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10第二章

    说服皮卡丘让出玩偶服并不困难。

    夏日如火,炽/热难耐,玩偶服厚重如棉袄,要不是为了钱,谁愿意穿成这样发传/单?如今竟有冤大头愿意花钱打工,穿着皮卡丘玩偶服的小伙子高兴都来不及。二人找了个公共厕所换衣服,换完之后,小伙子高高兴兴地揣着靳一梦给的钱直奔街对面的麦当劳,靳一梦穿着皮卡丘服走出门时,穿成胖熊猫的李/明夜正在门口等他。

    “里面全是汗吧。”李/明夜在团队频道里说道,“这是我最难接受的一点。普通人太脆弱了,现在太阳底下才35.7℃,他们竟然就会出汗。”

    靳一梦不像李/明夜那么注重干净,倒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汗渍,“不是不跟我说话吗?”他笑问道。

    “现在没关系了。我们都穿着玩偶服,要是你告诉别人我穿成熊猫,我就告诉他们你假扮皮卡丘,大家一起丢脸。”胖熊猫两手叉腰,得意洋洋地一仰头,“走啦,跟我发传/单去。记着哦,你现在不是靳一梦或詹姆·科蒂,你是一只皮卡丘!”

    靳一梦跟在李/明夜身后,看着胖熊猫蹦蹦跳跳的步伐,不由失笑。不论是李/明夜还是路易斯·科蒂,都从来没有一蹦一跳地走过路,她走路时向来步履从容、腰背挺/直,步伐颇大却绝不匆忙,手臂摆/动的幅度极小,整体呈现出一种高贵的、属于领/导者的卓然自信,就好像领头的那只天鹅。这个蹦蹦跳跳摇头晃脑动作夸张的胖熊猫是谁?要不是气息实在太熟悉,他根本认不出来。

    “你不要这样走路啦。玩偶就要可爱一点……”李/明夜说到这里便顿住。二人一起朝不远处望去,同一时刻,数名孩童发现了这两只大玩偶,开心地跑了过来。大人们也小跑着跟来,其中一个已经开始掏口袋了——这个动作让靳一梦习惯性地注意了一下,然而紧接着他就知道无需多虑。果不其然,那名大人掏出了一台数码相机。

    “熊猫,熊猫!那边有熊猫!”“耶,是皮卡丘!去吧皮卡丘,我是小智!”“我才是小智!”“你是小智才怪!”“你是小智才怪反弹!”几个孩子叫嚷着扑了过来,有的扑向李/明夜,有的犹豫不决不知该扑哪个,有的跑到面前了却又害羞,不好意思伸手去抱。而争着当小智的两个男孩则坚定不移地一头扎向靳一梦,几乎同时撞在皮卡丘柔/软圆/润的肚皮上。

    小男孩全力奔来,冲击力也不小,换成刚才的小伙子说不定就倒地不起了,靳一梦却绝对没有这个问题。他一手一个捞住他们,将两个孩子稳稳放在地上,二人犹自争吵不休,都想当小智。

    “小智是谁?”靳一梦一边学着李/明夜给孩子们发糖,一边在团队频道里问道。

    “一个宝可梦训练家,算了,一部动漫里的非常年轻的召唤师,孩子们的偶像。皮卡丘就是他的战斗宠物。”

    “皮卡丘还会战斗?”靳一梦多少有点诧异。看玩偶服这身材,这宠物不像是能打架的样子啊……

    “人家用魔法的啦。”

    这时家长们已经赶到。两个年轻妈妈蹲下来安抚孩子,其他家长笑嘻嘻地逗着其他孩子,李/明夜顺着家长的话作出可爱的动作,而靳一梦……靳一梦正在见缝插针地给家长们塞传/单。这时捧着相机的家长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二人是否能合影,二人爽/快同意,于是家长们吆喝着指挥孩子站位。

    捧着相机的家长正欲拍照,又有些迟疑地放下了:“那个皮卡丘,你能放个电吗?”

    在孩子们“十万伏特!”的欢呼中,玩偶服下的靳一梦困惑地眨眨眼,“放电?”他确实可以,虽然强度不如李/明夜的原力·闪电,但以他的功/法与天人合一境界对能量场的掌控水平,搞出一些电火花还是没多大问题的。只不过……“呃,他相机没电了?”他半开玩笑地嘀咕了一句。

    “人家是让你摆个造型啦。”正一手叉腰,一手比剪刀手(其实看不出来,熊猫服没有手指)的李/明夜说道,“你把两只手放在脸上那两个红色圆形腮红上。对,就这样,身/体侧一点,向我侧,再弯一下腰……”

    不论玩偶服下的靳一梦是何种表情,反正……反正可爱的姿/势确实是摆出来了,而合影也胜利完成。这大约是边境伯爵、德国魔法部及银河共/和国高/官、扶木神女和中/华宗/教局委/员、真神“旅者”的使徒夫妇,最荒诞也最具有新闻价值的一张合影了。

    当然,现在他们并不是那些人。他们只是大熊猫和皮卡丘。

    在大人的哄劝之下,孩子们终于肯离去,一步一回头,极恋恋不舍的样子。靳一梦在李/明夜的要求下,用夸张的姿/势同孩子们挥手告别。“我以为你不喜欢吵闹的小孩儿。”他的语气多少有些悻悻然,毕竟他现在着实有点囧,都一把年纪了还在这儿卖萌……

    “何止,我还讨厌吵闹的大人和吵闹的老人。”李/明夜笑嘻嘻地回道,“我只是在想,假如我今年只有6岁,那我会如何做?”

    “嗯,你会怎么做?”

    李/明夜盯着靳一梦看了一会儿,突然指向天空,“看,有奥特曼!”靳一梦一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转身去看——下一刻,皮卡丘玩偶服的尾巴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揪了一下,然后她大笑着跑走了。

    啊这……

    虽然多少有些哭笑不得,靳一梦还是忍不住乐出了声,随即毫不犹豫拔腿开追,李/明夜一见他竟然这么幼稚,真的来追,顿时尖/叫着跑得更快。这二人还记得控/制速度,以免跑出非/人类的快捷身法来,饶是如此,这两个活力四射的大玩偶也是引得人人侧目,嘻嘻哈哈地掏出相机或手/机拍照录像。

    靳一梦的敏捷原本比李/明夜高,然而因属性压/制之故,二人的速度一模一样,着实不容易追上。最终他做了个弊,瞬开瞬解了几个移动类功/法(他的功/法太高级,目前属性承受不了全开),终于把那只胖熊猫扑倒在地上。面对李/明夜的挣扎和她在团队频道里的尖/叫,他毫不留情,果断无视,手上一用/力便把她翻过来——然后,狂揪胖熊猫那圆溜溜的小尾巴!

    “啊,你这个变/态!我这么可爱的熊猫你都欺负!”李/明夜哀嚎道,“要揪掉毛啦!”

    “那不正好,全天下所有熊猫尾巴上都有毛,就你没有,你多特别!”靳一梦笑道,“现在奥特曼都救不了你了。来喊声好听的……”

    就李/明夜那点节操,自然不可能宁/死/不/屈,而是光速滑跪,什么老公亲爱的甜心宝贝儿张口就来,但靳一梦还是把她压着,隔着玩偶服狠狠挠了一通痒痒,方才将其放过。在这之后,就好像诡异的开关被打开,靳一梦好像突然间就意识了到穿着玩偶服的好处……总之,皮卡丘和胖熊猫达成和解,决定一致对外,齐心协力,兴风作浪。

    这家商场是新开的,为了人气请了不少吉祥物,还有不少店铺在门口放了充气玩偶(里面没有人)和气球束,而这些吉祥物就成了皮卡丘和胖熊猫的首要目标。什么用纸箱罩住正在摆pose的吉祥物的头啦,什么抢走保洁的簸箕和扫把作势要跟其他吉祥物决斗啦,什么抱起别人家店铺的充气玩偶就跑啦,什么突然张牙舞爪吓得路过的宠物狗汪汪叫啦,什么蹿到广/场舞大妈之中突然开始跳街舞啦,什么在亲/热合照的情/侣身后强行入镜演出《泰坦尼克号》经典浪漫小剧场啦……总之,三四个小时下来,从太阳西斜到华灯初上,这对欠揍的皮卡丘和胖熊猫被数波不同人员手持扫把簸箕追杀了数次,在围观群众的欢声笑语中留下照片视/频无数,发出传/单合计0张,连棒/棒糖都没散完。直到他们听说吉祥物们九点就要收工集/合,这才着急忙慌地开始发传/单。为了保证传/单能被发出去,二人还偷偷去新开业店铺门口的花篮里揪花,一张传/单附赠一朵花与一支棒/棒糖,总算半小时内把工作搞定。

    在分头还玩偶服的时候,靳一梦特意多给了借他玩偶服的小伙子300块钱,算作补偿。在麦当劳里舒舒服服吹了半天空调的小伙子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社死的可悲下场,遂美滋滋收了钱,换上皮卡丘装,高高兴兴地前往商场集/合去了。望着小伙子无忧无虑的背影,靳一梦原地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叫上李/明夜赶紧跑路,以免对方过会儿回来找他算账。

    “今天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想想文森特要是知道这件事,会嘲笑我们多少年?”李/明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不仅放下了头发,还完全换了一身衣服,从衬衫式外套加背心短裤变成了杏色丝绸衬衫和印花百褶裙,看起来高雅又体面,完全跟刚才那个贱兮兮的胖熊猫联/系不到一起。她笑吟吟地看着靳一梦,抬起手,将墨镜从他脸上取下,“没人在晚上戴墨镜。”

    “我就不换衣服了,我们得赶紧跑。”靳一梦笑道,牵起李/明夜就往停车场走。

    “你不是要买手/机么?我刚才看了一下,店里还有货,但他们再过一小时就关门了。”

    “我不买,之前是想给你买。你要吗?要就回去买一个。”

    “要来干嘛?我买个电/话卡,把电/话卡跟战术终端做个连接就行了。”李/明夜果不其然对手/机没有任何兴趣,“身/份/证明天才出来,今/晚……嗯,不然这样,你先住进酒店,我飞上去?战术终端不能用,我用原力飞上去就行了。”角斗/士在度假时不能使用法则化主动技能与法则化装备的主动特效,但这难不倒李/明夜,因为她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头脑运用那些她完全掌控的知识。

    “不用这么麻烦。再说了,你现在穿的裙子啊,别动不动就飞。隐身又不难,普通人都是睁眼瞎,这种情况你直接跟进来不就行了。”

    “也是,我用原力偏折一下普通可见光就能隐身了。”李/明夜顿了顿,好奇问道:“你还有一套房子?”

    “其实我家还有两套,一套现在应该是我姥姥在住,另一套是以前的旧房子,可能租出去了吧。”靳一梦拉开车门坐上车,转头笑着问李/明夜,“怎么着,宝贝儿,跟我回家见家长?”

    李/明夜当然不反/对,这是他们之前说好的,只是之前“家长”的范畴中,包含有养育靳一梦长大的那对老人,以及他那悲苦而又极其不幸的母亲。望着靳一梦微笑如常的面容,她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个话题,只是点点头,笑道:“好呀。”顿了顿,又问:“要去买点东西吗?”他们有提前准备礼物,也提前整出了两个掩人耳目的大行李箱,但有的东西还是现买更好。

    “不用,今/晚先回家,家里有缺什么明儿买。”靳一梦发动汽车,抬起手来摸/摸她的头,“你这又不是去做客,做客才要带东西。你是跟我回家。”见她不躲,还顺手揉了两下。

    李/明夜忍无可忍拍开他的手:“不要搞乱我的头发!”

    .

    靳一梦的外公外婆住在一个联排别墅小区,每栋房子自带一个不大的小院儿,可供老人家闲时侍弄一些花草。又因房子位于一排的尽头,自带一处颇大的空地,这二位闲不下来的老人便将其充作菜园,种一些番茄、韭菜、大蒜、白菜、小葱之类的常见蔬菜,又因靳一梦喜欢,额外划出一块地种了几棵杏树。老人把菜园拾掇得极齐整,两边是欣欣向荣的菜地,中间是一道水泥路,直通菜园末端的花园阳光平顶小屋。这间平房约五六十平方左右,内含一张大茶桌、两台柜式空调、盥洗室、行军床,以及一个非常漂亮的现代化厨房。这一切并不非常精致,但看起来非常舒适,极具意趣。质朴而又惬意的田园生活。

    靳一梦把车停在小院门口,就着路灯的光亮朝着一旁的菜园望了一眼,忍不住笑了:“我上次过来的时候,帮我姥爷种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地。”他兴致勃勃地跟李/明夜分享,“那段时间二老在挑战玉米,正好可以收成了,就支使我拔了一上午的玉米棒/子,结果剥/开皮一看,您猜怎么着?平均一根棒/子上三颗玉米粒儿。说好了中午吃玉米,差点没给我饿死。”

    “虽然我从没种过玉米,但我猜应该是授粉没做好。”李/明夜作出准确但笼统的判断,“这次我帮你——”

    “免了,宝贝儿,不敢劳您大驾。”靳一梦坚决且果断地拒绝了她。李/明夜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田园杀手,她养出的动植物多半不会死——实际上,它们想死都难,因为它们通通变异了。“你今天往这地里一钻,明儿我家韭菜和蒜苗就得变章鱼,再过一两天它们就能设局赌牌了,让白菜输一局扒一层叶子。饶了我家白菜吧,它们长那么大也不容易。”

    “你真有想象力,”李/明夜多少有些悻悻然,苦于真的曾经把莲藕种成肉食性红色章鱼,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她立即转移话题:“你车就停这里吗?再过一两个小时应该要下雨。”她没有看天气预报,但通/过能量变化在一定范围内预知天气是天人合一境界的基本功。

    “没办法啊,我家就一个车库,现在肯定满的。”靳一梦笑道。如此宽敞舒适的房子当然不可能在市中心,更何况老人也不喜欢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四面看不见天空的感觉令他们倍感压抑。这小区位置比较偏僻,因此他给老人买了辆车,平时主要是徐少秋雇的保姆在开,负责接送老人和采购家用。

    靳一梦上次回原生宇宙,主要是奔着处理自己遗产来的,压根就没回过家。这一方面是他的遗产确实数额庞大、情况复杂,而他的时间也有限,另一方面是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那么久,甚至活到了再次回家的时候,但真正令他放心离开,甚至放心到平静接受自己很有可能命不久矣之事实的原因,是他知道徐少秋一定会照顾他的家人。作为靳一梦所知最靠谱的人,徐少秋同志确实相当之靠谱,虽然稍有翻车,却也是阴差阳错,无可奈何。他给蔡艳芳挑选的护工确实老实本分、细心敦厚,而他掌眼挑选的保姆,当然也是靠谱的。

    ——若非如此,一个接连失去老伴、独/生/女和独苗外孙的八十岁老年妇女,如何将菜园打理得如此欣欣向荣?如果说靳一梦刚才还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下心情忐忑,那他现在大体是放心了。他见过不少失去一切希望又行动不便的老人,他们在银/行的户头里或许很有钱,但他们的生活环境,那真是连苍蝇都没处下脚。可这栋房子就跟他上次回来时一样快乐。

    靳一梦摁响门铃,别墅一楼次卧的窗户很快亮起。一个困顿迷茫的妇女在对讲机那一头问道:“谁啊?大晚上的……”

    “投宿,走亲戚的。有空房吗?”靳一梦笑着回道。他的声音很柔和,显然他认识说话的人。

    “什么走亲戚,这大晚上……这这这!”保姆忽然拔高声音,一声惊叫,“哎呀,我的个老天爷,佛祖显灵了!小梦,是小梦吗?小梦?!老太太,是小梦哎,老太太!”最后一句话格外嘹亮。紧接着对讲机里“卡啦”几下,妇女似乎正在手忙脚乱地扣对讲机,而后“碰”的一声,宣告其努力失败。

    当听到“老太太”这个词,靳一梦扶在对讲机上的手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他深深呼吸,用/力眨了眨眼,又深呼吸了一下。

    ——在坏消息接踵而至的今天,在没见到姥姥之前,靳一梦是真的害怕,哪怕再来一次坏消息的概率不过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恐惧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横亘在他心头,一如无常的死亡和悲惨的命运。可是,既然保姆已经喊出了“老太太”……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放心,正在二楼主卧里睡觉的老年妇女真的是她。他长长舒出一口气,记住了她独一无二的气息。她呼吸平稳,体温较年轻人偏低一些,心跳缓慢却有力,肌肉衰老但健康,骨骼不如年轻人致密,却远比同龄人强韧。她还活着。

    “人果然不能随便复活啊!看把赵姐吓的,门都没给我开。”靳一梦掩饰性地笑了一下,放下扶在对讲机上的手,这只手立刻像没处放一般扶在了行李箱扶手上。“这下完了,可能要睡大街。”

    李/明夜仰起脸看他,极温柔地笑了笑,轻轻把手覆在他手背上。

    二楼主卧的灯打开了,但住在一楼的人更加年轻,也更加敏捷。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客厅大门打开,赵姐甚至都没在玄关换鞋,直接开了房门冲出来。她睡衣外披着一件外衫,一个袖子套/上了,另一个却没有,在她身后如旗帜般猎猎飘荡。这接近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三步并作两步,以年轻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穿过小院,冲到院门前。已经晚上了,院门是她亲自用钥匙反/锁的,她却忘了,哐啷哐啷几下发现没拉开,又急哄哄地折返回去,同时嘴上还不忘叫嚷:“小梦你再等等啊,我忘了拿钥匙这就去拿,你再等一下。”靳一梦一时没回,她立刻就急了,“小梦,小梦?”好像生怕他消失似的。

    “我在呢。”靳一梦扬声回了一句,“你去拿,慢点不急别摔了,我等着。”

    院门很快打开,赵姐一把抓/住靳一梦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脸色通红,激动万分,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转头又看到李/明夜,顿时更加激动。靳一梦听她心跳如雷,血流如涌,怕她当场厥过去,赶紧开口,声音柔和,渗入些许精神力:“先进去再说?”

    赵姐如/梦/初/醒:“哦对,对对!进来说,进来说。哎呀你看我,稀里糊涂的。这位是你女朋友吗?小姑娘长得可真水灵。”她一边说着,一边抢着上前接过李/明夜的行李箱,口/中兀自埋怨靳一梦,“你也真是,小梦啊不是我说你,带女朋友回家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给家里收拾收拾……”

    对赵姐的亲/热和絮叨,李/明夜其实有些不适应。她一贯位高权重,身边忠仆如云,其中不乏忠诚到愿意为她付出性命的下属和仆役,但哪一个敢如此多嘴?不过靳一梦看起来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本来是打算提前说的。”靳一梦含笑解释。这也确实是实话,他们本打算次日上/门,只是姥爷与母亲逝世的消息令他再也等不了了。“结果航班晚点,落地已经是这个点儿了,就干脆直接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在玄关鞋柜里拿了两双拖鞋,随后踏入客厅。

    客厅极宽敞朗阔,一扇大窗正对小院,显得爽朗通透,家具皆是中式木制,温润端庄的黄花梨颜色。沙发上铺着厚重柔/软的绣垫,正对着几乎占满整堵墙的家庭影院。茶几上则是一方乌金石山水茶盘,一整套冰裂瓷茶具与紫砂茶壶纤尘不染,摆放得极规整,但杯盏茶色干枯,看起来久未使用。

    “哎呀,怠慢了呀,你女朋友第一次上/门……你们先坐会儿,姑娘你坐啊,小梦你自己泡壶茶,大老远过来先歇歇脚喝口水润润喉。”赵姐把二人迎进客厅,先是急匆匆往厨房去了,不一会儿又出来,把一盒粉黄圆/润的杏子和一大海碗的玫瑰香葡萄放到茶几上。这两样水果中杏子分毫也未动过,葡萄看起来倒是吃了几粒,虽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却并不太凉,显然没放进去多久。“你们先吃着,我这就去给你们收拾两间房出来——”

    “一间就行了。”靳一梦说道。

    赵姐立刻瞪了靳一梦一眼,他还不解其意,有些茫然。李/明夜见状便开口:“一间就行了。这么晚了,也不用太麻烦。”她很温和地对赵姐微笑,“我们在国外的时候已经结婚了。”

    “哦……哦哦!大喜事啊这是,这不得叫太太了!那就一间,听太太的。”赵姐便笑了,极惊讶也极开心的样子,却又莫名地拘谨起来。“那……小梦啊,你和太太就住你原来那间?”

    “好。”靳一梦点点头,见赵姐匆匆转身赶去收拾,多少有些奇怪,“她怎么了?”遂在团队频道里嘀咕了一句。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我并不是客人,而是她的又一个雇主。仅此而已罢了。”李/明夜旁观者清,倒是看得清楚明白。这在她看来这多少有些僭越,但考虑到老人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济,独居又寂寞,或许这也是一种合适的主仆交往方式,因此她便没说什么。况且,“但她也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的。这样很好,我很喜欢她。”

    “那就好。”靳一梦于是松了一口气。这时他又站起身,目光投向楼梯口旁边的电梯门——下一刻,电梯门便打开了。

    靳一梦的外婆名叫林以兰。与蔡艳芳母/子的美丽出众相比,林以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太太,个头不高,肤色颇深,身材圆/润,满脸皱纹,一头染成乌黑的极精神的短发,眼睛也有些浑浊。她的手关节粗/大,有些变形,这是一双农妇的手,粗糙却有力,像大地一般坚强。此时此刻,这双手紧紧地攥/住靳一梦的手臂。男人的手仍旧是铸铁般的沉稳,老妇的手却在颤/抖。

    “小梦啊,小梦?”林以兰沙哑地唤着,不敢相信地捏了他两把,又抬起手摸/摸/他的脸,好像才终于相信了,喉/咙里顿时迸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啕。靳一梦原本还有点眼眶发/热,正打算用功/法强行压下这段心潮,一见此情此景,注意力立刻转移,赶紧扶着他姥姥到沙发上柔声哄劝,悄施安抚。他功/法虽精,一则当下属性不济,二则务求真/实自然,只能徐徐图之,如此半晌方才止住。

    在这之后,自然是解释。靳一梦其实也没太多选择,只能顺着徐少秋之前编的瞎话继续往下编,无非是做生意得罪了一些当地豪强,事出突然只能立刻假死跑路,远赴他乡避风头,与国内彻底断了联/系。如今风头已过,他又在另一个国/家做出了一番事业,遂重新联络徐少秋,惊闻噩耗,方才回国。值得一提的是,当这种通常只会出现在影视作品里的剧情突然出现在现实中,人多半是不会信的,这段瞎话就听得李/明夜直撇嘴,但林以兰立马就信了。

    在靳一梦面前,这小老太太是全天下最好骗的人,因为她深爱着他,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其实以靳一梦说瞎话的功/力,并不是编不出天衣无缝的谎/言,但这意味着他得把不少黑锅扣到徐少秋头上,他当然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只是……

    “这样听来,一切都变得像是你的错了。”李/明夜听到一半,冷静地提醒他,“在你的叙述中,是你没有处理好这一切,在一系列阴差阳错之下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你确定真的要这样说吗?”

    靳一梦没有回话,只瞥了李/明夜一眼。李/明夜心念一转,当即了然:“你……你不会真的觉得,这确实是你的错吧?哥,你那时候是真的死了啊!这一切不论如何都不是你的责任。况且你上次回来时,也并不知道还能再回来,更加不可能知道我会领悟彩虹桥,你已经做出了当时情况下的最优选择。你姥姥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真的要——”

    靳一梦仍然没有在团队频道里回话,只是微笑着把话题转到了李/明夜身上:“……对了,我在国外的时候还结婚了,那时候实在联/系不了你们,所以也没给你们说。”他牵过李/明夜的手,搁到林以兰粗糙苍老的手背上,“这是我老婆,叫李/明夜,是个华裔,家里很早就出国做生意了。现在我们俩是合伙人,一起开公/司,生意还不错。”

    李/明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同时在面上撑出温和的笑容:“姥姥您好。”

    “哎,你好你好。”林以兰握住李/明夜的手。可以明显看出,她竭力想表现得热情洋溢、和蔼可亲,奈何她对这次见面毫无准备,着实是意外大于惊喜,因此一时竟哽住了。老太太不是有急智的人,此刻搜索枯肠也只能说出一些“小姑娘真漂亮啊”、“家里是做什么的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啊”之类的片汤话。李/明夜逐一应答,顺便趁着此地光线明亮,对方注意力又在别处,用原力探了探她的身/体状况,修补了几个陈年损伤。

    李/明夜控/制得极小心,反馈在受体上,则是一股不易察觉,却又极慵懒舒适的暖流。林以兰到底年迈,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大半夜的又历经一场大喜大悲,经原力一冲,多说了一会儿便精力不济,开始犯困。靳一梦见状,便说自己二人一路舟车劳顿有点累,想早点睡,接着就扶老太太进了电梯。

    李/明夜没有跟进去,自顾自开了电视吃水果,她知道靳一梦不会很快下来,而事实果然如此。她稍微听了一下二楼的动静,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便明白了靳一梦的意思,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也如他所愿放弃了探听。

    “梦哥啊……”

    .

    赵姐手脚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一楼主卧。卧房里家具并不多,装饰简单,一张双人床并两个床头柜,靠墙一溜黄花梨中式衣柜,另一侧是占据整面墙的卷帘式遮光窗帘。窗帘后是一扇木制推拉门,连接着一个打造成玻璃暖房的封闭式阳台。阳台一侧摆着置物架子,遍栽各类小型绿色盆景,另一侧置有藤椅茶桌,刚摆上一套完整的、清洗干净的茶具。阳台正对着院里的假山鱼池,池畔花草繁盛,灌木葱茏。一棵栀子树正值花期,重瓣胜雪,娇蕊吐芳,轰轰烈烈开了满树。

    总而言之,这是一间很漂亮的屋子。以李/明夜对靳一梦的了解,可以从许多设计中分辨出他的偏好和品味,可见装修设计时他很认真地参与过,但屋里没有多少生活痕迹,就连衣柜里都没有任何属于他的衣物。那一溜风格古典、材质上佳的衣柜里只有一套收纳整齐的床/上用/品,据说是他以前来住时用过的,但因为他这次回来得突然,没来得及清洗晾晒,只能搬来备用的另一套。盥洗室里的牙刷、牙膏、毛巾、浴巾等洗漱用/具干脆就全都是新拆封的,就连电吹风也是。

    在李/明夜打量卧房时,赵姐正对着一支电动剃须刀犯愁,她明明装进了崭新的电池,却还是无济于事——这玩意儿静置太久,其内部元件早就彻底损坏了。她又试着挤了一些剃须泡沫,喷口处涌/出的却并非洁白绵密的泡沫,而是稀疏粘/稠的乳/白/色半透/明液/体,其中夹杂着零星气泡。

    “这两样无所谓,明天再买吧。”李/明夜站在盥洗室门口说道,“今天已经很晚了,先休息。”

    “是挺晚了。”赵姐将剃须刀和剃须泡沫收到一旁敞在地上的垃/圾袋里,又引李/明夜进来,拉开浴/室帘,让她看到泡澡木桶和置物架,“今天天气热,您要是想洗澡,沐浴露洗发露/毛巾这些都是全新的,我已经给放好了,要是用不惯就告诉我,我列张单子,明天去超市买新的。换下来的衣服您就放在这个脏衣桶里,我明天会收了拿去洗。你俩的行李我还没整,您就先放在那儿,我明天整。”

    “好。”李/明夜颔首应道。

    二人又说了几句,赵姐就拎着垃/圾袋退了出去,临走时道了一声晚安,李/明夜便微笑回应。这时她抬头望了一眼二楼方向,发现还是一点动静都探不到,便也不再尝试,决定先洗澡再说。穿上玩偶服放肆撒欢固然很爽,但李/明夜已经不再是那个浑身是血仍能毫不犹豫去滚泥坑的亡命徒,而是被靳一梦养得无比矫情,甚至会浪费法/力保护自己免于雨水、尘土和血污。此时她一想到身上沾了别人的汗,真是浑身都不舒服……

    等李/明夜洗完澡出来,靳一梦已经从二楼下来了。他关了空调,开了窗户,正在阳台抽烟。英俊如同神明的男人安静地坐在藤制沙发中,一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静寂的黑夜里。烟雾缭绕,辛辣呛人,却也有栀子的芬芳。

    李/明夜于是便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刚才你家保姆问我,我今天穿的衣服能不能水洗。”她从桌上拿起烟盒,轻轻抽/出一根点燃。柔/滑细腻的丝织品像水一样随她动作在身上流淌,犹如第二层肌肤。“说句老实话,她是真把我问住了,在她问我之前,我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我的衣服都是自己从衣帽间里长出来的。”她轻笑说道,“然后我忽然发现,除了部分内/衣、阿斯加德斗篷与绝地制/服之外,我已经很久没有第二次见到同一件衣服了。或许Z-4悄悄洗坏了我的很多衣服,却不敢告诉我。”Z-4是他们的家务机器人总管。

    “她居然问你怎么洗衣服?”靳一梦不由失笑,“问你彩/票号码你还有可能知道。”

    李/明夜闻言想了想,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完/事儿居然还真的用手在桌上写了几个数字。她抬头望向靳一梦,虹膜纯黑如夜,眉心慧眼未睁,只一抹红痕,衬着雪白肌肤与漆黑长发,有种鬼魅般的妖异诡艳之感。“你要是有兴趣,明天下午14点27分31秒至45秒,去西边大门外那个彩/票店买吧。”

    “这么巧,就在家门口?”靳一梦奇道。

    “实际上并不巧。”李/明夜笑道,“但明天说好了要在家里陪老人,还是不要跑太远了。”

    “唔,会中多少钱?”靳一梦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致。

    “50万。”

    “怎么才50万,宝贝儿你功/力退步了?”靳一梦笑道,“这50万还得交税,完了就没多少了。”

    “不用交税。如果你买了,后天下午15点至17点47分之间去彩/票店,老板会请你喝/茶,再过半小时会有人找你,愿意花42万左右买你的彩/票,你可以讲价到50万,然后把彩/票卖给他。不要多讲价,高于50万他就找别人了。”李/明夜顿了顿,耸耸肩,“你如果想要500万1000万,也不是不行,但耗费的时间会更长——至少你明天肯定得开车出去一趟。你又不缺/钱,玩玩而已,就别那么麻烦了吧。”她说完皱了皱眉,忽然闭上双眼,向靳一梦伸出手。

    靳一梦“啧”了一声,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小瓶眼药水,“你也知道是玩玩,随便聊聊天嘛,难算就甭算了呗……你这眼睛刚好没多久。”他没理她伸出的手,直接起身过去,让她靠到自己身上。他一手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捏着眼药水瓶,对着那双顷刻间便布满红血丝与小血块的双眼滴了下去,“别眨。”

    药水滴完,李/明夜这才眨眨眼,“其实并不难算,不过是区区‘人事’,又不是什么‘天数’……只是我现在属性不够,骰子也拿不出来。”

    “妈/的,难怪算命的那么多瞎子。”靳一梦嘀咕道。他俯下/身仔细查看她的眼睛,发现那些细小的出/血趋势已经止住,遂松了一口气,在她两边眼皮上各亲了一下。“没事了。”他宣布道。

    “本来就不该有事。”李/明夜嘀咕一句,下意识抬手想揉眼睛,被靳一梦在手背上拍了一下,“啊,痛!”她发出一声极做作的惨叫。

    “该的你。”靳一梦不为所动。他下手是什么力度自己心中有数,这一下也就能拍死个普通蚊子。

    李/明夜闻言哪里肯罢休?不仅一边大声喊痛一边把手举到他眼前拼命摇晃,更是在他怀里疯狂挣扎,活像一条离了水拼命扑腾的鱼。靳一梦骇然失笑,见她执意要闹,只能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就是不给她吹。如此折腾半晌,一个逗一个作,忽然间李/明夜惊笑着跳起来,扭身就想跑,但这种时候靳一梦哪里肯放人?仗着自己手长攻击范围大,眼疾手快把人捉住,直接拎回来牢牢扣在怀里。

    “手还疼吗?”靳一梦低笑着在她耳旁说,“还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男人音色略哑,微微灼/热的气息像电流一般鞭入李/明夜的神/经里。她不自觉颤了一下,敏锐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激素水平的变化……那些微小但刺/激的成分像火/药一样在她神/经中流淌,激起星星点点的火焰。“你从皮卡丘里出来之后还没洗澡呢,衣服也没换。”她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胸膛,似笑非笑,“脏兮兮的,还都是别人的味道。”

    “这个简单。”靳一梦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随即一把将人打横捞起,抱进浴/室。

    .

    对这二人而言,浴/室已经算是常规地点之一,但这儿毕竟是另一个被靳一梦称为“家”的一方,因此格外不同。带着女友或妻子回家,得到长辈的承认和祝福,是每一个男人都必然拥有过的幻想,于靳一梦而言,更是虚无缥缈和几乎完全不可能实现之事……如今幻想与现实交织,碰撞出远比梦幻更甜美的味道。

    一如她的眼眸与微笑。

    “为什么要超过20岁?”在他急切索取的亲/吻间隙,她轻声呢喃着,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我上网搜了一下,你猜我发现什么?你们这里超过20岁的女性才可以结婚。”

    “被你发现了。”他忍不住笑了,(和谐)。

    (和谐)“我们……嗯,我们已经结过婚了。”

    “但你并不叫陈丽丽。”他柔声说道。这是他们结婚证上她的名字,来自于她的原生宇宙,而在那个曾经是她家的地方,她无法使用自己真正的姓名。“只有在这里,才是李/明夜和靳一梦。”

    “李/明夜,和靳一梦……”她失神般地低唤这两个名字,忽然间她咬了咬唇,随即深深/吻/向他。

    由于双方都格外投入的缘故,这次缠/绵极激烈,却又异常持久,战场更是几度辗转,从浴缸到洗手台,再从浴缸到床。等到终于彻底完/事,二人的身/体都有些疲惫,神/经却仍然兴/奋,冲完澡后一同钻进被窝,松松垮垮地搂/抱在一起,漫无边际地聊天。比起激烈火/热的性/爱与恨不得融为一体的紧密拥/抱,这种温馨松/弛的接/触虽然稍显平淡,却极舒适惬意。就好像有天长地久的时间可供厮守,于是便可安稳度日,不争朝夕。

    作为外人眼中强大沉稳深不可测的大人物,二人彼此单独相处时,说得最多的却都是一些无聊到令人翻白眼的话题。从十万伏特和原力·闪电哪个更厉害,到圣斗/士留着长发该怎么打架……靳一梦掏出手/机上网一查,发现自己是狮子座,而李/明夜是双子座,至于星座特征等内容则全都是哄人对号入座的话术,不值一哂。李/明夜不屑地表示信这玩意儿不如信重金求子,靳一梦则笑言想发财不如找瞎老头儿算个彩/票。

    李/明夜大怒,踹了他一脚:“你才是瞎老头!”

    “好好好,我是瞎老头。那你是瞎老太太。”

    “哼。”李/明夜很不服,“这次种个锚点,下次过来我就是满状态了,想怎么算就怎么算。只要没有角斗/士搅局,前五百年与后九年,全都能算得清楚明白。”其实超过九年她也能算,只是算不出事物细节,仅能知晓事“势”,比如“某日去西方有可能发财”之类。

    靳一梦不由失笑:“你还真想算啊……你那天机之骰,拿出来会被雷劈吧?”

    “有可能。”李/明夜想起自己在原生宇宙突破境界那段时间的天气,“无所谓吧,又不是哈根的雷,劈个一两下又伤不到我。等我算完收起来就好了。”

    “你想算什么?”靳一梦奇道。他实在想不出李/明夜在他的原生宇宙能有什么追求,钱他有挺多,事业虽然崩了,但她要是真想要,那他再去弄个公/司就行了,若是想算人,土著靳一梦跟角斗/士靳一梦完全是两个人,不论从何种角度切入土著靳一梦的命运,求得的解都必定是年轻横死,而且死了好几年……他正思索着,她侧过头瞟了他一眼,忽然他就明白了。“你想算我姥姥?”

    “也可以算别的,比如你的其他亲戚和朋友。”李/明夜的语气多少有些漫不经心,算不出张天然,难道还算不出土著?只要她想,连他们接下来九年里每天上几次厕所都能知道。

    靳一梦沉默了几秒,笑了一下:“算出来了,然后呢?”他转向李/明夜,把她掰过来,抬手轻轻顺了顺她耳旁的头发,“宝贝儿,我知道你本事很大,我们本事都很大。他们生病了,我们有一大堆功/法魔药,大不了抽弗兰克一管血嘛!实在不行还有复活石。他们缺/钱,那是最好解决的,要事业,那也不麻烦,要爱情婚姻那更简单,精神系功/法我们有一堆。这都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儿,但我们的‘力所能及’跟普通人不一样,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更得把握好度,否则他们就不再是一个个独/立的人了,他们会被我们的力量扭曲,变成我们的一部分。都是好好的人,不该这样。”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姥姥今年已经82岁了。”

    “以普通人论,她的身/体很健康,唯一的病症就是衰老。”李/明夜说道。

    “我知道,这对我们来说也不算麻烦。”靳一梦微微笑着,他的声音很温柔,“但治好了以后呢?我现在就能让她活到一百岁,等我们成法相,点她成天人合一,她就能活300岁,等我们成神魔,点她成法相,她就能活一千岁,等我们成道,点她成神魔,她就有无限的寿命。但是,真的应该这样吗?包办好一切,把她像东西一样带着走?”

    李/明夜静静地凝视着靳一梦,知道这不会是他最初的想法,而这世上能让靳一梦改变想法的事物并不多。“你跟你姥姥谈什么了?”她问道。既然他现在如此平静……他或许会愿意倾诉了。

    “其实也没谈什么。”靳一梦慢慢地摩挲她的脸颊,“她问了一些我在国外的事,问了你的事,我就拿之前准备好的说了。也没问得很细,我们之前的一些准备都没用上。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嘛,知道我现在过得好她就开心了。”

    “她没有怪你。”

    “没有。”靳一梦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没怪我,还劝了我半天,哎呀那叫一个唠叨,还不能不听……”他顿了顿,“等她唠叨半天唠叨累了,我就把她哄睡了。然后,我让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梦?”李/明夜微微一怔,转瞬便了然,“不错的方法。”

    “是吧,我也觉得挺不错的,不然很多事有斗兽场限/制,都不好跟她说。”靳一梦顿了顿,“梦里呢,我带她去了很多地方,孤山,柏林,卡洛城,科洛桑,图特加,她玩得很开心,跟安德烈提佐克他们也挺能聊,但还是更想回家。我就带她回来了,一开门,你和赵姐在客厅里坐着,还有我姥爷和我妈,我妈/的病也好了。我说这就是科洛桑的科技,死人都能复活,区区精神分/裂,刷个医保就治好了,她一听就很开心。我就问她,永远都这样好不好?”他说到这里,略一停顿,有些哭笑不得,“结果呢,她问我是不是来勾她魂的黑白无常,她是不是要死了?”

    李/明夜不由发出一声闷笑。虽然可能有属性下降之类的客观因素,但对于一个精通精神系功/法的修行者而言,施术造梦时竟然让受体问出这样的问题,绝对是翻大车了……正常来讲,受体应该全情投入他们所编织的梦境之中,不应该有任何超脱于当前情境的想法才是。

    “可能是我把那个梦造得太美了,太美的东西就像假的。老太太一辈子心明眼亮,眼睛毒着呢。”靳一梦笑了笑,继续往下说:“那我想了一下,只好说没错,我就是白无常,之前黑无常请假回老家,临时工顶班,给你们家老/爷/子勾/魂勾错了。那黑无常啊是我哥们儿,我来替他给她道歉,希望她不要去庙里投诉。”

    “排除临时工那部分,这确实是不错的说法,会让她联想到你‘死亡事实’的错误,进而相信你说的话,重新进入情境之中。”李/明夜评价道。

    “嗯,我就是这样想的。然后我就给她说,作为补偿,我可以满足她的愿望,比如把老/爷/子和我妈/的魂儿给送回来复活啊,让她活上一两三百岁啊,让她变年轻啊……反正我可厉害了,她想要啥都可以,就算是想成仙都行,我立刻抄20本功/法给她,修/炼材料我也有的是。”靳一梦顿了顿,神情流露/出几分感慨,“但她只提了两个要求,第一个呢,希望白无常照应着点儿我姥爷和我妈,让他们在下面好好过日子,等她几年再投胎,来世继续做一家人,第二个呢,是我好不容易才过上了一些安生日子,希望我能真的好好过日子,一生幸福平安。然后她就真的没有其他要求了。”

    “你很惊讶。”

    “是有点,我本来以为她至少会想让姥爷回来,就问她了。她说人各有命,活到这岁数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他们俩这一辈子什么酸甜苦辣都尝过了,早几年晚几年都是走,现在我姥爷和我妈都在下面了,这也挺好的。她现在就希望自己健健康康的别生病,别拖累我,过几年能干脆利落地走,别太痛苦,等下去之后给他们多讲讲我俩的事儿。”靳一梦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伸出手,将李/明夜紧紧按到怀里,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沉闷:“这场梦造完之后啊,我是想了很久都没想通,为什么她不想变年轻也不想长寿,为什么她不想姥爷和我妈回来,最后我想明白一个道理。说难听点叫夏虫不可语冰吧!但这不是什么错。在我看来活个几百年是很正常的事,蒂格·斯帕罗不到一百岁就要死,那他/妈几乎可以叫夭折,而我姥姥呢,觉得活三百年简直是个老妖怪。她活就想正常的活,走也想正常的走。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得接受她的想法,尊重她的意愿。”

    “所以你决定,在她和你朋友面前伪装成一只夏虫。”在李/明夜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恰当的比喻,毕竟他们与普通人仅有外表相似,实质早已不是同类,但是……“这对你而言太残/忍了,亲爱的。”她在他怀里柔声说道,“你想象一下,这意味着有朝一日,你得面对你姥姥的死亡——而且跟无/能为力改变,只能接受这一结果的普通人不一样,你有许多办法阻止,但你通通不去做……这对你而言太残/忍了。”

    “所以啊,咱们明天还是得出门一趟,带她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夏虫活不到冬天,所以夏虫也有夏虫的招儿,要是冬天实在不可避免,那就让秋天久一点吧。”靳一梦说完后沉默了半晌,忽然长舒一口气,松开了李/明夜。

    短短片刻,靳一梦已然收拾好心情,甚至还有闲心抬手点了点李/明夜的鼻子,笑道:“说起这个,她之前跟我谈的时候,还叫我一定要对你好,说我都三十多了,你比我小这么多,又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娇一点很正常。她让我要是遇着事了要多让着你,不能拿出以前那脾气来欺负你,要跟你讲道理。我说那哪能啊,我现在对你可是百依百顺,就差把你当祖/宗供到我头上了……”

    “这样啊。”李/明夜便也笑嘻嘻的,一条腿架上他的小/腿轻轻磨蹭,还对他抛了个媚眼,“那我明天想吃方便面。”她从没吃过方便面,好奇的不得了。

    “不行。”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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