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狭小昏暗却布置琳琅满目的灵堂。

    并非祭祀历代君王。

    而是貌似为一个极重要的人物特意设立。

    轻易放眼到底,苍白褴褛的丧幡,难看枯萎的野花,寒碜微薄的随葬,压根永远也不可能亮的长明灯,还有一口连寻常老百姓都不会用、比马革草席好不到哪里去的破木棺。

    衰败到乍看起,像是许久无人踏足,经历了几百年的沧桑。

    可偏偏地面是干净的,边边角角无丁点尘土,连炉中的两炷香,一看就是日日焚,从未间断,至于为何是两炷,只怕是在提醒,该入棺之人,并未亡去。

    之所以被战虚明认为是给重要的人物特意设立,不仅是破木棺之前造价不菲、用五色宝玉雕刻的香炉,还有木棺两侧特意用一寸可抵金的沉水木,铺张浪费打了被各种乱七八糟东西占满整张墙的书格。

    有那么一瞬间,立在屋中的战虚明眉色染上了层冷霜,可却在钟北尧很是期待他或恼怒,或责问中,复杂而微妙的情绪被他轻而易举压了下去。

    平静到令人可怕的走到了书格前,随手拿起一件不知什么东西制作,类似法器的东西细细打量。

    左边的书格:有用血画的人形咒符;有头发、指甲、牙齿的碗;泡着眼球、肢干的有几瓶世间无人可解的毒药;有扎了满身是针的木人;有裹着风干牲畜内脏的贴身衣物;巫蛊;吃着腐肉的毒虫……。但凡能不明着来,暗地里最阴狠,最让人不得好死的方法,算是满满当当的在书格中聚齐了。能将诅咒的东西搜集到如此之海,不难看出建立灵堂废了好一番的心思,也定天南地北拜访过不少神秘的地方。

    右边的书架:除了各种早已绝世锋利的好兵器,另有捆绑的铁链;有嵌了铁钉的皮鞭;有用来凌迟的锯;有能容纳成年男子的大锅;有装木雕男/人/根/儿的瓶子;有淬了毒见血封喉的金丝……。琳琅满目的刑具,简直比女人的首饰店还要精彩。

    该放能趟平浮躁,令人心静书卷的地方,却被置换上永绝后患的诅咒,跟此生无法翻身的炼狱。

    周围的奢华与灵堂祭拜之处形成鲜明对比,相较之下更像是一种威胁、震慑、压制、嘲笑。

    战虚明猜出来了,所设灵堂之人,恐怕与日日“祭奠”之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无时无刻不再翘首等待仇人躺入那口薄棺。

    那这个仇人是……。?

    战虚明重新走近香炉,凝神正打算琢么钟北尧此番用意时。

    齐冲可没那么好脾气,直接给撬了棺。

    猛地,天地震动,直接惊呆了他。

    历经好一番气血翻涌,破了音的怒吼:“钟北尧,你是不是活腻了!”说完拔出剑,带着火星,就冲钟北尧劈了过去。

    手筋挑断武功散了大半的钟北尧,早在齐冲开棺之前机敏的站在了灵堂外,而后又凭借熟知的宫城路线,相互追逐中潇洒脱身。

    有些意外,好似又在情理之中。战虚明平稳走到空棺材旁,弯腰将一副几乎与真人无二的画拿起来摩挲赏鉴。

    临近黄昏,袭音才醒来。

    端详窗外夕阳,未完全散去的睡意让她短暂恍了下神,神思错乱的叫来服侍之人:“孤睡了多久?”

    “回陛下,九个时辰。”

    九个时辰。

    孤月元气大伤,朝中许多事还在等她定夺。本打算小憩一会儿,没想到竟彻底睡死过去,看来身体仍是太虚了些。

    至于身体虚到底是因为谁,想起来语气中就带了怒火:“为何不唤醒孤,昨日孤是如何交代你的?”

    服侍之人被吓到一跪:“回陛下,钟将军从龙渊国主寝殿回来后,得知陛下未醒,就特意嘱咐不让任何人搅扰陛下休息,还让奴婢转告陛下,切勿担心朝中事,他会去解决。”

    “解决?”

    袭音赤着足从床上走了下来,走到服侍之人跟前,声调急剧下降轻声问:“他是个军师,什么时候跟孤一样,有君王的决策大权了?”

    服侍之人先前听闻钟北尧与当今女皇是青梅竹马,平日亲密无间,而且又是未来皇后。她一介婢女,又怎会多想。自知恐要犯下大错的唇齿发颤。

    一颦一笑皆是毒的袭音盘腿坐在地上,距离更近的问服侍之人:“三年来,你们是不是已习惯以他为首。”

    求生欲极强的服侍之人用力否定:“回陛下,不是,不是!”

    “哦。”袭音两指捏住将比花骨朵还娇嫩的姑娘下颚,迫使她抬头:“那就是从他辅佐孤登基开始,你们都是以他旨意为尊,而非孤,对吗?”

    “不是的,不是的陛下。您登基时,奴婢……,奴婢还未出生。幼时自记事起,父亲就常讲起陛下四处征战的英武,奴婢崇拜陛下,羡慕陛下,原来女子也可不依赖男子,做的比男子更出色,就连龙渊国国主都稍逊一筹。所以,前几日宫城贴出告示,打算从整个孤月为陛下挑选婢女时,奴婢就特意逃婚出来参选了,好在奴婢的诚意感动上天,真的被选上了。”

    能当选伺候她的人,除了文武双全,还要有个经得起虐的脑子,大起大落的心性。

    眼前的姑娘,年纪不过十六,虽被吓着,倒也能临危不乱。

    袭音用力的手指稍稍一松,重新打量眼眸澄澈的姑娘,玩味道:“把别有用心说的这么曲折,小小年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服侍之人一听杀气减弱,顺势表忠心,抬手起誓:“青苒此生心中只有陛下一人,绝不侍奉二主。如有违背……。”

    “行了,说的跟给情郎剖白似的。”袭音松开她,站起身来。

    服侍之人青苒自知逃过一劫,身子松懈。

    “帮孤做件事,事成后活下来,可做孤的贴身婢女。”

    青苒恭敬:“是。”

    只是在听到袭音让办之事后,迷惑了一瞬,随即叩拜离开。

    袭音简单洗漱完,忽而想起什么来,问守卫之人:“炎光帝今日在做什么?”

    守卫答道:“回陛下,龙渊国主午膳时来过一次,稍等会儿后,被钟军师带走。”

    昨夜战虚明刚整了钟北尧,今日再见面还能和谐相处?

    袭音心里涌起一股不祥:“他们去了哪里?”

    “杂室。”

    孱弱苍白的脸色变的更难看了。

    灵堂的无名殿,袭音为应景,特赐名杂碎室。可古往今来的宫城之中,闻所未闻哪一任君王能给宫殿取毫无意蕴的名字,估计会沦为笑柄。虽说袭音不怕,可为了避免被老臣絮叨,也不想被人过多关注此处。所以她也就口头这么叫着,随身服侍的几个人不敢与袭音同称,只得减其中一字,久而久之,就改成杂室了。

    连粉饰遮掩的妆容都未来得及化,袭音步伐急促的赶到杂室。

    门大敞,却没有战虚明跟钟北尧的影子。

    她走进去,见棺材开着,正打算伸手合上。

    猝不及防,里面忽的坐起一人。

    袭音被吓退几步。

    “有点挤。”

    棺中之人煞有其事盯着袭音评价。

    袭音汗毛根根乍立,表情扭曲的十分难看:“炎光帝,昨夜疯病还没医治?”

    一副画被战虚明举着放在脸边比照:“音姐姐的画技传神,我见了很是喜欢。”说完,就将画小心卷起来,大有收藏的意思。

    袭音一把抢过来,扔到其他地方敷衍:“画中之人并非炎光帝,如若喜欢孤的画作,改日得空,孤再给炎光帝画一副。”

    战虚明转身又从方才枕着的棺材中,拿出一个无漆牌位:“若不是我,今世还有另一个龙渊国炎光国主?”

    是了,袭音方才慌张,忘了棺材里设有战虚明的牌位。

    暗暗一哂,自知糊弄不了他。

    一副滚刀肉模样认下:“对,此处就是孤为炎光帝准备的安寝之地,若是嫌挤,一会儿孤就让工匠给改改尺寸。”

    工匠?

    只怕这口薄棺出自于……。

    虽然袭音认的爽快,但战虚明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指着两面墙的琳琅满目:“那些也是?”

    你给我准备的?

    袭音眼神闪烁,抱臂道:“看炎光帝感兴趣,不如从中挑个顺眼的,孤且帮衬着让炎光帝享受享受。”

    事实证明,三年了,袭音始终没探清战虚明的底线在哪里。特别是他与她在一起时。

    骨节分明的指尖配合一抬,比袭音语气更坚定道:“我要泡那瓶中水。”

    什么泡那瓶中水。

    袭音顺着方向霍的回头,是装有木雕男/人/根/儿的瓶子,让他断子绝孙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炎光帝真是会给人惊喜,做宦臣是新癖好?”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木格旁,去寻一把趁手的刀。

    战虚明食指、中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在棺材边缘,语气不知因何和缓下来:“谁的手艺?”

    指木雕。

    明知故问。

    他应该知道,她失忆时,除了在感情上没什么脑子之外,其他样样娴熟。

    况且战虚明是见过袭音手艺的。

    行吧,她承认,薄棺也是出自她手。

    完全没有女儿家的羞涩,再次认下:“怎么,尺寸也不合适?”

    “什么时候做的?”

    “大概四五年前。”

    “钟北尧说,你平日最爱此处,是闲来无事就燃两炷香,祈盼我早点儿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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