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0第八章

    月夜中的花园里,李/明夜如此说道:“凡人之于法相,就如蝼蚁之于凡人一样。这‘凡人’之中,也包括你我。”

    “蝼蚁……”陈英华玩味地咀嚼这个词,最后耸耸肩,“这是一个常见的比喻。”

    “确实常见,但这是事实。再没有更恰当的形容了。”李/明夜忽然顿住脚步,她的目光投向树荫之下的灌木丛中,那里有个蚁巢。“你看。”她轻声说道。

    忽然之间,无数蚂蚁从阴影中爬出来,在月光下拼出了陈英华的名字。陈英华挑挑眉,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如有实质,立即惊醒了它们,那群漆黑蠕/动的蚂蚁突然就散了,惊慌失措地爬回安全的阴影里。“所以?”她问道。

    “这就是另一个法相在通/过凡人跟你打招呼了。我教授他们如何吸引你的注意,如何召唤你,他们这样做了,遵循了我的意志……但他们本身对此无知无觉。”李/明夜微笑说道,“但我猜测,假如你不知道是我/干的,却又在走在路上时突然看到蚂蚁排/出你的名字,你一定会对这种现象感兴趣。一群蚂蚁在召唤你!它们甚至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这太酷了。”

    “嗯,确实。”陈英华想了想,“我至少会停下看看它们想说啥,是谁教它们的。”

    “对,然后你就看到这群蚂蚁又排/出一行字,向你祈求丰收。虽然你怀疑这是外头糖果铺老板的阴/谋,但你还是随便叫了个血裔仆人过来,让他立即去给你买一包糖。毕竟为什么不呢?一包糖才多少钱,跟一群会拼繁体中文的蚂蚁比起来算什么?你很好奇,你把糖给了蚂蚁,你对它们产生了兴趣……”李/明夜顿了顿,笑道:“好了,你现在是慷慨仁慈的丰饶之神了。”

    “慷慨仁慈的丰饶之神”闻言一怔,随即失笑,诸人听后也乐了。

    “有趣吧?我在当真神的时候,每次看到有人祭祀我,或以各种行为取/悦我,我也觉得很有趣。有人听说我是扶木之神,就以为我是司掌树木的神祇,宗/教局的人告诉我,林业局甚至给我供了个牌位。还有人听说我接了句芒的班,于是称我为春神,向我祈求温暖、春日早些到来,或河水化冻时没有凌灾。渔民听说此事后也开始供奉我,还紧急加造了我的塑像,好令我能加入新一年的游神活动,希望我保佑海面早些化冻,他们好出海捕鱼。再这样下去,我就成海神了。”李/明夜轻笑着说道,“虽然……在天帝不加干涉的前提下,只要我愿意与扶木更深层地融合,确实可以熄灭山火、萌发万物,或令海洋立即结冰或解冻,但那些都不是我的真正权能。我是那个世界‘存在’的三分之一的组成。那些供奉我的凡人,甚至不知道这一权能的真正含义——即使我跟他们解释,他们假如不是法相,便也无法真正理解。所以你看,我并不真正在乎凡人是否供奉我,也并不在乎他们是否以正确的名字来供奉我,这些都不会改变我的权/柄和本质,他们无足轻重……就像凯特,你想必不会在乎这群蚂蚁是称你为死亡女神还是丰饶女神,同样不会在意这群蚂蚁的生死存亡。”

    “所以,神灵并不在乎凡人,也不在乎信/徒?”冈恩问道。

    “哦,这得分情况来看。要是我给凯特派了项工作,告诉她这窝蚂蚁是我的重要实验观测对象,让她务必保/障其存活发展,那她就只好真的变成蚂蚁的丰饶女神了。”李/明夜笑道,“这世上有很多神祇的权/柄比较低级,必须依托于智慧生物而存在。比如法/律之神,不论其权/柄领域主要倾向于维护见证/法/律,还是钻法/律的空子,只要其权/柄没有升华为‘规则’,那他想要行使权/柄,就必须保证这世上有‘法/律’、‘契约’之类的东西。为了这个,他必须保证世上有一定的社/会化智慧生物,否则他就会失去他的权/柄,假如他是权/柄神而非法相级古道修行者,这就意味着失去位格,退化成凡人。再拿巴尔举个例子吧,他是杀/戮之神而非亡者之神,权/柄要求他制/造无穷无尽的死亡——但要是这世上被他杀尽了呢?智慧生物,非智慧生物,行星,恒星,神祇,统统被他谋杀……到了整个宇宙生命凋零,一切杀无可杀之时,他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但除非他将权/柄从‘杀/戮’升华为‘毁灭’,否则他到了那时就只能杀死他自己,以成全自身的存在意义。这是权/柄的要求,但与此同时,这也会是他唯一一件发自内心想要去做的事。”

    大家看起来都多少有些费解,主要是针对李/明夜的最后一句话。毕竟以己度人乃是世上最常用的理解方式,而他们从自身角度出发,显然完全无法将“自身存在意义”和“自/杀”这两件听起来完全相悖之事挂钩……

    唯有靳一梦懂了。他淡淡一哂:“要我说,聪明的杀/戮之神应该开个马甲去兼任一下生命之神,好好计划计划每天该杀多少和生多少。生生不息,杀之不尽,才能维持住平衡——这世上唯有平衡才能长久。”

    “‘生命’和‘毁灭’确实都是杀/戮权/柄的不同升华方向。”李/明夜笑道,“中/国人有句古话,‘盛极而衰’,其实反过来也成/立。所以我一直告诉你们,强者之败从来不因其短,而因其长。”

    陈英华与文森特思考着二人的话,不由安静下来,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冈恩境界没到,听是听了,也确实记住了,却没什么感/悟,只是挺有兴趣地说:“按您的说法,纷争之神班恩的权/柄也是比较低级的了?但我听说他是死亡三神里最强的一个。”

    “因为‘纷争’并不只有凡人之争。”作为一个受过堡垒不少培训的非正常旁听生,李/明夜当然答得上来,“大至神祇之间的纷争,小至物质微粒为夺取能量的交互,也是纷争/权/柄的一部分。比如苏伦和莎尔这对双生姐妹,她们永恒的光与暗、存在与虚无之战,又如何不能算‘纷争’?这个世界很庞大,但宇宙只有一个,任何资源都是有限的,包括宇宙本身。只要这世上存在‘资源’这个概念,‘纷争’就永恒存在,不可避免。说起这个,这个领域其实算是兵者和愚者之间主要争夺的一部分,不过嘛,也并不代/表其他圣主就一定不能插一脚。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权/柄,而许多圣主的领域在这方面其实是有所重叠的。”

    “那,米尔寇呢?”冈恩又问。说起米尔寇,他不由笑了一声,“我听说这名神祇有个尊号,叫‘骸骨之王’……”毫无疑问,他想到了劳伦斯·兰瑟。

    “啊,亡者之神,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权/柄。”李/明夜发出一声轻笑,声音里带有一丝戏谑,“它是死亡,又不完全是死亡;它是安宁,又无法使人真正得到安宁。它位于永恒的寂灭与光耀的新生之间,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中间地带。它是尘土中腐烂的果子与果实中的种子,是一场无法醒来、终将消逝的幻梦。我这样说,你们恐怕要以为他很弱小了。”

    冈恩挠了挠头:“呃,听起来确实是……”

    “这个权/柄其实并不弱,主要得看归谁用,还有怎么用。”靳一梦淡淡说道,“死的人越多他就越强,这个你们是知道了,但这个权/柄有一个非常重要,也非常方便的升华方向,以前的古道修行者将其称为‘终焉之日’。这意味着宇宙越近末/日,亡者之神就会变得越强,这一事实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改变。但因为亡者之神同时也有生死轮回的权能,所以他的下场跟杀/戮之神巴尔不同——假如那个所谓的‘骸骨之王’真的毁灭了这个宇宙,或是宇宙在其司掌/权/柄期间毁灭,那么在毁灭的那一刻,新生也将会同时在他体/内孕育。只要能在最后关头战胜‘虚无’,宇宙就会重生,而他也就等于新宇宙本身,所有随之诞生的权/柄与各色权/柄神灵都会成为他的一部分。不需要经过任何额外的考验,他会自然升格为神魔。”比如黑龙尼德霍格原本的命定道路。

    “我靠?”文森特脱口而出。

    “羡慕吗?”靳一梦问道。

    “废话,羡慕死了。”

    “你也不用太羡慕,‘亡者之神’一直都是一个高危权/柄。一个宇宙自然毁灭的所需时间太长了,大家也都知道到时候肯定是诸神黄昏集体团灭,就亡者之神能捞个神魔当,那肯定为争这个权/柄打出狗脑子来。所以吧,首先你得活到‘终焉之日’,然后嘛,为了保证在‘终焉之日’时你还活着,你最好给世界毁灭加个速……嗯,加速的过程会让你更容易被打死。”靳一梦说道,“所以大部分亡者之神都活不到‘终焉之日’,基本半路就被人群殴/打死了。对其他所有神祇而言,末/日时亡者之神是不是自己其实无所谓,但没有亡者之神很重要——这意味着宇宙一旦新生,他们说不定也会随之重生,而且重生的他们仍然是自己。不然你以为突破神魔那么容易啊?”

    “所以呢,跟大部分土著想得不太一样,亡者之神米尔寇和虚无女神莎尔虽然于智慧生命而言都是恶神,而且说不定平时还有些合作,毕竟越近末/日,他们便越强……但他们在最终时刻却是同病相怜的盟友,也是注定的敌人。”李/明夜笑道,“很有/意思,不是吗?许多人以为‘死亡’跟‘虚无’是一回事,但实际上呢,就连‘死亡’,都无法忍受‘虚无’。”

    .

    “多少写点什么吧。”一名外城区□□成员对外城区某墓碑店的老板说道,“我不知道这些人叫什么,他们或许是难/民,或许是行商,或许是码头的苦力,在博德之门讨生活……见鬼,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打哪儿来的,但不论如何,这块墓碑上得写几句话。‘愿他们安息’之类的废话也行,总之别让他们除了死亡时间之外只有一片空白。更何况,我付钱不是为了买一块石头。”

    “我怎么不知道你付了钱?”墓碑店老板小声嘟囔道。

    □□成员恶狠狠地瞪着老板:“当我说我付了,我就是付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老板布满石粉、木渣、裂口、伤痕与老茧的双手上,稍一犹豫,“得了,大不了我跟艾博说一声,墓碑钱从你这周的份/子钱里扣。记得给我个优惠价。就当发发善心,嗯?”他侧开身,露/出身后的数辆驴拉板车,板车上满载尸体。

    在博德之门庞大的外城区,尸体并不罕见。住在上城区的老/爷太太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几具尸体,但在鱼龙混杂、人口众多、治安全靠□□的外城区,人们已经不会对棚区暗巷里的械斗和街边几天不动弹的流浪汉大惊小怪。为避免疫病,各□□会派人定期巡查自己所占领的社区,找到那些死在犄角旮旯里的尸体并将其安葬,而理所当然的,这种条件下的殡葬同任何牧师都无关,不过是找块空地,挖个深深的大坑,把尸体稀里哗啦倒进去然后一并填埋罢了。经济条件比较宽裕的□□会选择火葬,不过这样做的终究是少数。死人的个头又不小,想烧成渣至少两三个小时打底,期间所需的火油和木柴都得花钱买,而这种事儿隔几天就有一遭。长此以往,谁经得住?挖个坑埋掉、大不了埋远点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这次的尸体却是超乎寻常的多,直把四辆板车塞得满满当当。“日子不太平啊……”墓碑店老板嘀咕道。他掩着鼻子,盯着流/到地上——他的小店门口——的那几滩尸液直皱眉。暗红的,惨绿的,棕褐的,黢黑的,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不过作为墓碑店老板,他对应付尸臭颇有经验——用粪水一泼再连土铲走就是了。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另一件事,“你们最近是跟老街帮有什么冲/突吗?”他问道。

    “没有。”脾气暴躁的小混混又不耐烦起来,“睁大你的驴眼看清楚,死的不是我们的人!自从上次打了一场之后,老街帮那群驴日的怂蛋根本不敢过来,至于这些倒霉鬼,只有他/妈/的克蓝沃知道是谁……”他正说着,忽然听见身后噗噗噗连声,极轻微的声息,“老独眼,你放/屁了?”他问板车上的同伴。

    “你他/妈才放/屁呢!”那名为老独眼的混混没好气说道,骂骂咧咧地回头看,突然咦了一声,“哎等等,德克……”

    原来是数具尸体突生异变。它们的皮肉忽然绽裂开数个深抵肌理或大血管的口子,就好似体/内藏了不少气球,而此时这些气球突然爆开了一样。好在这些“气球”数量虽多,尺寸却不大,没有弄出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来。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尸体的死因看起来也并不太一致,有淹死有砍死还有饿死,有的更是放置于不同的板车——即发现地点相距甚远——但不知为何,它们此时却是产生了同样的变化。

    在场几人都震/惊了,一时屏息警惕,老独眼与另外两名□□成员更是立马从车上跳了下来,拔/出武/器,严阵以待。好在等了一小会儿,这些尸体始终没有坐起来的征兆,方才略微放心。德克凑上去看了几眼,又皱着眉闻了闻,干呕一声道:“这才死了两三天……”他挺迷惑地耸耸肩,还是决定不纠结这事儿,“管他的。墓碑不要了,没空等你慢腾腾的做了。趁它们还老实躺着,赶紧先去埋了!”

    一名□□成员即刻抗/议:“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要让它们躺在我背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德克正盯着他,人高马大的人类小伙子,骨肉强/健,身形高壮,偏偏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脑子里除了血性之外全无智慧,又是帮/派里出了名的打/手,那一双牛眼直盯得他心里发毛。

    “少啰嗦,上车!”德克一声大喝,那两名□□成员犹豫着看了看板车,战战兢兢地靠了过去。他们心中恐惧,脚下自然有些拖泥带水,磨磨唧唧。德克正想张口骂人,转头一见老独眼也有些犹豫,想了想二人交情,还是凑上前,低声说:“上车吧,就当帮老弟一把,嗯?帮我完结这趟差事。”

    老独眼仍有些不乐意。他瞥一眼另外两人,也小声说:“你为何如此看重这趟差事?这本不是你的分内之事,非要从汤姆那里抢来。他是不喜欢干这个,但我看他更不喜欢被你抢活——尤其是老大最近不知怎的特别看重这活。你当心点,谁知道老大看重的是这活,还是看重汤姆……”

    “我急需钱。”德克压低声音打断道。他知道老独眼的脾气,一让他絮叨起来恐怕就夹杂不清离题万里,最后没一两个小时就没个完。“玛莲娜的老爸把她送到安娜夫人那里工作。她过几天就13岁了,安娜夫人答应我,一枚银币就让我开她的苞。”安娜夫人是附近一家娼寮的老板娘。

    “玛莲娜?那个……棕色头发的小女孩?上次跟你说话的那个?她长得很标致,一枚银币也太便宜了,安娜夫人那边不是这个价/格——新货开/苞一直都是3枚。”老独眼想了想便了然,“你一直很喜欢她,肯定去安娜夫人那里闹了。”

    德克嘿嘿一笑。

    “你也别太影响人家生意。”老独眼警告道,“大家都不容易,你闹得太厉害对玛莲娜也不好。她老爸残废,老妈眼睛又不好,母女两个做针线才几个钱?她要是挣不到钱,一家人全都要完蛋。况且安娜夫人跟老大也有点交情……”

    “我知道,但至少开/苞得我来,要是换个人,不知道怎么折腾她。”德克说道。

    老独眼看看德克,又看看板车,终于咬了咬牙。“他/妈/的,要是老/子今天被尸体掐死了,就是你这小杂/种的错。我就说今天出门应该直接去喝酒,管你他/妈/的跟汤姆吵架干啥,吵上天了又关我屁事……”他一边愤愤不平地念叨,一边爬上了板车。

    其他两名□□成员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见老独眼这名帮/派里的另一位打/手组成员也上了车,便也不敢再说什么。德克松一口气,迅速爬上了自己的板车,扬鞭拉绳,驱动拉车的牲/畜。驴子温顺地抬起蹄子,朝着外头走去。

    驴蹄掀起尘土。德克突然感到鼻腔里有些刺痒,好像吸/入了粗糙的泥尘。刺痒之感顺着气管向下蔓延,他下意识重重咳嗽了一声吐了口痰,又擤了一把鼻涕,随手甩到地上。

    ——在德克咳嗽时,他的呼吸道剧烈地颤/抖,泛起了一股极微弱的辣痛,却被咳嗽与擤鼻涕的爽/快所掩盖,以至于被他忽视了。当然,假如他感受到了这股辣痛,他也不会有多在意。外城区的空气一向不好,因为所有重污染商业都盘踞于此,人住在这里时,要学会忽视一些……不至于使人明天就要死的、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老独眼一边赶车,一边抬起手来,抓了抓自己的手臂和后背。他感觉皮肤有点瘙/痒,不过他对此也没有多在意,因为他已经有一周多没洗澡了,身上痒是相当正常的。博德之门的气候算是温暖,但也毕竟快入冬了,在这个季节洗澡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假如他有多余的木柴可以用来烧热水,那他肯定更宁愿每天晚上多烧一些来取暖。

    ——墓碑店老板从店里拎出粪桶,小心地浇在地上那几滩尸液上,随即又拎出铲子和簸箕,将其连土铲去。他看见地上的痰和鼻涕,顺手也一起铲了。他盯着簸箕里那一团恶臭脏污看了一会儿,陷入了深深的犹豫之中,但不远处河流的流水声提醒了他。现在可是白天,得小心一些,他想。他知道下游途经不少外城区的其他区域,许多人直接在河里取水。虽然他知道绝大部分沿河人家都往河里倒屎尿垃/圾,更有许多商铺直接往河里排废水与牲/畜粪尿,但这种事一向逮着谁就是谁。他可不想挨揍。

    ——遥远的山坡上,一个身披斗篷、正在地上绘制魔法阵的高胖身影忽然站起身来,远望博德之门的外城区。那浩如烟海的窝棚与木屋,灰扑扑的烟尘云雾,看起来就好似一大片一望无际的蘑菇田。

    “全部触发了。”斗篷客喃喃说道。他取下兜帽,露/出了一张邪/恶而又恐怖的面容。他的皮肤全然是青灰的惨淡颜色,脸上布满伤痕,好像整个脑袋曾被人用利斧砍成了好几瓣,又用粗针大线随便缝到一起。他的双眼是浑浊的,瞳孔完全涣散,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瞳色。他是极厉害的死灵法/师,更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死灵法/师已经十分可怕,但他身后的护卫犹有过之。那是一具完全畸形的躯壳,庞大且强壮,体格超过了大部分巨魔。但这名护卫却并非天生如此,假如有人观察力比较敏锐,便可以分辨出,它是由至少四个不同的肉/体拼凑而成的,并不仅仅是因为皮肤颜色纹理不同,更是因为哪怕是一个纯粹的巨人,都很难及得上它的骨肉分量。它至少有两层皮肤,第一层厚如牛皮,却已经有些破损了,露/出了刻满魔法符文的第二层。它给人的感觉强大无比,浑身上下充溢着暴/虐与毁灭的气息,还有不自然的死灵魔法。它是由高深的黑/暗魔法所塑造出的血肉魔像,毁灭的化身。

    魔像发出一声低吼。死灵法/师闻言摇了摇头,“不行,兄弟,稍安勿躁,我们还不能回家。我们只是完成了第一个任务,接下来是第二个。我要留在此地,充当神使大人的替身,代行他的伟大威能……”他的目光落在外城区的人间烟火里,忽然大笑起来,“这些麻木无知的碌碌蛆虫啊!生者的每一天都饱受苦难、病痛、饥饿、贫穷与不幸折磨,却不知这一切痛苦都源于‘活着’本身,唯有死亡才是安宁和永恒。既然神选者尊上与神使大人都不在这里,就由我巴萨扎尔来启迪他们——我将带来神使大人的恩赐,那治愈一切苦痛的良方。伟大的疫病,和怜悯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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