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原沉默,孟清毫无察觉,说:“你也快开学了吧,这个假期多谢你天天来帮忙,明天晚上我多做点好吃的,你过来吃晚饭吧,姐姐都没有好好感谢你。”

    “你跟我不用说谢谢。”梁思原说:“许叔难得回来,你们聚吧,我什么时候都行。”

    话说着,谭峰和赵阳走过来,往他们摊上扔了个信封。

    孟清立刻提起防备,谭峰看她一眼,又转向梁思原,“这两个月的摊位费,不用交了。”

    说完没有多停留,带着后面别别扭扭的赵阳离开了摊前。

    孟清怔愣后捡起信封看了一眼,确定是她的摊位费,对梁思原询问的眼神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

    “没事,拿着吧,他应该能做主。”梁思原说:“我回头给他发个信息。”

    最后一次收摊,跟往常一样,两个人把东西收拾好放到车上,梁思原把凳子打开,等孟清坐好,慢慢地骑车离开夜市。

    今日少了几分意气,梁思原人是闷的,经过大半个假期的历练,车子在人的思考中也骑得很稳。

    他想到不久前那件没有问出口的事,同时也明白自己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逃避,也许孟清那天说他骗她的时候,他就应该坦白,把挥在许忠身上的拳头交代清楚,同时弄明白,孟清到底有没有被牵连。

    他说过不再对她说慌,可隐瞒到底算不算一种谎言。

    梁思原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觉得今天的路程格外的短,很快又到了道别的时候。

    “清姐。”

    “嗯?”孟清笑盈盈地望着他,“怎么了?”

    梁思原积攒的勇气被打破,摇了摇头,气声很轻,“晚安。”

    “晚安。”孟清待他如同之前的每一个寻常的夜晚,“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倘若睁开眼睛就是破灭,什么样的梦才能算是好梦。

    没有答案,梁思原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看着那盏流光溢彩的夜灯,连入梦的机会都未得到。

    清早晨跑,浑身好像用不完的力气,接到谭峰的电话,转道去了拳馆。

    说好是陪他练拳,可心中郁闷,失去了作为陪练的分寸,几次都把谭峰打得招架不住,人在敏捷狠辣中体力又好得不像话,直到谭峰喘着粗气叫停,两个人翻过围绳坐在一旁,谭峰吐出一句:“你发什么疯?”

    梁思原从自动贩售机里买了瓶水递给他,“昨天的事情,谢谢。”

    “不用,扯平了。”谭峰说:“不想欠你人情。”

    他喝完了水,心率稍微平静下来,大脑重新开始运作,“你那天说的,我理解了。”

    “我说什么?”梁思原回神。

    “恐惧。”谭峰说:“你做这些是为了安抚我们,你怕小阳。”

    梁思原笑了下,谭峰看他一眼,“因为他已经在泥里了,无所谓干不干净,所以他能发疯,你不能,你怕我们针对不了你,会去对付孟清。”

    笑容渐渐抹去,梁思原低头,冷眼看着他。

    “你喜欢她。”谭峰陈述,“你不想连累她,应该也不想让她看到你以前那种孤僻又傲慢的样子,所以才选了这种方式解决问题,这不代表你有多看得上我们,或者自己以德报怨有多善良,你只是想息事宁人。”

    “那又怎么样。”梁思原沉眼,“你没有得到好处?”

    “没什么。”谭峰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我不受人不明不白的恩惠,弄清楚了,心里踏实。”

    “谭峰。”在他起身之后,梁思原出声叫住他,语气压抑,“孟清已经结婚了,我对她没有那样的心思,你这些话,不要告诉其他人,包括赵阳。”

    谭峰回头,看了他两秒,好像在确认,随后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大嘴巴。”

    说完,紧了紧拳套,“再来。”

    两个人练得一身的汗,中间赵阳进来,见了梁思原也没有说话,只是自己拎着包到一边去打立桩。

    淋浴房外,谭峰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给他,梁思原道了谢,出来之后看了看边上闷头系鞋带的赵阳,给了谭峰一个眼神,三个人这才第一次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他在外面待了一整天,直到日落之后才回到家里,上到二楼从窗口向孟清家的方向看去,三轮车不在院里,屋里亮着灯,许强应该已经回来了。

    手机忽然响起来,使人心中一惊,仓促拉起帘子,回身看到屏幕上是张谷春的电话。

    “老师。”深吸了口气,梁思原把电话接通之后,听着那边的话,意外之情写在脸上,“谢临报了T大?”

    他在脑中搜索了一遍关于两校分数线和扶持方面的差异,却忽然想到一个人。

    “前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我也是昨天才收到他的短信知道这件事,陈文石今年暑期有个山水画的训练营,他已经过去了。”

    “可他们两个怎么会有交集?”

    张谷春没回答,梁思原看了眼日期,“训练营什么时候结束,到时候我去找他,当面问清楚。”

    “27号。”张谷春头疼,“太晚了,他们结束后可能会直接去学校。”

    “我明天去他家里一趟,开学前尽可能联系到他。”

    “你态度好一点。”张谷春不放心,叮嘱道:“他要是不想说,也别为难他。”

    他这样说,梁思原便明白,张谷春一定已经问过很多遍,而谢临都没有回应,让他去问,是张谷春最后的尝试。

    挂断电话后,梁思原给谢临打电话打不通,翻了翻通讯录,给学生会的另一个同学拨了过去,询问陈文石暑假培训的事情。

    梁思原跟谢临认识得早,关系一直不错,以前也去他家里看过他的画,凭着印象找到那个地方,隔着防盗门,里面的女人个子小小的,看他的眼神透着质朴的困惑,认出他是谢临的学长,连忙打开门让他进来坐。

    房子很小,也没什么家具,客厅的墙上用胶带贴着很多谢临的画,大部分都是水彩,只有一副山水,裱在了画框里,挂在客厅的最中间,气势恢宏,与眼前狭小的空间很不相称。

    梁思原注意到茶几上有很多药,墙角还堆放着几个挂完的药水瓶子。

    谢临的养母赵梅是以前孤儿院的院长,她对谢临表现出的才华一直都很看重,也跟张谷春见过一面,谈过他未来的规划,对他学国画很支持,两年前还带着谢临去参观过G大的校园。

    他们都默认了谢临的选择只是在G大和非艺术类院校之间,完全没有想过会变成今天这样。

    梁思原跟她讲明来意,赵梅把洗好的水果放到他面前,又找出一袋花生,还想去倒水的时候,梁思原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言语,让她不用忙。

    赵梅坐下来,叹了口气说:“小临高考的时候一直是以G大为目标的,但前段时间T大那边有老师联系了他,说能让他免学费入学,还会给他提供大学三年所有需要用的画材,优先给他专项的培训和参赛机会。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院里的补贴一直没下来,我的工资大部分都花在了孩子们身上,有时候甚至还要小临在外面卖画赚钱贴补家里,学艺术的开销对我们来说确实大了点。”

    赵梅伏下脊背,抹了把脸,“你和张教授帮了小临很多,我们都记着,这样临时变卦,我觉得很对不起,我也知道张教授是这个行业里的大师,我但凡有别的办法,肯定会让小临去G大,可是……”

    她红了眼眶,梁思原把纸巾递到她面前,“张老师只是对这件事有些意外,所以让我过来问一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差错,他指导谢临是看重他的天赋,希望他不被埋没,并没有要求他什么,现在有人看重他,即使他没有拜在张老师门下也没关系,如果T大的学习模式更适合他,我们也会祝愿他有个好前程。这并没有什么错误,我们都理解。”

    他花了些时间来安抚赵梅的情绪,问起谢临和T大的渊源,赵梅却是全不知晓。

    唯一能确定的是,高考后跟谢临直接联系的人,确实是陈文石。

    回到家后梁思原查了T大学费减免的标准,谢临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差了一点,梁思原猜测如果陈文石真的给了他这样的许诺,恐怕学费和画材都是他自己个人垫的,为了挖人才这样说,但,为什么?

    梁思原想到之前兰明的展出,张谷春也拿了谢临的画去送审,陈文石是当时的评审之一,应该就是那时候知道他的。

    兰明大展。

    梁思原想到点什么,这时学生会的学长把陈文石暑期训练营的内容和名单发了过来,梁思原一眼扫过去,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郑鹏。

    也许是赵梅联系过,次日梁思原的电话终于被接通,谢临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忐忑,“原哥。”

    “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梁思原问:“你现在能出来吗,我们当面谈谈,我过去找你。”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和张老师。”谢临沮丧,“但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

    “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们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怪你。”

    梁思原想到他高考前的欲言又止,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也许陈文石那时候就已经联系过他,“陈文石是不是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那头没有回答。

    “谢临。”梁思原加重了语气,“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跟我们商量,你没有接触过这个圈子,有很多人很多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选择其他人我不会阻拦,但陈文石学术不端,他不会白白给你那么优厚的待遇,你现在得到的一切将来一定会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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