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茅厕。

    戚无良让温寻推着她,停在了与宫厕几十步相隔的走廊下。

    温寻无奈地看着轮椅上的皎洁白衣,“公子,你又不是真的想如厕,干嘛来这宫厕边上待着?”

    戚无良斜倚在轮椅上,“看风景啊,你不觉得宫厕四周的桃花长势最好吗?这可是茅厕可是‘大补’之地。瞧瞧,这些桃花多艳多漂亮!”

    温寻:“……”

    他家公子的口味一直都挺重的。

    不到片刻,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温寻尚未注意到,戚无良已经淡淡开口:“都处理好了?”

    一身红裳的红泪静静停在戚无良身侧,目光落在不远处盛放的桃树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温寻一扭头就看见如鬼魅般出现的红泪,吓了一跳。

    戚无良顺着红泪的目光看去,微微笑道:“喜欢桃花?”

    红泪神情柔软地点头,“嗯,以前阿姐总是念叨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她的心上人能来娶她归家。”

    戚无良:“后来呢?”

    红泪:“殉情了。那人没能娶到我姐,葬了我姐之后,自刎在墓碑前。”

    话音落,主仆三人就这么安静地在走廊下看桃花,谁也没说话。

    花飞花落,眼见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戚无良才出声道:“回去吧。红泪,你和花锦城的事情我可以不插手,但你要答应我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事成之后要全身而退。”

    红泪苦涩地弯了弯唇,“公子踏入大梁国土那天想过要全身而退吗?”

    戚无良没有说话。

    温寻却挠了挠头,道:“你们怎么说得好像必定自己会不得好死一般?公子,红泪,你们放心,有我在,不管你们要做什么,肯定都会保护你们全身而退。”

    戚无良笑了,挑眉看向温寻道:“就你?我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管家,你也就比我家小纯纯强那么一点点。”

    温寻傻呵呵地笑了笑,也没反驳,而是问了个问题,“公子,若是有一天你和红泪心愿达成,咱们是不是就要离开大梁了。”

    戚无良:“嗯。”

    温寻高兴道:“那太好了,我实在不喜欢这地方。不过离开大梁后,我们要去哪儿?”

    戚无良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轻声道:“回家。我带你去你家公子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看看,是一个山清水秀的人间仙境。”

    “好呀!”温寻满脸开心道:“所以,公子啊,咱们就应该多想想以后的日子,你和红泪说得又惨又可怜的,你们明明都这么厉害,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们做不到的吗?”

    戚无良闻言看向温寻一笑,就连红泪脸上也浮现淡淡笑意。

    右相大人嘚瑟道:“也是,毕竟你家公子我可天下无双的神仙人物,肯定能罩着你两,顺顺利利地回家。”

    红泪耳朵一动,收敛嘴边的笑意,悄声提醒道:“公子,有人来了。”

    他们的位置在走廊的一处转角,戚无良抬头朝另一侧看去,就见有两个人踏着小路朝宫厕方向走来。

    其中一名身影纤细清瘦的少年穿着异常宽松的青色官服,对紧跟着自己的人冷眉道:“李求日,你烦不烦?跟着我干嘛?”

    另一个人笑逐颜开道:“何弟是要如厕吗?你我一起如何?”

    “谁要和你一起如厕?李求日,你恶不恶心?”

    “吃喝拉撒是人之常情,怎么恶心了?我听人说,盛京城中的名门闺秀们都是手挽着手如厕的。”

    “你我是两个大男人!”

    “大男人又如何?关系好一起如厕很正常。”

    “关系好?李求日,上次的肉包子味道如何?信不信我这次毒死你!”

    李徵闻言,捂住嘴急急后退。

    戚无良远远瞧见不由笑了,何大壮是天下第一毒医的弟子,下毒手法自然出神入化,李徵捂个嘴显得怪白痴的。

    戚无良的笑声惊动了两人,何大壮回身朝走廊下看去,不由喜上眉梢、一脸灿笑地朝戚无良招了招手,“右相大人。”

    李徵醋溜溜地看着这一幕,嘀咕道:“怎么见了我就从来没这般高兴过?”

    说着,何大壮已经兴冲冲地朝戚无良跑去。

    戚无良笑弯一双琉璃眸,问何大壮道:“怎么跑这儿来了?”

    何大壮回头瞪了一眼李徵,别别扭扭吐出两字,“如厕。”

    戚无良见状,立即会意。

    何大壮这小姑娘是真的来如厕的,但没想到遇见李徵这个死缠烂打的,还非要和她一起如厕。

    戚无良递了眼神给红泪,红泪二话不说上前提起李徵的衣领往回走,冷冰冰道:“李大人,我家公子有话与你说,前面凉亭一叙。”

    李徵是世家养出的子弟,虽然瞧着文弱,但自幼便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皆是拔尖的,剑术功夫也会一些,自认为并不弱鸡,但一个十五六岁、比他矮上一头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提起,这让李徵大受打击。

    “哎?哎?!不是,红泪姑娘!右相大人别这样,李某自己走!!”

    何大壮则在戚无良的眼神示意下,急匆匆地奔着宫厕而去。

    戚无良嘱咐温寻道:“你在宫厕外守着,莫让旁人进去。”

    温寻点头,戚无良则自己转动椅轮跟上红泪。

    凉亭里,李徵几次欲挣脱红泪,都以失败告终,最终像条死鱼一样蔫巴巴地扔红泪拎着。

    直到戚无良慢悠悠地转着轮椅进入凉亭,李徵才生无可恋地开口:“右相大人,你从哪里寻摸来的侍卫,怎么比大内侍卫还难缠?”

    戚无良淡淡道:“哦,你还和大内侍卫交过手?”

    李徵无比自豪道:“交过,我年少时调皮,背着母亲和皇帝舅舅闯进相思阁中过!”

    戚无良挑眉看向李徵。

    相思阁是大梁皇宫的禁地,或者说是梁惠帝的禁地,就连在宫中畅通无阻的戚无良都没进过相思阁。

    戚无良装作浑不在意地问道:“哦,那阁中有什么?”

    李徵鸡贼地眨了眨眼睛,“右相大人想知道?”

    戚无良凉飘飘地睨了他一眼,“你可以不说。”

    李徵一个激灵,“不!我想说!右相大人,李某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今日非说不可。”

    戚无良笑眯眯道:“嗯,说吧。”

    红泪终于松开了李徵的衣领,李徵两脚着地,先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然后笑呵呵道:“那阁中其实很空旷,什么都没有,只有四周墙壁上挂了不少画像,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落着同一个印章……呃,右相大人都不问问画得是谁吗?”

    戚无良凉凉地瞧着他。

    李徵终于不作妖了,老实道:“那些画上都是一个红衣倾国的女子,有红衣金甲驰骋疆场的,有素裳浅笑立于木兰树下的,有持剑于船上翩然起舞的……最重要的是,每一幅画下面都盖着帝王之章——南楚初元帝的私章。”

    戚无良瞳孔一缩,心中杀意和怒火差点抑制不住奔涌而出,冰寒刺骨的目光射向李徵。

    那是她父亲为她母亲画的画像!!!

    她父母死后合葬于一坟,那些画像应该作为陪葬埋于棺中,怎么会在大梁皇宫的相思阁中?!

    “据我推测,那些画像应该是初元帝画他妻子的,也就是北燕大将军苏辞。除了她,我实在想不出这世上有那个女子生得那般美。”

    李徵自顾自地说完,才发现戚无良看向他的目光极为不友善,顿时结巴道:“右……右相大人,怎么了?李某说错什么了吗?”

    此时,何大壮的声音从凉亭外传来,“右相大人……我们可以走了,雀奴公公好像来寻咱们了……”

    戚无良收敛心神,顺着何大壮指的方向看去,雀奴公公果然小跑而来,急乎乎停在戚无良跟前,恭敬道:“右相,陛下在找您!”

    戚无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又恢复了那副慵懒嚣张的模样,邪笑道:“多谢公公特意来告知,本相这就回殿。”

    说完,红泪已经上前推着戚无良往千秋殿而去。

    何大壮和李徵跟在后面,何大壮凶巴巴地李徵道:“右相大人瞧着不太高兴,你怎么惹右相大人了?”

    李徵无辜地手举过头,急忙解释:“冤枉!我什么都没干!就说了说相思阁的事。”

    何大壮冷哼道:“最好是这样,不然我毒死你。”

    李徵:“……”

    何小兄弟除了黑点,明明看着这般良善乖巧,怎么脾气和嘴都这么坏?

    由于两人在路上拌嘴,落后了戚无良许多,等两人走回大殿时,正好在殿门口撞见前来赴宴的空桑国师。

    空桑国师一袭雪白僧袍纤尘不染,英俊深邃的脸庞宛如神祇,周身都散发着不可亵渎的圣洁。

    “空桑国师!”李徵娴熟地喊了一声。

    空桑国师脚步一顿,回身看来,脸上带着慈悲和善的笑容,双手合十,朝李徵微微点头,“阿弥陀佛,李小施主好。”

    “几日不见,国师怎么与我这般生疏了?我下次请您喝酒可不许推辞,”李徵上前,自来熟地拦住了空桑的肩膀,偷摸在他耳边道:“放心,我肯定避开已痴方丈,偷偷给国师把酒带上山。”

    一向洁癖的空桑国师并未躲开李徵揽过来的手,而是浅笑如佛道:“李小施主又说笑了。”

    说着,他的目光从李徵身上移向正巧被李徵挡住的青服少年,蓦然怔住。

    千秋殿前,白袍圣僧与青服少年隔着几步之遥对望,圣僧手中转动着常年供于古灯青佛前的念珠,少年手中则拈着一枝信手折来的桃花。

    “这位小施主……贫僧可曾见过你?”

    那一瞬间,披着慈悲圣洁皮囊实则心狠手辣的圣僧神色忽然恍惚。

    少年轻笑,拱手行礼,“信徒并未见过国师。”

    空桑盯着少年黝黑的脸,似是要想起什么,却终是没有想起,只是温声问道:“小施主也是佛门信徒?”

    少年一脸虔诚恭敬道:“正是,下官不仅是佛门信徒,还是国师最忠诚的信徒。今日终得见国师,是信徒三生有幸。”

    空桑国师垂下眼眸,轻声道了句,“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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