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雀发誓,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真正身处雷罚中心,她才发现那沉得仿若要滴出墨来的天空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球般将她罩住,惨白绛紫的雷云不是从上空,而是从四面八方朝她劈来,什么队长司长十二长统统在感官中消失,她就如同独自在漆黑飓风夜的上古妖兽海域行船的一叶扁舟,遮天蔽日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扑来,小船早被掀翻,而在巨浪漩涡中沉浮的她身侧是无数在黑夜里闪动着猩红双眼的妖兽,大张着腥臭巨口要将她吞噬。

    漫无边际的孤寂与孤立无援的恐慌涌上心头,这对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身周的护体之火只坚持了三秒钟便如同不堪一击的琉璃般碎裂,然后,劫云直接毫无阻碍的、悉数劈在了她身上。

    “啊——”

    她嘴唇已被咬的全是血痕,可却再也完全无法忍耐的惨叫出声,但劫云才不会管她,毫无间隙的尽数劈在她身上,她只觉得自己每一寸筋骨都断开了,不断有血肉生生翻出来还淋漓带着碎骨,那种骨肉生生被劈开剥离的感觉让她全身都忍不住的颤抖。她最大能力是净化,其次便修复,本源之火源源不断的修复着她的肌理骨肉,若说勉强与劫雷打个六四开,但好歹保住她在剧痛中身体不至于崩溃。

    可那劫雷岂是如此好对付的,直接穿透她的破裂的肌理缝隙直接狠劈在她的灵魂之上!

    这样深入灵魂过电般的痛楚令她完全忍受不住的叫出来,她手脚都下意识的蜷缩起来,可下一秒却又只能松开,只因伤口在碰触摩擦间只会更痛。

    没有任何办法,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生生的承受着,可是真的太痛了,是她觉得自己难以承受的痛。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劈麻了,耳边交替着惊天动地的炸耳雷声和厉声尖啸后的耳鸣,她完全无法思考,只觉得自己是被雷云玩弄于鼓掌间的布偶,从没有这样一刻,觉得自己如此渺小。

    她极为勉强的抬起头,眯起眼朝某个方向看去,光怪陆离的雷电光影带来斑斓的色晕流转,似乎将所有的东西都渡上一层迷离的泡泡,透过层层缥缈得要炸裂她眼球的光电色块,那个人像浸在彩墨画卷里的君王,朦胧不清,但又无比突出。

    恍惚间,她自嘲般的想到:都说有责任感的人难得逍遥,她既痛恨将无辜生灵拉下深渊的莲鸩,又心疼在雷罚下奄奄一息的他,既想代替他受罚赎罪求得两全,又多少怨怼对她毫无怜惜的白鬼涯。

    看着这样的自己,他会起一丝丝波澜吗?她思维已经有些难以续上,只迷迷糊糊自我安慰:熬过这波痛,就天下太平了,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

    座下所有人都忘着半空中那惨烈的一幕心底发颤,在场没有人经历过九劫雷云,可见如今这情状,当真是令人心底难得生出敬畏与胆寒之情。与莲鸩不同的是,莲雀一上来就是受的第三劫雷云,她的实力怎么能和莲鸩相比,自然与之前比起来要血腥得多了——他们能清晰看到莲雀伤痕累累血肉翻滚的惨状,哪里还有以前那副美艳嚣张的模样。

    简直活像一块在血浆泥潭里研磨过无数遍的破烂抹布。

    莲雀向来在赏罚司都是跋扈做派,实在也是有些看不惯她的,如今见这副要死不活的惨相,脸上不由多少泄露出畅快神色,尤其是罚六司一众队长,更是毫不遮掩的咧嘴鄙笑,瞧她之前那副鼻孔长在天上的模样,还替那个作孽无数的莲鸩受罚?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一遭下来,应该是能死得透透的了。

    这丢人的死法,当真是自找的。舒蕴也在座下冷眼看着,原本还以为白鬼涯与这丫头间有些什么渊源,现在想来这等粗俗不堪放荡下贱的野猴子,不过是仗着没有礼义廉耻的束缚,才得意近身十二长大人几回。

    她噙着讽笑的双眼转而望向白鬼涯,她含着半分忐忑的仔细端详了半晌,只见向来稳重自持、冷漠傲然的十二长大人,此时连视线都没有投向莲雀的方向,目光缥缈的落在遥远的虚空,他依旧面无表情,看上去如同一尊的不沾尘世烟火但却神姿高彻的冰雕。

    她终是长舒一口气,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莲雀,不过如此。

    此时劫云已经加到第六重了,原本满山回荡的莲雀的惨叫已经消失,若仔细听才听得到她喉间破布娃娃般的呜咽声,那样连绵痛苦当真听的人心揪。她浑身是血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是意识不清,只有本源之火还在本能的修复着身体,只是已经完全跟不上新伤的速度了,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当真是已经快要力竭了。

    可接下来还有更为恐怖的三重雷劫......

    不管其他人如何,罚三司的人可都是极宠这个小师妹的——没错,三司内部,都是亲昵的叫莲雀小师妹。他们早便已经有些按奈不住义愤填膺的想要起身,可起身又能怎样呢?有些情绪激动些的已经忍不住双眼噙泪:莲雀,她当真是个极好的孩子。

    禹义犀吊儿郎当的脸色上难得正色严肃起来,而他忍不住再一次看向司长,只见那老头抬头看着半空中那一幕,双手紧紧的握着木椅把手,竟至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突然,云隼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身形一动竟是准备直接站起来!

    禹义犀脸上终于挂起一抹笑,既然司长是站在莲雀这边的...

    他悠悠道:“云司,准备干啥呢,没事,小师妹不会有事的。”

    云隼一震,微微侧过身沉着脸看他,禹义犀一呆,这老头竟已是双目赤红......

    他也没有多说,只对着他眨了眨眼,随后整个人进入凝神状态,手指悄悄在身下翻动着。

    云隼看清了他身周灵力的流转,当即便知道了他要做什么,只是,他向来是个极守规矩的人,这样行事......他眼底闪过几抹挣扎,终是虎着脸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不再多言,只不过丝丝能量泄出,竟是在为禹义犀的金之力保驾护航。

    禹义犀此时将金之力完全凝实,直接朝莲雀的方向射去,按说他的力量一进入雷区禹锡流和白鬼涯就会发现,只不过云隼若是替他遮掩一二,或许还能多坚持一会儿。

    他操控着金之力毫无阻碍的进入雷区,想直接迅速为莲雀身上镀上了一层保护膜,可他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极为霸道的力量将他的守护直接排斥在外,甚至瞬间将他的绞杀殆尽不让他靠近,若不是他金之力的入侵,他根本察觉不到连雀身上竟是有一层保护,只不过这层保护很淡,似乎只是在吊住莲雀的命。

    这是...?

    一道如雷似电的冰寒目光突然射向了他,他浑身一震,是白鬼涯!

    禹义犀顶着那视线的威压默默收回自己的金之力,再看过去时,那神祇般高坐于上的白鬼涯大人神色清淡,仿佛那警告性的一瞥是他的幻觉。

    半晌,他终于有些回过味来,低下头闷闷一笑,眼里全是玩味。看来...他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事情,这白鬼涯与莲雀之间当真有些不同啊,那股绞杀他的狠劲儿带着十足的凶残,像是什么守着领地的恶犬一般。

    白鬼涯极注重公正,杀伐果断从未有偏颇私情,抽刀断魂更是不拖泥带水,立司之本便是绝对公平,可如今却在他自己定下的刑责上,在众目睽睽下,偷偷摸摸的保护着一个少女。

    他舌尖顶顶腮帮,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既然有那位监守自盗的护着,还要他操什么心?

    白鬼涯脸色淡淡,莲雀就像一只天真、纯洁却又可怜巴巴的幼崽,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却在这里用她弱小的身体受着赏罚司成立以来最严酷的刑罚。可一直缠着他的少女原来是被这么多人护着的,她兄长在她脸侧烙下的一吻......他脸色更沉几分,印象里的小雀永远是红着一张粉扑扑的小脸装乖讨巧,不知她与旁人相处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眼底被笼罩上一层阴霾,显得清俊的脸上更加冰寒,透着刺骨的冷,清净无尘的心底仿佛突生一根若有若无的恼人丝线,虽只是轻如羽毛般来回束紧摩挲,却硬生出一股陌生的郁气与隐痛。

    坚如磐石的心轻轻爆开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纹,汩汩朝外泄出全新的知觉。

    事情的确是按照他的规划进行,没有出一点差错,可因着他附在莲雀身上的护体鬼气,他能清楚的知道莲雀身上的每一寸伤痕与她时时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就像她说的,她会很痛,可这股痛似乎以他的鬼气为媒介丝毫不减的传到了他身上。

    他是世间最强大的鬼族,能让他受伤的情况微乎其微,可今日,他却通过鬼气,感受到了她所有的痛意。

    她无助又痛苦的呜咽在他心间蛮不讲理的抓挠着,那样弱小那样可怜,他压住所有可能爆发的情绪,只余一点又一点麻木的感觉翻涌至喉间。他面无表情的脸孔有些发麻,他将视线固定在远处某个虚点,不动声色的吐出一口郁气,护体的宝贝被她给了莲鸩,一个修炼不到千年的小丫头,怎么抵御他本源之雷幻化出来的雷劫?

    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手中的鬼气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强,甚至在莲雀彻底没了声音后,直接将她全须全尾的护了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劫雷可以再伤着她。

    前方长身玉立的禹锡流是这辈子第一次生出了类似于无语的情绪,他是刑罚的操控者,他是最清楚九劫雷云阵内那股不依不饶的鬼气,一开始便算了,好歹还收着几分,后面甚至不演了,直接完全消减了劫雷在连雀身上的作用力,在外人看来雷劫依旧在狠命的。

    合着是把他当成表演的工具人?赏罚司最公正最严肃最冷血最无情原来私底下都是这么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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