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身肃杀之黑,腰后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武器袋,自缝隙处隐隐可见点点金属寒光。同样的寒光,也出现在她的眼中,任谁看了,都会得出同一个结论:这是一个惯于刀口舔血之人,死在她手下的人,一定不计其数。

    此等眼神,此身装束,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人出自江湖上有名的暗杀宗门,乌临门。而乌临门当中,有本事、更有立场将谢庭玉捉拿出来,迫使他接受仙盟大会所有人审判之人,别无他人——他的未婚妻,乌临门盟主之妹,宵月。

    宵月把匕首自谢子俐的脖颈处向旁一移,将谢子俐的衣领钉在屏幕右侧边缘处,使他整个人都吊在了上面。随后,她自腰后掏出另一把匕首,重新抵在谢庭玉喉咙上:“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此二人身上。在他们旁边,只有一片瓜田,没有人再顾得上上屏。

    宵月的行为虽有些锋锐,可众人却都能理解。想来,连日来的风言风语已经让她的忍耐达到了极点,如今她不愿再忍,把谢庭玉抓出来,要他在众人面前道明原委,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连谢子俐这般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直接一跃而起,向着空中的谢庭玉冲去,欲要将谢庭玉带走。盛怒之下,他的十指已经全部变成了竹刺,比剑尖还要锋利,谁若近身,便是被刺破七窍,流血而亡的下场。

    突然,他的竹刺手指停在半空中,连带着他本人,都一下子不能动了。浓重的杀意不知所起,如有形体般,定格在了他的左侧。

    恐慌自谢子俐心中蔓延到了全身,迫使他当即就要挣扎逃亡。可是,他很快发现,全身上下,他唯一能调动的,只有眼球。

    他挪动眼球,向着左侧看去,只看到了一片黑色。他顿了好几顿,才意识到,这片黑色是一个身着玄衣之人。

    此人浑身杀气,全身上下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夜行衣,流露出一身流畅的曲线,精干的肌肉痕迹隐隐可见。他身上没有被夜行衣包裹的部位,只有一头比夜行衣更黑的乌发,和一双浓厚如千年玄墨的乌瞳。

    此人浑身无声无息,但每一个细节,都在表明着他的身份——乌临门现任门主,乌云坠月。这四个字只是他的假名,世间无人知晓其真实姓名,入乌临门之人,也须如他一般,舍去原来名姓,由乌云坠月赐予名字。

    他是乌临门的创立者,是曾一瞬之间穿越森森防守,以一剑取下暴君头颅的刺客。若论速度,仙盟百家之中,他论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在他带领下的乌临门,沾染上了浓厚的他的气质,同样狠厉迅疾。仙门三派中,临风派占了一个大字,香许宗占了一个老字,乌临门则占了一个狠字。

    谢子俐从前只与乌云坠月谈过话,未曾领教过他的功夫。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即使他们的联姻能够成功,他离着三大派的实力,仍然有着不可逾越之距。

    乌云坠月十根劲瘦的手指之间,夹着八把精细的小匕首。匕首自他指尖而出,飞至谢子俐周身,贴着他的体表旋转一圈,令谢子俐凭空消失了,仿佛切下了一块人形糕点一般。随即,乌云坠月身形一晃,也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变……变戏法?”江水甜也是着实被惊到了。

    秋月白及时解说:“乌云坠月惯擅暗杀,隐藏身形与出其不意,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谢庭玉自己被一把小小的匕首吊在空中,又围观了爹被带走的全过程,吓得大气不敢喘,眼中不受控制地流下大颗大颗的泪滴。

    “说。”宵月将他脖子上的匕首又向着皮肤贴近了一小寸。

    谢庭玉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说……说什么?”

    “你派女弟子对你的指控,是否为真?”

    “不是!”谢庭玉矢口否认。

    宵月的匕首仍然抵在谢庭玉的脖子上,看向他的眼神露着寒光。

    一时间,众人纷纷私语。

    大屏幕上,沉寂许久的瓜田里重新出现了一只西瓜,发表起了对于谢庭玉回答的见解:“别死鸭子嘴硬了,是条汉子,敢做就得敢认。”

    随后上屏的黄瓜,观点却是截然相反:“生死攸关之际,人所说出的话语,一定是不掺杂谎言的真实之语。我有理由相信,谢庭玉所言俱为真实。”

    随后的黄瓜反驳道:“对于这种花花公子而言,说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谁要信了,今后出门还是小心为上,否则,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有人不乐意了:“怎么,许你们给谢公子泼脏水,不许我们相信谢公子了?谢公子不怕,我们好些人站在你这边呢。”

    两拨观点相持不下,谁都无法说服谁。最终,江水甜自己上了屏,问了一句话:“谢公子,你的娘亲若还在世,面对众人时,是否有什么话,想要对我们诉说?”

    一听此言,谢庭玉骤然瞪大了眼睛。他仰起头来,依稀能够从层层星云之中,瞥见一双双看向他的眼睛。

    他飞快地摆着头扫视会场,在快速移动的视野中,星云的粉红色渐渐流动成了刺目的鲜红色,显出了一个血红色的人影。

    他猛然想起了幼时立下的,那被他刻意遗忘了许久的誓言,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说,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那一句话。

    谢庭玉满眼通红,大吼道:“我娘是被谢子俐害死的!”

    他说话的幅度过大,抵着他的宵月不得不将匕首微微移开几许,防止他说话时伤到自己。

    谢庭玉喊道:“当年,娘亲眼目睹父亲与其他女子欢好,立即便想收拾东西,返回我外公家,可是,父亲一掌打到娘亲背上,娘亲旋即吐出一大口血来。我那时自门缝中,目睹了整个过程,当即被吓得动弹不了。娘亲看到了我,她话都说不出来,却拼尽全力摆手,让我赶紧逃。我吓得拔腿就跑,很快便听到了一声惨叫。”

    “杀了娘亲之后,父亲来到了我的房间。我一下子钻进被窝里,拼命止住自己浑身的颤抖。他见我还在睡觉,便没有上前,我这才蒙混过关。娘亲生下我之后便落下了病根,谢子俐将娘亲的遗体伪装成急病的样子,骗过了所有人。”

    宵月问道:“虎毒不食子,如果他发现了你,真会连你也杀了不成?”

    谢庭玉道:“他会的!孩子没了,他还能再有。这些年来,他为了维护自己深情的名声,加之惧怕我外公家族的势力,才一直没有再娶。可谁知道,他在外还有没有其他孩子呢。”

    江水甜问出了一个敏锐的问题:“既然如此,这十几年来,你为何还是同你父亲生活在一起,而没有考虑去找你的外公言明此事?”

    谢庭玉突然如梦初醒一般,不说话了。

    宵月的匕首重新逼向他的脖子,替江水甜做出了回答:“是因为,即使你心里因为母亲的死,而对谢子俐耿耿于怀,可却还是贪恋他能够给你的荣华富贵,舍不下栖竹洲少洲主这个虚名吗?”

    宵月与江水甜的双重夹击,步步紧逼,加之身处高空,身不由己,随时都会丧命的紧迫,多重攻击之下,谢庭玉终于崩溃了。

    他破罐子破摔地全盘托出:“是!我恨死了谢子俐,可是,我最想成为的,也是谢子俐!我也想让所有年轻的少女为我献出她们的身体与心灵,想要平步青云,想要对不起所有人,唯独对得起自己!”

    “于是,你便这样满口谎言,去欺骗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子们吗?”江水甜问道。

    “你情我愿而已。我不相信,那些女孩真的会如她们所说的那般喜欢我,就像,我满嘴胡扯的那种话,她们也根本不应该相信一样。男女之事,本来就是逢场作戏,谁信了,那便是自讨苦吃。”

    “这么说来,在你眼里,这世间从来就不存在任何真情。那么,你觉得你母亲对于你父亲,又是何种感情?”江水甜问。

    谢子俐嘲弄地笑了笑:“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屏幕上骤然出现了一张黄瓜脸,问谢子俐:“为什么,你找的大都是些平凡内向的女子?而你父亲则刚好相反,喜欢对明艳泼辣的女子下手?”

    谢子俐低下了头,不言也不语。

    一只黄瓜上了屏,一开口,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我曾与诗卿有过几面之缘。大家可能并不知道诗卿这个名字,更多地,唤她林大小姐,或是谢夫人。只不过,我在见她时,她让我叫她的闺名,我便从此习惯这样称呼她,哪怕此后,我与她并未见过几次。诗卿她给人的感觉……和一开始犹犹豫豫上屏,以西瓜脸揭露谢庭玉的那个姑娘,很是相像。”

    故人出手,放出重磅消息,引得在场众人又是一阵讨论。

    宵月冷笑一声:“怎么,谢庭玉,你一直在从其他年轻姑娘身上,找寻你那失去的母爱吗?换句话说,你缺娘?”

    谢庭玉骤然抬起头来,看向宵月的眼神中不再是畏畏缩缩与躲躲闪闪,而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怒火:“是!我是缺娘,你宵月一个从小顺风顺水长大,什么事都有你那杀手哥哥打点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还有你们这群缩在底下,看我故事的人,一个个生在大门派,双亲健在,家庭幸福,你们不过是比我幸运罢了,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谁亲眼看见过父亲将母亲杀死的惨状,你们谁如我这般痛苦?”

    宵月收起了嘲弄的笑意,认真说道:“若我真能那么随心自由,如何会被人做主,嫁给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窝囊废?”

    谢庭玉被宵月狠狠地嘲弄了一番,竟然连气也不生,只是自嘲地笑着:“父亲从小告诫我,为人处世,要重视自己的名声,在正式婚配前,万不可有男女之情。可是,他背地里一个字都没做到,在栖竹洲里大开后宫,□□无数弟子与属下,乃至他们的家眷都不放过。而我的母亲,唯一爱我的人,却因为对父亲那可笑的爱而丧命,独留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笑话,真正是笑话!”

    他瞳孔骤然放大,脖子一伸,对准了宵月的匕首,就要按上去。所幸宵月常年以来的训练让她反应极为迅速,一瞬间便移开了匕首,只堪堪划出了一道口子。

    可是,这道口子,毕竟靠近喉管。即使只是浅浅一道,还是让谢庭玉的喉咙汩汩流出了鲜血。失血的冷意让谢庭玉的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宵月心中一跳,拔出钉着谢庭玉衣领的匕首,将他扔到了旁边的主讲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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