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艺这边接到的品牌推广越来越少,巴拉一下,通告就剩一个综艺的短驻嘉宾,还好托姚晋的关系,争取到一个卫视副会场的晚会表演。

    这个趋势下去,宁清怀疑自己快失业了,行业冥灯嘛这不是。

    江缺本人看不出什么心态起伏,赵小艺低着头把小综艺通告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面上仍是清清浅浅,甚至还咧嘴卖了个萌说好吧。

    综艺是在大泥潭里录制的,宁清在岸边看着江缺白净的脸染上污泥,直至整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为了追求节目效果,节目组要求艺人不能在游戏期间暂停,也不得离开泥潭。

    江缺呛了好几口泥水,眼睛里也进了泥水,生理反射性地眨巴眼睛。宁清想把手里的水递过去,却被旁边的工作人员阻止。

    “别家艺人都没拿水,就你们矫情。”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太懂规矩。”

    看着宁清惶恐地鞠了好几个躬,工作人员这才不再言语。

    游戏结束,江缺组获胜。

    他甩甩头发上的泥水,站在获奖台上,手举着塑料制的奖杯,脸上全是泥巴,冲赵小艺宁清这边挥手笑,笑得八颗牙白生生地全露出来,在阳光下炫目极了。

    真踏马帅啊,可惜有点缺心眼,宁清这样想道。

    结果第二天,江缺就因为左眼发炎挂了急诊号。医生给开了滴眼药,好在没通告,戴半个月的墨镜就成。

    赵小艺嘱咐宁清守着他按时滴眼药水。天杀的,这人自己滴的时候一滴就反射性闭眼,药水全跑外面了。宁清也总算知道为什么他每部剧都没戴过美瞳,因为这人压根不敢戴。

    她叹了口气,平日里是能少干事就少干事,这会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主动要求帮忙了。

    “老板,我来帮你滴吧。”

    坐在沙发上仰头作斗争的江缺停下了手里动作,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迟疑了许久,还是将手里的眼药水递了过去。

    “别戳到我眼球啊。”

    “你离我眼球太近了。”

    “远点,你手抬高点。”

    宁清跪在江缺身侧的沙发上,她拿起眼药水稍有动作,江缺的手就过来干扰她。

    她没法子,只能忍耐着他的聒噪,将手太高,对着江缺的眼球。

    江缺的眼珠子很漂亮,黑曜石头一般澄澈,只是此时周围的眼白发红,削弱了他雄性的俊美,显出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我要滴了,老板你别眨眼睛哈。”

    啪嗒——滴了下来。

    滴在了江缺的脸上。

    两人都陷入的震惊之中,呆呆地望着对方。江缺缓慢地摸上脸颊,指间一片濡湿。他抬起手,眼神慢慢聚焦在手指上带着可疑粘稠度的液体上。

    不是眼药水,而是宁清的口水!!

    她没有这么猥琐!!她可以解释的。她做事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习惯性半张嘴巴,如果不是非要抬高手臂滴药,她不会脸朝下,也就不会……

    “滚。”

    江缺的声音像是宫斗剧里小产的娘娘,有气无力,但愤恨满满。

    好嘞。宁清声都不敢吭,连滚带爬地离开房间。

    事后,赵小艺还夸宁清厉害,竟然让江缺不再对会接触到眼球这类事抵触了。

    她只能讪笑。果然,痛苦才是最好的老师。

    ※

    等到综艺播出的那天,工作室的人都兴致勃勃地坐在屏幕前,朱哥还拎了卤味和果啤。

    大家都期待着江缺的综艺首秀,这是这段日子以来仅剩的露脸机会。那天录制时,江缺的高光那么多,总能剪出来一些吧。

    等看到片尾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江缺只有可怜的几个镜头。

    “没有乱剪就挺不错的,没关系。反正我也拿了片酬的。”

    江缺反倒来安慰哭丧着脸的赵小艺。

    赵小艺撇撇嘴,抬起头看向江缺,又望了望朱哥和宁清,竖起三根指头道:“我一定会给江缺争取到更好的资源的。咱们一定会出头的。”

    宁清很少被人划为“咱们”,这让她也升起了一种同仇敌忾的壮志。

    当然,这种壮志她偶然看到自己和江缺月收入差距的时候截然而至。

    赵小艺的确说到做到,托了各种渠道约了很多导演和制片人同江缺见面吃饭。有时候,宁清去接他俩,都得随身带着解酒药和湿纸巾。

    常常是出了饭店门口,见着垃圾桶,赵小艺就跑过去哇地一声大吐特吐。

    为了逮住逗留在B市的导演和制片人,尽可能多刷脸。约饭时间矛盾时,就兵分两路,江缺带着宁清去和项目A的导演吃饭,朱哥和赵小艺则去和项目B的制片人吃饭。

    有些项目,男女主都未确定,待定的小生小花好几个都在酒局上争取机会。有时候酒喝多了,导演有意无意地对着女演员揩油,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明说。

    被揩油的女子是知名小花,脸涨成了猪肝色,身子已为难得偏向另一边,几乎都成比萨斜塔了。

    宁清将女子的窘迫尽收眼底,想起一年前那位小花饰演的女将军何等英姿飒爽,攻气十足,她刷到图时还赞叹过。如今见到了光鲜下的虱子,意识到人设下的她同自己一样也是卑微社畜,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

    但人家挣的钱是自己的几千倍,自己不过是为了充门面被带过来假装执行经纪的底层小助理,也轮不到自己惋惜。

    “来,章导,我敬您一杯。”

    江缺站起身敬酒,打断了男子蠢蠢欲动的双手,被吃豆腐的小花感激地望向他。

    这种带着自荐意味的饭局并不好受,但江缺偏偏不卑不亢,没有丝毫丑态。

    敬酒时也不过分地放低自身,体面大方。

    临走前,制片人像是起了兴趣特意留了江缺的联系方式。

    一周后,赵小艺开心地同江缺讲,那位知名小花将自己的商务推荐给了江缺。

    就差拟协议了。

    那会儿江缺正闲赋在工作室里打游戏,摇了摇头,要求回绝了这个商务。

    赵小艺气坏了,询问江缺这是做什么。

    宁清心里门清,躲在工位隔栏下偷笑,这是这哥们为桑锦锦守身如玉呢。

    当晚那位小花的好感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江缺简直是惹火上身。

    赵小艺气结,但也不得不尊重江缺的决定。

    推了唯一的商务,工作室的人除了赵小艺仍不死心地联系各色人脉约饭,大家都窝着抠脚,朱哥宁清和江缺三人连排连跪。

    ※

    好在当初姚哥给内推的卫视晚会来了。

    江缺在卫视晚会副会场献唱,没有大跑调,还算顺利。

    晚宴结束后,嘉宾们被请去参加晚宴。

    赵小艺和宁清两人路过卫视晚会录制楼的大厅时,发现有人在大声叫嚷,没多久两个安保冲出来架着人往外扔。大厅里人来人往,对此见惯不怪。

    赵小艺有些奇怪,顺口询问宁清怎么回事。

    “那是二十年前的台柱子范龄,年轻时很漂亮,听说要被力捧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变得疯疯癫癫的,流浪在这块地方捡垃圾为生。她经常冲进来大声喊叫,再被安保扔出去,大家都习惯了。”

    宁清当初才当狗仔的时候,可是狠狠补了娱乐圈八卦。

    赵小艺瞪大了眼,又神神秘秘地转头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对宁清说:“范龄我听说过的,听说哈,她是插足别人婚姻被正房太太喊人QJ才会疯掉的。早些年还有些清醒的时候,喊的是赵求伟的名字。就你知道的,那个圈内大佬。但你怎么知道这就是范龄,之前的新闻不是说她被放在疗养院里静养了吗。”

    宁清皱眉,想说些什么,身后来人了,赵小艺忙打断了她,道:“走吧走吧,趁着晚宴没结束看看能不能多争取点商务。”

    晚宴上赵小艺穿梭其中,端着红酒挨个敬酒,假面笑脸迎人。江缺在旁边的位置上喝着果汁。宁清只是助理,没资格参与应酬的,她凑在小吃区默默吃小蛋糕。

    赵小艺有些醉了,朱哥让宁清先将赵小艺送回酒店。

    到达酒店门口时,她俩又看到了那个佝偻的身影在翻垃圾桶。

    “范龄?”赵小艺回望宁清,不确定地问道。

    宁清点点头。

    “走吧。”

    可能是喝了酒,赵小艺眼窝子有些浅,推开宁清,跑去隔壁便利店买了矿泉水和面包。

    “范龄。”赵小艺喊着。

    那佝偻的身影便回过神来,眼神似有片刻清明。花白头发,邋遢衣服依旧难掩当初美色。

    赵小艺将矿泉水和面包递过去。她疑惑着接下,轻轻弯腰对赵小艺道了声谢谢。

    宁清将赵小艺送回房间,赵小艺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伤感中。

    “宁清,我看着范龄总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咱们这个圈子真是无情。”

    “别想了,快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宁清,你怎么这么冷漠呀,你怎么刚刚还阻拦我送东西。虽然她可能年轻时候做了些错事,但是现在这样看着还是有点心酸。”

    宁清帮她掖被子的手一顿。

    “快睡吧。我得回去了,万一朱哥和老板都喝酒了,没人开车了。”

    赵小艺说得没错,她就是铁石心肠的人。她害怕自己掉的眼泪是伪善的泪水,所以她就不掉眼泪。她害怕自己心生恻隐又无能为力,所以她就冷眼旁观。她并不愿意为范龄做得更多,她只是个伪善的人。

    回到会场的宁清没了继续炫小蛋糕的心情,跟朱哥坐在角落摆谈。

    朱哥家里有两个娃,一男一女龙凤胎,上初中了,朱哥每次提起他娃都是一脸骄傲。

    他一边念叨着现在小孩儿太烧钱了劝宁清趁年轻多攒钱,一边又向宁清夸赞起他当初坚持让俩娃上贵族学校和课外班是多么有远见。

    宁清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家伙,不太理解这种牺牲自我成就后代的舐犊之情,嗯嗯啊啊地应付着。

    “宁清,你家是哪里的?”

    “H城的。”

    “你跑到B市来工作,你爸妈不念叨你吗。现在的老人都觉着娃儿在身边混个编制之类的是最好的。”

    “我是孤儿。”宁清没所谓地答道。

    话痨朱哥语塞了,宁清看着他眼中震惊,惊愕,抱歉,怜惜诸多情绪一一闪过,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吓到他了,安慰道:“我在福利院长大的,身边都是孤儿,福利院的阿姨带我们很好,所以也不觉得有啥不好的。我至少以后也没啥养老负担呢,这也是好处是不。”

    “是是是。”看来可怜的朱哥并没有被她安慰道。

    宁清还想继续向朱哥解释,自己真没啥好可怜的,江缺的电话却催命似地响起。

    “喂,老板,有啥事吗?”

    “车钥匙在你那里是吧?现在去车库把车开到门口!快点!”

    江缺的语气是少有的焦急。

    “好的。”

    宁清指着手机,对朱哥撇了撇嘴角,示意自己要去忙了。

    宁清刚把车开到门口,江缺就早已等候多时的模样,快速地坐上副驾驶,行动都带着风,语带阴沉地道:“去瑞露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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