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雀睁开眼的时候,被一片黑沉沉的朦胧笼罩,她脑中一片混沌,打量了下四周熟悉的摆设,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竟是自己的房间。

    她皱眉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要寸寸裂开般的痛,她嘤咛着一声猛地栽倒在床下,结果砸在床上那一瞬间更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趴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有些迷茫空洞的眼睛看着不远处桌子上整齐码放的灵丹补品发呆。似乎是因为被雷劈过,她现在整个脑子都是昏沉迟钝的。

    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连最后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好像从某个瞬间开始,她便开始意识模糊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以至于最后昏迷的时候根本没有记忆,所以她现在还安稳的躺在这床上,是刑罚已经过了吗?

    可自己将奔奔给了莲鸩,所以是白鬼涯救了自己吗?

    她略缓了缓,终于忍住浑身剧痛慢慢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莲雀扭曲着一张小脸扶额头,似乎想厘清这其中的逻辑,可或许是终于清醒了几分,她浑身的感官开始缓慢的恢复工作,她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一种被盯视锁定的感觉引得浑身鸡皮疙瘩酥麻而起,她猛然抬起头朝床尾看去——

    昏暗的房间内,日暮的暖光透过窗子打到墙上,浮起的微尘在栅格光影里跳跃,那个男人,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床尾的椅子上,全身隐于暗处,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她心头猛地一跳,呆愣的望着他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白鬼涯出现在她房间里的概率在她看来几乎为零。

    她脑子混沌间撑着身体的手便在愣怔中突然一软,没了支撑她又啪嗒一下摔在松软的被子里,她头发散乱的盖住苍白小脸,还是以一个臀部翘起跪趴在床上的奇妙姿势,她没有再动,只透过眼前的发丝盯着那人,愣愣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一样飘在空气中。

    白鬼涯的表情她看不太清,但或许是因为在这小小卧房内,总觉得他的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觉得他的气息无孔不入,悍然入侵了她这一方小天地。

    白鬼涯视线瞬也不瞬的锁住她,那眼神似乎冰冷中隐着凶悍,莲雀想到了妖兽在盯着猎物时的眼神,令她莫名有种不知所措的赧然。

    在一阵令人不安的粘稠空气中,白鬼涯缓缓开口: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在这场雷罚里。”

    莲雀眨眨眼,一股冷水将冒头的某些冒头的情绪浇息,原来是这样。不过她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种态度。她如今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这个时间点倒是很好。

    她望着他眨了眨眼,也不需要酝酿,眼泪便恰如其分的流了下来。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望着他,连哽咽也不曾有,只有鼻尖微微吸气的声音偶尔轻轻响起。汹涌的眼泪打湿了发丝与床单,看起来着实惹人怜爱。

    “好痛,真的太痛了...”

    她似自言自语般,眼神放空呜咽着说着,那声音又娇又软,令人揪心。

    白鬼涯没有说话,只是他身侧的浮尘似乎有一瞬间的滞涩,他不动声色的吐出一口郁气静静看着她,却是突然抬起右手食指指向心口处,指尖微微陷入胸膛,牵扯出一道带着柔和光晕的雷电。

    他牵引着那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电流,直接轻轻射入了莲雀体内。莲雀还在静默流泪,任由那抹光融入自己体内,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她感觉到自己浑身一轻,那些疼痛的感觉似乎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消失无痕,灵魂的伤痛也逐渐消散。

    她撑坐起来望着白鬼涯,小脸哭的梨花带雨,眼神却是呆呆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突然朝白鬼涯张开双手,嘴里似梦呓般道:“抱抱。”

    白鬼涯似乎身体一紧,他身高腿长,微咧着腿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动作,只是目光沉沉看着她,可身体却是一副并不抗拒的开放姿态。

    莲雀并不等他主动,而是跪坐在床上缓缓朝他挪动着,短短一截路,萦绕在空气里的气息似乎愈发黏腻,等她终于到了床沿,便是毫不犹豫的如同乳燕投怀般投入了那人怀里。

    而那人稳稳的接住了她,他眼眸微垂,但是视线却似乎并没有聚焦,两人的呼吸逐渐维持在一个相同的频率上。在有些诡异的静默里,一只大手缓缓抬起至那道盈盈可握的腰侧,在离那抹婉约弧度半寸的地方停下了,便悬在这么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上,终究是没有贴近分毫。

    足够掌控,却不动声色。

    莲雀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她将头埋在那宽阔并带有雪松香气的怀抱里,暗暗翘起唇角。

    苦肉计到底也是有几分作用的,只是她得再添几分干柴,让某些印象深入白鬼涯心间。

    她继续趴着没有抬头,有闷闷的声音从白鬼涯胸膛处传来: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一人承担下一切,这是最好的方式不是吗?你也说了,即使劫雷把我劈得体无完肤靠一口气吊着,我也不会有事,可是真的太痛了...”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

    “你定是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的,就好像无数只小刀在我身上毫不停歇的划出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我下意识的想反抗,可我的腰间被磨出的血泡都破了我也根本无处可逃。甚至也没有时间愈合,本以为很痛的伤口下一秒又被割得更深,循环繁复没有停歇,我好想就这么疼得晕过去可是根本没有机会,身上越痛我反而越清醒。我也在想,我到底为什么要承担这一些,我...我也想被人宠爱着、保护着,可事实是,没有一个人想要保护我,我什么也不是...不仅如此,我还得为哥哥赎罪,还得维护赏罚司的正义,这些东西太沉重了,为什么要我一人来承担。”

    如果说一开始还在想着演戏,可这些话一出口便如开闸的洪水,乘着情绪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

    她是真的委屈啊!理智上她可以冷静的安排好一切,可情感上她却还是存了抱怨,她毕竟也算是个只活了几百年的小丫头,也想单纯快乐什么事情都不用考虑,她也想有人替她安排好一切保护她妥帖不受伤害,可现实却是她一人挡在所有人前面,承担了所有的压力。

    “不是的。”有淡淡的反驳声响起。

    莲雀的哽咽声一停,白鬼涯笼在她腰际的手终是悄然收回身侧,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莲雀的住所十分僻静,只能隐约听到远处有修灵师训练的声音,外面偶有鸟雀在阳光下振翅飞过,就这么一道窗子隔出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外面是大好的阳光,没有人知道这黑暗闷窒的房间内,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男女正紧紧相拥,纠缠着若即若离却灼烫浓郁得让人心跳欲死的气息。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神愈发淡了,锋利的下颌线条如一柄利刃割开沉缓的空气,他喉结微动,似是不经意般的说道:“不说你哥哥,云隼、禹锡流,都想在你受刑时保护你。”

    莲雀耳尖微微一动,双手撑着他坚实的胸膛缓缓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朦胧泪眼愣愣的看着男人似乎有些紧绷的侧脸,原来...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是有人愿意冒着受重罚的危险来保护她?

    “他们...怎么样了?”她有些担心的问到。

    白鬼涯既会这么说,那必然是他们已经有了些行动让白鬼涯发现了,她不想他们受到她的牵连。

    白鬼涯一时没有说话,半晌,他微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他们没有得逞,自然不会如何。”

    莲雀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便见他突然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琥珀色的瞳仁在昏暗的房间中亮得惊人,可其中却压抑着某种寒意。

    “不会再有下次了。”

    莲雀有些发懵,那声音太轻以至于让她都有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她与他的眼神并没有半分错开,她分明看到了他嘴唇轻轻的张合。

    如果这句话是接着上句话说的,那意思便似乎是在说不会让他们再有这种扰乱法纪的行为了。

    可...

    他的语气中分明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沉涩,甚至还有丝丝若有若无的悔意?这是莲雀第一次听到他以这种语气说话,比平时的声音再低了个八度,仿佛是情人在耳边的低喃,低沉中带着十足的磁性,如古琴曲尾音的震颤,让她从心间痒到喉头,浑身过电般的战栗。

    神思混沌间,她不免想着...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他之后会保护自己,不会再让她再受伤了?

    她从不是个九转十八弯的婉转性子,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白鬼涯视线半分不移的看着她,专注直接到莲雀都萌生些许避开的退意,冰寒到极致似乎反而生出炽热燎人的烫意,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眼神就这么勾着她,嘴唇轻启:

    “将你纳入我的羽翼下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你并不是毫无主见柔弱可欺的女子,你不会屈从于任何人,这百年间,我要教你的是在往生界立足如何翱翔于这广袤的天际。受人庇护终究不可能长久,屈居人下更是对你的侮辱。我希望你能强到不惧任何困境。”

    如同一座山,能给鸟儿栖息生长之地,却不会限制鸟儿直击长空,而那座山立在原地亘古不变,是鸟儿永远的依靠。

    莲雀眼里的光芒已经不是震动可以形容的了,她就这么看着白鬼涯那俊美到惑人心神的脸,他脸色似乎平淡如常,可那目空一切的桃花眼里似乎好像烙上了一个少女浅浅的身影。

    自己这番造作,只是嘴甜心硬的伪装,可他却是能够透过她虚伪的表象看透她的灵魂。纵然她有瞬时的委屈,可她从来不是甘于依附他人的,她是天上鹰,而不是笼中鸟。

    驯化,是软弱的开端,若以锦衣玉食供养着,或许能受到暂时的保护,可世事万变,于世间安身立命的根本永远是自己,被优渥的假象蒙蔽了感官,软化了棱角,便再也无法面对真实的世界,可他却是要将一把无敌的剑赠予她,让她无论何时都不会受制于人。

    她可以撒娇,可以依靠别人,可也要有离开依靠,独立于世间的能力。

    她泪水再次满盈,她就这么望着他,当真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她呜咽着又重新扑到白鬼涯怀里,嘴里是娇软成水的嘤嘤低诉:

    “我想我当真是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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