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市场最繁荣的时候,外面查得严,跟谭峰一起来的人分成两拨守住了巷子的前后,还有人叼着烟到路口放风。

    跑是跑不掉的,孟清还在,反抗也要承担风险,而且她以后还要在这里做生意。

    沉默之后,梁思原抬手将那个瓶子接过来,笑了一下,“这样就能一笔勾销?”

    谭峰没说话,梁思原抬眼,“如果不能,那我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你知道我不是什么软柿子,你从我身上讨不到什么好处。”他放低了声音,视线定在谭峰身上,“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们比我清楚,我不欠你们的。”

    “你——”赵阳抬起的手被谭峰拦下来。

    “你咽不下这口气,想报复可以。”梁思原放下酒瓶,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放到几步之外堆着的空箱子上,在谭峰怪异的眼神中,对他们两个人说:“只要别让人看出来,我保证今天的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更不会有人追究。”

    “但今天之后,你们再想找麻烦,”梁思原说:“吃亏的一定不会是我。”

    “威胁老子,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赵阳暴躁,举起拳头朝他头上砸过去,而这次梁思原躲避的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腕,看似只是随手一压,赵阳立刻叫起来,拳头改变方向砸在了他身后的墙上,擦起了一层血皮。

    在边上围观的两个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砸断了手里的酒瓶,用断口对着他,随时准备冲上去给自己的兄弟找回场子,局面却被谭峰按住,让他们去巷口等着。

    赵阳右手手腕脱臼了一样使不上力气,疼得嘴唇直哆嗦。

    梁思原仍是看着谭峰,“清算旧账,一笔勾销,这个交易,你到底做还是不做?”

    谭峰没说话,却在僵持之后给了赵阳一个眼神,默许了这个条件。

    赵阳恨他恨得牙痒痒,刚开始靠近还带着防备,可发现梁思原是真的不再还手时,手下便发了狠,连手腕的疼痛也忽略了,不停地殴打他的胸腹和后背,拳脚随着人的泄愤逐渐失了分寸,直到被谭峰拉开,看着一时难以站立的梁思原,才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的冷汗。

    “峰哥,就这么放过他?”赵阳不甘。

    “打死他,你的档案也消不了。”

    “可也不能让他这么痛快。”

    谭峰冷冰冰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质问,不这样,还能拿他怎么样。

    赵阳安静下来,他已经吃过苦头,不想再背案底了,可除了把他打一顿,他们又确实没有办法教训他,甚至今天这场单方面的殴打,他也不是完全沾光的,不过就是仗着人多,而梁思原不想惹事。

    心里太憋屈,赵阳再感受不到一点报仇的快意,一脚将墙边的瓶子踢到了对面墙上,里面的啤酒炸开,溅到了他的裤脚上,一地白花花的酒沫。

    谭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梁思原,确定他没什么大碍,拍了下赵阳,“走。”

    一帮人零零散散地从不同的路口离开,梁思原靠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扶了墙慢慢起身,拍掉身上的灰,走到那堆箱子旁边,拿了外套穿上,努力调整了口呼吸,往孟清的摊位前走去。

    他心里不安定,觉得谭峰大概还好一点,但以赵阳的脾气,再遇到还是不会收敛,这样一时求全,终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年谭峰他们找上他,梁思原从来也没问过原因,平时小打小闹,校服脏了破了,受了点小伤,何菁只是骂他几句,让他离那些人远一点。直到那次梁思原参加完比赛回来的路上,赵阳找人把他骗到了一个没人看守的废品收购站。

    矛盾到底是怎么升级的,年岁过去,记忆早已淡化,只记得当时到处都是玻璃和烂铁,他在混乱中抢到了一把折叠刀,是赵阳带过去的。

    没人觉得他真的敢动手,赵阳扑过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却没想过人在应激之下早已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刀尖划破了他的肚子,而梁思原死死地抓住了他,怎么都不肯放手,直到谭峰带着怒火和惊惧赶到,用暴力将两个人分开,挨了他一个瓶子后狠踹了两脚将他制服,才顶着满头的血把赵阳送到了医院。

    医院报了警,事后检查,刀刃划得浅,赵阳身上那道口子只是看着吓人,他们几个加在一起反而没有梁思原伤得更重。

    何菁赶到医院时,梁思原的骨折才刚固定好,人还在恍惚之中,见了她站起来,没来得及张口就挨了一记巴掌。

    急诊室里鸦雀无声,他脖子上缝好的伤又裂开,血一直沿着锁骨往下淌。

    也许就是那一刻,谭峰意识到他们惹错了人,在事情调查处理阶段一直积极配合道歉赔偿,而何菁不肯让步,一分钱也不要,就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最后判处两个人一个七个月,一个四个月的拘役。

    也就是这件事,让他们母子一个更敏感,一个更叛逆。

    “小弟。”孟清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梁思原堪堪定神,就被孟清抓住了手臂,“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欺负。

    梁思原垂眸,看到孟清皱着眉头,正在检查他身上是不是有受伤的地方。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欺负我?”梁思原躲了一下,面上微带笑容。

    “坏的人想欺负你还要什么原因。”孟清没有丝毫放松,“我难道真的要相信他们是请你去喝酒吗?”

    梁思原默了默,说:“也未必他们就是坏人。”

    “他们是不是我不知道,可你我是了解的,你们之间有矛盾,总不可能是你先挑的头。”

    “清姐。”梁思原胸口有些闷,看她一脸担忧的样子,轻轻笑道:“真的没事,只是一点误会,刚才说开了就好了。”

    孟清不信,梁思原说:“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还抓着初中那点鸡毛蒜皮不放吧,多幼稚。”

    “那他们找你……”

    “有些话不好当着人讲。”梁思原笑着说:“所以想喝点酒再说话的,但你还在等,我拒绝了,他们觉得没意思,就让我走了。”

    孟清的怀疑未消,可找不到什么证据,还是被他骗过去,本打算直接收摊离开的,梁思原却坚持把最后几份卖完。

    骑车回去的路上,孟清坐在后面一直没出声,走过半途,侧身说了句什么。

    梁思原没听清,回过头,孟清却不肯再说了。

    回到家之后,梁思原还想问,孟清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只是觉得,你妈妈也许一直都错怪你了。”

    言语迟疑,斟酌再三,喉音微哑,“为什么?”

    孟清摇头,没有解释,只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翻涌的心虚难以宁静,梁思原从她家里离开,站在门口很久,一身的疼痛才慢慢回流,脏腑好像纠结成一团。

    他抬手捂住腹部,深深地呼吸,勉强回到家脱下衣服,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经过时间的发酵,这会儿身上开始泛起一片片的瘀肿,后脑被赵阳磕的那一下也肿了起来,让他有些头疼。

    用冷水稍微冲了一下,梁思原下楼去找药时发现喷雾已经用完,本想直接睡了,又想到明天还要陪孟清去夜市,躺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爬起来出了门。

    胡同外不远处就有一家药店,梁思原买了一瓶喷雾,又在店员的介绍下拿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正在付钱的时候,身后的门打开,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没在意,没一会儿,那人却站到了他身边,看到柜台上的药,出声道:“大晚上的出来买药,有伤?”

    梁思原一顿,转头看去,一眼对上了那道熟悉的审视的目光。

    “陈警官。”梁思原缓声,拿过柜台上的袋子,“只是一点小磕碰。”

    “小磕碰买这么多。”

    “有备无患。”梁思原道:“您这么晚过来,是有案子还是?”

    陈威从兜里摸出烟,叼上了又想起了这是在药店,别在耳后说:“最近上火,买点金银花泡水喝。”

    “是药三分毒,陈警官还是先找大夫问清楚内因到底是什么,免得一番努力下来不对症,再喝出点别的问题。”梁思原笑了下,脑中又闪过两年前在车站遇到孟清时的样子。

    “没看出来。”陈威瞥他一眼,“小小年纪,说话这么毒。”

    “没有,只是想提醒您多保重身体。”梁思原说:“金银花性寒,您平时工作忙,恐怕三餐也不会很及时,脾胃虚的话,喝这个容易加重身体的负担,有害无益。”

    “你还懂这个。”陈威看着他,“看来你对你家里还是有所隐瞒,你的聪明也没全用在画画上。”

    他意有所指,梁思原想要离开的脚步停下。

    陈威还是让店员去拿金银花,在这个间隙,说了一句:“虽然时间久了,但许忠那个案子,嫌疑人一直没找到,我还等你回来能提供点线索,看起来你比我们还忙。”

    “您现在需要我配合吗?”梁思原看向他。

    “当时许忠是被人击中下颌,第一时间就丧失了抵挡能力,一般人很难做到这一点。”陈威转眼,“我没弄错的话,你应该练过散打和拳击,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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