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10第三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老太太就悄摸/摸起床了,轻手轻脚地洗漱——然而普通人手脚再轻也没用。靳一梦睁开眼,迷惑地盯了一会儿楼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战术终端的当地时间确实没有调错,凌晨4点半。

    “这干嘛去?”靳一梦轻声嘀咕了一句。老年人觉少他知道,但这少得有些夸张了。“早锻炼么?这个点儿公园都没开门吧。”

    李/明夜眼都没睁:“看衣服不太像。你要起么?”

    靳一梦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翻身过来,揽在李/明夜小腹上把她搂进怀里:“不起。这时间起了,明摆着告诉她我没睡,完/事又是一顿唠叨。”

    谜题很快得到解答。老太太洗漱完就来到一楼,到厨房里拎了最大的那个菜篮子,兴兴头头地独自出门去赶早市了。又过一个半小时,赵姐刚起床就接了老太太一个电/话,也轻手轻脚地洗漱完,从车库里出了门,并推走了车库里的购物小推车。又过一个半小时,老太太和赵姐满载而归,鼓囊囊的塑料袋堆得满满当当,光是活鸡就买了两只。小推车里装满了青菜豆皮腐竹等菜蔬,菜篮子里干脆就全是肉,什么五花排骨里脊牛羊一应俱全,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鲜鱼。赵姐一回家就赶紧给水槽塞上放水,再拿装鱼的塑料袋比了比,发现水槽竟不能容,赶忙找出了最大的不锈钢盆一比划……还好装得下,不然就得丢浴缸里了。

    一楼主卧里沉默了一会儿。“你说你姥姥以前是农/民。”李/明夜冷静地说道,“我看到你们家菜园子,以为她是种地的,但现在看来,她应该是养猪的。”

    靳一梦其实也挺无语,早知道他就起来了!怎么着都得看着只让买一只鸡。他们都天人合一了,饭量约等于没有,虽然想吃也行,但这么多菜……说句老实话,哪怕按一整天来算,就算是他俩胃口最大时也挺费劲。“不许这么说自己。”他顺手在李/明夜大/腿上拍了一下。

    李/明夜毫不留情地往后踹了一脚,“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是你。”

    “……”靳一梦一想还真是,遂又拍了一下,“我是猪那你是啥?不许这样说咱俩。”

    李/明夜于是又踹他一脚:“你不是本宇宙三年/前就死了吗?死了就不算了,所以还是只有你是猪。赶紧起床帮忙,不然我们今早出不了门。”她说着便拉开他的手臂,打算起身。

    靳一梦又把李/明夜摁下去,“别闹了你,让你动手我还活不活了……接着睡,至少8点半再起来。”他说着便打了个哈欠,做睡眼惺忪状起身,拖着步子懒洋洋出了卧室。紧接着他就“卧/槽”一声,盯着厨房里那堆食材做目瞪口呆状,表情惊讶万分。

    “小点声!”老太太先是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卧室门,发现里头暗着,遂松一口气,“怎么起来了?”

    靳一梦顺手关上卧室门,“睡够了,本来我倒时差就没多想睡。你俩这……大清早的打劫超市去了?”

    “超市哪有这么新鲜的菜!超市里的菜全都是打了药的,还来来回/回折腾,这边运过来那边运过去的,再新鲜也不新鲜了。这都我在摊子上买的,还好我去得早。”

    “您也买太多了,这得吃几天?还有,别忘了,今早您不能吃,体检要空腹,等检/查完也中午了。回家这么远,难道还回来吃啊?”靳一梦走过去翻了翻食材,“买了这么多,今天我们都不在,赵姐一个人肯定拾掇不出来。”

    “哎呀。”林以兰闻言一拍脑袋,她还真忘了体检的事儿。这时再一看堆积如山的新鲜菜肉,又是心疼又是犯愁,“明儿再去体检成吗?这些菜明天就不新鲜了。”

    靳一梦奇道:“呦,敢情您这买的还是一天的菜啊?”

    林以兰现在再一看,也觉得有点多,憋着嘴不说话了。

    “想一出是一出的……买这么多菜,要是全做了一天吃完,猪都给撑死了。”靳一梦摇摇头,拿着手/机往客厅走,“我打电/话改预约时间,体检明天再说,您这也起太早了,不吃受不住。这次要记着了,明早体检。”他说着便去打电/话了。

    老太太对着那一厨房的菜,想到要把其中一些留到明后天吃,着实是有些心疼,实在拿不定主意。“小赵,你看这牛肉都还在动哎,难得的哦……”她对着赵姐嘀咕,“这个今天就做了吧?”

    “牛肉新鲜,猪肉也新鲜,菜根子上都还带着湿泥,要是让您来选,哪个都舍不得。”赵姐笑吟吟地调侃道,“我就劝您别买这么多,哪次听了?小梦每趟回家,都得给您喂得胖好几斤。”

    老太太当然不服,据理力争:“欸,这哪里能怪我,是这孩子太瘦了,才会好好吃几顿就胖。他从小胃口就好,每次回来都瘦,那肯定是在外头没吃好……”

    这时靳一梦打完电/话回来了,顺口接道:“我胃口再好也吃不下这么多。鸡和鱼都是活的,先养着呗,正好给它们清清肠吐吐泥。鸡明天吃,鱼扛饿,后天大后天吃。”他拎出一袋新鲜的叶子菜,往水槽旁一放,开水洗菜,“经放的先搁冰箱里吧,香菇萝卜这些,今天吃明天吃都一样,像这种就今天吃掉,我先简单收拾一下,赵姐你到时候直接做。肉就分一下,今天做的先弄,明儿……明儿吃烤肉,正好今天把肉腌上。还有剩下的就冻冰柜。”

    赵姐立刻提着鸡端起鱼便离开了厨房,并没有等待林以兰的吩咐,看来是完全习惯了靳一梦在家时万事皆由他做主的状态。林以兰看起来也挺习惯,只是有点心疼地看着那一篮子肉:“冻冰柜就糟蹋了。”

    “不糟蹋,大不了包饺子,带冰的馅包了更好吃,煮了以后就跟汤包似的。反正先把这堆东西收拾个大概,剩下的让赵姐弄……”

    .

    李/明夜耐着性子睡到8点才起床,洗漱完披上一件外披,悠闲地溜达出卧室。这时厨房已经空旷了不少,赵姐在一旁择菜,靳一梦正准备做早餐,老太太则在腌肉,准备今/晚的主食——靳一梦从小就爱吃的肉丸子。

    这肉丸子并非纯肉,而是调好味的面团捏入腌制好的五花肉条,制成长条状下锅油炸,出锅时外焦酥内柔/嫩,一口咬下去咸鲜喷香,极为诱人。靳一梦口味随他姥爷,二人都极爱咸鲜,嗜肉成癖,主食也不喜欢米饭馒头,又不耐烦吃面,极其不好伺候。老太太顿顿饺子换着花样做了一段时间,直吃得靳一梦见到饺子就跑,老/爷/子也颇有/意见。最后老太太一气之下,便发明了这样一道主食,一举搞定爷孙二人。可惜这肉丸子既耗油又费肉,靳一梦少时家境不好,一般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一顿,后来他有钱了,却少回家,竟然还是过年才吃上一顿。他闲来无事自己也做过,后来还给李/明夜做过,但奇怪的是,怎么做都不是那个味儿。

    “今天吃这个呀。”李/明夜一见就明白了。

    “啊,对,肉丸子。他就喜欢吃这个。姑娘你怎么起了?这才8点呢,你要倒时差不是,多睡会儿,等吃饭了再起。”林以兰一见到李/明夜,立刻就迎上来。老太太昨晚表现得木讷无措,多是因过于意外之故,回头一想就觉吃心,于是今日加倍热情,着意弥补。因此李/明夜立刻感受到了长辈之爱那犹如机/关枪一般的威力。

    “昨晚还没问,姑娘啊,你喜欢吃啥?家里有鸡有肉也有鱼,肉丸子油大,想吃米饭面条饺子也行,你就放心说,我给你做。”林以兰噼里啪啦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李/明夜是外国人,恐怕吃不惯中餐,又有些忧虑,“哎呀,光顾着买这些了,也没买个牛排薯条汉堡包什么的……”然后一看餐具柜,顿时一声惊呼,非常自责,“刀叉也没买!我年纪大了老糊涂,小赵你也不提醒我!”

    “太太用刀叉的?”赵姐惊讶地说道。

    “没事,她会用筷子。”靳一梦随口接道,“她跟着我们吃就行。”

    “你这孩子咋说话的!”林以兰急了,又转向李/明夜,“姑娘你别听他的,这臭小子从小就这样,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负人。你想吃啥就跟姥姥说,不用听他的,他爱吃啥让他自个儿做了吃去,姥姥专门做你的。”

    靳一梦撇撇嘴哼了一声,李/明夜闻言倒是笑了。她想起靳一梦曾给她说过他小时,所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挨打”,如今看来,打不过的时候应该比较少。想来也是,就靳一梦那脾气,又摊上这样一个家庭,少时必然会表现得愈加暴戾凶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虚张声势的一种。

    “我家里经常做中餐,都吃得惯的。”李/明夜笑道,她说着走进厨房,见豆浆机已经亮了绿灯,便去开碗橱,“姥姥,你今早应该不吃吧?赵姐呢?”

    “小赵吃的,我也吃,今儿不出去了。哎呀!姑娘你放着,姥姥来就行,那豆浆滚/烫滚/烫的,别一会儿烫着你。”老太太赶紧制止,迅速擦了手,把李/明夜引到餐厅坐下,在桌上的坚果盘里抓了一把开心果,又抓一把纸皮核桃,通通堆到她面前。“你先垫垫啊,马上吃早餐了。”随后又抽身去厨房,一叠声地催靳一梦先把早餐弄出来。

    李/明夜低头看了看那堆坚果,想了想,从善如流地夹起了核桃。她不太喜欢坚果类食物,但特别喜欢剥坚果……在她看来,手剥坚果是绝佳的减压方式,仅次于捏泡泡纸。

    “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吗?”李/明夜一边慢条斯理地夹核桃,一边在团队频道里说,“上一次受到如此热情的对待,还是我去印度的时候,接待我的是弗兰克的人。而现在弗兰克并不在,我也已经不是使徒了。”

    “哦,我给姥姥说,三年/前我跑路时下面受了点伤,恢复后性功能什么的都正常,就是生不了孩子。”靳一梦便也漫不经心地回答。实际上这也并不完全是谎/言。“她应该是觉得对不住你吧!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跟了我,以后就没孩子了。这样也挺好的,她会对你更好,然后呢,咱俩以后想回老家,也不用先在实验室里种个孩子出来。”

    “出生在实验室里的生物属于斗兽场,受宇宙斥力影响,不可能脱离我长期在土著宇宙中存活。如果真要种,也应该种在你家菜地里才对。”李/明夜说道,“但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费这个功夫了。”

    “听你这意思,你的‘完美继承人’计划终于快搞定了?”靳一梦立刻抓/住了重点。

    所谓“完美继承人”计划,顾名思义,乃是李/明夜当初调/教完小霍拉德之后,着实是忍无可忍、身心俱疲,发誓一定要用知识解决他们的资源点继承问题。资源点继承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而这个计划,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命运组/织暗黑实验室(文森特语)的第一项重点工作计划。时至如今,李/明夜连生命炼金术都搞出来了,这一计划的圆/满完成,仍然遥遥无期。

    其实在如今的李/明夜看来,仅用炼金术种个人出来是一件非常简单轻/松的事,但要令炼金生物在土著宇宙里长期生活、统/治资源点甚至繁衍后代,难度就一点都不低了,仅比帮助阿斯加德人定居异界略微逊色。在此举个很简单的例子。需知土著人类从受/精卵变成完全发/育的成/人甚至需要十几二/十/年!李/明夜一次历练能刷个一年就已经很了不起,而炼金生物的创造和成长都需要时间。假如希望炼金生物能够像正常土著一样长期存活,那么该生物的成长期自然也不会短到哪里去,不可能像战斗用炼金生物一样即种即用,之后几天便立刻衰老死去。这正是李/明夜始终无法攻克的难关。

    对如今的李/明夜而言,令炼金生物拥有他们的血脉是可以的,那不过是一点基因编辑技术罢了;令炼金生物拥有恰当的知识也是可行的,区区一点知识灌输根本难不倒她;想要高智能也好解决,大不了一比一复刻她自己的大脑器官……但成长周期和宇宙斥力才是真的要命。

    “目前看来方法并不多,只能在历练时用该宇宙本土的一般存在物材料炮制出自我真灵完备的炼金术种子,让他们在该宇宙自然成长。这样的炼金造物就相当于土著生物,只是天赋会比土著生物更加出色,能更好地接受我们灌输的知识。有许多大组/织都是使用这个方法,比如你知道的,什么‘转/世灵童’啦,‘天选之人’啦……总之,很多历/史大人物投影的本尊,都是大组/织的生化造物。”李/明夜说道,“这样的造物其实达不到我们的要求。一旦我们成了法相,能够接/触次级衍生宇宙中我们自己的投影,那我们的资源点数量必然暴增,可哪怕拥有足够的炼金术种子,我们也没有那么多人手能够时刻监/督、辅助运维,外包出去成本又太高,还不如放弃拉倒。但既然你会定期降临这个宇宙,又不指望他立刻成为什么裁判官、教/皇之类的势力主,那就无所谓了。你可以给造物定期灌输知识和塑造人格,也不用太频繁,几年一次就行,嫌麻烦也可以等他成年了一次搞定。”

    靳一梦闻言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这造物说是种出来的,又不是草浇浇水就行,一样得吃饭。我们俩都忙,不可能常来,我姥姥都这个年纪了,哪怕请人带都够呛。”他顿了顿,“你说的这个法子是挺麻烦,要不这样,你参考下昆虫的思路?就那种完全变/态的成长模式。刚种出来白白胖胖的啥都吃,吃够了就吐个茧把自己包起来,时候到了破了茧出来,直接就是一个成年适婚大学/生。”

    李/明夜剥完了所有核桃,拿了一个小碗装好核桃仁,又开始剥/开心果。“我确实可以这样做啊,”她很平淡地说,“但没有必要。哺乳动物的结构比昆虫复杂太多了,这种成长模式同样需要时间,还有持续的能量摄入。这意味着我不仅得搞个持续炼成十几二/十/年的炼成阵放在那里,阵也要画得很复杂。我想想,光是能量摄入,就需要一个内链魔能循环式加两个外链能量反应式,还得搭上一堆引导式……跟这个炼成阵的价值比起来,一个土著育儿团队的工/资简直便宜得令我感动。”

    “……有道理。我开始考虑给赵姐加工/资了。”

    开心果比较好剥,李/明夜说话间已经剥完了,遂又拿了一个小碗装好果仁。她再一看,桌上还有夏威夷果,于是又拿了一堆开始剥。“其实欧顿给了我一些灵感。假如仅在实验室里培植出自我真灵的种子,种入土著灵魂之中,将土著的真灵取而代之……真灵有灵魂的保护,宇宙斥力影响极小,如果‘取而代之’的过程再动点脑筋,应该可以保证长期存活。嗯,最多就是有点倒霉,有点短命,但活个几十年应该没什么问题,也不影响修/炼和繁殖。”她顿了顿,非常遗憾:“好可惜啊,欧顿强的时候我吃不掉他,好不容易弱到可以吃了,他竟然疯了。”

    “你再剥我也要疯了。”靳一梦没好气说道。他从前还买坚果来让她剥,但……李/明夜一旦在家,闲来无事就剥坚果,实验不顺就剥坚果,修/炼不畅就剥坚果,想聊天了也剥坚果……如此两年下来,他和他的狗着实是看到坚果就头疼。

    “干嘛啦!”李/明夜很不爽。

    靳一梦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了一个大盘子,盘里卧着两个圆溜溜的椒盐溏心煎蛋、五小块香喷喷油亮亮的香葱肉龙,以及一只削皮切块的大苹果。他将盘子放到李/明夜面前,搬来垃/圾桶将桌上的坚果壳子扫进去,随后将那三碗果仁拿走了。“这些我给你用牛奶打碎了弄一碗,”他开口说道,“再剥你就自己吃。”

    李/明夜瞪了他一眼,想了想,“这里这么多坚果,你们家肯定有人爱吃。”然后这个人会开开心心地把她剥出来的坚果通通都吃掉。她笃定地想着,又将手伸向夏威夷果。夏威夷果的果壳圆/润厚实,果肉坚/硬细腻,白生生圆/滚滚的,剥出来极有成就感。

    “是有啊,正是在下。”靳一梦冷笑道。他也没拦她,只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

    李/明夜的手停住了,略一犹豫,还是不甘心地收回。“你以前明明就很爱吃!”她抱怨道。

    “什么很爱吃?”林以兰听到动静,也从厨房走出来,“哎?小梦啊,你现在不爱吃这些啦?”

    “不爱了,吃伤了。对了姥姥,我给您说啊,可千万记住喽——以后别把她跟坚果单独放一起。一个没看住她能剥出一卡车来,完/事儿自己还不吃。”靳一梦叮嘱了一句,便又走进厨房。

    老太太在他身后嗔他:“人家剥给你吃,你还抱怨啥!就是过不得好日子。姑娘你就别剥给他,你剥了自己吃,姥姥这儿还有好多坚果,爱吃多少吃多少。”

    “你也听到了啊,这可不是我说的。你再剥就自己吃。”靳一梦立马就乐了。

    李/明夜也乐了,看老太太有些茫然,索性拉着老人在桌边坐下。“姥姥,你吃坚果吗?我剥给你吃……”

    .

    李/明夜动作敏捷又极精准,纵使正笑吟吟地拉着家常,剥坚果的效率仍然极高,老太太想着要给外孙媳妇面子,剥一个便吃一个,又要顾着聊天,差点吃不过来。

    好在早饭很快就全部上桌。李/明夜习惯分餐制,因此摆上桌的是满满当当四个大盘子并四只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靳一梦上桌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坚果通通收起来藏好。李/明夜悻悻然住了手,老太太却是悄悄小松一口气。

    吃过早饭之后,靳一梦出门种地,李/明夜则上了二楼起居室,陪老人聊天看电视。赵姐不一会儿便上来,端上了茶与茶点。茶是陈熟普洱,倒出来色醇如红木,茶点是鲜花饼、绿豆糕、荷花酥和蜜枣酥,还有一小盘粉黄圆/润的新摘杏子。

    老太太拉着李/明夜窝在沙发里,好奇地探问他们的故事与她的家庭,在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又乐呵呵地说起靳一梦小时候的事。聊至中途,老太太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李/明夜进了卧室,从一个老式螺钿漆柜里拿出一个红色丝绒袋。袋子里是一只翡翠镯子,玻璃种,细腻莹润,几无瑕疵,整体呈淡淡的荧绿,又微微泛/蓝。就像一环清澈春水卧在手上。

    近些年翡翠涨得厉害,这镯子虽然不是最珍贵的满绿,但也算得上是有价无市,假如真要拿去卖,开价两三百万也不稀奇。李/明夜从幼时至今,稀奇珍宝着实见过不少,虽然对凡俗财物的具体金钱价值没多少概念,却也明白这料货真价实,算是个稀罕东西。于是她便笑道:“不过陪您吃了一顿饭、喝了几杯茶,这就要掏家底了?”

    “哪是饭和茶的事儿,是你这小姑娘合我眼缘,换个人我才不给她。”林以兰握住李/明夜的手,将镯子套在她腕上,套完了低头一看,那手腕玲珑纤细,莹白如雪,配上镯子更显清艳,不由也极是满意。她忽然又有些伤感:“姑娘,你是真漂亮呀,又年轻,人也好,家里条件又好,样样都好,跟了小梦,也是苦了你了。他……”她有些犹豫,难以启齿的样子。

    “我知道。”李/明夜温和地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能遇到梦哥,我的一生已经完整,不再需要额外点缀。而且,我其实也并不喜欢孩子。”

    “话不能这样说,你们年轻人呐,目光不长远,看不到老了以后的事。你看姥姥现在,八十多岁啦,眼不花牙也没掉,但精力什么的也不行喽,要是平时没有小赵照看着,这个家又这么大,早就成猪窝了。小赵心眼实,对我很好,要不我也活不到这个岁数。”老太太虽然忧愁,甚至还有几分愧疚,但仍然很实诚,直言说道:“小梦比你大好些岁,以前日子又苦,到老了呢,身/子肯定不好。到了那时候,我再老不死也肯定闭眼了,不能再像他小时候一样伺候他,你们又没有孩子,他就得靠你。你是个好姑娘,姥姥相信你能照顾他,但你,姑娘,你也会老啊,等你老了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她说着便心酸,声音一哽,眼睛就红了。

    李/明夜暗自叹息,稍一犹豫,还是轻轻将林以兰揽进怀里。“现在医学进步得很快,说不定过几年会有办法/治好他。”她轻柔安慰,又笑道:“您也别太担心了,说不定过几年医学进步了,能保您到120岁还活蹦乱跳的。”

    林以兰咳嗽一声压下泪意:“120岁,那不成老妖怪了?”

    “那不至于。现在生活水平高,百岁老人也并不算特别罕见,要是再高一点,120岁也不难。”李/明夜笑道。这其实并不完全是安慰之词,120岁左右是科洛桑人类的平均死亡年龄,在科洛桑,人得活到150岁,才有资格成为足以上新闻的老妖怪。“所以您也得努力锻炼身/体,好好保养。要是社/会真进步成这样啊,梦哥能治好,您也能活到120岁,到时候过年了,我还指望您给我孙/子发压岁钱呢。”

    “喝!你这小姑娘还真贪,我老太婆搭进去一个镯子嫌不够,还得搭进去多少年的压岁钱!”老太太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这下真是家底都给你掏空了!”

    李/明夜又扶着林以兰回到起居室,二人继续言笑晏晏地拉家常。林以兰说起了镯子,这镯子还有点故事,据说是靳一梦一眼就看中了打算送给林以兰,托陈柏去买才买到的。李/明夜很给面子,欣赏了一会儿,又认认真真称赞了玉料和靳一梦的心意,心中却颇不以为然。这倒不是她看不起凡俗财物或老人家的心意,实际上老太太此举令她颇受触动……只是她跟陈柏和靳一梦都太熟,对这两个男人的底线之低深有了解,已经不太容易相信这种他们随口说出的故事了。

    需知翡翠在缅甸算是国/家财产,能开玉矿的通通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陈柏一个中/国人,固然是靠跑关系弄来了一个矿,但更多时候还是做些二道贩子中间商生意,帮那些皇亲国戚把缅甸翡翠在中/国境内卖出高价。像李/明夜手腕上这种货色,他自家矿上必定没有——如果有,那么那个矿想必很快就不会是他的了。

    这镯子的料子好到就连李/明夜都会多看几眼,虽非真正顶级,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珍贵,陈柏能弄来肯定有缘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柏算是皇亲国戚们贪/污国/家财产的跨国白手套,白手套自己搞个糯种冰种还没什么,搞这种十批货里都未必有一个的收藏级料子,实在是太过扎眼,多少有点找死。但这镯子既然到了靳一梦手里,很显然,他就是原定该拿到这个镯子的人。

    翡翠说珍贵是挺珍贵,但主要还是靠炒,这种不实在的玩意儿不太对靳一梦的胃口。更何况,他对翡翠实在是太了解了,压根就没有任何滤镜,像这种东西很难忽悠他主动出大价钱求/购。在诸多俗世珍宝中他最偏爱黄金,这一点从李/明夜衣帽间和林以兰柜子里堆积如山的黄金首饰就可见一斑……于是答/案就很简单了。

    李/明夜夸完玉镯和靳一梦,只似笑非笑地评价一句:“陈柏是挺有本事,弄来这个也不容易。”

    林以兰不解其意,只奇道:“呦,你也认识小麻球呀?”

    “麻球?”李/明夜微微一怔,随即失笑,“这是陈柏的小名么?那我可得记着了。”她顿了顿,微笑说道:“他现在在帮我和梦哥干活,干得还挺不错的。其实梦哥以前的朋友我知道得不多,真认识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老太太便也顺着李/明夜的话往下说:“小梦以前朋友挺多的,后来他去缅甸了,慢慢的就不来往了。他在缅甸应该有交朋友,但我都不认识,他也没怎么提过。倒是小麻球,跟他一直都挺好,还有少秋。少秋逢年过节的都会来看我,唉,倒是小麻球啊,我有四五年没见着了……”

    “他现在过得挺好的,也开始跟他家里联/系了。”李/明夜微笑道,“我和梦哥不在,他的事情就更多了,实在抽不出时间,不然这次他是想跟我们一起来中/国的。您要是想见他,我找个时间给他放一次假。”

    “那倒不用,不好耽误你们生意,其实只要知道他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这孩子小时候可招人疼,嘴甜,一群孩子里就他嘴最甜。哎呀,他小时候还跟少秋打架呢,在院子里的时候,拿水枪滋滋滋的,打着打着呢,他们俩就又和好了,一起去滋别人家养的狗了。那大狗凶哦,还带着小狗,他们打不过,就跑来找小梦,小梦不在就来找我。少秋就只会说,等小梦回来了就去找大狗报仇,但小麻球衣服一换完就缠着我呀,说奶奶,我被狗欺负啦!我一听这怎么行呢?就让老头/子拿着水管子出去了,一个老的两个小的,把老秦家那只大黄狗好一顿滋。”老太太乐呵呵地说着,说到这里还拍了一下大/腿,“老头/子回来以后还挺得意,说担保那只狗以后再也不敢造次。这还真是,后来那大黄狗见着他们仨,那尾巴夹得呦!”

    李/明夜听着听着,不由想到现在的陈柏,那个永远笑容满面、言辞热络,手段却极阴狠的男人,以及在他眼眸深处沸腾的永不知足的权欲。她想起这次他提交来的报告,他获得了属于他团队的第一个和命运组/织的第五个资源点,质量虽然一般,成果却算可嘉,而她也将据此下发一笔浸透了瘟/疫与鲜血的奖金。此时再一联想到“麻球”这个甜/蜜可爱的称呼,她忍不住莞尔。“陈柏倒也罢了,但徐少秋……我听梦哥他们说,徐少秋人很稳重,很难想象他竟然会跟一只狗怄气。”

    “他是大了才稳重,小时候最皮的就是他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结合林以兰与靳一梦的说法,李/明夜已经对徐少秋从幼时至如今的经历有了完整的了解,对这个人也有了判断,于是便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去看看梦哥的地种得怎么样了。”她笑着对林以兰说,随即下楼回到一楼主卧。

    这时赵姐已经收拾好了二人的行李,一件件衣服各归其位,服帖地归拢于刚刚抹净擦干的衣柜里。李/明夜打开衣柜,随意拿了一套外出衣物换上,出门前往旁边的菜园。菜园门口停了一辆车,徐少秋的司机正靠着车门抽烟。

    .

    当李/明夜走进菜地尽头的那间小屋时,徐少秋和靳一梦正在茶桌那里喝/茶。根雕茶盘里山势巍巍,流水潺/潺,二人已经喝了有一会儿了。

    正如林以兰所言,在撇去“高欢”的身份之后,靳一梦的朋友并不多,而徐少秋绝对算是其中一个。在陪同靳一梦回到这个宇宙之前,李/明夜好奇地打听过徐少秋,而她得到了一个……颇为复杂的评价。

    “少秋他……不能用‘好打交道’和‘不好打交道’来形容。”彼时靳一梦这样回答,“跟他打交道,应该用‘成功’和‘不成功’,这个形容更恰当。你这次找他是为了什么目的?找完之后,目的达成了没有?达成了就是成功了,没达成就是失败了,但不管达没达成,找他的后果你都得自己担着。他这个人,和他做的事,这都是分开的。在这两样里,他人怎么样并不重要。”

    李/明夜有些诧异地挑挑眉:“你说即使没有特别交代,他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我是说过,而且我相信他一定会,说不定比我自己还尽心……”靳一梦多少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但那是因为我死了。”他顿了顿,神情有些复杂,话语中流露/出些许感慨:“他后来其实碍了我不少事儿,现在想想,实在是不能怪他……有很多事情,也是我自己做得太过了。我那时候很不好,急功近利,太想出头,把事情都做绝了。他也有他的立场。”

    靳一梦很少像掰扯分析历练中局势一样仔细地跟李/明夜掰扯他过去在缅甸的经历,多是说一些有趣的小故事,但李/明夜仍然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意识到,他的死应该跟徐少秋有点关系。不过,既然他已经释然,他们又都指望徐少秋继续给老太太当保姆,那李/明夜也决定不去计较。她甚至决定不要再对过去的事情追根究底,毕竟知道是一回事,清楚又是另一回事。万一事情真如她所想……那她要么憋屈郁闷,要么就得又给老太太找个尽心竭力的保姆,这两个选择都挺麻烦。李/明夜的麻烦事已经不少,完全没必要再自找这种原本没必要的麻烦。

    靳一梦的长相出色至极,陈柏原本的相貌也颇为英俊,徐少秋则完完全全是个普通人。他长得不好看,但也绝不难看,令人看了不至于心生恶感,却也绝不会铭记。他稍微有些发福,圆/润的脸庞上时常含/着一丝和气的笑意,见到李/明夜便笑吟吟地起身握手,一叠声地喊着嫂/子。

    略微介绍寒暄之后,李/明夜在靳一梦对面的另一张圈椅上坐下,“你这里确实收拾得挺舒服。”她对靳一梦说道。茶桌旁不远就是一扇玻璃大窗,明朗透亮,正对着外头的菜地。夏天干完活后往这里一坐,空调一开,热茶一泡,再看一看那些亲手种的菜,那新鲜脆嫩的黄瓜与累累垂实的番茄……这场景真是一想便令人舒坦。

    “那必须的。搞这些就是个玩儿,打发点时间,要是不舒服那就是受/刑了。”靳一梦笑着说话,手上也没闲着。他将壶中茶叶倒掉,重新装了一些普洱,又把手伸到茶桌底下,借着遮掩,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罐玫瑰花与一小袋方糖。他将方糖放在李/明夜面前,又往茶壶里加了七八朵玫瑰,撑得满满当当。

    “呦!”徐少秋见状,夸张地挑挑眉,“花茶都喝上了?”

    靳一梦笑着斥了一句:“老/子泡啥你就喝啥,蹭吃蹭喝还那么多废话。”

    “少秋中午要留下来吃饭么?”李/明夜便顺口问了一句。现在已经10点多了,赵姐差不多要开始做饭,如果要临时加人,最好还是尽快说一声。

    “留吧,不然老太太买的那堆菜,猴年马月能吃完。”靳一梦往茶壶里续上水,又掏出手/机给赵姐发了一条短信,见徐少秋想说话,便开口道:“你要真有事我也不留你,没事就留下来吃顿饭哄哄我姥姥,也省得她回头又念叨,我还得再抽时间专门陪你吃饭。老/子这次回来是度假,忙着带老婆到处玩儿呢,哪有这个空。”

    “你他/妈/的。”徐少秋笑骂一句,“你这个真孙/子都归位了,还得我在这儿陪你装孙/子。”话虽如此,他却也没有再反/对,同样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司机发了一条短信。“行吧,反正都装了那么多年孙/子了,我就留下来蹭你一顿。对了……”他发完短信,又去拿一旁的公文包,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嫂/子,恕我多句嘴。中/国不比越南,有的地方查得严,这套身份不一定管用,你们还是得小心点。”

    应付林以兰和应付徐少秋完全是两种难度,因此也需要两个不同的故事。当然,他相不相信是另一回事。

    在靳一梦说给徐少秋的故事里,李/明夜是陪着他隐姓埋名藏匿数年的越南女子,在帮助她获得中/国身份之后,他们会一同前往欧洲,以新身份开始新生活。这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因此对于自己又成了越南人,李/明夜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微微一笑,从容接下:“我知道的。”她相信这套身份材料或许会受到一定关注,但绝对牢靠……只不过,她也理解徐少秋的顾虑。

    徐少秋很仔细地端详李/明夜,片刻后说道:“我说句实在话,嫂/子,您跟我想象的真是完全不一样。”以他对靳一梦的了解,再结合那段故事,他本以为会见到一个温柔婉约怯懦腼腆的漂亮小姑娘,但眼前这位……

    “更好还是更坏?我希望是更好。”李/明夜轻笑道,“毕竟我不会常来中/国,下次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要是给你留下了一个坏印象,那可就糟糕了。”

    徐少秋当然能听懂李/明夜的言下之意,于是他便笑道:“当然是好印象,您比我想得要漂亮多了,还是我梦哥有福气啊!就是拍照水平太臭。他给我的那张做身份的照片上,您也就一般漂亮,这会儿见着真人,喝,跟电影明星似的。”

    李/明夜不由失笑:“多谢夸奖。”

    靳一梦拿了一只仿汝窑葵花盏,用第一壶茶水洗过一遍,放到李/明夜面前,接着又往壶里续水。“可惜我俩不能久待,不然你再多认识她一段时间,得更羡慕我。”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橱柜里翻了翻,拿了一只勺子回来,用开水浇过递给李/明夜,好让她一会儿搅方糖。“她就一点不好,我现在成天看着她,脑子里就只想着退休。反正钱也挣够了,一天到晚就带着她到处游山玩水的什么都不操心,这才叫好日子。”

    “退休了是舒服。”徐少秋感慨道,“我有时候忙到昏头了,是真想干脆不干了,他/妈/的。我才30岁,平时又不喝酒,去年一体检,轻度脂肪肝!我就纳了闷了,你说我也不算很胖吧,这脂肪怎么都长肝上了?那时候是真想休息呀,锻炼身/体注意饮食调整作息什么的,结果一回单位事情一来,得,加班吧,开/会吧,晚上11点回家了一两点再睡吧,再晚点呢三四点也有……”他顿了顿,又道:“但每次想撂挑子的时候啊,我就想着啊,我自个儿多做一点,以后的人就能少做一点,事情做完的也就更快一点。这样也值了。”

    靳一梦给三人倒上茶。茶水注/入杯中,色如红木,醇香四溢,花香宜人,升腾起如云似雾的飘渺雾气。“你们这个位子,想/做事,容易,也能做成挺多事。”他淡淡地说着,茶水也静静地注着,“不过,想要把事情做完,靠你们是不成的,靠‘高欢’也是不成的,再来一百个‘高欢’,还是不成的。”茶水添完,他放下茶壶,注视徐少秋,目光微微含笑:“所以,就不要急于一时了。”

    徐少秋抿了抿嘴,莫名的,他感到一丝惧意。

    从前的靳一梦确实令人畏惧,言行举止里都有一种阴沉沉的狠劲,面上声色不动,一转头天都能捅破,但徐少秋从来没有怕过他。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二人之间的交情,更是因为徐少秋从来就不怕亡命徒。

    交情归交情,立场归立场。亡命徒不是疯/子,他的行/事是有逻辑的,图财或是图权,又或是图些别的什么,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总归是有所欲求。行/事有逻辑,则意味着行动可预知,可以合作,可以弃用,也可以打/压。而如今的靳一梦,他言行举止里的那股劲儿已经没有了,他变得松/弛从容,变得捉摸不透,变得……居高临下。只平静地倒着茶,安闲地说着话,就有种生杀予夺、笼罩四野的气势。

    这感觉,黑云压城城欲摧啊!果然躲起来是他/妈骗我的,你要说是当了三年国王我才信。徐少秋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听出了靳一梦的警告,而他体/内的某些本能正在疯狂告知他违/抗这一警告的后果……于是他很快便笑开:“也是,什么事都不能急于一时,就慢慢来吧!唉,不谈那些糟心事了,你这地方搞得这么舒服,我也放松放松,咱们聊点有趣的。”

    “说起这个地方,”李/明夜含笑转移了话题,“梦哥,你家里这块地有点太大了。我们平时又在国外,老太太过几年可能收拾不过来,荒了又有点可惜。”

    “这个好办。”徐少秋立时接话,“我上次过来就琢磨这个,问了老太太,老太太还是喜欢菜嘛,那就接着种,种不过来就请人来种。你们家院子里那个花园是包给园林公/司了,让他们定期来弄,回头呢就把菜地也一起包出去。菜和花儿一样是植物嘛。”

    “菜跟花可不一样。”靳一梦说道。

    “是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啊,就让那些专门种花的想去。反正我这个假孙/子就负责谈事,你这个真孙/子就负责出钱。我俩省事了,老太太高兴了,园林公/司有业/务了,农/民/工有钱了,皆大欢喜,大家都开心……”

    .

    在不再涉及敏/感话题与相互试探、只叙过往交情与有趣闲话之后,场面不再暗潮汹涌,转而真正和谐融洽了起来。毕竟,靳一梦跟徐少秋之间确实有真交情,也确实多年交往,极有默契,更有无数的话题可聊……这样一来,农舍内自然是欢声笑语不绝,气氛松快愉悦。

    三人又聊了半个多小时,已经到了邻近午饭的时间点。徐少秋收到一条司机发来的短信,称已经将预备一会儿提着上/门的礼品买好了,他便索性直接拎着去隔壁找林以兰关切问候一番。这几年徐少秋逢年过节便来看望林以兰,老太太几乎把他当成了半个外孙来疼爱,徐少秋正事上或许冷酷,却是重情之人,更兼之心中多少有点愧,自然加倍投桃报李,也将林以兰当半个奶奶来孝敬。对于这一点,靳一梦确实是心怀感激,因此只略微提了几句自己编给林以兰的故事,让他不要说漏嘴便罢了。

    徐少秋走后,李/明夜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恢复了她惯常的似笑非笑的神色。“那么个大忙人,专门抽时间过来,陪你喝了一上午茶。”她轻轻弹了弹烟灰,“看来他是真的很怕你啊。”

    “从前他不怕我这个人,只怕我生事,但现在他可能真有点怕了。”靳一梦淡淡说道,“倒是我,我以前觉得他特聪明,今天一看呢,又觉得他还不够聪明……也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

    “你已经是半神,而他仍然是夏虫,仅此而已罢了。”李/明夜说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有阅历,能顾大局,也很会抓细节,比安德烈强不少。如果给我们干活,应该比陈柏干得好,还能给弗兰克帮挺多忙,可惜斗兽场抓人不由我们做主啊!不然我这就去杀了他,给你报仇。”

    靳一梦瞥了李/明夜一眼,笑道:“那倒是用不着。他当初其实也没把我怎么样,顶多就是袖手旁观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李/明夜特意说了中文。

    靳一梦想了想:“你要这么说也行。”

    “不管怎样,能把你坑死也不容易,等收拾完你,还能借你的死大做文章,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更不容易了。”李/明夜说道。排除个人情绪因素,她是真有些赏识徐少秋,“难得见到一个会用权力的人。”

    靳一梦见李/明夜茶杯将空,便又给她续上,“权力呢,其实说穿了就一句话:让更多人相信,顺着你有好处,逆着你会倒霉。这句话里说了三件事,这三件事同样重要。”他续完茶,又将壶中残茶泼净,茶叶倒完,慢条斯理地开始清理茶具,“所以,‘高欢’对他来说是机会,‘高欢的死’,也一样是机会。他也不容易,就东南亚那些国/家没一个省油的灯,那些国/家也不容易,中/国太大也太近了,不F/华他们自己就没了,但F得太厉害呢,也一样没出路……都不容易啊!”

    李/明夜捧起茶盏。茶水滚/烫,但她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一划,那温度就降下来了,温暖微烫,恰好适口。她望着靳一梦,挑挑眉:“所以,你是真不想管这件事了?你现在可比高欢能干多了。”

    “是这样,但我能干在哪里呢?我能干在把强者变弱,而不是帮弱者变强。弱者变强得靠自己,靠十几亿人的努力,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过是十几亿之一罢了。”

    李/明夜想了想,“也是。”她说道。诚然靳一梦这话确实过于谦虚,但破/坏永远都比建设更加容易。他们可以轻易就摧毁一座城市,但想要将一座城市真正建设起来,没有个十几年几十年却是不行的。别的姑且不论,哪怕他们叫来自然系的半神级别灵能者,以超越自然的伟力改变地形地貌,又令建筑在数日内拔地而起,再使得气候宜人、风调雨顺……那也不过是建起了一大片漂亮房子罢了。

    “等中/国成世界老大,这些事儿就都自己解决了,所以让他们自己慢慢来吧!我来的又不多,顶多也就掏钱捐几个希望小学,就这还得让少秋帮忙处理。而且,我对他们有信心。”靳一梦说到这里也笑了。他举起自己的茶杯,一口喝干:“现在才2011年。等到了2070年,我的中/国,肯定会变得像你的中/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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