻淫贼也在那家黑店里!

    我怎么总能和他碰上?每次遇见他都没好事儿!还盗圣,我呸!

    一想到上次那人对她做的事,郭芙蓉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可她不知道的是,当时若不是白展堂,她就真的要驾鹤归西了。

    得知盗神姬无命已经落网了,郭芙蓉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那家酒楼,只是盗圣还在逍遥法外,这却令她有些不快。更让人无可奈何的是,经过上次的交手,她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武功造诣,是绝对打不过盗圣的。就算是此刻真叫她碰见了盗圣,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怕到时候又会被那人消遣一番。不过她倒是认定了那家客栈便是盗贼聚集的窝点,心道我芙蓉报仇十年不晚,且等我做好准备,下次回去,一定要将这黑店砸个人仰马翻!

    那日之后,郭芙蓉便一路向南离开了山西境内辗转到了河南和山东,这一路上她依然还是做着“消灭通缉令”的老营生。只是这次她并没有身着男装,反而一改常态以女装示人。济南府真是个好地方,气候宜人,在她去过的这些地方中,她最爱的便是这里。横竖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郭芙蓉觉得自己已经漂泊了这些时日,既是心中喜欢不如就在此处停留,经年累月的,她倒是在这济南府闯出了一番天地。

    起初,那些小贼看见她的模样,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心想这么个弱质女流,不过模样生的标致些,能使出什么狠招啊?可每次,郭芙蓉的手段都会让他们马上后悔,外加抱头鼠窜四散而逃。停留在济南府的这个把月的时间,她靠着家传的惊涛掌,愣是将这些小贼打怕了。眼下,他们只要是听见什么“排山倒海”啊、“沧海横流”啊、那是拔腿就跑啊。□□中人消息传的极快,不出几日,郭芙蓉便成了济南府□□中小有名气的赏金猎人。这些小贼都在背地里骂她多管闲事,可她这闲事管的倒是叫官府很是喜欢。

    贼都被抓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城中百姓。还记得有一次,她在一处山脚下遇见了强盗,他们三人一伙已经得手了,可其中一人还打算对那摔倒在地的老妪动手。见此情形,她进门便将那强盗一掌拍翻,紧接着十招之内便将这伙强盗打得爬不起来。她将强盗搜刮来的财物还给那老妪,刚要转身离开却被那老妪叫住,问她姓名。此番之前,她从未想过会有人这样问她,临走前爹曾嘱咐她不可提起郭家,她驻足良久,回首脱口而出道“芙蓉女侠”。

    天知道,那日的郭芙蓉有多开心。从小她便梦想着,有朝一日她能正大光明的告诉世人她是“芙蓉女侠”。这个名号,她已经为自己准备了十年有余,如今终于能宣之于口,这难道不算是梦想成真吗?

    从那以后,芙蓉女侠这个名号便也渐渐的在济南府一带传开了。只因她平时对付的小贼居多,大盗倒是不曾遇见几个,所以关于芙蓉女侠的事情大多流传于市井百姓之间,虽说不是人尽皆知,但也说得上是小有名气了。

    可笑的是,有些□□中人以为她只是普通的赏金猎人,是那种给钱就能办事儿的人,便拿着钱找到她,差她去追杀自己的仇家。可还没说几句,便被她一掌招呼过去。掌风凌厉,力道十成,打的那些人皆是口吐鲜血。若问郭芙蓉为什么下手这么狠?还不都是他们自找的?一个贼,自己送上门来,还胆敢辱没她的名声,这不就是找打吗?所以,但凡是叫郭芙蓉碰见了这样的,来一个她便打一个,绝不手软。

    今夜月色正好,只有丝丝的微风,湖畔的柳枝随着风的姿态轻轻摇摆,不过郭芙蓉看不清那些柳枝,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影子。湖岸一片寂静,此时已是深夜,若是从岸边向湖中望去,便会瞧见平静的湖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画舫中的灯光,在黑夜中显得孤寂却又不那么孤寂。郭芙蓉此时便仰面躺在画舫尾处,这里不会有人过来,是个难得的清静之处。她轻轻阖上双眼,只听得那画舫中有姑娘在唱着小令儿,那词唱道:“红蜻蜓,飞在绿杨枝上。蜘蛛儿一见了,就使网张。”

    这调子郭芙蓉不甚喜欢,唱词她也不甚懂,可这也无妨,她知道这些小令儿唱的无非也是些痴男怨女之事,千篇一律便如同儿时她偷偷瞧过的那些话本儿一样。小令儿和小曲儿郭芙蓉是一概不喜欢的,咿咿呀呀的叫听的人好不痛快,可偏生那昆曲《牡丹亭》中有几句她喜欢得紧,便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二句。

    这二句唱词的意味想来虽是悲伤,可郭芙蓉却觉得别有一番意境。若说少时的她,是绝不会喜欢这样的唱词的,想是年岁越来越长了,心中的感受也越发多起来。就比如此刻,郭芙蓉睁开眼,瞧着空中悬着的一钩银月,想起儿时教书先生教给她的第一首唐诗便是诗仙李太白的《静夜思》。那时的她尚未离家,不能体会何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只觉得这二句十分直白又叫人摸不着头脑,明月和故乡有什么关系呢?而现在的她却懂了,看这月亮孤孤单单的挂在天上好不可怜,便如她一般孤身一人在外游荡。

    我想家了,想爹和娘了。

    细细算来,她已经在外漂泊将近两年的时间了。这些时日,她隔三差五便会寄一封家书回京,也时常收到家中亲人的回信,可她并未觉得这来来回回的家书可以解了她思乡的心绪。她收到的信越多,思念便越重一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她身处这画舫之中,幽静的大明湖包围着她,那孤寂之感竟愈发浓重。若是寻常时候,她定会因为周围寂静如斯而睡着,可现下她的万千思绪都好似生出了枝芽,丝丝缕缕向北生长,盘在家乡,盘在她的小院中。她不开心,因为她真的很久没有见过家乡的日升月落了。

    她单手向下,想要撩起一些水花玩,可她的手指并未触碰到平静的湖面,连指尖都未曾沾湿,一时间她竟觉得如此无趣。那画舫中唱小令儿的姑娘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两个书生在大声吟诗,吵吵闹闹的,与这夜半三更的大明湖颇有些格格不入。倏尔间,不知何处竟传来了琵琶的声音,还伴着悠扬飘渺的笛声,二者合鸣,奏得流畅。

    这是……凉州曲。

    郭芙蓉有些惊讶,这琴声听得叫人心中舒坦,明明是掺了忧愁的旋律,她却十分喜欢。打小儿她便想要学着弹,可怎么都学不会。她轻轻撑起上身,向四周张望着,想要找到这乐声的来源,可惜她绕着四周找了几圈也没有找到载着乐手的船。

    想来是这大明湖水面开阔,那船定是在别处,这琴声传得如此远,那弹琴吹笛的二人也定是习武之人罢。

    这笛声伴着琵琶倒是格外好听,没想到这凉州曲用笛子演奏也可以如此美妙啊。

    笛子,凉州曲……为何如此熟悉?

    小时候我好像也曾听过一个人用笛吹奏此曲,在哪来着?

    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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