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后。

    “查到了吗?”戚无良垂眸地坐在桌边,银面具都掩不住杀意与阴沉。

    红泪疑惑,目露询问地看向一直跟着戚无良的温寻,却发现这人脸色更差。

    “在城外,靠近沧江,他们大概也知道这东西不能光明正大地种植,所以选了一处土地肥沃的山谷,约有几千亩良田,山谷入口有田氏族人看守,只是那山谷……背靠沧江,为防止沧江决堤倒灌,田氏族人不惜拿人命去填缺口。”

    戚无良冷笑一声,“他们填的可不止这点人命,把方雩、李徵和杨丰年叫来。”

    红泪愣了一下,“是。”

    一个时辰后,方雩、李徵和杨丰年从房间离开时面色都不太好。

    杨丰年浑浑噩噩地走出了门,眼神复杂地看了方雩和李徵,不禁问道:“右相是疯了吗?”

    一贯冷脸的方雩此刻脸也有点绷,拧眉反问道:“她不是都一直都挺疯的吗?”

    杨丰年一噎。

    唯有李徵垂眸思索,不对劲,是什么刺激了右相?

    ……

    一间简陋的下等厢房里,脸上犹带病容的沈钰举止儒雅地饮着茶,他对面坐的是蛮族皇子乌善尔。

    乌善尔看着沈钰那张与大梁摄政王有七八相像的脸,笑眯起眼睛,“让沈大人监看小王多日,实在是费心了。”

    沈钰眸色冷漠,还是淡淡笑道:“王爷说得这是哪里话,沈某也是奉右相大人之名,为其分忧罢了。”

    他熟通蛮语,被戚无良指派过来日夜不歇地看住乌善尔,不许他和手下说一句话。

    乌善尔自嘲着调侃道:“也是,咱两这两个不招右相待见的人凑在一起,也省了去她眼前惹厌。”

    沈钰只是浅笑,不搭理乌善尔的话。

    乌善尔却一副不打算止住话头的样子,装作无意道:“沈大人与大梁摄政王相貌生得相似,可这脾气秉性倒是大不相同。我蛮族大军也曾与摄政王麾下的偃鬼骑交过手,摄政王那性子真是冷酷无情得很,不似沈大人这般好脾气。本王听闻大梁朝中,摄政王与右相关系甚是不好……”

    沈钰眼睛一眯,乌善尔看似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可这几日他也听出来了,“王爷似乎对右相的事情很感兴趣,这话头绕着绕着总会回到右相身上。”

    乌善尔一点都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笑道:“沈大人不也是如此吗?其实沈大人应该去右相面前多露露脸,对沈大人绝对多有助益,而不是在小王这里浪费时间。”

    乌善尔特意在“露脸”这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沈钰岂会听不出来,眼眸深邃道:“说王爷对右相熟悉吧,您倒是一直打听右相的事情,说不熟悉吧,我听闻那日在越州城中,王爷见到右相第一眼便说认识,惹得右相极为不悦。”

    “右相喜欢生得好看的人,”乌善尔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而且右相这种人认死理,若是沈大人真能得到右相青眼,莫说为家族复仇了……你看看贵国十二殿下便知道,可惜十二殿下不像个有野心的,不然右相能把整个大梁捧到他面前。”

    以沈钰的城府,怎么会听不出乌善尔言语中的挑拨,他在暗示只要有十二殿下在,右相眼里不会容下其他人。

    可沈钰莫名地觉得有些可笑,他是要争取戚无良的重用,又不是像那位摇尾乞怜的十二殿下一般争取戚无良的“宠爱”。

    “沈大人,右相要见您。”屋外传来御林军侍卫的声音。

    “知道了,”沈钰看向乌善尔,起身行礼,“王爷,先告辞了。”

    沈钰走后,乌善尔把玩着茶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现在不屑,以后你会做的。”

    随着一阵凉风卷入,烛台微闪,一个身形矮小的黑衣人以极快的速度从窗户翻入,落地无声,恭敬地跪拜在乌善尔面前,“主君,蛮王那边一直在催促。”

    乌善尔依旧低头把玩着茶杯,眼中闪过一丝阴戾,“本王被大哥追杀之事,父王怎么说?”

    黑衣人:“蛮王……蛮王说已经训斥过了大皇子了,都是误会,让您尽快赶往戍城。”

    乌善尔冷笑,“训斥?本王一条命险些没了,换来的不过是一声训斥。”

    他之前的确对戚无良说了谎,他并非因为族中内斗,再加上被乌柯敏迫害追杀而躲入梁地,他是领了蛮王的命令、为了族中大计而入梁地的,可惜这大计却是乌柯敏向蛮王献的,不过计成与否,他那位好大哥都没打算让他再回来。

    黑衣人见自家主君对王命无动于衷,着急道:“主君,戍城那边……”

    乌善尔眼眸一暗,“没用的,我那位好大哥的猪脑子能想出什么好计策?绑架易王?梁帝看似仁慈心软,实则心狠无情,便是真将他最宠爱的儿子绑来,也换不来一分利益,钱粮、药草、城池,父王想要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得到,不过……换一个人用来威胁,也许可以……”

    黑衣人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家主君。

    ……

    “此事你负责协助李徵便可。”

    戚无良坐在窗边的茶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左右手互博,全程连眸子都没抬,只是冷淡说到。

    沈钰站在一旁,忽尔笑开,“说是协助,其实是帮李大人杀人罢了,右相待李大人倒是好,知道他怕是下不去这个手,所以美名他来担,恶名下官来做。”

    “你有意见?”戚无良挑眉。

    “并无,只是这件事办成后,想向右相大人讨个赏。”

    戚无良看着沈钰浅笑温润的样子,眼眸冷到了极致,她不喜想法太多、得寸进尺之人,又或者她只是不喜欢沈钰而已,但面上还是问道:“你想要什么?”

    沈钰躬身一拜,“听闻右相箭术高超,若得机会,望右相指点一二。”

    他这话倒是将戚无良一堵,毕竟这人也没要什么过分的东西,但……

    “你怎么知道本相箭术了得?”

    “坊间都传,右相于骊山救驾时曾一箭射杀反贼,盛京千秋大街上右相更是一箭伤了大梁第一军侯,沈某甚是钦佩……”

    沈钰笑盈盈说着,奈何一腔夸赞之语就被门外的温寻打断了。

    温寻似是急得不行,在门口来回踱步,最后没忍住推开一条门缝,鬼鬼祟祟地朝里喊道:“公子公子……”

    沈钰话头还未止住,就见戚无良已经匆匆起身,朝门口走去,“怎么了?”

    温寻砸了砸手,糟心道:“哭了哭了,又哭了,你不是让我一直注意着点什么十二殿下,有什么不对劲就跟你说嘛?哭了,十二殿下躲在房间里哭了。”

    戚无良:“……”

    戚无良:“咋又哭了?!”

    温寻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戚无良无语,看都没看还在屋中的沈钰,两步并一步,着急忙慌地朝司徒纯的房间走去。

    沈钰缓步走到门口,望着戚无良离开的背影,笑眯眯地朝温寻道:“还真是巧,我每次来找右相大人,不是右相大人不见,就是十二殿下那边出了事。”

    温寻傻眼:“啊???”

    沈钰没再说什么,而是从容优雅地朝温寻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再说戚无良,火烧屁股般跑到他家公主殿下的房门外,贺宿城正一脸怪异地守在房门外,时不时偷瞄两眼房间里,看到戚无良后脸色更怪异了。

    不过右相大人心急如焚,倒是没注意,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大气都不敢喘,环视房间,最后寻声看去,司徒纯正蹲在床榻与白墙紧挨的犄角旮旯里,环抱着膝盖,一副埋头痛哭的模样。

    “怎么了?”戚无良叹了一口气,缓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司徒纯闻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瞬红光,然后赶紧低头藏住眸中异色,猛地扑上前,一把抱住戚无良,“呜呜呜呜……小先生,我怕……”

    噗的一声,戚无良一个没站稳,再加上情绪不稳的司徒纯扑过来的劲儿明显有点大,戚无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继而浑身一僵,脸色骤变。

    司徒纯立马察觉到戚无良的僵硬,急忙道:“小先生你怎么样?哪里伤到了?对不起小先生,都怪我不好……”

    他失态了,他知道自己力气惊人,所以与旁人相处时,尤其是在戚无良面前都有控制力气,只是今日听到沈钰在戚无良房间里待到深夜还未出来,怒火上头,这才……

    戚无良倒吸一口凉气,从牙缝里挤出两字,“没……事。”

    她死都不会承认,方才那一屁蹲摔到她尾巴骨了,这地方不仅位置尴尬,而且不摔不知道,一摔才知道滋味有多酸爽,能疼得人眼前阵阵发黑。

    戚无良缓缓喘着气,握住那只在她身上摸索想要找出伤处的手,疼得两眼模糊还不忘道:“怕什么?”

    司徒纯见戚无良疼得额间都冒汗了,心里又气又急又不是滋味,一把将戚无良横抱起,底气不足地嘀咕道:“就是怕。”

    戚无良感觉身子一轻,紧接着就被司徒纯抱起放到了床榻上,还未待她细问,就在床上一咕噜,被司徒纯翻了个,屁股朝上。

    右相大人一惊,“你干嘛?!”

    司徒纯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地按住她,担忧地看向她下身,“小先生,你是不是摔到屁……是不是摔到尾巴骨了?”

    戚无良:“……”

    谢谢你没把屁股两字说出来。

    司徒纯毕竟是得到北燕第一神医赞赏的人,一眼就看出戚无良痛在何处。

    “小先生切勿乱动,我去拿点药膏给你敷。”

    戚无良两眼一瞪,“敷什么?敷哪儿?不行,不许去,老子没事。”

    说着,她激动起身,怎料牵连到痛处,又像死鱼一般趴了回去。

    司徒纯急忙扶住了她,拧眉道:“小先生莫动!”

    “不就是摔到尾骨吗?小事,老子当年肋骨都不知道断过几根,你别瞎声张,这要是让人知道,老子堂堂大梁右相摔屁股摔到要敷药,脸都丢死了。我回去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你乖哈!”

    戚无良一边死要面子活受罪地吐槽着,一边就要起身回房,奈何又被司徒纯按回了床上。

    司徒纯:“小先生便在我房间歇息吧。”

    戚无良:“啊?”

    司徒纯:“尽量不要平躺,侧卧睡觉,近几日也要少坐,避免尾骨受压。”

    戚无良又要起身,“不不不……不是……”

    “难道小先生是嫌弃这床榻我睡过不成?”

    司徒纯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本就是顶惑人的皮相,白皙俊秀的脸颊上再挂着泪珠——美人垂泪,分外可怜。

    右相大人看呆了,屁话都说不出来了。

    司徒纯:“而且小先生……我怕,我一进到这凉州城就害怕,你陪陪我好不好?”

    戚无良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好好。”

    等戚无良反应过来,司徒纯已经脱了鞋袜和外袍,穿着里衣就钻进了被窝,还顺带将戚无良侧卧的姿势摆正了些,他自己也侧卧着面对戚无良,然后灿然一笑。

    色/欲熏心的右相大人此刻终于冷静了下来,良心一痛。

    她倒不是顾忌什么男女有别,她是怕自己夜里太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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