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外。

    不远处,一家茶馆的三楼雅间正好能眺望到王府的大门。

    “为何不行?我已经将京中潜伏的结海楼高手都召集了过来,随时可以硬冲进摄政王府救出公子,以结海楼的战力,纵使摄政王府铜墙铁壁,我们也能撕出一个口子。”

    一袭赤裳的红泪站在栏杆旁,纤长的手指始终扣在腰间的软剑上,神色凝重地看向坐在茶桌旁饮茶的顾应怜。

    顾应怜从容淡定地饮了口茶,缓缓摇头,“你是可以冲进王府救人,但那之后呢?右相的手下公然与大梁摄政王为敌,袭击他的府邸,不仅会暴露结海楼,更会暴露小阿离的真实身份,势必害她多年筹谋功亏一篑。你觉得若是小阿离在这儿,会赞同你这样的鲁莽之举?”

    红泪拧眉,“那我们该如何?”

    “现在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小阿离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娘亲的耿直她学了,她爹的聪明诡诈也没落下,便是武功被封,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如今摄政王府还没有闹翻天,恰恰说明小阿离没事,更何况……”

    顾应怜美眸轻眯,“我听你说,昨日千秋殿上谢恒收下了那名和小阿离生得一模一样的瀛洲女子,还带回了府上。”

    红泪想起这个就心中生火,“是又如何?”

    顾应怜笑了,却是冷笑,“谢恒啊谢恒……”

    原来你也有一败涂地的时候。

    “放心吧,你家公子暂时不会有事的。”

    红泪不解,“为何?”

    顾应怜对上红泪懵懂茫然的双眼,一阵无语。

    这小丫头素日里冷冰冰的,但心思简单也是真的——简单地恨一个人。

    红泪的脑子里只装了两件事:杀花锦城,护戚无良。

    顾应怜不禁叹了口气,又饮了一口苦茶,叹息道:“算了吧,说了你也不懂。小红泪,这缘由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若是知道了,就再也做不成那把只知复仇的刀。

    ……

    王府内院,竹林小亭。

    “我就看不懂了,你废了这么大力气把戚无良弄进府,就为了让她给你刷厕桶?”

    花锦城吊儿郎当地倚坐在石桌旁,好奇地问道。

    他本就中毒不深,再加上谢恒手上有包解百毒的良药,此时早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但令花锦城不满的是,谢恒珍藏了许久的良药除去给了他这个好兄弟,还白白在戚无良身上浪费了一颗。

    “嗯。”谢恒行云流水般沏着花茶,给花锦城倒了一杯,又自顾自地饮了一杯。

    花锦城:“……”

    承认得倒是痛快。

    花茶入口,谢恒放下茶杯,随口朝身侧的侍卫问道:“她在干什么?”

    年轻侍卫名叫说一,相貌有股质朴的英俊,是当日城门口将剑架在戚无良脖子上的那位侍卫,只见他俊脸闪过一丝复杂,“回王爷,右相大人在认真刷厕桶,半点没偷懒。”

    花锦城眸海略带诧异,“半点没偷懒?”

    这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戚无良的作风。

    说一:“是,右相大人不仅没偷懒,还……很勤快。她那个管家一靠近厕桶就吐个不停,十二皇子一靠近右相大人就抱着她哭,最后右相大人将两人都轰到了一边,自己一个人包揽了三人份的厕桶,刷得格外卖力。”

    花锦城:“……”

    花锦城:“事出反常必有妖,戚无良可不是这种逆来顺受的人。老谢,你可小心点,这个小人满肚子阴招。”

    谢恒还未开口说话,一名侍卫便急匆匆走进竹亭禀报:“殿下,户部尚书在府外跪下了。”

    花锦城疑惑道:“他跪什么?”

    谢恒闻言无动于衷,面目冷淡,只是低头拨弄了一下茶杯。

    还是说一解释道:“侯爷有所不知,钱大人天还没亮就跑来王府求见王爷,已经派人赶了多次,但他都不肯走,这次直接在府门口跪下了。”

    钱士臣作为昨夜千秋殿上因流鼻血不止而躲过毒酒的人,是如今大梁朝堂上唯一能站着出门的官员。

    花锦城更疑惑了,转而看向谢恒,“你知道他是来干嘛的?”

    谢恒对说一道:“让他进来。”

    说一:“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身穷酸素袍的钱士臣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木箱,在侍卫的领路下走进了竹亭,极其谦恭谨慎地给谢恒行了个礼。

    “下官拜见摄政王殿下。”

    他嘴上高呼着,直接掀开衣袍俯身下跪,额头抵地。

    以钱士臣户部尚书的身份,这可算顶天的大礼了。

    谢恒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淡漠地扫了一眼地上跪得极其规矩卑微的人,他突然发现钱士臣和戚无良能混成“蛇鼠一窝”,还是有道理,至少两人连放下身段匍匐跪拜的姿态都一样。

    表面上低如尘埃,可内里如何谁也看不出来。

    “钱大人到访所为何事?”谢恒问道。

    钱士臣保持跪地磕头的姿态,闷声道:“回摄政王殿下,下官是来赎人的。”

    “赎人?”谢恒挑眉,“你想赎谁?”

    钱士臣坦然道:“右相戚无良。”

    在钱士臣的认知里,这世上没有银子办不了的事。

    同样,在钱士臣的认知里,这世上除了下官的妻女,唯有右相值得臣用银子来赎。

    他纵然对摄政王畏之如虎,但一想到戚无良在王府上可能正经历严刑拷打、削皮断骨之痛,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谢恒第一次对这个名满大梁的贪官产生了兴趣,微微笑道:“右相在本王府上做客,又不是欠了银子,何须赎?”

    钱士臣绿了一张苦瓜脸,“下官知道,右相这人混账了些,之前总惹王爷不快,还望王爷高抬贵手……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着,钱士臣把随身带的小木箱打开,满满一箱子银票,任意一张面额都不低于一千两。

    花锦城见了,都不仅惊讶挑眉,“想不到钱大人与右相交情这般好,莫不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吧。”

    “钱大人舍得?”谢恒发问。

    跪在地上的钱士臣微微起身,用破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不舍得,但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右相没了就是真没了。”

    谢恒:“钱大人觉得本王要杀右相?”

    钱士臣:“王爷,别说杀了,右相这人……好吃懒做,欺男霸女,刻薄狡诈,刁钻霸道,嚣张无礼……下官就没见过比右相更不是东西的人了,想想右相曾经做过的事儿,换做下官是您,至少把右相剐个万十来刀,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花锦城:“……”

    他看起来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来教谢恒怎么嘎掉戚无良最解气的。

    “钱士臣,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熟悉的声音令钱士臣一哆嗦,他一回头,只见……

    按理来说,应该在摄政王府被大刑伺候、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戚无良此刻好生生地站在庭院门口,胳膊还是那个胳膊,腿还是那个腿。

    最重要的是,这人还是那副趾高气扬、“普天之下皆傻逼”的狂妄模样。

    钱士臣:“???”

    这没天理啊!戚无良怎么活得还不错的样子?

    右相大人虽然走路一瘸一拐,但大概是气极了,再瘸再拐都走出了健步如飞的架势,走进竹亭上来就给了钱士臣一脚。

    “你居然敢在背后骂老子!”

    “呕……我的娘啊!你别过来,离我远点,你身上是什么味道?”钱士臣被踹爬在地上,捏着鼻子,往边上滚了两圈。

    花锦城见戚无良大摇大摆地就冲进了竹亭,完全不把摄政王府的规矩放在眼里,本想给她点教训,但戚无良身上的味道太冲了,硬生生把大梁第一军侯熏得捂鼻后退。

    包括几名侍卫在内,竹亭里的人都自发能离戚无良多远就躲多远,唯独谢恒淡定地坐在原位,抬眸看向戚无良,不怒而威,冷淡问道:“谁许你在府中乱跑的?”

    “呵呵,谁乱跑了?老子就是来找你的,你让我刷的厕桶刷完了,”戚无良像个大爷般坐在谢恒对面,随手拎起桌上的茶壶,就对嘴喝了起来,还没品地吧唧了两下嘴,满意道:“花茶不错嘛。谢恒,老子饿了,给老子准备吃的。”

    谢恒微愣,看着对面笑得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再叫一声。”

    戚无良傻眼,“什么?”

    谢恒:“叫本王的名字。”

    戚无良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你有毛病啊。”

    谢恒再次命令道:“叫本王的名字,说你饿了。”

    戚无良:“……”

    戚无良瞥了一眼花锦城,满眼写着“愣着干嘛,这狗比病了,快拉人去看病”。

    花锦城高冷地站在一旁,没搭理她。

    “叫本王的名字,说你饿了,不然不给你饭吃。”谢恒似乎耐心告罄,强势开口道。

    右相大人的嘴角抽了抽,“……”

    “本相若就是不叫呢?”右相大人难得骨气上来了,冷眼挑衅谢恒。

    “那便饿着。”

    谢恒言出必行,话音落就起身往竹亭外走,丝毫不理会戚无良的眼神挑衅。

    戚无良:“……”

    她吃不吃其实无所谓,可她家公主殿下向来是个饭桶,刚才饿得肚子都叫唤了。

    右相大人舍不得。

    她舍不得她家公主殿下挨饿。

    别说骨气了,右相大人的节操素来没什么下线,所以谢恒的步伐即将迈出竹亭的那一刹,背后传来干脆利索的声音。

    “谢恒,我饿了。”

    ——阿恒,我饿了。

    摄政王殿下的脚步顿住了,连心都颤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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