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梢,星子闪烁,仰躺在榻榻米上的阿梨慢慢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是谁。

    她感觉自己很虚,脑袋也因为刚刚莫名其妙的梦昏昏沉沉的,但具体梦到什么记不清了,只有那双冰冷的猩红的眼睛让人记忆深刻。

    刚想翻个身继续睡,发现右臂那块沉的厉害,没什么知觉,像是被什么压住了,阿梨突然有点慌。

    别不是自己之前和邪神干架的时候伤到了吧?

    同时,阿梨内心又十分疑惑,自己的恢复能力一向很好的啊?

    低头,看见夜叉丸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正香。

    阿梨:“……”怎么在她房间睡了,还睡的这么……

    阿梨小心抽回手臂,一手托起夜叉丸,想把他送回自己房间里,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大腿也被压着,循着当事人横在她身上的肢体,阿梨看见了阿信和蛮。

    ?

    怎么都在她房间里?

    许是她动静太大了,夜叉丸醒了,迷迷瞪瞪的揉眼睛:“夜叉梨,你醒了啊。”

    “嗯。”阿梨见他醒了,就想把倒霉孩子放下,谁知他直接抱住阿梨的脖子,使劲的蹭着,像是有分离焦虑的幼崽。

    “你都睡好多天了,怎么才醒啊?”夜叉丸略带不满,但很快就因为阿梨的苏醒变成了开心,绯红的双眸亮晶晶的看着阿梨,一时让阿梨有些恍惚。

    同样都是红色系的眼眼睛,还是夜叉丸的明亮可爱啊。

    夜叉丸在她这么多天的调养里有些许天性释放,活泼了很多,一点也不吝啬对阿梨表达自己的情绪,眼神也多了光泽。

    阿梨没拒绝他的撒娇行为,揉了揉他的小脸蛋,有些疑问:“我睡了很多天吗?”她感觉自己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还以为这是战后的第二天呢。

    “对,我和大家都很担心你出事了。”夜叉丸收回手臂,掰着手指头数天数:“三天、四天……你睡了有五天了!我们都守着你五天了?”夜叉丸认真的比出一个手掌怼在阿梨面前。

    “五天啊……那确实蛮久的。”阿梨也颇有介是一般感叹,仿佛被夜叉丸吐槽的不是自己,也不计较他们为什么都在自己房间里。

    夜叉丸看着她轻描淡写的样子,有些不是滋味,刚想说什么就被他们对话声音吵醒的阿信打断。

    “大人?”阿信带着困意的眼眸,在看到阿梨时立刻睁大,有些欣喜的起身靠近,关切道:“大人终于醒了,还困吗?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夜宵吧!顺便烧水好好洗个澡。”

    说完,也不等阿梨有所反应,自顾自的把阿梨安排的明明白白。

    阿梨被她抓着手问的一愣一愣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信便松开她的手跑去厨房了,只剩阿梨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好像……是有点饿哈。

    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蛮,阿梨拉着夜叉丸出去了,他们的动静太大,还是不要把蛮也吵醒了。

    用腌肉酱菜还有饭团简单的填饱肚子,又喝了碗汤,阿梨去浴池洗澡了。

    当然,这个时候夜叉丸就要止步了。

    浴池是神社自带的,不大,却也不小,一个人时泡能完全的舒展身体。此刻里面注满热水,热气在昏黄的烛火下氤氲着飘散,水面清晰的倒影着那一豆烛火,只是很快,这一豆烛火便被入水之人搅散了,变成涟漪光圈不断向外扩着。

    整个身子浸入热水的时候,阿梨眯着眼睛靠着池壁后仰,真心感叹每个毛孔都张开了的感觉让人十分舒服放松,连身体的乏累都淡去不少。

    阿信趴在浴池边,伸手划拉了一下水面,看着阿梨的享受模样,忍不住弯唇:“现在大人就像只晒太阳的猫呢。”

    “嗯?”阿梨睁眼懒洋洋的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阿信笑而不语,大人此刻的表情和在房顶上晒太阳晒舒服了的猫咪一模一样,都是眯着眼睛十分放松的。

    一时间也没人说话,阿梨又舀了捧水淋在自己身上,忽然想起什么,开口询问:“阿信,我沉睡之后没发生什么吧?”

    阿梨细细回忆了一番,肯定道:“这个倒是没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阿信煞有介事的看向阿梨:“邪神还在吗?”

    “不在了。”阿梨摇头。

    阿信像终于放下心一般,语气里略带责怪:“大人沉睡的这几天可真是令人担心,什么也不说就睡了,害得我们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

    阿信把阿梨沉睡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仔细的和她说了说。

    她们醒来就看见阿梨躺在那不省人事,一时间都吓坏了,她又睡死了过去,只能把她送回房间躺着。她们也不知道邪神死了,担惊受怕的警惕了几天,之所以大家都睡在阿梨旁边,是因为三人统一觉得只有阿梨身边是最安全的。

    食物也即将告罄,新鲜蔬菜都是靠阿信开在神社后院的小菜园撑着。

    阿梨这才知道,她沉睡的日子里,她们过的有点艰难,但是邪神没了夜叉丸不是知道吗?他没和阿信她们说吗?

    嘶……这倒霉孩子别不是故意不告诉她们的吧?然后在背后看着她们着急。

    阿梨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夜叉丸的真实想法了,他在恶作剧。

    想了想,阿梨还是为他遮掩了过去,回头对阿信安慰道:“我还有些钱财,明天白天我带你们下山,去村子里换点粮食囤家里。”

    想到上下山的距离,阿梨突然开始忧心他们明天能不能坚持的住,这也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下山采买,阿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在山上生活,对他们是否是好的?

    提出问题的同时,阿梨也在思考,如果她不在,山上的生活对阿信她们而言,是否艰难。

    光说上下山对普通人就很辛苦了,而且山里也有一些不确定的危险因素,比如野兽、崎岖的自然环境。

    阿梨自身能力素质摆在那,她没问题不代表阿信她们没有问题。况且,山上与世隔绝,在这里生活久了,等她离开了,他们也很难再融入外面的世界。

    她是清修了,对他们不一定好。

    这么想着,阿梨向阿信提出自己的想法:“我们在山下也建一个屋子吧,钱财我会去准备,到时候去村里雇几个泥瓦匠帮我们建。”

    “嗯?为什么突然要在山下建屋子?”阿信不解。

    “山下生活更方便一点,我也不想老扛着米袋上下山。”阿梨用无所谓的语气道,在水里摇了摇手,荡的水花一晃一晃的。

    “好吧。”阿信对她的说辞没什么想法,跟着大人的脚步走总不会吃什么亏。

    阿梨眼神不自觉飘到窗外,看到外面黑沉沉的天又回过头看向阿信:“天色很晚了,我还要泡一会儿,你回去睡吧,剩下的我来收拾就好。”

    “大人,你真的可以吗?”阿信担忧。

    面对她不信任的眼神,阿梨失笑,抬手往自己的身上浇了一捧水:“我又不是生活残废,这种小事还是能解决的。”

    “好吧……大人!”听见阿信的语气突然反转,阿梨疑惑:“怎么了?”

    阿信指着她的心口,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红纹,像是突然生长出来的,邪气非常,十分妖异的以心口为原点往外扩散。

    阿梨低头,看见这多出的数道红纹,微微皱眉。

    心念一动,那红纹就被压制下来,在阿梨心口凝成一个红色小痣。

    “你是刚刚才发现的吗?”阿梨问她,目光却停留在心口的位置。

    “对,就像突然出现一样,然后就开始往外扩散了。”阿信有些心有余悸,也不算她大惊小怪,着实是这些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了,导致她敏感了很多。

    阿梨:“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阿信应声,从屋里离开,走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阿梨一眼。

    大人坐在水里,面色淡然,对这突然发生的意外一点恐惧都没有。放下帘子,阿信定了定心神,暗示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匆匆回房间了。

    屋子里只剩阿梨一个人,半透明的蒸汽,不断的从水面上升腾,到了半空又消失。

    阿梨摸了摸那颗红痣,它安安静静的待在那,没有再扩散或其他异动,看样子没什么威胁性。

    看来邪神也不是完全没有入侵成功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她睡着的时候发作,那个时候明明干坏事的成功几率更大。

    对自自身的突发状况,阿梨也没什么头绪,只能把这些归咎于先前邪神留下的手脚,心里又不免感到奇怪。

    只是这么轻的手脚吗?连她根毫毛都没伤到就没事了?

    目前也没有更好的说法,阿梨索性不去想这些事,左右自己死不掉。

    又在浴池里泡了会儿,阿梨擦干身体穿上单衣,又披了件外套,穿上木屐在外面走动。

    今晚的月色很好,乳白的月光洒在庭院里,照着院里的植物叶子都反着淡淡的光。

    阿梨脱去木屐,光着脚踩上走廊坐下,忍不住抬手去接月光。月华落入她掌心,又好像不是落在那里,它只是均匀的照在每一个它能照到的生物。

    月亮亘古不变,说起来,爸爸他们应该和自己算是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下吧。

    阿梨仰着脸阖上眸子,安静的享受着月光还有体内充盈的验力。

    她能隐隐感受到,自身的验力与月光的共鸣。

    或者说——

    与世界万物的共鸣。

    每当这个时候,阿梨更能深刻的感受到自己是万物的一员,万物循环的一部分。

    阿梨突然想到过去有一次和松阳谈到生命枯荣时,松阳置身事外的态度。

    就好像……很清楚自己不入轮回一样。

    夜叉丸披着小被子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阿梨坐姿懒散神态安然,伸出的一只手像是在承接流下来的月光,衣袖衣摆自然垂落。

    察觉到有人来了,对方慢慢睁开眼睛看过来,眼底有一丝金光流转。

    看见是他,阿梨的笑容不自觉流露,夜叉丸凑过去坐在她身边,阿梨一下一下抚摸着他微凉的发,声音清淡不失温和:“怎么不去睡觉?天色还早。”

    “睡不着。”说完,夜叉丸就不说话了,靠在阿梨怀里。

    阿梨没有拒绝他的亲近,手上抚摸的动作不停:“那就一起赏月吧。”

    “嗯。”

    不知过了多久,夜叉丸突然问道:“阿梨的家,在哪?离这很远吗?”虽然阿梨不经常谈及自己的过去,但每每提及“家”这个字总能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悲伤。

    阿梨一愣,看着月亮的目光收回,低头望向夜叉丸,正好对上一双满含期盼的绯红眸子,又将视线投向月亮。

    “嗯,很远呢……”少女的声音似在遗憾,又似在追忆。

    远到现在无处可寻。

    夜叉丸的角度看不见阿梨的表情,只看得到她的下巴和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纤细脖颈。

    夜叉丸疑惑了:“怎么会无处可寻呢?”

    因为不再这个时空啊。

    阿梨笑而不语。

    “夜叉丸这你就不懂了吧,大人就像辉月姬,被暂时放逐出自己的家乡了,不到刑满是回不去的。”阿信扒着窗户突然开口,也不知道听多久了。

    “是这样吗?”夜叉丸小小的脑袋里此刻装满了大大的问号:“阿梨是辉月姬吗?”

    阿梨失笑着反驳:“当然不是,辉夜姬是仙女,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和这世上千千万万讨生活的普通人一样,还在考虑等天亮了吃什么呢。”

    “唔,好吧。”得到阿梨的回答,夜叉丸安静了一会,眼睛望着月亮,绯红的眼眸就像夜一汪清泉,此刻盛满了圆月。

    阿梨居然不是辉月姬吗?

    夜叉丸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专心赏月。

    “大人有家人吗?”阿信有些好奇。

    “有的。”阿梨肯定。

    “真的吗?那大人的家人一定都和大人一样,很厉害吧?”阿信更加好奇了。

    想到真选组的那些人,阿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信了。

    他们厉害确实是厉害,但是奇葩也是真的奇葩。

    看到阿梨哽住,夜叉丸也很好奇,用稚嫩的声音开口:“阿梨也有爸爸吗?”

    阿梨回答:“有。”

    夜叉丸更好奇了:“那阿梨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呢?”

    阿梨追思:“一个看起来冷峻严肃的人。”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很适合倾诉,阿梨忍不住继续道:“偶尔也会不着调,喜欢把蛋黄酱当饭吃的人,是整个真选组都可敬可爱的人。”

    “原来大人喜欢蛋黄酱是遗传啊。”阿信感叹。

    阿梨抓了抓脸:“算是吧。”

    他们从阿梨的家人聊到阿梨的朋友,对阿梨生活的一切都感到无比的新奇,她言语中的世界和他们生活的好像完全不一样。

    虽然之前被阿梨否认过一次了,但阿信心里依旧坚持着大人是辉月姬的想法,就算不是辉月姬,也是类似于辉月姬的存在。

    夜叉丸则靠着阿梨的怀抱,像听故事一样听着阿梨所说的一切,渐渐在她清晰而遥远的声音里睡去。

    ……

    神社的主人回来了,蛮一开始是有些紧张的,她没怎么和阿梨打过交道,自然对这个存在于阿信言语中的厉害人物有些畏惧,她对阿梨的印象还停留在“救她于水火的隐世高人”、“好心收留她的人”、“弑神者”、“特别能睡”中。

    所以当她早晨醒来时看见坐在廊下的阿梨,一时紧张的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对方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也不知道她在心里给她贴的标签,只是微笑着对她道了声早安。

    “早安!!”蛮受宠若惊,恨不得立刻对阿梨行一个土下座。

    阿梨:“……”这位姐妹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阿梨转移话题:“你饿了吗?可以去厨房找阿信。”

    “好、好!”蛮听话的同手同脚走了,连刷牙洗脸都忘了。

    于是,蛮与阿梨的第一次正式(?)谈话就这样平淡而普通的结束了——

    蛮无数次某夜梦回,想到这一幕都觉得那时候表现的十分没出息的自己实在丢人,羞耻的脚趾抠地。

    虽然阿梨都不记得这么个再普通不过的对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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