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0第四章

    “我发现吸血鬼的品味都差不多。”——这是靳一梦来到扎尔城堡大门口时的评价。彼时,夕阳西下,一群奴仆正在一名美艳动人的精灵女性吸血鬼的指挥下更换门口的铭牌。城堡的大门高大而又威严,门旁立着两尊巨人的石像,奋力将门楣扛起。奴仆、铭牌和女性血族披着一身夕阳,金红明亮,辉煌灿烂。

    指挥着马车夫将靳李从下城区接到“约克城堡”大门口的是另一名吸血鬼,其名为阿斯代伦。阿斯代伦是一名高精灵,男性,身材纤瘦,皮肤苍白,但同样拥有令人为之侧目的惊人美丽,一头白色卷发亮如熔银。从他那一身刺绣织金的华贵服饰,以及马车夫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他的地位应该略高于其他“少爷”和“小/姐”,但他在对靳李二人致以热情周到到几乎夸张的问候、付清李/明夜在摊位购物的款项,并邀请二人上车之后,却主动坐到了马车夫身旁,而非同二人一起待在舒适豪华的马车轿厢之中。可以看出不论是他还是马车夫,都并不习惯跟对方待在一起,但他显然更喜欢沐浴那错过百年的夕阳。

    ——在上车之前,李/明夜若有所思地打量这名阳光下的吸血鬼。“看来弗兰克允许你们通/过血脉的连接,享受一点点属于他的力量。”她轻笑说道,“一份无偿的、而且想必不会轻易收回的馈赠,来自一个慷慨的父亲,不是么?”

    阿斯代伦敏锐地意识到,在提及“父亲”这个词时,对方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调笑的意味。他并不知道这一丝调侃针对的是弗兰克,实际上,他就像任何一个曾经拥有亲生父亲的普通凡人一样,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很显然,他很擅长在高位者有/意或无意的侮辱中生存。“弗兰克主人更喜欢我们叫他父亲?”他只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作为主人的朋友,二位还知道他喜欢别的什么吗,或者,讨厌什么?好吧,您也看到了,在忍耐了数百年的黑/暗之后,我一点都不想失去这份馈赠。”

    “首先,不要叫他主人,除非你想给他当奴/隶。他的奴/隶我见多了,你在里面并不突出。”靳一梦淡淡说道,“你可以叫他大人,给他办事,认真学习魔法和体术……要是你事儿办得漂亮,或是变得足够强,作为他的血之后裔,你就可以叫他‘父亲’了。”

    “说来也是有趣——弗兰克对血裔的标准可是比对下属高多了。这么久以来,他一个血之/子嗣都没有,拉斯洛求了他至少一百遍,也只是被允许立下血誓,成为臣属。”李/明夜笑道,“现在他突然有了一千多个血裔……我跟你赌,哥,他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就是,我也觉得。虽说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习俗吧,但这个扎尔到底知不知道在正常的血族社/会里,发展血裔和创建家族是一件多严肃的事情啊?啧,真是……”

    二人一边漫不经心地闲聊,一边坐进了马车。阿斯代伦正急切地张口欲言,见状也不敢打断,只能强行按捺闭嘴。在前往“约克城堡”的路途中,这名吸血鬼一直很安静,安静地享受夕阳,安静地思考。直到马车抵达城堡大门前,他才如/梦/初/醒,跳下马车,殷勤地为二人打开车门、拉开阶梯,引导二人下车。

    从外观上来看,这座城堡跟李/明夜曾经住过的卡洛城内城堡差不多大,但其奢华犹有过之。城墙高/耸,城楼峭拔,主堡宏伟,塔楼参天,一扇又一扇玻璃彩窗在落日中闪耀。花园里鲜花锦簇,雕塑林立,喷泉奔腾,流水潺/潺,环绕着卵石步道、成荫绿树与青翠草地。谁能相信这座城堡属于一个邪/恶的吸血鬼?它看起来就像属于一个……即使是在所有童话故事里,都最最富裕的国王。

    ——但这只不过是博德之门上城区的一角罢了。已故的扎尔先生并不是博德之门上城区里最富有的那个权/贵,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当他想要足够宽敞的地皮时,便只能选择上城区的角落。

    上城区依山而建,占据了大半山坡与山头,贵/族们端坐在山顶,俯瞰灰港与其他城区的“下等人”。这片区域充斥着奢侈商铺、豪华酒店、高端会所、宏伟圣所、大型博物馆和图书馆,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权/贵们的豪宅庄园。上城区最出名的庄园名为“银盾庄园”,乃是银盾帕特里亚尔家族祖辈的宅邸,那庄园美丽惊人,奢华尊贵,地皮之宽广更是堪比一座小型城镇,令其他所有贵/族的庄园和城堡都黯然失色。只不过,那些贵/族显然不会知道,“约克城堡”的地/下还有一个又大又深的地牢,其实际使用面积比登记面积多出三分之一,几乎是上城区最大的一座豪宅。幸亏他们不知道这一点,毕竟“不辞辛苦跑来吃绝户的扎尔家族远房亲戚”,即宅邸现任主人弗兰克·约克先生,是一点儿都不想为那个地牢多交一大笔遗产税的……

    是的,虽然目前阿斯特罗正在至高大厅里做客、与几名博德之门实际掌/权人直接面谈,并且他也很愿意在处理谋杀教团相关事宜的同时,为建设己方根据地出一份力,但不论如何,弗兰克的遗产税还是要交的,这无疑对命运团队的黄金库存造成了一定的打击。除此之外,出于资源点和可持续发展方面的考虑,他打算全面接手扎尔留下的社/会关系和经营产业,而“接手”这个过程本身就意味着忙碌和麻烦……只能说,这大概就是吃绝户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了。

    当靳李二人进入城堡大门,即跨越宅邸守卫魔法的屏障之后,就仿佛浓雾褪去一般,城堡中的一切都清晰地浮现于他们的感知之中。

    “哇哦……”李/明夜喃喃说道。她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主堡角落有一个简陋的、与豪华城堡格格不入的、充斥着陈旧腐臭血肉的房间。

    房间里有不少形制古怪的器/具。根据一些器/具上粘连的半新鲜的血肉组/织、以及干净器/具上的磨损痕迹来看,那些器/具应当是刑/具,使用频率也颇为频繁,但以她的见识与对人/体结构的了解,一时间都不能完全洞悉那些刑/具的用途……毫无疑问,宅邸主人精通折磨之道,同时也不吝于在这方面折腾出他人见所未见的全新花样。

    不得不说,其中有些花样即使对李/明夜而言也相当新鲜。她一边感知那些奇特的刑/具、推断它们的功用和效果,一边不甚在意地随口道:“我以为扎尔先生精通心灵魔法?这一屋子花里胡哨的刑/具,都不如一个B级原力·读心管用。”

    “我觉得这些东西不是用来审讯的。”靳一梦以一个前专家的身份作出了中肯的判断,“哪有审讯会用到胸骨钳和肋骨剪啊?又不是胸外科手术。指甲钳还差不多。”

    “您是指‘狗舍’么?”阿斯代伦忽然插话,语气颇为异样。

    “狗舍?”李/明夜的语气颇为诧异,甚至还睁开/慧眼遥遥瞟了一眼,再次确认了那些血肉组/织并非属于犬类。实际上,这么仔细一看,她觉得墙上那张人皮似乎有些眼熟……而理所当然的,她也就明白了这间“狗舍”的功用。她不由啧了一声:“我能理解爱好或刑罚,但时间和精力是何其的宝贵?他应该把自己漫长的寿命用在好好修/炼,而非研究17种不同款式的剥皮钳和究竟该往麻绳里塞多少根针。假如他这样干了,也许今天就能撑到见我一面——我一直想要一个足够强的血族,可惜所有符合我要求的血族,都先一步变成了弗兰克的美餐。”

    阿斯代伦本想开口。他想要略微诉说一些这些年经历的苦楚,即使能说的那部分还不及他亲身经历之万一,以此获得他们的同情;他想要使用一些华丽的词藻,歌颂弗兰克对他们的拯救,对二人进行一番吹捧,以此赢得他们的好感……但他打量二人,立即意识到这些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

    也许今天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可以被歌颂的正义拯救,而是邪/恶被更高层次的邪/恶所终结。阿斯代伦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为此感到恐惧,以及……一丝迷醉,为那“更高层次的邪/恶”所展现出的自/由与力量。他还是闭上了嘴,只露/出一丝有些勉强、但仍然算是得体的微笑。

    除了“狗舍”之外,城堡里十分忙碌。1247个除了不怕阳光之外孱弱如同新生的血族、17只亡灵不死生物,以及受心灵奴/役的49名奴仆,正一趟一趟地从地/下监/牢里搬运尸体,将其放置于即将消失的阳光之下,任由其迅速风化成尘。不得不说,这个做法干净卫生且环保,但二人在察觉到的第一时间里,还是互相对视一眼,迅速戴上了口罩。弗兰克本人正在地/下监/牢里,身旁是冈恩,以及一名心灵轻度受控、认知略微受阻、但依然算是强大的土著法/师,这名法/师正满头大汗地施展魔法,将那阴森恐怖的地/下监/牢塑造成另一种形状……

    靳一梦稍微观察了一会儿,在团队频道里笑道:“你打算把地/下室改成训练场?”

    “不,我打算建一个能储藏十万瓶酒的酒窖,然后让血裔们每天给一瓶酒的瓶颈扎上一朵蝴蝶结,以此来打发永生。”弗兰克没好气说道。正常来讲,约克伯爵对待文森特之外的同伴时不会如此暴躁,可见“突然获得一千多个血裔”这一事实,确实对他的心态造成了成吨冲击。“当然是训练场,见鬼,还得弄个血裔宿舍,这座城堡的地上部分可装不下这么多人!该死的扎尔。等这件事办完,我要把他的尸身唤/醒,然后再杀他十次。”

    “拜托,大哥,你他/妈多少讲点理。你闯进别人家里,把人杀了房子占了孩子收了,还嫌人家家里装修不好?”这事儿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是地狱笑话,靳一梦自己都忍不住乐了。

    “别听詹姆的,反正我觉得你干的对极了。而且这儿装修是挺不好的,确实要改。改的时候顺便给我搭个实验室啊。”李/明夜赶紧说道,“就按图特加大教/堂那个实验室的样子造个房间就行,不过这次的通风管道和垃/圾道造大一点,我想弄几个巨魔来。”

    “恕我拒绝,路易斯。我绝不在住所——尤其是我自己住所的地底或附近给你建实验室。”弗兰克冷静而又果断地拒绝了顶头上司的无理要求,并迅速转移话题,“你们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先去休息吧,阿斯代伦会为你们引路。天啊,我真是受够那些被心灵魔法弄成白/痴的仆人和颅骨里空空荡荡的骷髅架子了,今天过后我要立即解散他们……”

    阿斯代伦显然用不着弗兰克或靳李二人出口催促。实际上,从一进大门开始,他就殷勤地将二人引向了住所。

    弗兰克为他们安排的住所位于一座塔楼,塔楼的每一层皆由花窗走廊与主堡相连,与主堡的关系相当紧密,却是完全独/立的。它的高度看起来近乎险峻,然而因楼层挑高之故,总共不过4层,合计3个主卧、5个次卧与5间佣人房,拥有一个完整的大厨房,并且每一层都有不止一个盥洗室与一个巨大的会客室。李/明夜在卡洛城的城堡里也有数个这样的塔楼,据说是用来招待尊贵的客人,或是来长住亲戚的。根据她彼时管家的介绍,普通客人或小住亲戚还不够格住这种塔楼,一般是主堡或次堡里找几间卧室加几个佣人房就打发了。

    很显然,那时的李/明夜并没有足够尊贵的客人,也更加没有亲戚要来长住,而扎尔先生身为本宇宙土著,交际状况竟然跟她一样——这座塔楼已经有近两百年没有启用、甚至没有养护过了,因此所有器/具陈设都需要进行购置、更换或魔法焕新。目前大家只搞定了第四层的主卧,许多人还在塔楼里上/上/下/下地忙碌。为了弥补这一点,阿斯代伦极贴心地带二人绕了远路,在漂亮的花园里稍微逛了一圈……他或许是希望花园的美景能略微抵去塔楼内飞扬的尘土与满目的颓败,又或许是希望他的兄弟姐妹们能在二人抵达之前,至少把四楼主卧附带的盥洗室给拾掇出来。

    “听起来我们需要一个合格的管家与一整支家务团队,但由于你特殊的家庭情况,恐怕我们无法通/过雇/佣的方式得到这种服/务。好在你有足够的血裔……你可以告诉他们,每一个强者获得力量的第一步,都是从打扫卫生和做饭开始的。”李/明夜忍笑建议道。她略一停顿,忽然又有些好奇:“我记得你之前说,你的血裔有1731人?”

    “之前是。”弗兰克漫不经心道,“扎尔的血裔中,绝大部分都是他派人在这两百多年里骗来或掠来凑个仪式人头的,并非是自愿追求这被诅咒的永生。有几个人在完全搞清状况后,告诉我希望能够‘有尊严地在阳光里逝去’,我允许了。还有一些人希望离开博德之门,去其他地方寻找变回活人或抵御血渴的方法,或仅仅是单纯的旅行,在我离开之前多看一看阳光下的费伦,我也允许了。至于其他呢,意志薄弱,又贪得无厌,在吞噬数名近亲同族之后无法抵/抗血脉诅咒,变成了由疯狂和本能支配的弱/智野兽,被我处理了。这些血裔严重缺乏血族社/会的基础常识,竟不知道近亲之血的诅咒……不得不说,这令我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李/明夜几乎没有跟弗兰克聊过私事,因此听到这话还有些费解:“唔?”

    “通常来说,不同宇宙的血族会在足够漫长的时光与教训中,都会总结出一套相似的行为规则,比如谨慎地发展血裔,认真地教/导后代,隐蔽地享受永生。血液是力量,血液是知识,血液同时也是记忆,而记忆代/表了可以被敌人使用的线索。但总有一些血族,智力低下,野心蓬勃,偏偏运气不错,竟然没有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足够教训,自以为获得了一些力量,就加倍地嚣张/狂/妄起来。”弗兰克顿了顿,淡淡说道:“但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比如这个扎尔,又比如,当初把我变成血族的那个白/痴。他们最终都受到足够的教训了。”

    与李/明夜的一无所知不同,靳一梦很自然地接话:“而且他们的教训都是你,这不巧了吗。”他笑道,“你说要是没有你来,扎尔的这些血裔中,会不会也出一个像你一样的?”

    “你是想问我对阿斯代伦的看法吧?我虽然没玩过那个该死的游戏,但不幸生活在文森特身边,又更加不幸地长了耳朵。所以那个游戏的大致剧情我还是知道的。”弗兰克哼了一声。很显然,指派阿斯代伦去接二人是他有/意而为,以此来满足同伴对游戏剧情人物可能存在的好奇心——在原版游戏的剧情和一些次级衍生宇宙中,终结扎尔性命的正是“不知名冒险小队”之一的阿斯代伦。“你不如先说你的看法吧。”他笑道。

    “我吗?我就觉得这家伙想法太多,行动太少,胆子也太小。链子拴久了路都不会走了。”靳一梦不甚在意地评价道。虽然交集其实并不多,但一个精通心灵功/法的古道修行者完全可以洞悉他人心灵最隐秘的所在。

    “因此他一点都不像我。”弗兰克语气淡淡,从发音到咬字,都透露/出一种独一无二、却并不令人讨厌的傲慢,一如阐述再平淡不过的真/理。“这世上无人像我,纵观整个混沌海的万千世界,也只有一个我。所有世界中的每一个他都不可能像我一样……但当他习惯了自/由,也真正明白何为自/由之后,还有一丝可能变得比现在略好一些。至少不能像现在这么糟糕罢了。”

    .

    卧室很大,宽敞豪华,采光优良,还有一个附带有小型花坛的大露台。但李/明夜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屏退所有奴仆,关牢全部窗户,拉紧重重窗帘,点起照明水晶灯里的微型魔法球,甚至还设了一个严密结实的魔法屏障……

    靳一梦冷眼看着她忙活,心知来者不善,但他也没出声,由着李/明夜将自己拉到茶桌旁。她重重一推,他便顺势一屁/股坐进沙发里,迅速调整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你干嘛?”

    “他/妈/的。”李/明夜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看起来还有点不服气:“为什么谁的八卦你都能知道?”

    “……呃。”靳一梦迟疑道,“因为我比较八卦?”其实很显然并不是。实际上组/织里大部分八卦(比如陈英华喜欢文森特)都是当事人主动说给他听的,他不听还不行……

    “少给我扯!”

    靳一梦不由失笑。他眨眨眼,抬起手摸了摸鼻梁,多少有些无奈:“你也没问他啊……他现在对自己变成吸血鬼这事儿已经接受了,就是不算啥好事儿,平时也没必要提而已。你看他刚才说起这些来也没啥忌讳,你要是真问了,他也一样会说。”

    李/明夜重重地哼了一声。

    “宝贝儿啊,你把人当下属,就甭指望别人跟你掏心窝子。其实这也没啥不好,咱们俩呢,总得有一个更多的是朋友,另一个更多的是领/导,这样才对头。就算再来新人,像你现在也不适合当朋友,更当不了朋友了。”靳一梦很诚恳地说道。他将李/明夜抱在一起的手臂拉开,将她的手握进手心里,随即双手一拉,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做朋友嘛,首先得合拍,合拍就是观点相似,但相似的人哪那么好找?人年轻的时候容易交朋友,动不动就两肋插刀,那是因为年轻人观点都没成型,很容易互相影响,影响着影响着就相似了。”他笑着点了点她的心口,“以前还好说,但现在?现在让它多跳一下都不容易。”

    “你也不年轻了。”李/明夜撇撇嘴,顿了顿,更正道:“你早就不年轻了。”

    “是啊,那实在不合拍呢,就得够真诚了。人生在世,相似的地方总是有的,就像我跟陈英华都喜欢吃面条,就是我喜欢吃炸酱面,她喜欢吃汤面,那这个相似点说服力不太够,就得用真诚来补上,每次吃饭我都陪她吃汤面。但按你这丫头的脾气,能陪一次了不起了,下次就得想方设法让她陪你一起吃炸酱面,还非得让人家承认炸酱面更好吃不可。那炸酱面是好吃啊,人陈英华也挺喜欢的,就陪你吃了,但你那炸酱面里就算放上龙肉,面里能带汤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李/明夜冷哼一声,“但汤面有什么可吃的?”

    靳一梦察言观色,心知李/明夜离恼/羞/成/怒不远了,若是再点几句,只怕当下就要打人,遂赶紧笑道:“差不多得了,真心换真心啊!也就一个文森特,你是真把人搁心里了,这是跟你熟得够早。其实朋友分很多种,你跟文森特是朋友,跟陈英华冈恩弗兰克也是朋友,就是交情没那么深。交情太深了也没啥必要,太深了你活儿都不好安排,要是他们把事情办砸了呢,你都不好扣他们钱。就这样吧。”

    “也是。”李/明夜的些许不爽多是借题发挥,主要源于控/制欲作祟,此刻一想,自己也觉得幼稚。不过幼稚归幼稚,八卦还是要听的。“把弗兰克的事告诉我。”

    靳一梦往后一缩:“你自己去问他……”

    “不要!”李/明夜断然拒绝。作为领/导和颇有交情的朋友,她对弗兰克的秉性还是非常了解的:“我现在就想知道,但他现在很忙,我要是去找他,他就一定会讨价还价,让我给他干活。我才不要干活。”

    “背着他说他的事总是有点怪怪的。”靳一梦抱怨道,“不然这样吧,你去问他,我来给他干活?”

    “你怎么比他本人还避讳?”李/明夜不耐烦地催促,“我就是懒得等几天再问而已,赶紧说了。”

    “好吧……其实说白了,就是他当初比较倒霉而已。”靳一梦很无奈地说道,“你也知道,弗兰克嘛,活着的时候是标准的人生赢家。年轻的大贵/族,有钱有地有兵有老婆,老婆不仅长得漂亮,还从小就认识,感情很好,真爱啊!顺顺当当地结婚了,结婚不久老婆就怀/孕了……啧,春风得意了简直。”

    “哦,这个我知道。他有说过自己妻子怀/孕,但还没有诞下子嗣就死了。”

    “这就是他倒霉的地方了。他本来一切都挺好的,结果呢,他所在的宇宙发生了一次角斗/士投放,其中有一个血族。”靳一梦慢吞吞地说道,“这伙人正好投在他的地盘上,不过这其实不能全怪斗兽场,他地盘确实太大了。”

    “……我靠。”

    “角斗/士你也知道,都不是啥好东西,但那个血族呢,正好就是弗兰克说的那种智力低下野心爆棚的白/痴。本来血族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能随便发展血裔,怕被其他血族找到嘛!但那个血族角斗/士就琢磨着,自己反正待不了多久,等吸血鬼猎人找上/门,自己早就走了,而与此同时呢,把弗兰克发展成血裔,那好处真是大了去了。你想啊,这么大的贵/族,手里有钱有军/队,又因为血脉压/制只能听他的话帮他做任务,这么一想那真全是好处啊!说干就干,然后他就谋划了一下,真的干了。”靳一梦略一停顿,叹了口气:“其实弗兰克那个宇宙里本来也有土著吸血鬼,教/会也有比较充分的对付吸血鬼的经验,就是你也知道,土著吸血鬼跟血族角斗/士完全是两个难度,这种异族前期都特厉害,更别提还有一伙人帮着那混账,就等他事成了蹭点好处。总之呢,他得手了。”

    “这简直是又一个纳吉·克雷文。”李/明夜忍不住吐槽道。纳吉·克雷文是《黑夜传说》中的匈牙利边境大贵/族,因靳一梦挑/起战争的图谋,意外或如他计划的那样转变为血族,最后死于陈英华之手。“你当初在河湾镇做计划的时候,是不是从弗兰克的事情里得到的灵感啊?”

    靳一梦闻言一怔,目光微变。他稍微回忆了一下,终于道:“可能会有点吧……不过我当初没往这方面想,也没有刻意去促成纳吉的转变。当狼族角斗/士现形的时候,我的计划就结束了,之后不管再如何发展,结果都会是一样。”

    李/明夜本是随口一说,见靳一梦看在弗兰克的份上,竟然真往心里去了,稍微有些后悔。“但我不认为弗兰克会像纳吉一样受人摆/布。”她含笑说道。

    “哦,他确实没有。因为血脉压/制的缘故,他不得不听命于自己的‘血之父亲’,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会屈服。他具体怎么做的是没跟我细说,总之他招来了教/会的吸血鬼猎人、圣/战军和驱魔人,把所有角斗/士和帮角斗/士干活的土著都一网打尽了,他也因此进了斗兽场。”靳一梦顿了顿,又道:“但在那之前,他……怎么说呢,他变成血族之后,唯一的想法就是重新成为活人。他就回家想办法,打算找教/会,还找了他老婆告诉她真/相,其实应该就是想寻求安慰吧!这事儿对他打击太大了,他一个人扛不住。但在他老婆眼里,他已经不再是弗兰克了,而是一个新生的吸血鬼。这个吸血鬼不仅吃掉了弗兰克,还有可能通/过血脉之间的影响,吃掉她腹中的孩子。”

    “这想法……严格说来也不一定是错的,我是指孩子那部分。弗兰克既然已经成为血族,他的血脉也确实会受到一定影响,只不过照理来说,这种影响在低级宇宙应该不会非常明显就是了。可能就是吃牛排喜欢三分熟。”李/明夜说道,“除非弗兰克变得很强,至少得是大师吧,他的血才会有隔空转化子嗣的力量。但我估计他那时只不过是被转化成最低级的血族而已。”

    “确实是这样,但挡不住人家原生宇宙是从高级宇宙分/裂来的,有各种历/史记载和故事传说啊!你就想啊,都分/裂成D级了还能有吸血鬼,那人家祖上可不得是大宗师遍地跑,长生者随便抓?远古邪魔搞不好都有十几个。这种等级的吸血鬼,那故事可太吓人了,他老婆听这种故事长大的,遇到这档子事能冷静到哪里去。”靳一梦苦笑道,“所以呢,他老婆做了个决定:为了死去的老公报仇,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老公的唯一血脉能活下来,必须想办法把那个该死的吸血鬼干掉。‘一个仁慈又尊严的死亡’,这是弗兰克自己的说法,据说是他老婆来杀他的时候说的。”

    “……呃。”李/明夜一时竟无/言/以/对,“他选择了反/抗?”

    靳一梦点点头:“你也知道,那是弗兰克。”

    “不,这是正常人。”李/明夜耸耸肩,“我的意思是,他的妻子既然决意要杀他,肯定有周密的谋划,而他那时必定十分脆弱——至少在心理上十分依赖他的妻子。他是怎么逃脱的?”

    “唔,因为他老婆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打算就自己悄悄干,不过弗兰克那时候其实已经有预感了,他知道她会这样干。他是忍不住告诉了他老婆真/相,因为他实在是需要一点支持和安慰,但他……怎么说呢?就算再怎么脆弱受打击,那也毕竟是弗兰克,跟别人不一样。”靳一梦又叹了一口气,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将李/明夜揽进怀里搂紧,“弗兰克后来告诉我,他是有想过干脆直接跑了拉倒,但他那时心态本来就很崩溃,尤其是知道他老婆的布置之后就更崩溃了,每一个都是奔着要他命去的。他就做好准备,偷偷换了他老婆搞的一些东西,坐在阁楼里等她来杀。等她来了,他问她能不能住手让他走,她不愿意,他就把她杀了。”

    “嗯,这确实是我认识的弗兰克……”李/明夜不由失笑,“其实从他的表现来看,已经是真的很爱他的妻子了,说一句真爱都不为过。”

    “是吧,我也觉得。你什么时候见过弗兰克还给背叛的人机会?也就这一次了。反正这事儿做完,他就一门心思搞死所有参与害他的人,还拉了教/会来帮忙,顺便让教/会研究一下怎么把他变活人。结果害他的人死/光了以后,教/会一看坏人全没了,就约他说找到把他变活人的方法了,等他来了呢,立刻摊牌说他变不回活人,一定要处死他。还好他就防着他们使坏,提前做了点布置,但教/会那帮人专门克他的嘛,解决这事以后他受伤太重也活不了了。”靳一梦说到这里,不由失笑:“他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还抱怨啊,他那时候还以为把那个转化他的白/痴吸光以后,就不说强度跟那家伙一样吧,至少会一样扛打,谁知道那家伙之所以这么扛打,是因为除了不死生物之外,还有个角斗/士的身份?他/妈/的,说起这个,老/子当土著的时候遇到角斗/士也纳闷,都什么超人啊这是,美国队长?躯干中两枪了还是不肯死?还好老/子那时候有炮。可能是因为他太倒霉太憋屈了,就没死干净进斗兽场了。”

    “呃,等等,其实我上次就想问了。你怎么会有重武/器?”李/明夜实在忍不住了,“我对你们世界的缅甸——其实我对随便哪个缅甸都不了解,但一个安保公/司可以有炮的吗?”

    靳一梦闻言一笑:“怎么说呢?名义上,那不是我的炮,但只有我的人用,那就是我的炮了。”

    ……难怪人徐少秋一定要搞死你,你他/妈死得还真不冤啊!李/明夜迅速略过了这个话题:“我估计弗兰克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会觉得十分郁闷。”她窝在靳一梦怀里,一边抓起他的手玩他的手指,一边随口评价:“既然能被他一个人顶着血脉压/制搞得团灭,那些角斗/士十有八/九是D级宇宙里常见的废物,结果就因为是异界来的角斗/士,有些他见所未见的奇特东西与新奇手段,竟然就能害他失去整个人生。这真是……”

    靳一梦抓/住她的手团到手心里,“那可不。弗兰克后来给我说,他倒是宁愿那次的失败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这样他还能吸取教训,避免下次,比如说太傲慢不把闹吸血鬼的传闻当回事什么的。但其实他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教/会,也下达了防卫侦察命令。总之他该干的都干了,就算现在认真去复盘,也还是觉得自己一点儿错都没有,可他就是被一帮他完全看不上的白/痴给得手了,就因为他不知道这世上有角斗/士这回事。”他顿了顿,笑道:“我是给他说,这就能看出他确实是傲慢了。怎么的,他从投胎开始就是赢,赢了一辈子,就输这一次,也只能是输给自己才甘心,一定是他哪里没做好才输了,这样才是对头的?他就是倒霉罢了。”

    “这也不能怪他不服啊,因为一时倒霉,竟然把整个人生都输掉,这事换成谁都受不了。偏偏他该报的仇自己直接就报了,报仇时又过于弱小,竟然无法把仇人留下来多杀几次……”李/明夜幽幽说道。她的语气里多少有些感慨,似乎有些感同身受的意思。“难怪那次休假,大家基本都是回家,他就不打算回去,那时候我就想问了。唔,这件事问起来有些尴尬,还好我没问。”

    “你要是问了,说不定早就知道了。”靳一梦笑道,“他对这件事其实已经不太有所谓了,虽然也不会主动给人说,但主要还是觉得丢脸——他弗兰克精明了一辈子,结果栽在一群白/痴身上。”其实他之所以对这桩往事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当初聊天时,弗兰克拿自己当例子,苦口婆心劝他不能啥事都听老婆安排,男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爱情这玩意儿不过如此……之类云云。很显然,彼时刚跟李/明夜确定关系的靳一梦并不打算听进去。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家里也只能有一个真正把舵的话事人,而靳一梦也不觉得给自己老婆打下手有多丢人,因此他该躺平还是继续躺的——毕竟老婆那么能干,关键是不让她干还不行,那他真是不躺白不躺。万万没想到得知此事后不久的下一次历练中,李/明夜便遭影盟刺杀,他惊怒之下直接暴起,亲自导演了一出历/史大事/件。弗兰克在得知此事后,不仅没有对与自己遭遇有些相似的纳吉伯爵表示同情,甚至还给靳一梦点了个赞,认为大丈夫当如是也……只能说,他大概是真的早就放下了这段过往,并且双标也确实是所有包括不死生物在内的智慧生物之天性罢了。

    “苦难本就是如此。纯粹,乏味,毫无价值,毫无道理。我从不相信‘苦难能让人走向成功’之类的鬼话——它专为摧毁和驯服而来,并没有引人成功的权能。”李/明夜轻轻笑了一声,“我见过太多苦难的奴/隶,或麻/木/不/仁,或扭曲得像活鬼,更多的是两者兼有,但弗兰克不一样。不论是那时还是现在,他都完全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弗兰克,始终没有被苦难所驯服……”她顿了顿,耸耸肩:“当然,他也没成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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