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8第十六章

    对于靳一梦而言,结合历/史记载、亲身经历者记忆与一点点合情合理的想象,那掩藏在梦境之后的太古真/相,已经如水落石出般清晰。

    ——不知多少年/前的、人族还并非世界主/宰的远古时光里,某一个重要历/史剧情节点之中。

    人族王国沃野国战败,胜者押/解俘虏至少昊国祭祀,黄帝悄然随行,秘密拜访句芒,考虑到当下的情势与扶木的重要战略作用,其拜访目的不难想象。在巫妖二族矛盾一触即发的档口,句芒虽然明面上仍旧秉持着不偏不倚的立场,私下却悄悄站队了天帝——准确来说,是站队了自己的好友黄帝——但他自身作为半巫,国中想来也有为数不少的巫族势力,身边亦被巫族安插了卧底,以至于消息最终走漏。巫族遂送来至阴毒药,意图谋杀黄帝,再演人间界势力布局。巫族卧底被句芒发现,句芒遂拿下卧底,并派人追捕余孽,刺客重伤,夺路而逃。

    沃野国战败之后,国主死卫拼死带原善潜逃,原善听闻黄帝部族意欲在少昊国中祭祀天帝,遂悄悄潜入少昊国,本打算搅乱祭祀,救走族人,结果偶遇巫族卧底、并得到巫毒以及黄帝行踪之后,决定刺杀黄帝。沃野国死卫刺杀黄帝失败遭擒获,黄帝与句芒认出对方是沃野国人,并认出匕/首上涂抹的是巫族的毒,认为兹事体大,遂派人叫停祭祀,拿来沃野国主。原善谋划失败,本欲遁逃,适逢公孙献处理完祭祀事宜来到梧桐苑,遂舍身刺杀公孙献。

    也是事有凑巧,倘若中毒的是黄帝,哪怕是法相也得毙命,偏偏中毒的是身怀帝俊赐福之太阳真火的公孙献。公孙献虽然身中巫毒,却因太阳真火之故一时不死,可惜这只是一时的侥幸。轩辕丘八王女公孙献最终因在黄帝蚩尤战争中相助黄帝,以至于剧毒侵体,不得生亦不得死,化为天底下第一只尸魔。后世称旱女魃。

    公孙献的悲剧,以及那“连太阳都能熄灭”的巫毒,彻底激怒了至高无上的天帝,让帝俊真正决定铲除巫族。帝俊授意自己的代/理人黄帝发起对蚩尤和炎帝的战争,并假借行为不端之罪名,将应龙等诸神流放至人间界,命其不得返回,实为相助黄帝。为公孙献遇刺之事,帝俊迁怒少昊国,又认为句芒乃半巫,血统不可信,遂命黄帝将其屠灭,换上彻底受己方掌控的代/理人,以掌控扶木这一万界枢纽……

    ——毫无疑问,黄帝从命了。

    此时此刻,靳一梦置身于战火之中。举目四望,这里仍是汤谷,只是白石破败,屋舍倒塌,烈焰四起,血流漂杵,旗帜猎猎,战鼓轰轰。抬头时已经不见虹穹,只能看到汤谷军/队遮天蔽日的重重羽翼,以及各种神通妙法召来的狂风雷暴、大日星辰、咒文光浪与聚峰重峦。在地面上,战事同样激烈,厮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招一式间,或聚狂风,或卷气浪,各有章法,皆是豪强。

    在那个古老而又神异的年代里,正规军/队皆是有修行之人,他们或出身名门,或本是奴/隶平民却天赋异禀,入伍后学习操练适合战场厮杀的功/法。修行者到离难之境,已经是超凡脱俗、不似凡人,而这个战场上除了无辜受牵连、四处奔逃的平民之外,通通都是大国的正规精锐,离难境界乃是打底,哪怕是今时今日足以开宗立派的天人合一,在这个化作战场的城市中都不算罕见。可以说,这是货真价实的神仙打架,只是场面却无多少缥缈浩然的仙气,而是极其的血/腥残酷。

    天空中时常洒落血雨,“神仙”像秋后的树叶般成批地死去,“凡人”则死得更多。鲜血浸透了白石,满地的断肢与残羽。一家子异族平民正躲在断壁残垣里瑟瑟发/抖,忽然间,头顶上阴影落下,那是一只体型庞大、气息衰微的绿羽异族,心口插着一根足有房梁粗的恐怖长箭,“轰”的一声,大地/震动,冲击波激起碎石与尘埃。骤然的,鼓声节奏又起变化,轰隆如雷,响彻四野,身着轩辕丘军服的战士们精神一振,齐齐发出怒吼,一些人加紧了攻势,另一些人则果断撤出,迅速赶往同一个方向……

    靳一梦微微眯起眼,抬起头来,目光一瞬间穿透重重气浪、激荡流光、天火狂风与厚重羽盖,看见数十个泛着璀璨金光的上古文/字,在高空中静静地悬荡。这些文/字充斥着奇特的韵/律与磅礴古老的力量,一笔一划都是无与伦比的宏伟,好像苍天亲自拟定的旨意。

    如果李/明夜在这里,她会发现这个场景十分眼熟,——那是她亲眼见过的、被御者亲手封镇的世界毁灭。这些上古文/字的字里行间透露/出浓厚冷酷的禁绝之意,但这道命令又是如此的神圣伟岸,至高无上。写下敕/令的神明以统御万界的权/柄暂时镇/压了扶木的传/送之能,他,或者祂,要这个城里的所有人死在这里。这是天的旨意,是天灾,是地/震、海啸、陨石和宇宙风暴,凡人无可抗拒。

    这究竟是梦境,还是久远的、真/实的、鲜血淋漓的回忆?

    “果然……本尊就知道,因达罗那个老东西绝不会坐视觉者崛起,必定是早就对洪荒下手了。”尼德霍格的声音在靳一梦身后响起,颇有些意犹未尽的,“觉者砍了祂那么多头,还真是不冤枉。”最伟大者再次现出人族形影,悄然出现在靳一梦身后,黑衣猎猎,银发飘飘,负手而立,仰望长空。丰姿胜过天人。

    “帝俊是御者的投影?”靳一梦下意识接了一句。他这时忽然发现,自己赫然是赤/裸的……呃,赤/裸的?!

    我靠,一变身又爆衫了!靳一梦赶紧从储物空间中抽/出衣物鞋袜,正打算套/上,忽然倒抽一口凉气——他一有动作,背后腰侧肌肉牵动,顿时剧痛如沸腾,热流奔涌而出。他这才想起自己变身前还挨了一爪,若非见机得快及时反击,那一爪能把他抓透,饶是如此,也已经伤及脏腑。这伤其实是很重的,但他变身本就无比痛苦,因此才一直浑然不觉。

    “观其力量层次与秩序结构,并非投影,而是身外化身。你的肠子要流/出来了。”尼德霍格冷静地提醒。

    “老/子知道。”靳一梦疼得直皱眉,赶紧服用了一剂标准剂量的白塔药剂,随后忍着剧痛,一刻不停就匆匆忙忙穿衣。这时他无比的羡慕法相,到了那个境界,对物质世界的掌控已达缥缈入微之境,能够聚法/力或外界能量为实物,换句话说就是能用法/力给自己做衣服,绝不会有爆衫后赤身裸/体的困扰。毫无疑问,这会是他日后冲击法相的重要动力之一。“什么是身外化身?”他问道。

    “身外化身与本体的关系,就像你的一滴血或一根头发和你本人的关系一样。”尼德霍格淡淡说道,“小子,不用想得太复杂,这不是什么厉害的功/法。当你到了神魔之境,一滴血、一根头发,甚至是一缕意识之中,蕴含的生命与灵能远超普通人何止千百倍?只要稍加引导炮制,自然就是一条生命。”祂嘿然笑道,“只不过老东西手法高明、下手隐蔽,哪怕这儿不是梦境,其他人也一样休想看出端倪——然而不论祂再如何隐瞒,终归瞒不过本尊。现在去找‘黄帝’,本尊倒要看看,那黄帝究竟又是哪个老家伙,竟然能篡了因达罗的位?”

    尼德霍格虽有靳一梦作为凭依存在于现世,实际却是身陷因达罗的封印之中,自然对其极为关注,以求觅得真正脱困的良机。靳一梦对此当然是毫无意见,毕竟方案总是越多越好,他也不想到最后被尼德霍格吃掉。“黄帝一心振兴人族,最后还成了人皇,真身会不会是觉者?”他一边低头系鞋带,一边顺口问了一句。他当然知道觉者作为第一名成道者,其“诞生”意义重大,以至于从当前影响了过去,在万千宇宙中生成投影,其名为盘/古,行开天辟地之事……但这跟觉者同时又有一个名为“公孙轩辕”的投影并不冲/突。

    “不可能。”尼德霍格想也不想,断然说道,“有黄帝这个人时,觉者已经‘陨落’了。祂要是有这个本事,何止于沦落到现世之外,至今依旧未能回归?”

    “你年纪大你说了算。”靳一梦小声嘀咕一句。他正欲再度潜入阴影之中,忽然“咦”了一声,目光骤然凝聚,死死盯住街角。

    李/明夜正站在那里,一袭白衣,长发飘飘,神情迷茫,目光惊恐。在这断壁残垣与战乱血/腥之中,她犹如误入此间的精灵一样,皎洁、美丽然而无比的脆弱。她一眼望见靳一梦,顿时松了一口气,快步向他赶来……

    “砰!”

    鲜血四溅。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靳一梦拔枪射击,这一枪打的是她的心脏部位。按照他的射击习惯,这个距离他应该打头,以保证对方百分百在瞬间毙命,但面对李/明夜的面容,他着实于心不忍。白衣女子颓然倒下,面上犹带惊讶之色,好像完全想不到他竟然会对她开/枪——

    “果然是假的。”靳一梦低声自语,声音超乎寻常的阴沉和冰冷。二人是队友关系,他的攻击怎么可能伤得了她?再说了,李/明夜面对异变时大致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对此心中有数,她不是那种会哭哭啼啼向他跑来的女人。如果刚才真的是她,又是在这种幻梦之境中相遇,迎面而来的必定不是温香/软玉,十有八/九是原力·冲撞或原力·燃爆。不能是原力·闪电,如果是原力·闪电,她会被他说的。

    “有人被梦境主人吃了,至少是吃了一部分,但不确定是谁,希望不是王不离……嗯,应该不是他,他对明明多少有点了解,如果是他的话,刚才那幻影应该会更像一些。”靳一梦在心里做出判断,“我又被找到了,傻/逼狗杂/种,还用我老婆来阴我,我/操/他/妈/的……”被/迫对李/明夜的形影开/枪,无疑真正激怒了他。

    白衣女子倒在地上,却不再流/血。鼓声停歇,风声顿止,厮杀暂停。远远近近的,可见的与不可见的,无数双眼睛向他看来,每一双都在滴血,饱含怨毒与杀意。地面破开,一只焦黑的巨手伸出,足有十层楼那么高大,生有十几根手指,皮肤表面充斥着脓疮、孔洞、裂纹和粘/液,以及死死盯住他的、数之不尽的狠/毒眼睛……

    靳一梦感受着这仿佛能让自己直接神魂俱灭的恐怖压/迫,不由微微眯起眼……说句老实话,就徐道林的天人合一修为,在资深法相眼中不值一提,他着实是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如何通/过这三重梦境的。或许跟自己不同,对方使用的方式更加循规蹈矩、曲折温柔,并不太引起梦境之主的反感吧!才能容他在自己的幻梦里待上那样久。

    ——然而这也并不妨碍梦境主人最终醒来之后,果断将徐道林一巴掌拍死。鉴于王不离手中的“徐道林魂灯”对汤谷城有所感应,或许梦境主人在将徐道林杀死之后,还容他的“存在”栖身于梦境之中,与自己一同与世长存。在高高在上的法相看来,这大约是慈悲。

    就比如那梦境主人之于其他两名生魂。他强行留下了一个老头儿与一个白/痴,让他们陪同他一起,成千上万年地在怨恨里沉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无可厚非,毕竟……在那个纪元里,强者支配弱者的生命乃至于灵魂,完全是天经地义的正当之事。

    在这个宇宙里,在这个梦境里,靳一梦决定认同这个逻辑。然后,他打算践行它。

    “永不终结的梦?”靳一梦冷笑道,“老/子这就让你连觉都睡不下去!”话至末尾,人声化为龙啸,磅礴直冲九霄。

    .

    “咦?”满脸笑意的青年忽然惊讶地抬起头,望向城池的另一边、战事最为激烈的方向。“王哥,”他忍不住说道,“能把句芒逼/迫到如此地步……你们这次带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啊。”

    “这个人确实厉害,连唐主/任都看不透他的底细。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吧。”他说到这里,略一停顿,用复杂而感伤的目光端详着眼前的青年,“就像我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你一样。小徐,你还是小徐吗?”

    ——在上一个梦境之中,王不离等人纵使专门找到了无人烟之处隐藏躲避,却还是在不久之后被梦境主人找到了。

    碧衣金甲的木神卫凭空出现,好像梦魇凝聚,衣饰腐朽风化,套着一具具肌肉干枯、羽毛黯淡、空洞双眼流落血/泪的尸体。因为有伤者之故,他们难以快速转移,又因这些梦魇古尸着实是神出鬼没,似乎无处不在之故,他们避无可避。在本就重伤的玉玑道/人和迈克尔毙命之后,王不离不得已之下决定拼命,正在此时,烟云凝聚成一名文雅俊秀的青年男子,“他们是我的朋友。句芒大人,请您暂时留他们一命,让我同老友叙叙旧吧。”他十分诚恳地请求。梦魇古尸的动作停止,随即转身离开了,众人的危/机得以缓解。然而……大家都十分惊讶,尤其是格洛普与王不离。

    “小徐?”王不离震/惊地唤道,忍不住用精神秘法试探再三,发现眼前人空洞一如幻影,却又与其他幻影有微妙的不同。“你不是已经……”他着实是无法接受。斗兽场也会出错?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与徐道林一模一样的青年摇摇头,“王哥,我确确实实是已经死了。如今的我是句芒——准确的说,是句芒之梦的一部分,不同于这梦境里的另外两个生魂,一旦句芒醒来,或是我离开这个梦,就会真正烟消云散。”他笑了一下,有些伤感,“其实我并不是徐道林,而是句芒的意志,只是遵循徐道林的‘规则’,构成了类似徐道林的‘存在’。在我当下的存在里,只有句芒能够理解的那一部分,另一部分是缺失的,所以我并不记得全部的事。”他凝视着王不离,仔细端详对方的面容,“我有关于你的许多记忆,虽然这些记忆里有许许多多的空白,但……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你的记忆是对的。”王不离告诉对方。他沉默着,目光一分分、一寸寸地描过对方的面容,忽然间悲从中来,“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小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

    “王/道长。”格洛普打断了他,语气冷静,充满警告意味,“别忘了科蒂先生提醒过你的话。”

    “我知道。”王不离回道。毕竟是真武堂的天人合一,同阶中响当当的大人物,他很快就收敛情绪,平静说道:“木神句芒应该是高阶法相,既然已经找到了我们,想杀我们轻而易举,不必如此麻烦。”

    “我会尽力为你们周转,希望句芒能够放你们离开。但这次与上次不同,句芒已经被激怒了,此事恐怕无法善了。”徐道林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忽然面露惊讶之色,望向城中另一个方向……

    在那之后,便是天旋地转、梦境生灭,三人转瞬间便跌入第三重梦境,远古的战火扑面而来。“这么快?”王不离与格洛普不由面露震/惊之色,而徐道林的惊讶犹有过之。然而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带着三人避开混乱,另觅清净处。不过多时,城中另一边风起云涌,天打雷轰,声势浩大,如同末/日,很显然靳一梦已经与成千上万的句芒化身交上了手。观此情景,句芒恐怕没空料理他们了。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徐道林忍不住问道。

    如果这真是徐道林本人,王不离当然是知无不言,但眼下的徐道林敌我难辨,他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实际上他也并不知道多少靳一梦的底细,至少他所知道的那部分,决计无法解释对方竟然能跟法相打个有来有回。其实他现在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觉,说不定是句芒在玩儿他呢?“我只知道他很能打仗。”他多少有些不确定地说。

    “上一个强行突破句芒之梦的人,是张天然。”徐道林说道。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但似乎也不甚在意,只是坦然地在一处断墙上坐下,絮絮解释起这个梦境的由来。他先是解释了前两个梦境,最后终于说到第三个:“……句芒并非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但他无计可施,只能一方面屯兵自重,并向各国求援,另一方面则是将希望寄托在了黄帝的身上。句芒与黄帝本是挚友,在洪荒中结伴游历时,他们无数次拯救过彼此的性命,于是他以为这次也会一样。然而句芒等来了轩辕丘的大军、数百法相,其中一些在不久之前还是天庭战将……以及一封赶/尽/杀/绝的天帝敕/令。”他叹了口气,伸手指向那座在战火中挣扎的古老城池,“那天,这座城里有数十万/人,除了那两个生魂之外,没有一个逃脱。黄帝留下他们的性命,打算留作他兴兵巫族的借口,只是后来又发生了其他事才暂时搁置……”

    “跟句芒有关的事?”王不离问道。

    徐道林点了点头:“黄帝没有真正杀死句芒,只是摧毁了他的肉/身,将他的元神秘密封入此地祭天台之中——那是扶木的‘树心’,是帝俊降下的诸多神将绝不会乱碰的东西。神仙下凡容易,凡人登天却难,祭天台乃扶木中心,只有通/过祭天台,才能从万界去往万界之上的天庭。”他顿了顿,淡淡道:“句芒猜测这大约是黄帝的后手,本打算在巫妖之战中派上用场,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有一个人破/坏了黄帝的计划。”

    “谁?”

    “烛阴。”徐道林说道,“她并非天生地养的妖族,也并非像许多传说里一样,是由盘/古尸身显化繁衍的巫族——烛阴是一个人族女子,但她确实为巫族办事,而且在巫族中地位颇高。她唤/醒了句芒的元神,并将其与祭天台融为一体,句芒苏醒之后,凭借一腔怨恨,以祭天台为中心,将汤谷城废墟拖入意识深渊之中,化为梦魇鬼蜮。除此之外,通/过扶木,句芒的怨毒与愤怒也同时辐射至万界之中……”

    “这就是幽魔裂隙定期爆发的原因?”王不离听到这里便明白了,他就说嘛,现代洪荒他也去过不少,就没哪个搞成这里这样。不过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烛阴……”他不由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插手历/史大事/件,在某一关键节点介入以改变历/史,这听起来很像同类的手笔。难道那传说中的大巫或大妖竟是前辈角斗/士?“除了唤/醒句芒,她还做了什么?”他问道。

    “什么也没做,因为帝俊亲自出手,从天庭里降下太阳真火,当场诛杀了她。”徐道林说道,“然而句芒已经与祭天台和扶木融为一体,无法彻底剔除,等于扶木忽然间有了自主意识,并且对天庭、人间界乃至于宇宙万界通通充满了怨恨。不得已之下,帝俊亲自封印了扶木。只不过扶木毕竟是万界基础法则的具现,其存在近乎世界本质,几与天帝等同,因此不论是天皇的封印、东皇的镇/压还是人皇的绝地天通,都无法完全禁绝,只能不断做亡羊补牢之举。为今之计,若是想要幽魔裂隙不至于频繁爆发,只能期望句芒一直沉睡便是了。”

    王不离应了一声,忽然一惊:“科蒂!他现在——”

    “句芒就快醒了。”徐道林点点头,肯定了王不离的想法,“并且……十分愤怒。这个人令他想起昔日的张天然。”

    “这又关张天然什么事?”王不离想起关于张天然的诸多记载,又想起《关于一/贯/道资源点的长期回收计划》中堆积如海的项目文件,以及那些文件中各项目负责人极其郁闷的汇报,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头痛。那个离经叛道嚣张跋扈倨傲无礼的大天才又在这宇宙里搞了些什么事儿啊?!

    “张天然上次过来,势/如/破/竹地强行突破三重梦境,很快就惊醒句芒。句芒虽是高阶法相,且藉由扶木获得了与世同存、通/天彻地之能,但因失去肉/身之故,也失去了大部分神通功/法,竟然不敌张天然,被他击败。”徐道林慢吞吞地说,“张天然对句芒说:‘你这家伙活着时简直是个废物,一事无成一败涂地,死了竟能惊天动地一番,那你不如一降生就直接去死好了。’然后拔/出长剑,在祭天台上——相当于句芒脸上——写下一行字,写的是‘张鼓到此一游,败木神句芒于此,快哉快哉’,之后还用法/力左涂右抹,复刻了好多遍……”

    啊这……

    王不离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不得不说,这确实是张天然能干出的事儿,而张鼓也是张天然常用的假名之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这样一个领/导人,一/贯/道的覆/灭,其实并不是非常冤枉的……

    “我没有时间了。”徐道林说道。他深深凝视着王不离,目光/复杂而又哀伤,“王哥,替我向唐主/任和谢和尚道个别吧!如果可以,尽量阻止幽魔裂隙……”

    “小徐?”王不离下意识向对方伸出手。然而白光乍起,吞噬一切,连同远处的交战、远古的战场与徐道林的形影。他握了握五指,收回手,双眸闭上又睁开。

    白光灿烂,辉煌一如日出。曙光终了长夜,唤/醒黎明。

    .

    幻梦褪去之后的汤谷,破败颓唐,腐朽不堪。

    这才是汤谷的真面目——历经战火摧/残与岁月侵蚀,一切华美艳色早已凋零殆尽。举目望去,仅有一些在建造时十分用心、且打入永固法阵的建筑勉力支撑,然而华彩早已褪尽,内里生机全无,不过徒具其形;亦有一些仅剩支离框架,如同一具具血肉腐烂、骨骼犹存的腐朽尸体;更多的早已不复存在,仅剩些许断壁残垣,尚有雷劈、兵戈与烧灼的痕迹……

    在这一切残损之中,唯有梧桐苑前方的祭天台屹立不倒,光鲜如新,黑白莹润,浑/圆如同太极。远远望去,只见那里气息鼓荡,一黑一白碰撞不休,交错融洽,与虹穹融为一体,放射/出万千虹光,好似云蒸霞蔚,仙气逼人。

    王不离极目眺望,依稀可以看见一道青郁郁、虚无缥缈的身影,生有人首六臂,其中两臂为鸟翼、两臂成鸟爪,剩下两只则是人手。这就是木神句芒?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却见对方抬手一劈,刹那间只见炫光如浪,汹涌浩荡,如排山倒海般涌去。地/下亦生出一只又一只阴森嶙峋的漆黑鬼爪,抓向上空。巨浪般的攻势之中,似乎有一道/人影飞在半空,左躲右蹿,状甚狼狈。眼见对方几乎就要被气浪击中,王不离叹了口气,指尖聚起灵光,符/咒化作烈风,在那人脚下一托,助其避开了句芒的攻击。

    “帮忙帮忙帮忙!”靳一梦顺势飞来,大呼小叫,方才独战法相的高人形象荡然无存。

    王不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刚才不是还很厉害么?”话虽如此,还是施展出阴阳五/行符,一山一火,其一沉稳厚重,其一浩荡灵动,抵御句芒紧随而来的攻击。

    你们要全死/光了,老/子当然就厉害起来了,靳一梦没好气地想。“他/妈/的,梦境现实哪里能一样?这要是在梦里,老/子还是一样厉害。”他随口抛出一句,权当解释。这倒也不完全是说/谎,黑龙之相源于尼德霍格,而尼德霍格的烙印栖息于他意识深处,本就是虚无缥缈之物,凭借意识联/系降下一丝法相之力,故而在梦中远比在现实中更加给力。

    得想个法子把这梦境主人灭了才是,省得消息走漏,靳一梦心想,“这家伙以前应该挺牛逼的,起码也是个高阶法相,但现在没有身/体,一堆功/法没法儿用,而且……”他催动变天击地大/法。

    远处句芒正一掌接一掌劈来,气浪汹涌聚/集,几成铺天盖地、翻江倒海之势,要以雄浑磅礴之势,将诸人毙于掌下。然而下一刻,他忽然面露痛苦之色,本就如烟云凝聚的身影微微逸散,愈发呈现出缥缈之态。掌力顿时失去控/制,化作紊乱游离的滂湃能量,不再严丝合缝、环环相扣。诸人避的避闪的闪,得以逃出生天。

    这是靳一梦留在句芒意识深处的一丝意念,被变天击地大/法催动,生出种种苦痛记忆与恐怖幻觉,动/摇了句芒的心神。正常来讲,法相高人不仅拥有强横肉/身,更有稳固元神,且灵/肉合一,掌控自如,绝非他当下修为能够撼动——这跟功/法精妙与否无关,而是确确实实强弱过于悬殊——然而句芒本就失去肉/身,乃是纯精神体的存在,方才又将他卷入了自己的梦境之中。这就好比开门揖盗,迎进的又是靳一梦,被种下魔念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王不离是何等样人物?只大略扫过一眼,当即了然。“如果小徐所说不差,句芒与扶木、祭天台已经融为一体,即便我们能够击败他,也无法将他彻底杀死。”他说道,神情凝重,凝视句芒的目光凌厉无比,显然也动了杀意,“但是句芒不死,怨恨难平,幽魔裂隙一天到晚爆发……这样没完没了下去,始终是个麻烦。”

    “怎么,这幽魔裂隙还是句芒搞出的事儿?”靳一梦奇道,“你们刚见到徐道林了?”

    “连帝俊和黄帝都无可奈何,我们能怎么办?”格洛普忍不住说道。作为角斗/士,这宇宙又没他家的资源点,他显然不在乎幽魔裂隙之事,“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脱困,还是先离开吧!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嘛,从长计议。”

    王不离断然说道:“不能离开。对方是法相,哪怕仅是元神,依靠与世长存的扶木,也能拥有源源不绝的能量补充。下次再过来,就算只隔了半天一天,他也极有可能已经恢复到巅峰,梦境也会更加可怕。更何况有句芒掌控扶木,我们哪儿都去不了,这次区域探索就相当于结束了。”他正在沉吟,眼见对方已经又是一掌劈来,且下方怨念沸腾、鬼气森森、阴火阵阵,连忙念动御风法诀飞到半空中,“先拖延个……”他停顿片刻,“两分钟。”

    格洛普不由打量王不离,实在猜不出他能在这两分钟里玩出什么花样。他正欲开口,忽然一个女声传来,轻柔悦耳,隐含笑意:“两分钟?”

    伴随着这声轻笑,只听风声骤疾,轰隆如爆。一道赤红剑光从后方斩来,将一切空具束缚、无所凭依的能量波涛轰然破开。刹那间犹如开山劈地,周边能量混乱鼓荡,在两侧不断冲/突爆/炸,砰砰作响,光团四溅,当中却是清澈明朗,连腐朽的城池与腾起的尘团都被剑光所斩杀泯/灭,一扫而空,一干二净。

    剑意直指祭天台。

    “王/道长,瞧不起谁呢?‘路径’如此通畅明确,我可用不着两分钟。”李/明夜笑吟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猜我猜错啦,不如猜猜你们唐主/任吧!你认为他解决这桩事需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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