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被勒停的马儿不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打着响鼻。

    马上人一袭玄衣劲装,一头如丝如瀑的墨发干净利落地高束着,是再普通不过的江湖旅人的打扮,但回眸间……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却足以乱了众生。

    “阿玄?”

    戚无良回眸望了司徒纯半天,才半惊半疑地唤了一声。

    司徒纯只觉脑袋嗡的一下,那声“阿玄”犹如一只黑傀儡炸在他脑海中,火海余波烧到五脏六腑,仅是一声轻唤就差点让他原地魂飞魄散。

    他克制着从心脏传出的战栗,握住颤抖的拳头,目光片刻都不舍得从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上移开,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小先生,早听说你要来,没想到我来涂山镇办点事,竟能遇见你。”

    一旁的贺宿城暗暗翻了个白眼,哦,何着还是巧遇?

    后面跟上来的李徵见戚无良勒马,也急忙勒马站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惊讶道:“十二殿下?!”

    再后面,同样策马狂奔,但被马癫得奄奄一息、脸色惨白的温寻边吐边勒马,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道:“呕……嗯???小殿下?好……呕呕呕……好久不见,一年不见,小殿下都长这么大了?”

    他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还有空心想:长得也太快了吧,地里庄稼施肥都不带长这么快的,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不怪戚无良没第一眼认出来,变化太大了。

    曾经单薄瘦弱的少年如今个头比李徵还要高上半头,一身低调又不失华贵的衣袍趁得他身形更加高挑,宽肩窄腰,气质天成,五官也随着年岁张开了,愈发俊朗深邃,尤其是那双笑似情深又温柔缱绻的眉眼。

    李徵小时候是见过瑾妃娘娘的,那是位世间不可多得的美人,可他看着司徒纯面露疑惑,这人既不像瑾妃娘娘,更不像笑里藏刀的梁惠帝。

    奇了怪,像谁呢?

    戚无良看着长开的司徒纯微微愣神,确实像,像她的扶苏爹爹,北燕前任丞相、扶苏家的家主——扶苏澈。

    外甥肖舅倒也不假。

    身后又有阵阵马蹄声传来,还夹杂着油腻的叫嚣声,“美人别跑,俺发誓俺会对你好的,这辈子只娶一个正房夫人……俺为你甘愿割袍断袖……”

    方才还愣神的戚无良闻声,眼角一抽。

    李徵脸皱成一团,着急忙慌驱马躲到戚无良身后,昔年文采第一的求日公子被气得张嘴便是芬芳,“草草草,都追了三座城了,居然还没甩掉!让你戴面具你非不带,又追上来了吧!”

    相比于李徵的大惊小怪,最弱鸡的温寻反倒一脸淡定,嗯,淡定地翻身下马,跑到路边继续去吐,省了妨碍他家公子打架。

    果然,下一刻右相大人一脸无所谓,伸手拔剑,“追上来就追上来呗,没什么是打一顿解救不了的。”

    她只是为了赶路,懒得搭理这些山匪,又不是怕了。

    “小先生,让我来吧。”

    司徒纯开口的同时走到了官道中间,挡在戚无良马匹的面前,还回头对戚无良露出一抹乖巧又温柔的笑。

    戚无良眨了眨眼,瞧着自家公主殿下好看的侧脸,想都想就收了剑,毫无犹豫地点头答应道:“好。”

    贺宿城在一旁看得嘴角抽搐,别看他家这位主子在右相面前笑得乖巧,他可没错过方才那山匪大言不惭的话传来时,“好脾气”的十二殿下当场黑了脸。

    片刻后,赤手空拳的十二殿下用“最温柔的手段”教会了这群山匪做人,然后吩咐贺宿城将一群鼻青脸肿的山匪和之前的瀛洲首领关到一处。

    李徵一阵欢天喜地,他发现司徒纯简直是他的救星,因为提前遇见了这位小殿下,戚无良终于一改她之前像牲口一般疯癫赶路的德性,他能歇歇了!真是谢天谢地!

    一行人跟着司徒纯来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小客栈,这家客栈本就小,之前司徒纯带来的十几号人都是两人挤一间住的,如今又多了三个人。

    司徒纯的意思是,他和孙兴翰把房间让出来给戚无良,其他人再挤一挤,给李徵和温寻腾出一间来。

    “腾什么?”右相大人挑眉,不悦地扫向李徵和温寻两人,“你两去跟别人挤一挤,挤不下就打地铺。”

    没有人权的李温两人:“……”

    司徒纯笑了笑,“那好,我去收拾一下房间,小先生一会儿便可以歇息了。”

    戚无良:“收拾什么?孙大公子和你住一间?那把他的东西扔出去就行,我跟你睡一间,至于孙大公子……劳烦你也去找别人挤一挤,不行也打地铺得了。”

    孙兴翰:“???”

    司徒纯闻言僵成了一条人棍,“睡……睡一间?”

    戚无良:“嗯。”

    “不行!”

    司徒纯还没说出点什么,李徵却先皱眉反对,义正言辞道:“男……”

    后面的“女”字被他吞了回去,“授受不亲”更是说不出口,只得话锋一转,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吼道:“你什么身份你心里没点逼数吗?让你自己住一间,你还挑上了?”

    戚无良一副“你白痴吗”的表情,“我的身份我当然清楚,作为大梁最骄奢淫逸的右相我挑不是很正常嘛?不然挑你和我一起住?不行,本相嫌你丑。”

    李徵:“……”

    他这张脸怎么说也是盛京名门闺秀争先想嫁的,说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李徵还想再说什么,被贺宿城架着走进客栈的温寻拍了拍肩膀,虚弱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李大人你还是放弃吧,你看我家公子那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模样,色中饿鬼啊!你拦着她不让她和小殿下住,她今天晚上就能送你归西。”

    李徵:“……”

    另一边,右相大人才不管李徵瞎逼逼什么,牵着她家公主殿下的小手直奔二楼上房。

    那副急不可耐的丢人模样,李徵就不懂了,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气愤又不解地扭头问温寻:“她怎么会这么好色?”

    温寻语重心长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家公子说了,人若太完美,容易遭雷劈,是活不长久的。她没什么大毛病,就贪点小钱,好点小色,这你都不让,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牲口左手握着大梁钱财最盛的户部,右手揽着世间头一份的男色,贪点小钱?好点小色?

    呸,奸臣!

    ……

    进了房门后,戚无良脸上色痞又急不可耐的表情瞬间消失,微微蹙眉,提醒司徒纯道:“你离李徵远点。”

    司徒纯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并没有太多惊讶,而是乖巧点头,“好。”

    戚无良眨眼看向他,“不问问我为什么?”

    司徒纯走到案边,动作优雅地倒了一杯茶,缓缓一笑,“我知道。”

    戚无良挑眉,“你知道?”

    “小先生,先喝口茶润润喉。”

    司徒纯捧着茶来到她面前,他本就长了一张再惑人不过的皮囊,眉眼弯起时不由透出一丝暗藏情愫的温柔,笑起来煞是好看。

    右相大人顿时被美色迷了眼,她仰头瞧着举杯来到面前的翩翩公子,足足高了她一头不止,曾经和尚头生出了三千青丝,被一根玉簪挽起,墨发玉面,五官如琢,眼装星辰,笑容犹如一把小勾子勾人……

    右相大人大惊,心道:干了!小时候只觉得这人干净俊俏,怎么长大了反生一段风流?

    这铁定不对,这人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每一根头发丝都好似长在她心坎上一般正好。

    “小先生……”

    司徒纯见人盯着他发呆,也不接茶杯,轻唤了一声。

    右相大人骤然回魂,尴尬地咳两声,慌乱错开对视的目光,接茶杯的时候差点把手指头塞进茶杯里。

    她下意识低眉嗅了一下,微微一愣,是她最喜的茉莉花茶。

    茶香纯粹,入齿芬芳,浸透心田,好茶!

    右相大人是识货的,这种茶价值不菲,绝非偏僻边镇能有的,抬眼问道:“你特意备的?”

    司徒纯:“嗯。”

    “你不是提前不知道我会路过涂山镇吗?”右相大人痞气一笑,阿谀道:“嗯?巧遇?苏十二将军……”

    司徒纯:“……”

    他怎么也没想到,见面不到半个时辰,话说了没有十句,就掉了马。

    戚无良低眉瞥了一眼,见他神色慌乱,目光四瞟,就是不敢再看她,紧张到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袖口,以前的这些小动作真是半点没变。

    把人逗弄得心慌意乱,右相大人顿时高兴了,抚上少年的头,笑容灿烂道:“乖,小孩子就该有个小孩子的样子,在我面前装什么成熟稳重,还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那句“小孩子就该有个小孩子的样子”像一盆冷水猛地将神思混乱的司徒纯浇醒,他再度看向戚无良,目光清明又苦涩,带着一丝赌气道:“我知道,李大人是陛下派来监视小先生的,随行中人未见红泪姑娘和温老爷子想必是被陛下扣在盛京当人质,他怕小先生跑了。”

    “哦。”

    戚无良敷衍地“哦”了一声,走向靠窗的软塌上,没骨头似的倚在软塌上,眼中藏着阔别一年的思念,笑容温和地朝司徒纯招了招手,“过来,坐我身边,让我好好看看。”

    司徒纯闻言呼吸一滞,心跳又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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