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天空,黑色的土地,褐色的高大建筑矗立天地之间,那是废弃的终端塔。

    又是这样的梦,还有这毫无生机的世界。

    接下来往终端塔的方向走,又该那个男人出现了吧?

    阿梨这么想着,淡定的朝与终端塔相反的废墟走去。

    她真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了,这种梦她从小做到大,已经从一开始对未知的恐惧变成了“怎么又是你啊?”的麻木 。

    熟门熟路找了个离终端塔很远的掩体,阿梨踢开一个碍事的板砖,被踢开的板砖在这废墟旷野发出不小的声音,这让阿梨有些条件反射,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担心别人会注意到这里。

    尤其是那个男人。

    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阿梨终于放下心坐下,闭上眼冥想。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她曾经探索过,这个世界很大,并不会每次都会碰到那个男人,如果选择去终端塔,那碰到他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没次见面都少不了“切磋”一番。说是切磋,其实就是对方单方面进攻,阿梨懒得和他打,她第二天还要上班/上学,这个男人又不用,打完他一点事没有,所以在摸清楚这个梦的规律后阿梨都是能躲就躲。

    当然也有被抓住的时候,阿梨的武艺并不如他,但彼此都是发了狠的打,所以对方也没从她这讨到多少好处,不是你掏我心窝子,就是我戳你肺管子,激烈的时候甚至还能和对方流出来的肠子打招呼。

    物理意义上的。

    有时候阿梨都怀疑这里是否是个真实的世界,明明这里的场景是那么不真实,但他们原始而粗暴的厮杀又是那么真实。

    由于双方都很耐打,基本被抓住了就要一直互殴到梦醒,这时常让阿梨一觉起来疲惫加倍。

    阿梨有时甚至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她学习工作压力太大而产生的心魔?或者是像巫女老师说的会勾引人的男狐狸精?

    阿梨很快否定了“男狐狸精”的猜测,谁家梦里的男狐狸精不但不勾引人,还把人按在地上暴揍的啊??

    “唉……”

    心里调侃自己到这,阿梨没忍住叹气,这还是她来到过去后第一次做这个梦,大概是这几天对付邪神消耗太大,掉san值了。

    阿梨有些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醒,接下来的时间她还要不停换据点。

    那家伙耳朵灵的很,哪怕间隔1000米,他都能把扔过来的刀精准稳定的插进阿梨的脚边,入木三分。

    更离谱的是他在甚至能在目盲的情况下根据你动作轻缓慢急判断出你这个人身高几何,然后就如同没瞎一般将刀精准的划过你的脖子。

    别问她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阿梨后仰半靠着碎墙,双腿屈起,双手交叠在腹部,俨然十分放松。

    突然不想挣扎了,被戳两下就戳两下吧。

    说不定还能把她戳醒。

    阿梨抬头看了眼血红色的天空,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单纯的血红色,饱和度还高,看久了眼睛都不舒服。

    缓缓闭上眼睛,她没在这里见过日月星辰、日升月落,也没有白云晚霞,这里的天空好像一直都是一成不变的血红色,就好像……

    就好像这块陆地被整个宇宙抛弃了一样。

    “这次怎么不躲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音调微微上扬:“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话是这样说,但对方的刀却横在阿梨颈侧,丝毫没有拿下去的意思。

    “呵。”阿梨依然闭着眼,没有顾忌横在颈侧的刀,换了个更加慵懒的姿势:“只有你在享受这个游戏过程好吗?”

    作为躲藏的“老鼠”,她可一点都没有在这个游戏里感到乐趣呢。

    男人不说话了,阿梨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动手,睁开眼与他充满毁灭欲的猩红瞳孔对视,有些不耐烦催促他:“你要动手能不能快点啊?今天怎么这么磨叽。”

    “你很着急?”男人问道。

    “对,我急着死回去。”阿梨笑的毫不犹豫的回答,一点也没开玩笑的意思。

    “……”男人又不说话了,慢慢把刀从阿梨颈侧拿下去,猩红的双瞳充满审视的看着阿梨,下半张脸被八尺鸟面具覆盖住,面具镂空处露出的两片唇瓣紧紧抿着。

    阿梨也不说话,瞪着双已经没有世俗欲望的眼睛和他对视,没有半分恐惧。

    “……”

    良久的沉默。

    终于,阿梨等的不耐烦了,猛地站起身要往那把携有卍字刀镡的刀上撞:“给我,我自己动手。”

    男人眼疾手快的收回刀,拦着阿梨去抢:“我觉得你和我应该明白,我们俩都是死不了的。”

    阿梨不听,只想抢刀了结自己起床,这梦谁爱做谁做,她是一秒都待不下了。

    双方推搡着,很快,阿梨被他推的一屁墩坐了回去。

    由于过于突然,阿梨保持着屁墩着地的姿势懵了好一会儿,直到臀部有痛感传来。

    阿梨抬眼看他,有些不可置信:“你怂什么啊?以前不是你打的最起劲吗?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动手?!”

    我都这么过分了你怎么还不动手?

    男人眼里也流露出茫然,但很快就消失恢复漠然,但依然一语不发。

    阿梨被他的沉默气得捞起一个板砖就呼过去,被他闪身躲开了,又连着砸几个都没砸中,阿梨把板砖往地上一拍,指着他喊了一句:“你别跟上来!”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男人一点也没把阿梨的话听进去,就不远不近的跟着,阿梨走哪他去哪。

    阿梨越走越快,想把他甩掉,后面甚至跑了起来,但对方也跑了起来,紧跟着不放,像条紧盯猎物的鬣狗,不把猎物耗的精疲力尽再生吞活剥是不会停下的。

    这人总是有办法让她血压上升。

    阿梨实在受不了他了,回头骂道:“你是跟屁虫嘛八嘎!世界那么大,你去哪里不好非得跟着我?”

    男人漠然的声音响起:“这个世界就我们两个人了。”

    阿梨:“???”

    阿梨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在说什么屁话?”

    但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世界上不止存在人类这一种生物,就算人类消失了,还有其他动物,就算一辈子没见过其他动物,那总该见过蚂蚁吧?这种小生物可是无处不在的。

    “不对,是……”男人意味深长的看过来。

    “只有我们两个阿尔塔纳还活着了——”

    男人嗓音低沉愉悦,成功的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想看见的情绪。

    她在不满,同时也在严肃思考他话语的可信度。

    真是有意思啊,看她纠结的表情就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活动一定很有意思,让他想多欣赏会儿。

    这个世界已经维持目前枯燥的死寂状态很久了,连带着眼前少女的一颦一动都显得那么……

    珍贵?

    这个形容词刚冒出来,男人蹙眉,心想自己在这枯燥的世界果然是呆太久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阿梨就是感觉自己被雷劈了,有种自己被劈的外焦里嫩的既视感。

    他知道自己是阿尔塔纳,他话里的意思是他也是。

    想到她沉睡前还依偎在她怀里的夜叉丸,这已经是她遇到的第三个阿尔塔纳了。

    松阳不是说一般一个星球只会有一个的吗?她的存在已经是个例外了。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一个星球能有这么多例外?

    意识到这里是梦,阿梨又没那么介怀了,梦里的阿尔塔纳,那能算阿尔塔纳吗?

    思及此,阿梨这次反而主动凑近男人,摸着下巴打量他,嘴里毫不避讳嘀嘀咕咕:“我为什么会梦到你呢?因为工作太多经常加班导致心理压力太大做噩梦吗?所以潜意识给自己塑造了一个类比工作的难以打败的对手?”

    逻辑满分。

    阿梨觉得自己应该正视自己的心理问题,绕着他转圈,时不时撩一下他的衣摆感叹触感不错,或是拔一下他肩上的黑色羽毛装饰,没拔动,没忍住夸了一句衣服质量真好。

    话说,这还是阿梨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梦境大BOSS的衣装,头戴斗笠,身上披着鸦羽大氅,掀开大氅,里面是普通僧袍,腰间还别着刀。

    “啪——”阿梨掀开大氅的手被拍了下去。

    “再乱动,我不介意剁了你的手。”男人一手放在刀鞘上,用行动证明他真的准备这么做。

    “随便你。”阿梨毫不在意,他们早已对彼此做过更加残忍的事了。

    在初见时,阿梨被他分////尸过,也曾竭力将他剁成肉泥阻止他“复活”。

    “怎么还没醒?”阿梨开始烦躁了。

    “醒?”男人挑眉:“你莫不是真把这里当成梦了。”

    阿梨皱眉反问:“难道不是吗?”

    男人先是一愣,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开始止不住的笑,一只手捂住脸笑的越来癫狂:“哈……你居然以为这里只是梦……”

    阿梨蹙眉盯着他,并不答话,男人反常的行为让她觉得他比平常更加危险,不自觉的做出准备反击的姿态。

    这里没有武器,只有男人身上的那把刀,阿梨不可能抢的过他,只能从边上的废弃建筑掰了个钢筋防身。

    但男人并没有像阿梨想的那么做,他甚至在自己手上划了个极深的口子后就抛下了沾血的刀,一步步靠近阿梨。

    哪怕对方没有武器,他在阿梨眼中也是极其危险的,那双猩红眼眸中近要滔天般的毁灭欲足够让任何一个百经沙场的人胆寒。

    “你知道吗?”男人突然开口,嘴角还噙着微笑。

    阿梨:“……”

    我应该知道什么?

    对方并没有期待她接话,手掌的血淅淅沥沥的往下落,沁入泥土,他自顾自的往下说:“这个星球,是我诞生的地方,为了达到自我毁灭的目的,我费尽所有手段亲手毁灭了她……我以为这样我就能毁灭了,达到我所追求的终结。”

    “可是……”

    “我还活着。”

    “这颗星球死了,龙脉枯竭,科技消失,生机不再,她不会再诞生任何一个生命了。”

    “可是……”

    “我还活着。”

    “我所期待的终结并没有出现,我被困在了这里了,就像是被囚禁在这里,我既无法出去,别人也不想进来。”

    男人的声音淡然悠长,像在吟诗般慢条斯理亲口将自己的罪证呈现到阿梨面前。

    阿梨觉得,这已经不不是反人类的程度了,他简直反地球。

    一个分神的功夫,不知不觉,他也走到距离阿梨不到两步的位置,阿梨后知后觉的挥起钢筋,被对方用完好的那只手牢牢抓住。

    他低下头,与她对视,嘴角笑意不减:“我在这呆了已经数不清多少年了,直到你出现了,另一个阿尔塔纳。”

    “在见到你的瞬间,我甚至以为你就是上天为了实现我的愿望派下来终结我的。”

    “我非常努力的在挑逗你,让你全力对我下杀手。”

    说着,他将他那只带血的手往阿梨的脸上抹去,在少女脸上留下大半血色,近乎完全覆盖住下半张脸。

    他并没有就这样将手放下,那只不断溢血的手用力捂在阿梨的唇上,想把血都喂进去。

    “啪!”阿梨一巴掌重重的朝他的脸扇过去,直直将对方的脸打偏了去,捂在她脸上的手终于落了下去,连带着把他的面具也打掉了,咕噜噜的滚在一边。

    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面庞,阿梨看不清他此时的模样。

    血黏黏糊糊的扒在脸上,

    “混账东西!”阿梨一脚将他踹倒:“什么东西啊,就往我脸上抹。”

    阿梨用衣袖用力抹着自己的脸,嘴里也流进不少他的血,一边呸呸呸,一边骂骂咧咧:“精神分裂啊你,一会这样一会那样。脑子有病你就去治,别随便把你的脏血往别人身上抹,八嘎!”

    “中二病犯了是吧,以为抹个血就能签订什么魔法契约了吗?呸呸呸!”阿梨不停的吐着,试图嘴里的血腥气给吐完。哪怕她已经十分努力的吐了,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本能的吞咽了不少进去。

    呕,现在这么一想,胃里就十分恶心。

    这下真的想吐了。

    阿梨又用力踹了踹正在低头戴面具的男人:“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上你这么个倒霉玩意儿。”

    “你快说,这里是什么地方。”阿梨抓住他的衣领子,将他从地上揪起来逼问他。

    “……”

    “他曾经的名字叫——地球。”

    她听男人这样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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