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结果没有变化。”百音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将卜算结果呈到阿音面前。

    她用的是一种很古旧的占卜方法,在外来天人带来的文化入侵里逐渐被遗忘。

    她们现在在终端塔的楼顶,飞船降落又升起,刮起的劲风吹的她们衣诀翻飞。

    “再等等。”阿音将目光投向终端塔下的高低错落,思绪有些飘远时,听到妹妹被风吹散的声音。

    “狛子都没有担心,就说明她没事。”

    狛子对阿梨的态度,就像当初还在神社守护龙脉的样子,姐妹俩不清楚阿梨具体是什么状况,为什么会被狛神这么特殊对待,只能将其收入门下观察照顾。

    当初“狛子喜欢你”的理由,既是遮掩,也是实话。

    百音说的道理,阿音自然明白,但阿梨那一身验力就注定了她不可能安稳一辈子,作为老师,至少要知道她的动向。

    “百音,你还记得当初神官师傅教导我们,巫女力量的来源是什么吗?”阿音目光如炬,看着她问道。

    百音:“是灵力。”

    阿音点头:“是的,但是阿梨施法念咒纯靠验力。

    百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过去也疑惑为什么阿梨能如使用灵力一般自如的使用他人的愿望、信仰的力量——验力,但并未多过深思。

    “除了那些被供奉在神社古刹里的神佛,近些年也并无大灾祸事,这些验力又从何而来?”

    “她为什么会拥有这些验力?”而且守龙脉千年的狛神又为何亲昵与她。

    “停,阿音,有变化了。”百音突然抓住姐姐的手臂打断她继续说,示意她看占卜。

    “这是……又回去了?”这个结果令她感到头疼,一时也疑惑她怎么回去的。

    野外求生第八天。

    被巫女老师阴谋论的苦逼打工人阿梨陷入了一种极其纠结的状态。

    她算着天数,年假已经过去了,但是她还没找到回去的路这就意味着

    ——她真的复工迟到了!

    啊,怎么办怎么办,大巫女会不会开了她?她这个月工资还没结啊!

    红瞳男孩略带迷惑的看着原本坐在那专心处理动物皮毛的阿梨突然扭曲爬行,默默走到她跟前,将没舍得吃完、还剩一半的肉干递给阿梨。

    她已连续几天都是这个状态了,让人不免担忧。

    阿梨抬头神色复杂的看向他,打工人的痛又不能说给他听。

    男孩已经被清洗的很干净了,脏发被洗净后露出原本的灰栗色,小脸也白净了。

    当然……不是她洗的,她自觉难当此大任,用三斤肉干请一位上山砍柴的老翁帮他洗的,为了避免老翁认出男孩是从祭典上消失的祭品,阿梨还施了幻术遮掩。老翁也没想到这个时节还有人舍得送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阿梨,到底是良心过不去,没真白要她的吃食,为他们留了点柴。

    男孩成长的也很快,几乎每天都有一点点变化,如今已是正太模样,总不能让孩子还穿着破烂,阿梨只好下山在村庄里多给他换些不同年龄段衣物,也不论美丑。山野乡村的审美大多都是朴素没甚趣味的,毕竟饭都要吃不饱了,谁还会在乎美丑?

    这些都不是让阿梨过多在意的地方,而是这男孩这张脸和她认识的一个熟人十分相像。

    像啊,真的太像了。

    这不就松阳迷你版吗?

    除了瞳色不一样,样貌还比较幼态,基本就没有不一样的地方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松阳的具体情况的话,大概真的会以为这个是松阳流落在外的孩子吧。

    阿梨心里隐隐有一个想法,但暂时还抓不住。

    男孩的手还保持着递伸的动作,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不用,你自己吃吧。”阿梨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又低头专心处理皮毛。

    前两天猎到的,顺便去村里请人硝好了,花了半扇熊肉。现在她正在烘干,一张大的熊皮留着睡觉用,两张兔皮和貂皮还有狼皮,阿梨打算让男孩穿着,他还穿着那破烂的夏装。

    “喂,好了。”阿梨将兽皮制成的大衣展开,示意男孩过来,然后给他套上。

    狼头的部分阿梨特地改成了连衣帽,夜叉丸样貌本就清秀,套在脑袋可爱极了。大衣是用好几张狼皮制成的,把他从头盖到脚。由于还有些长,于是阿梨干脆用女士和服的穿法将多出来的部分衣料从腰部处折叠再用腰带系好,严严实实的将孩子裹在里面,半点风都不露。就是看起来有点凌乱……

    她已经尽力了,她本不擅长照顾小孩子,过去自己日常生活也没有多精致。

    皮毛还带着刚验力烘干的余温,暖呼呼的气息还带着对方身上的味道扑面而来把他包裹住,将寒风隔绝在外,第一次体验的男孩一下就愣住了。

    好、好暖和。

    他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别人也不会没事去照顾他,初生的他太过懵懂,可以不断恢复原的身体也让他从未有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概念。有种难言的感受在体内流窜,他摸不清那是什么。

    没忍住,男孩轻轻的把脸埋了进去,用力的呼吸着,像是想要把这种难言的满足感都吸入身体中,来填补某个贪婪的地方。

    看着他十分享受,阿梨难得有一种当长辈的成就感,以前在真选组都是她最小,现在她不是最小的了,哈哈。

    “这个皮毛你要清理好哦,保养得当的话,它可以陪你很久呢。”阿梨嘱咐道,随即又想起来他可能不会保养。不过这孩子总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感觉有点像自己小时候,看来还要慢慢教。

    她过去许多东西不会都是爸爸慢慢教的。

    “嗯……我不能老叫你【喂】,要不要给你取个小名?”阿梨建议道,又想起自己之前让他取一个自己认可的名字的事情,连忙解释:“当然啊,这不是给你取名,正式想叫什么名字,还得看你自己。我们现在取一个小名,以便我们日常的称呼用。比如,我大名土方十五子,小名叫阿梨。”

    “唔,你想怎么叫我?”男孩问道。

    “嗯……”阿梨思忖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取小名,心里磨蹭了半天,干脆一切从简:“小千代怎么样?或者夜叉丸?”

    前者的意思很明显,寓意孩子健康长寿,后者辟邪。

    男孩没说话,就定定的看着阿梨,像是把选择权交给她了。

    想着他是阿尔塔纳,健康长寿是肯定的……能在他们体内生存的细菌还不存在,但是运气就不一定了。

    “那就夜叉丸吧。”嗯,简单又好记。

    最后敲定了夜叉丸,男孩没有意见,阿梨便收拾着缝衣用具回到神社。

    抬头观察着神社之中供奉的破旧神像,这还是她入住以来第一次这么想仔细的观察这座神像,本来应该刻着精致面容的地方,现在模糊一片,她也不清楚神像的脸以前就是模糊的,还是根据岁月而模糊的。总之,阿梨没有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这个神明的印象。

    但神力如此微弱,大概这个神社的神明早已离去了吧。曾经生活在这的巫女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只留下一些残旧的做法事的道具和巫女服。

    来这许多天了,她一开始用术法简单的将这里清理了一遍,也将漏洞的地方补上了,风雪再降时就不会再漏雪漏风了。

    “我应该叫你什么?”小孩突然自她身后发问,让阿梨为之一愣。

    “阿梨。”她回答。

    小夜叉丸不说话。

    阿梨突然意识到夜叉丸可能是想像她给他取一个昵称一样来为她取一个昵称。

    小家伙年龄不大,到已经无师自通有来有回了呢。

    “你想叫我什么呢?”阿梨话锋一转。

    “我不知道。”夜叉丸摇头,他触及的知识太少,还不足以让他想一个好名字:“所以我想问你。”

    夜叉丸提出的问题很奇怪,他这是想要他给她取名,还是她给她取名。

    暗戳戳的,阿梨心里有种冲动,于是她可以拉长语调:“叫我声爸爸~也是可以的。”

    “好。”夜叉丸干脆利落。

    阿梨沉默:“……”

    阿梨犹豫着跃跃欲试:“那叫一声……”

    夜叉丸一本正经学着阿梨之前的调调:“爸爸~”

    阿梨又回归沉默良久,厚着脸皮“嗯”了一声,心里吐槽自己的同时又忍不住窃喜。

    他自己也愿意的,所以我应该也不算很过分吧。

    “爸爸,我想出去一下。”夜叉丸看见小小的松鼠在深林间蹦跳着,好奇的小心跟上。

    “好,记得不要跑太远。”阿梨叹气,她并不担心夜叉丸走丢,她给他护身御守,贴身带着他在哪她都能知道。怕他找不到她,做的还是双向的,他也能感知到她的位置。

    微微懊恼的看着他走远,阿梨默默对自己心里已经接受“欧多桑”这个称呼的行为感到唾弃。

    当然,虽身处异地她也不得闲,总不能一直用验力取暖,于是阿梨弄来了一些泥巴和稻草,根据自己曾经在书上见过的样子和一起再堆成炕,成品还算不错。

    冬日的白昼总是短暂的,夜幕很快降临,夜叉丸带着他的战利品回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风。

    风刮过屋檐发出的呜呜声在本该寂静的夜里格外骇人,但这并不影响阿梨和夜叉丸。室内温和明亮,他们堆了个小土炕,在里面升了火,上面煮着茶,下面生着火堆取暖,里面还烤着夜叉丸不知道从那个松鼠窝掏的坚果和板栗,看起来颇有雅兴。

    他们时不时用削的尖尖的木刺戳一个熟透的尝尝,剥开烫手的外壳,里面果实热乎的香气直钻鼻尖,略微吹凉再一口闷下,果实的香甜气息溢满唇齿。

    看起来有滋有味的,阿梨终于感觉自己不是在荒野求生了,激动的想要落泪。

    呜呜,总算不用吃自己做的饭了。

    夜叉丸也吃的津津有味,和阿离生活这几天他大概也能分清楚什么是好吃,什么是不好吃了,总之,他原本空空如也的大脑在被阿梨一点点塞入人类的常识和阿尔塔纳的常识。

    但这样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这一点倒是和阿梨小时候很像。

    “喏,喝茶。”阿梨把一个只到了一半热茶的陶制水杯递给夜叉丸,看着他小口吹抿着:“小心烫。”

    “嗯嗯。”

    茶壶里煮的茶只是从外面雪堆挖的雪,在这深山老林里他们也没别的好东西来泡茶,能吃饱就已经是奢侈了。

    神社的隔间是他们休息的地方,由于没有被子床垫,所以阿梨只是用干稻草堆了个勉强算是长方体的“床”,这几天阿梨和夜叉丸都是睡在这上面的,但远远不够保暖,需要彻夜用验力取暖。

    不过今晚就不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了,他们有大熊皮当被子盖了。

    虽然熊皮很大,但只有一张,阿梨和夜叉丸窝在里面,被厚厚的皮毛盖住,在加上之前烧炕让整个神社都暖烘烘的,因此他们并不觉得寒冷。

    如此相对安睡一夜。

    次日,解决完早饭,阿梨带着夜叉丸又下山了一趟,这次她没有昨日那般匆忙所以没穿滑雪服,只是用神社里的衣服将自己装扮成巫女,外面再披着皮毛,夜叉丸也一样。

    昨日在周围探查的时候,阿梨发现山下村子不止一个,散落在农田和山峦间,想献祭夜叉丸的村子只是其中一个,也是最接近阿梨来时的那条河的,但阿梨今天的目的地不在那。

    每个村的设施都很落后,一副没有和城市接触过的样子,闭塞的很。

    现在的日头并不盛,不少农人都在自家院子里修缮农具,或是翻晒收货的作物。阿梨寻了一户人家礼貌的敲了敲外面的篱笆门。

    “请问,可以打扰一下吗?”阿梨对着院里正在穿针引线的农妇道:“我这里有些皮货,可以在你这换点东西吗?”

    面前穿着古怪的女人很陌生,不像是村里的人,农妇略带警惕畏缩,说出了一段阿梨都不太听得懂的话。

    “什么?”阿梨疑惑,头探近了些试图明白农妇的言语,农妇看她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夜叉丸略微好奇心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但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在想自己要不要帮忙。

    沟通了良久,阿梨才终于明白农妇说的话。

    “你不是本地人吧?”

    也不怪阿梨听不懂,地区方言有时候隔一个山头都天差地别,更不要说她这个外来人了,昨日在另一个村子也是这样。

    阿梨原本想问这里是哪?有没有和外面沟通的渠道?但现在看附近古朴到原始的村子还有偏古代制式的衣物,口中的问题便饶了个弯。

    于是她对农妇点点头又摇摇头,将自己装成世外修行之人与农妇解释:“我过去在山上修行,不曾下山,今日下山已不知今夕何年,想知道如今是什么年号,故而来叨扰,还望缘主解答。”

    这个问题昨天她也问过,但那个村子没人知道,估计也是村子与世隔绝的原因吧,甚至昨日的村子都不知道外面还有村子。

    经过前几轮交流,农妇渐渐放下戒心,略带热切的给阿梨指路:“俺也不知道年号是啥,你要不要问问地主家?就他们家还和外面有接触。”

    “好,多谢。”阿梨低头略微躬身对农妇施了一礼,便在对方受惊若宠的目光里牵着夜叉丸的手离开。

    又是几番打听,他们才找到了地主家,在询问门房小童后,阿梨终于知道她现在处于一个很久远的天皇的时代。

    久到历史不好的她都不曾在书上见过这位天皇。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天皇平平无奇,所以历史上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说法。

    阿梨叹气,她大概又回到过去了。

    咦?她为什么要说“又”?

    袖角被轻轻扯了扯,夜叉丸仰头看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梨只是回以温和的笑,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顶。

    对于再次回溯,她淡然的接受了。隐隐中,她觉得自己不会久留。

    同时,阿梨敏锐的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出了点问题。

    “……”夜叉丸眨巴了两下绯红的眼睛,对于阿梨在自己脑袋上敷衍的行为保持沉默。

    松下私塾旧址——

    曾经,这里的屋檐下有朗朗读书声,如今只余被积雪覆盖的残垣断壁。

    一个醉酒的流浪汉东倒西歪的走进去,然后在烧毁的屋子堆叠的缝隙中醉醺醺的瘫着,满身酒臭和常年不洗澡积累的酸臭交杂出令人作呕的体味。他瞪着这破碎建筑的一角,双眼迷离的回望自己过去的人生。

    他不是一个好人,从小就招猫逗狗到处惹是生非,年纪大了也不想出去做活来缓解家里的负担,啃了几年老后被忍无可忍的父母赶出家门,之后就一直四处流浪。

    他没有家,也没有女人会看上他,就这样一直自暴自弃的过着,不也是过吗?

    “呕……”男人弯腰想要吐出肚里的黄水,余光就突然瞥见院子里的盛开樱花树,一时间也不想吐了,直直望向那樱花树,他这才发现周围也不是烧毁的残痕断壁,而是整齐院落,而自己则在一间和室课堂里。

    流浪汉震惊极了,瞪大着眼睛观察周围,就在他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一切的时候,再度睁开眼,便什么也没有了。

    断壁依旧是断壁,屁股下坐着的是自己堆的破窝,哪有什么课堂,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

    如果有人注意这里的话,就会看见曾经完好的松下私塾,只是在他本该存在的地方闪烁了两下,便又消失了。

    仿佛两个时空重叠了一瞬。

章节目录

土方父女组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四月青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四月青阳并收藏土方父女组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