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同穴”四个大字让戚无良一脑门官司,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苍蝇。

    司徒纯在黑暗中仔细观察着戚无良的神色,复杂有之,震惊有之,糟心有之,唯独没有厌恶……他暗暗松了口气。

    “你是认真的?”戚无良沉声开口,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不知道。”

    右相大人的脸硬得像石头,拳头也像。

    司徒纯却灿然一笑,“是真的不知道。人生顽疾,很少有知道始终的,往往知道时,已经药石无医。”

    戚无良心塞挑眉,“所以,我是那个‘顽疾’?”

    司徒纯摇头,“小先生是我的‘始终’。”

    戚无良:“……”

    半分都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闹心了。

    为什么?

    睿智狡诈的右相大人眼中难得露出了迷茫之色,她在想,为什么?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幼要是没爹娘约束,没有那位一身正骨的大将军把仁义礼智信刻进她骨子里,她就是能把祖宗十八代从阴曹地府气出来的混账玩意,所以在养司徒纯时,她都是挑精细的、好的来教他。

    戚无良这种人,她烂可以,但她养的少年必须顶天立地、知节守礼、仁义忠厚。

    如今少年初长成,已有顶天立地之姿,更有仁义忠厚之怀,唯独知节守礼这一块,对养自己的“老父亲”、救其于火海的先生动心,算不算知节守礼?

    右相大人觉得没道理,怎么会养歪呢?

    她把自己怀疑了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是不是空禅院那位已痴方丈把人养歪了,更没怀疑过这根“独苗”他可能本身就不正。

    “咳咳!”

    一阵突兀的咳嗽声从左后方传来,正一脑门官司的右相大人听出了声音,眼前一亮,如蒙大赦地选择性遗忘了司徒纯之前那番肺腑之言,急急撇开与司徒纯靠得过近的头,朝出声的方向嘴贱道:“谢天谢地,李大人福大命大,竟也没死。”

    “你那嘴皮一天不扎人,是张不开吗?”李徵有气无力地回怼。

    右相大人无比真诚道:“那可能是。”

    “呵呵,我好心解你尴尬,救你于水火,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戚无良眼皮一跳,只觉要干。

    只听李徵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我旁听了许多,右相大人风流无双,这般险地仍有佳人在侧,表白心迹,生死相许,好一段情深似海、旷世佳话!也不知右相大人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

    戚无良:“……”

    再没有比李徵更不是东西的了。

    李徵:“照我说,普天之下就没有比你更眼瞎的了,非要人家十二殿下把话掰开揉碎,将情义喂到你嘴边,你才能跟那个缺德的八哥一样大喊一句‘大逆不道’?多窝心啊,我都替十二殿下难受,怎么就瞧上你这么一个不解风情、不知事儿的愣木头……”

    “李求日!”

    右相大人咬牙切齿开口,“你是非逼着我……咳……冒着二次坍塌的风险过去掐死你吗?咳咳……咳咳咳……”

    太激动了,一个没控制住,从肺腑涌上的血气自口鼻溢出,差点没给她呛死,但她偏偏控制不住!

    这番数落的话哪怕李徵私下里和她说,不是当真司徒纯的面,心宽如右相此时此刻也不会尴尬到想过去掐死他。

    李徵听闻咳嗽声,暗暗皱眉,“行了,你歇着吧,少说两句,我也少说两句。”

    与此同时,下一刻耳畔传来司徒纯宠溺的声音,“阿离乖一点。”

    戚无良没声了。

    李徵:“……”

    他不知道为什么戚无良听到这轻哄的话什么反应,反正他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说呢?十二殿下仗着年纪小,撒娇是有一套的,那小话说得,别怪戚无良护得跟眼珠似的,换做是谁都想护着这么一个可心儿的。

    奈何耳边半天没了声,李徵反倒不适应了,急急开口:“我说,右相、十二殿下,咱们如今怎么个章程?就这么埋着吗?”

    “等着。”司徒纯平淡开口。

    李徵:“啊?”

    司徒纯:“等孙老将军带人来把咱挖出去。”

    李徵:“那歹等到猴年马月?便是我们能等,右相她等得了吗?”

    戚无良明显比之前虚弱的声音传来,“我怎么等不了?”

    李徵:“你的毒……”

    戚无良感觉司徒纯又将她抱紧了一些,脸蛋还在她脖间蹭,要不是怕这方空间发生二次坍塌,她真想一个巴掌糊过去,占谁便宜呢?

    她憋着一口气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梁惠帝比你珍惜我的命,只是瞧着骇人,不致命。”

    李徵:“你扯谎的水平能不能高一点?”

    戚无良:“老子说的是实话,这毒只会让我疼,不会要命,不就吐几口血嘛……”

    她说着说着,突然又没声了,只传来几声极轻的闷咳。

    李徵:“……”

    真是糟心坏了。

    恰巧此时,一声高傲不屑的冷哼骤然在黑暗中响起,这声音是……

    戚无良暗骂一声娘,嘴角抽搐道:“原来侯爷也在。”

    洞窟坍塌的时候,他们四个离得最近,埋得近了一些也正常。

    花锦城冷漠的声音响起,“一直。”

    戚无良:“……”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花锦城:“也就听了个全程,山盟海誓,深情厚义,右相大人可谓独领风骚。”

    戚无良:“……”

    鬼的独领风骚!

    戚无良狠狠磨牙道:“侯爷这就不厚道了,既然能喘气,怎么不早点吱声?”

    花锦城讽刺的口吻一如既往,“你问问李徵,要不是鸡皮疙瘩掉了太多,忍无可忍,他会吱声吗?”

    李徵:“???”

    这火怎么就烧他身上了?

    右相大人脸都木了,“所以,你们两个都趁这个时候跳出来看老子笑话是吧?”

    李徵:“是。”

    花锦城:“是。”

    戚无良:“……”

    司徒纯委委屈屈在她耳畔轻声开口,“小先生,我是笑话吗?”

    对于这个小祖宗,她真是无计可施,又是无奈又是气,“别裹乱,笑话的明明是我!”

    她边说边在熊孩子身上随手一拍,本也没用多少力气,谁知竟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十二殿下的翘臀上,在黑暗寂静的空间里这一声格外明显。

    戚无良:“……”

    夭寿了。

    本来之前种种就够右相大人尴尬得脚趾扣地了,这一巴掌差点把她送走!

    司徒纯刷的一下脸就红了,音调都有些变了,“阿离……”

    这一声阿离叫得又羞又恼,好不正经。

    戚无良被他叫得半边身子一酥,越发闹心,“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李徵好歹也是盛京世家公子,他们这些权贵公子哥哪个没混迹过风流场,一听便想歪了,难以置信道:“戚无良,你够了啊!生死险地,人家十二殿下以身相护,你别太衣冠禽兽,分点场合。”

    戚无良半点不想再搭理这个傻逼,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掐上司徒纯的腰上的肉,恼羞成怒道:“你是故意的!”

    司徒纯被掐得不痛不痒,偏偏音调更过分了,“嗯~”

    好像戚无良做了什么更加过分的事情。

    连花锦城都被激得开口了,“不知羞耻。”

    戚无良:“……”

    司徒纯干完了坏事,还有胆子窝在她脖间低低地笑出声。

    右相大人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她居然骚不过这人。

    “你闹哪出?”戚无良气道。

    “给自己留条后路。”

    “???”

    “我听到了,孙老将军的人快到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

    “我怕出去之后,阿离会躲着我,所以我总要想个办法让你对我负责。”

    戚无良沉默了良久,“阿玄,我不会躲着你,你还年轻了,可能一时分不清感激依赖和男女之情……”

    “别说了,”司徒纯打断道,他不想听戚无良那些理智到极致的分析,因为不管他怎么否认,他的小先生都不会信,“阿离,我身上疼,想睡一会儿。”

    司徒纯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弱了下来,带着无力和脆弱。

    戚无良拧眉,还未再说什么,就觉得身上的人重了不少,是那种人昏厥之后的重量。

    太沉了!

    戚无良被压得胸口一闷,恍惚发现当初那个还没她高的少年早已长得这般结实,长手长脚地压在她身上,当真是快给她压断气了,紧接着没了司徒纯几次三番的阻拦,她终于摸到了少年背后皮开肉绽的伤口和大片温热的血迹,眉心骤然一跳。

    伤势怎么会这么严重?!

    “阿玄,阿玄……”

    她唤了两声,但司徒纯已经不知事儿了。

    继尴尬得脚趾扣地之后,右相大人又尝到了心急如焚的滋味,她怕是上辈子欠了这小兔崽子,被占了便宜,还得操心这小兔崽子的死活。

    “右相,右相,你在哪儿……”

    “公子……”

    废墟上方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呼声,夹杂着温寻急切的声音。

    戚无良知道有救了,温寻他们定然已经找来了孙老将军,只要有大批将士赶来,把他们挖出来不是难事。

    “在这儿……咳咳咳……”

    她刚想喊一嗓子,又是一阵狂咳。

    “行了,你闭嘴吧。”

    花锦城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气沉丹田用了内息朝上喊了一嗓子。

    上方晕头转向的温寻、孙老将军等人顿时高兴坏了,“快快快,就是这儿,开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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