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城的狐狸眸探究着看着眼前的红裳少女,但很不幸——

    戚无良的侍女和她一个德性,一旦冷静下来,脸上那层皮和铁面具一样坚硬冰冷,完全看不出任何端疑。

    奇怪!

    花锦城心道:这样一张美人脸,若是见过,怕是没有人会忘。

    他虽然觉得红泪眼熟,但记忆中却从未有过这样一张脸。

    “罢了,本侯希望红泪姑娘好好考虑一下本侯的话,若是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本侯。”

    红泪未言,只是淡漠地看着花锦城。

    她想不通,这辈子都想不通。

    花锦城对上红泪那双倔强清灵的眼睛,心头一痒,不由轻挑地摸了上人家姑娘的脸,轻浮邪笑道:“这张脸倒是真漂亮。”

    戚无良目光一厉,怒喝道:“红泪,砍了他的手!!!”

    “是,公子。”

    话音落,寒光乍现,软剑出鞘,剑身见血!

    花锦城若不是躲得快,整只手怕是真的会被红泪一剑斩下。

    他阴沉地看着手背上深可见骨的伤痕,眯起危险的狐狸眸,冷声道:“戚无良,你什么意思?方才不是还教训自己的侍女不要冒犯本侯吗?”

    戚无良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理会花锦城,而是对上前搀扶她的红泪道:“红泪你记住,有些话不可以乱说,有些人不能冒犯,但若有人敢碰你一根汗毛,便给本相一剑捅过去,不管是谁,伤了死了本相负责。”

    红泪眼眶一湿,垂眸道了句:“是。”

    花锦城闻言,轻蔑一笑,“负责?戚无良凭你,承担得起本侯的怒火吗?”

    戚无良亦是笑了,“怒火?温月侯莫说笑了,你一个无知无觉、不知疼痛的人,别说是被砍了一刀,便是刺你个一剑穿心,你知道痛吗?你弑父杀母屠兄的时候,感受到过心痛吗?”

    花锦城眼神瞬间变了,阴鸷乖戾道:“戚!无!良!”

    这是大梁铁血军侯的禁忌。

    世人皆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如枷锁般劳心苦行,可温月侯花锦城没有,他是一个天生没有痛觉的人,不知喜怒,心无哀惧……即便在战场上受再重的伤、流再多的血,都没有丝毫感觉,所以大梁温月侯能够在疆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戚无良毫不客气地踩在大梁杀神的毕生痛点上,嘲讽道:“花重遇,你只是学得像个人而已。若不是吴钩吴大人从小将你视如己出、悉心教导……你还记得空禅院前任方丈是怎么形容你的吗?”

    “——杀父,禽兽之类也。杀母,禽兽之不若!”

    “戚!无!良!”花锦城咬牙切齿念道。

    他周身内力暴涨,再度抽出杀心剑,欲朝戚无良斩去,一声尖细刺耳的嗓音心惊胆战地拦住了他。

    “温月侯,剑下留人!”

    雀奴公公一大把年纪却被吓得跑得极快,提着衣摆,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戚无良跟前,挡在了杀心剑前,一脸僵笑道:“温月侯您这是干什么?剑指当朝右相,成何体统?陛下有旨,宣您进宫……咳咳咳,温月侯还不快把剑放下!你忘了大军还朝之日陛下是怎么嘱咐你的?”

    花锦城闻言拧眉。

    这也是他想不懂的地方。

    当日偃鬼骑平叛还朝,天子召见,不谈过,不说赏,开口第一句便是告诫他,日后在这盛京城中,他还像以前一样荒唐也无所谓,只是有一个人他不能动——

    便是戚无良。

    梁惠帝对戚无良的在意程度,甚至超过了对他最宠爱的儿子易王。

    花锦城缓缓收剑,冷然地睨了戚无良一眼,转身离去。

    雀奴公公狠狠地松了口气,他是真怕这位从小便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不听劝,毕竟花锦城这种人没有痛觉、不知畏惧,生死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天子的话。

    那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因为感受不到世间的一切,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所以从小便狂躁易怒,随着年岁渐长才有所收敛。

    “看够了没有?”

    戚无良怒声一吼,躲在暗处看了半天热闹的孟鹤云一派的朝臣才现了身。

    左相毕竟位高权重,温寻拦不住也正常。

    孟鹤云端着架子,缓步从拐角走出,摔袖冷哼一声,“身为大梁右相,却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亲王如此谄媚求存,戚无良你真是把大梁的脸都丢尽了!”

    红泪推来了轮椅,戚无良顺势坐下,也没再把银面具戴上,大摇大摆地露着那张可怖腐烂的脸,咧嘴一笑,“大梁的脸关老子屁事?诸位大人鱼肉百姓、贪污腐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大梁的脸?”

    孟鹤云身后一名胖若两人的儒官挺着个大肚子站了出来,看着戚无良的脸就一阵作呕,张口猛喷吐沫道:“戚无良,你休要信口胡言。”

    戚无良:“呵呵,天天就这么一句台词吗?胡言胡言,行啊,本相不似张大人只信口胡言,明日便将您贪污腐败的证据呈给刑部,张大人今日先好生蹦跶着,本相说到做到,明日天子若不震怒斩你,老子跟你姓!”

    张大人两眼一瞪。

    他不过就是……

    “戚无良,本官不过说了你一句休要胡言,你竟然要如此害我?”

    戚无良半倚在轮椅,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道:“杀鸡儆猴嘛!证据之类的东西本相有的是,诸位大人可看好喽,本相今日心情不佳,再有张嘴说话的,本相保证明日和张大人一起入住刑部监牢的有您一份!当然,两袖清风、心中无愧的人可以继续张嘴。”

    张大人噗通一声,一个屁蹲摔倒在地。

    其余人:“……”

    大气不敢喘。

    威胁远远比讲道理来得有效,一时间满堂寂静,所有大臣的嘴都跟被针缝上了一般。

    唯独孟鹤云敢站出来说话,“戚无良,他们怕你,老夫可不怕,威胁恐吓朝廷命官,你可知该当何罪?”

    戚无良:“哦,左相是不必怕,毕竟您作为的女婿,背靠谢家这棵大树当然好乘凉得很,不过本相保证您比张大人的下场惨上一千一万倍。”

    孟鹤云脸色一沉,到了他这个位置、这把年纪,最忌讳的便是有人提他是谢家女婿,讽刺他靠谢家上位,纵然这是事实,可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一个“吃软饭”的帽子。

    “右相好生一副伶牙俐齿,本相行得正做得直,便等右相来问罪。”

    戚无良嘲讽勾唇,行得正坐得直?亏孟鹤云说得出口这种话。

    孟鹤云负手而立,义正言辞道:“戚无良,本相今日前来不是和你扯皮的,你当街掳走我儿子和侄儿,本相是来要人的!”

    “没错,戚无良你快把我儿子交出来。”有孟鹤云撑腰,向来贼眉鼠眼、见风使舵的谢献泉也敢跳出来叫嚣了。

    “要人?”戚无良挑眉,“本相早就派人到府上知会过,若想要人,黄金万两来换。”

    谢献泉:“黄金万两!!戚无良你怎么不去抢?!!”

    “咳咳咳……”

    雀奴公公再度出声,笑呵呵地朝孟鹤云等一众大人道:“左相,谢大人,陛下有口谕,左相和谢大人的两位公子当街气得右相吐血,这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实,命两位大人代子赔偿右相大人医药费。”

    “你说什么?!”谢献泉失态咆哮道。

    孟鹤云当即瞪了一眼这个没脑子的,谢献泉蔫巴巴地缩了头。

    “雀奴公公,”孟鹤云沉稳开口自带威严,“这真是陛下的圣旨?”

    老太监依旧那副笑呵呵的样子,完全不受孟鹤云官威的压迫,“自然是真的,左相若不信,可亲自进宫询问陛下。”

    “老臣不敢。”孟鹤云阴着脸拱手道。

    雀奴公公扭头,慈爱地看向轮椅上的白衣,“右相,陛下说了,两位大人该赔付多少汤药费,便赔多少汤药费,由您决定。”

    戚无良勾起红唇,惬意道:“若是往日,赔个黄金万两就好了,但方才谢大人无故讽刺了本相,让本相去抢,本相觉得甚至有理,所以今日价钱涨了,十万两黄金赎两位公子的命。”

    谢献泉惊吼道:“戚无良你是土匪吗???”

    戚无良:“就算是土匪,你奈本相如何?黄金十万两,少一个子,两位公子回府时若是身上少了什么部件,可别怪本相。”

    “给她便是。”

    谢献泉还想再说话,却被孟鹤云一言堵住了嘴,“右相大人,黄金十万两稍后差人送入府。”

    说完,孟鹤云便摔袖走了。

    左相一走,其余大臣是半点不敢在右相府待,一副怕被戚无良吃了的样子,呼啦啦都跑了。

    戚无良坐在轮椅上,沉着眼眸凝视孟鹤云离开的背影,“世人皆说左相是慈父,最是疼爱幼子,如今一见,还真是有意思得很,入府半晌说了一堆废话,却半句没问儿子的处境,连杨丰年都知道问我一句孟谢二家公子可还安好。雀奴公公,你说这人……是不是权势越大、站得位置越高,越是薄情。”

    雀奴公公笑了笑,道:“老奴觉得不是,像右相大人这种,薄情吗?右相大人是老奴见过最有情义的人。有的人是天生的,诸如温月侯,有的人……”

    说着,他亦含笑看向孟鹤云离开的方向,“他心里什么都知道,只不过自私自利罢了。”

    “我重情义?”戚无良指了指自己,不禁摇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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