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内,众人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甬道中这样的岔路口很多,若非有人带路,怕早已转向。

    叶老摸着石壁上人工开凿的痕迹,脸色越发沉重,“寻常甬道不会挖得这么高这么宽,除非是蛮人,他们身形魁梧,狭窄的甬道根本通不过。这绝非一日之功,十年、百年……”

    “叶老,想法大胆一些,也许是几代呢,毕竟能把西南大山挖空成这个样子,纵然蛮人天生力大无穷,百年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戚无良正蹲下身,举着火折子,看着角落处一个用刀刻出的樱花图腾,吊儿郎当地说道。

    叶胜天就没她这般心大,闻言脸色沉寂,“几代人的隐忍坚持,若是如此,蛮人所图甚大。”

    戚无良:“我猜这甬道应该刚挖通不久,不然就不会有一年前那场昆山大战,蛮人应该还在筹谋如何将这条密道的利益最大化,一切还来得及。”

    “各位,往这边走。”前面领路的小胡子镇长说到。

    “小先生……”

    戚无良蹲在原地没有动,司徒纯唤了一声。

    戚无良站起身,看向小胡子镇长,又看了看司徒纯,“你带着他们去昆山关隘,然后通知孙老将军派兵过来,最好多带点炸/药,我在这密道中转转,给你们提前探探路。对了,那个瀛洲人我就带走了。”

    叶胜天也看见了那樱花图腾,上前一步,“老夫也跟你四处转转。”

    司徒纯脸小心翼翼拽住了准备朝反方向走的戚无良,眼巴巴的样子好似一只不招主人待见的小狼崽,软声哀求道:“小先生,我也去。”

    右相大人一脸不赞成,“不行,你若走了,谁带他们出去?”

    司徒纯:“还有孙兴翰,有人带路还走不出甬道,怕是废物不成?”

    莫名其妙成“废物”的孙兴翰不干了,“殿下,右相,我等也想留下。”

    戚无良睨了他一眼,“那谁去通知孙老将军?”

    孙兴翰:“……”

    末了,队伍分成两拨,一拨去昆山关隘通知孙老将军,另一拨跟着戚无良“探路”。

    司徒纯注意到一个细节,李徵始终站在戚无良身边,哪怕之前戚无良赶所有人走,但却默认李徵一直跟着她。

    “柳叶刀有吗?”戚无良边说边对李徵伸出手。

    温寻跟着孙兴翰去昆山关隘搬救兵了,临走前将自己随身带的“百宝袋”交给了李徵保管。

    温寻不愧“温大管家”之名,随身背的布袋明明看着不大,但却贼沉,里面什么都东西都有,吃的、穿的、用的,连袜子备了一双,全都是给他家不靠谱的公子准备的。

    李徵满脸无语地从百宝袋里拿出了一把柳叶刀,戚无良接过开始在一处岔路口的石壁上刻刻画画,竟是一朵樱花图腾。

    “你这是……”

    问出这句话的人是叶胜天。

    右相大人淡定道:“有备无患。”

    叶胜天想明白了什么,嘴角一抽,“心黑还是你心黑。”

    右相大人恬不知耻一笑,刚踏脚却是脸色一变,笑容全无,身形几不可查地微晃了一下,司徒纯瞬间出现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小先生怎么了?”

    戚无良扭头看向紧紧扶住自己的人,心说:怎么怪怪的?这小兔崽子反应也太快了吧,或者说太敏感了,毒发的瞬间就被他察觉到了。

    这是对戚无良而言,对司徒纯来说,他时时刻刻眼神都黏在他家小先生的身上,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戚无良的不对劲。

    甬道中虽然晦暗,但司徒纯瞧着他家小先生的侧脸,几乎是瞬间笃定他家小先生的脸色惨白得不正常。

    就在这时,李徵及时递上水壶,“右相,喝点水。”

    李徵自以为做的隐蔽,偷摸将解药放进水壶给戚无良,定然无人察觉,但司徒纯却见这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心却仿佛被装进一个熬药的罐子里,罐子底下是一簇比一簇汹涌的柴火。

    戚无良喝完水,明显好转,继续一马当先在前探路,李徵则根据他们所走过的路径,兢兢业业地画地图。

    大约走了两三个时辰,众人在甬道内绕得晕头转向,从昨日到现在更是彻夜未歇,铁打的人都有些累了,戚无良便命令众人在一处洞窟中休整。

    司徒纯坐在戚无良身侧,“书生羞涩”的笑容中透着一丝丝讨好和忐忑。

    “小先生,吃点干粮。”

    “哦。”

    “小先生,喝水。”

    “哦。”

    “小先生,我帮你揉揉肩。”

    “哦。”

    司徒纯麾下的将士看着自家将军这殷勤得过分的小媳妇模样,脸色都是五颜六色的。

    两个将士凑到一起,其中一个小声道:“旁的父子也是这么相处的吗?”

    “父子???”

    “不是说殿下是被右相收养的吗?”

    “唔,就算收养,右相那么年轻,哪里看起来像老父亲?”

    将士一噎,“也是,右相长得太好看了点。”

    说着,这人没控制往右相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打了个寒颤,对上他家将军阴沉沉要杀人般的眼神。

    要完!

    他急忙低下头,老实啃干粮。

    “右相,我们到底在找什么?”一名啃干粮的小将士问道。

    席地而坐的戚无良闻言看向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东西?”

    小将士眨了眨眼,有点呆,挠头道:“就是感觉,您一路走得小心翼翼,但也不是那种小心翼翼,就是好像怕惊扰了什么,像阿爹以前上山打猎时一样。”

    两人的对话,被绑得和蚕蛹般的瀛洲人听到顿时脸色一僵。

    戚无良注意到其神色变化,看向那名模样清俊的小将士,调侃笑道:“小家伙还挺聪明。”

    小将士脸一红,喏喏道:“右相我不小,十六了。”

    戚无良看着少年人脸红的模样,起了逗弄心思,笑容灿烂地应和道:“是是是,不小,娶媳妇了吗?”

    这话一出,小将士脸更红了。

    戚无良觉得好玩,还想继续调戏两句,就见一张黑如碳的脸挡在了自己面前,宛如看一个负心汉、薄情郎般幽怨地看着她。

    戚无良眼角一抽,“你干嘛?”

    司徒纯觉得自己心口仿佛压着一大缸醋,酸得他说话都费劲,“小先生,我……”

    戚无良挑眉,“我什么我?哦,你也不小了,那娶媳妇了吗?媳妇都娶不到的糟心玩意顶着这张俊脸有什么用?”

    司徒纯被说得一愣,那是活脱脱蒙住的表情,喃喃道:“小先生,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说我。”

    说完,人便失魂落魄地飘走了,不再小先生长小先生短地缠着她。

    闹了这么一出,右相大人那为数不多的良心开始作祟,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这一反思不要紧,右相大人越想越心虚,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李徵在旁边瞧着她愈发愧疚的神色,不禁翻了个白眼,啃着硬邦邦的干粮道:“该,把人惹毛了,哄的人还是你。”

    右相大人难得没长嘴,面对李徵的嘲笑,屁都没说,起身就要追上去,都走出了两步却又折返,对李徵小声道:“一会儿你站得离那个瀛洲傻蛋近些,他要挟持你,你就让他挟持。”

    李徵:“???”

    说完,人就跑了。

    叶胜天看着戚无良屁颠屁颠去追司徒纯的背影,睿智的鹰眸中难得露出困惑,“老夫怎么觉得,她这脑子有时候是坏的呢?”

    比如说,面对司徒纯的时候。

    “如此简单的伎俩,她竟看不出来?”

    李徵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嗯,她有时候挺瞎的,瞎点好瞎点好。”

    叶胜天:“……”

    犄角旮旯里的瀛洲人见戚无良和司徒纯都走远了,贼目一转,对众人道:“我肚子疼,要如厕。”

    贺宿城不耐烦地看向他,“你怎么这么多事?”

    瀛洲人唯唯诺诺道:“我若是拉□□里,反正也是熏着你们,你们那位右相最是喜洁,她肯定受不了。”

    贺宿城自然最是清楚右相的龟毛事多,再不情愿,还是起身准备带着人找个远点的地方解决。

    瀛洲人路过时,李徵眼尖地看见那人手中细薄的小刀片,绳子即将被刀片割断,他眉头一皱,本欲对贺宿城示警,但想到了戚无良走之前说的话,又按耐住了,装作没看见,继续低头啃干粮,然后下一刻——

    竟真被那缺德玩意说中了!

    瀛洲人骤然挣开绳索,一把抓住他挡在身前充作人质,细薄的刀片贴着他的喉咙,凶狠道:“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簪缨公主的儿子想必命很贵吧!”

    暗处,戚无良和司徒纯躲在一处拐角旁观着这一幕,司徒纯拧眉,拿起一枚石子,轻拈于指尖欲出手,却被戚无良阻拦,“做什么?”

    司徒纯郑重道:“李徵的命很重要。”

    戚无良略诧异,没想到他这么在意李徵的命。

    司徒纯仔细观察着他家小先生脸上的每一丝表情,试探道:“他的命关乎小先生的安危。”

    但戚无良脸上只有茫然和疑惑,皱眉道:“啥?那废物玩意怎么会关乎我的安危?”

    右相心道:呵呵,臭小子还是太嫩了。

    善谋如谢恒都不能在她脸上试探出一丝破绽,这臭小子还想试探她?!

    司徒纯一怔,遂而垂眸,带着醋意和委屈道:“我以为他对小先生很重要。”

    戚无良:“……”

    她最受不了这个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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