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已打探到,盛京城中所有的旧粮皆被一家名叫源记的粮庄收购。”

    红泪麻利地掀开车帘,身法迅速地钻进马车,就看到黑碳少年红着一张小脸,娇羞地欲看戚无良又不敢看戚无良。

    红泪:“???”

    她家公子又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白衣抬眸看向红泪,沉吟道:“源记?没听说过这家粮庄,新开的?”

    红泪:“是,年初新开的。”

    戚无良:“老板是谁?”

    红泪隐晦地看了一眼黑碳少年,紧闭着嘴没说话。

    戚无良会意,“无妨,这是我新结识的小友何大壮,有什么话说便是,不用避讳。”

    红泪点头,冷着美人脸道:“楼主说,这个人您也认识,他叫源星野。”

    戚无良寒眸一凝,隐隐有杀意闪过。

    何大壮闻言一愣,喃喃道:“瀛洲国相的孙子?他怎么会跑到大梁开粮庄?”

    戚无良收敛神色,略有惊讶地看向何大壮,“你知道这个人?”

    何大壮一看戚无良,脸又红了,糯糯道:“我以前和师傅去过瀛洲采药,在那里住了一年多。”

    戚无良:“你还学过医?”

    何大壮老实摇头,“没学过,我学的不是医,是毒。”

    红泪瞬间警备地摸上了缠腰软剑,皱眉道:“毒?”

    戚无良倒是全无戒备之心,眨了眨眼问道:“你不是说你是种地的吗?”

    何大壮:“不仅种地,我还会杀猪、打铁、做饭,只不过用毒用得最好罢了,我师承天下第一毒医裴云道。右相大人,我很有用的,您看您府上缺人吗?我可以到您府上谋份差事吗?”

    何大壮积极又兴奋的样子,让右相大人不由一慌,嘴角抽搐道:“你就这么把老底统统都告诉了我???”

    能拜天下第一毒医裴云道为师,眼前这少年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乡野村夫。

    何大壮闻言,黑黢黢的俏脸又是一红,害羞道:“右相大人眼睛生得好看,我喜欢右相大人。”

    红泪:“……”

    果然!

    戚无良满眼无辜地对上红泪“你个禽兽”的目光,无语道:“你那是什么眼神,这么看我干嘛?”

    红泪一脸鄙夷,挪了挪位置,坐到离戚无良最远的地方,嫌弃异常地开口,“公子,怪不得京都世家拼命地给您往府上塞美人,您一个都没要,原来您好这口,专挑年纪轻轻、天真单纯的少年下手。”

    戚无良:“……屁的,我什么时候对年纪轻轻的少年下手了?!!”

    红泪:“府上就有一个,人家还是清心寡欲的和尚,比这位何公子还年轻。”

    戚无良怒了,指着何大壮的鼻子,对红泪嚎道:“她是女的女的!你看不出来吗?”

    红泪:“???”

    何大壮眉头轻蹙,下意识紧张地攥紧了衣摆。

    红泪仔细看了看何大壮,直到把人家看到汗流浃背,才对戚无良唏嘘道:“原来您男女通吃啊。”

    戚无良:“……”

    艹,一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混蛋!

    右相大人翻了个白眼,然后拍了拍何大壮紧绷的肩膀,从马车暗格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抛给少年,“怕什么?女扮男装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既然想参加科举考试,就把盒子里的东西戴上,朝中那群七老八十的昏官们虽然各个眼神不太好,但该有的老练城府还是有的,你就算把自己晒得和碳一样黑,可没有喉结就是没有喉结,除了像红泪这种没脑子的,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你是个女的。”

    红泪:“……”

    “这是什么?”何大壮无所适从地捧着盒子道。

    戚无良:“打开看看。”

    何大壮打开木盒一看,微愣道:“这是……假喉结?”

    她呆愣愣地看了看假喉结,又看了看戚无良,再度低下头看了看假喉结,又抬头看了看戚无良的脖子。

    什么人会备下这种东西?

    而且以当朝第一权相的戒心,怎么会轻易把这种东西给人?

    何大壮结结巴巴道:“右……右相大人,这是否……”

    戚无良摆了摆手,“行了,别结巴了,东西也不是白给你的,你说你是学毒的,那你和我说说为何四处讨买旧粮?怎么不吃凉州城新下的粮食呢?”

    何大壮急急拦道:“右相大人,新粮你千万不能吃,有毒!”

    戚无良挑眉,“你也闻得到那米面盐醋中的异香?”

    何大壮点头。

    戚无良:“我派人查了良久,始终查不到那异香为何,你可知道?”

    何大壮:“此毒名‘千金’,源于一种叫作‘千金垂堂’的剧毒之花,这种花素来长在东海瀛洲,中原少有,右相大人查不到也正常。我若不是随师傅去瀛洲采过药,也从未闻过这般诡异的香味。”

    戚无良眼眸一暗,“又是瀛洲。”

    何大壮挠头不解道:“我只知道北燕与瀛洲素有仇怨,毕竟瀛洲两次西渡攻燕,均于东海之上惨败给北燕苏家军,第一次他们死了天皇和老国相,第二次他们败给了苏辞之女苏恨离,新任国相于东海之上被苏恨离一剑挑了项上人头。我听师傅说,第二次东海之战,大梁和瀛洲还是盟友,可这盟友的剧毒已经下到了大梁国都,真不知道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

    没有大梁皇帝的同意,瀛洲源氏的粮庄绝对开不到盛京城来。

    戚无良似乎觉得何大壮这番言论有趣,笑眯眯看向她,“那你对着朝政国局是怎么想的?”

    何大壮:“与虎谋皮。不管是大梁、北燕,还是南楚,八百年前都是一家,都是大周国土、武帝子民,倒是瀛洲小小岛国觊觎中原沃土多时,野心勃勃,几百年来多有进犯中原——犯我国境,欺我子民,其行可恶,其心当诛。”

    戚无良用手轻轻挑起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百姓忙碌营生,好不热闹,如今凉州城的新粮只是刚涌入盛京,假以时日,怕是满城百姓,上至皇亲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皆会为“粮毒”所害。

    “古往今来,所谓国祸十之八九不是源于天灾,而是源于人祸。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可惜高台上之上的天子重臣却拎不清、想不明,只贪图眼前一分一时之利,而贻害百年。”戚无良缓缓道。

    “吁……公子,源记粮庄到了。”温寻停下马车,回头朝车厢喊道。

    只是还未待戚无良下车,源记粮庄中涌出几十个衣着华丽的伙计,分列在店铺两侧,微微躬身俯首迎接。

    一名身穿翠绿衣袍、面若冠玉的年轻公子匆匆店铺中走出,手持玉折扇,于马车旁拱手行礼,清声若风自带儒雅,轻和道:“草民源星野恭迎右相大驾。”

    红泪推着戚无良的轮椅,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白衣假笑,一派和善道:“源公子客气了,源氏在瀛洲可是个大氏族,钟鸣鼎食之家,家主世代为相,如今前任国相已去多年,源公子作为新任家主,怕是离就任国相之位不远矣。”

    源星野依旧躬身垂头,将姿态放得极低,“右相大人说笑了,源某不才,又性子懒散,自知无缘国相之位,这才远渡重洋来到大梁经商,也好养家糊口,赚些银两补贴家用,不至于让家族到源某这辈便没落了。”

    白衣无声冷笑。

    普天之下最会装的大尾巴狼,除了谢恒,便是眼前这位国相公子。

    三年前东海之上,他随其父源如旷攻打北燕,屡出毒计,当时尚是太子的北燕帝姬元宗任三军主帅,苏恨离任大将军,十二上将为先锋,十万苏家军尽赴东海,就这个阵仗愣是在源星野手中吃了好几次亏。

    此人之毒,冠绝千古!

    “怎么?源公子不请我进去喝一杯茶吗?便在这大街之上、粮庄门口硬聊?”戚无良悠悠道。

    源星野丝毫不失态,快步上前,温雅笑道:“源某亲自为右相大人推轮椅,不知右相大人能否应允,给源某这个荣幸?”

    戚无良假笑着点头。

    红泪侧身让开,源星野亲自上手,推着戚无良慢悠悠地进了粮庄,“小地简陋,还望右相大人勿怪。”

    戚无良双手插袖,慵懒地倚在轮椅背上,琉璃眸环视四周,简陋?他源星野住的地方怎么会简陋?

    源星野酷爱中原诸子百家的文化,对孔孟荀尤为推崇,言治天下者儒也,其人蛇蝎毒蛇般的内里,却最爱披儒家仁义礼智信的外皮,装出一副君子谦谦、温润如玉的模样。

    戚无良扫过直通二楼的斜坡木道,嗤鼻一笑道:“竟是直梯?源公子是早就料到本相会来吗?”

    源星野温和又好脾气道:“非也非也,源某岂是那种料事如神之辈?只是源某初入盛京城时便听闻,梁帝陛下为了右相进出方便,拆了整座皇宫的门槛,命工匠们重新修缮皇宫,变所有陡梯为直梯。天子尚且如此,所以源某在修建这座粮庄时也命人将陡梯修成了直梯。”

    戚无良眯起寒眸,回头看了源星野一眼,似是不悦又似乎只是一句普通感叹,叹息道:“源公子,本相喜欢坦率的人。”

    源星野一愣。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以为这双绚丽如星河垂落的琉璃眸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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