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宫沉香袅袅。

    一行神将灰头土脸,跟头不齐在云阶下列着,着实有些乍眼,天官云作一见就皱了眉:“你们来做什么?”

    神将们面面相觑,都没词。

    长琉上神刚上了长阶,忍不住回头道:“来吃饭!”

    云作?异:“吃饭应该去仙云阁,无相宫是神堂,哪儿来的酒饭?”

    长琉上神翻给他一个白眼。

    云作转向他身后又沉了脸,做色道:“武神无召不上明堂,你们仪容不整的,不怕君前见罪,惊了神明吗!”

    丘陈就在阶下不远,本随兵将们一起候着,听见了猛一抬头,奉上一双煞凶赤瞳,云作吃一大惊,连连退了两步:“你……你做什么……瞪眼?”

    丘陈:“猰狼神君丘陈,奉天官谕诏,觐见!”

    云作结舌:“没……没召你啊……”

    长琉上神又回了个头:“你没召,你宣的。”

    云作呆了脸,有点出汗,他是有点怕千秋奂,不敢多听多看,在门外叫了两声就走了,说实话当时照英殿里那情形,是个傻子也得溜吧。

    可传错了谕,扑了啪啦宣来这么一大院子人,还是刚打完架的,这怕是,装傻装不过去,要被人当作是故意的了。

    得罪大了。

    就算千秋奂不生气,也难逃一个渎职的罪,挨几道雷是跑不了。

    想着想着汗流的更多,连袍领子都湿了。

    千秋奂已冷冷扫过来一眼,

    云作后脖子一凉。

    正懵着,殿内传来天帝的声音,又使他惊了一下子,那声音已经绕着高大的楹柱嗡嗡回响:“都进来吧——!”

    都——?云作缩了下脖子,心说您老人家知道外面多少人吗,正要先一步进去回禀清楚,就手儿把错儿认了,搏个态度老实从轻发落,只见云阶上衣影一闪,一个人宽袍广袖,正冠迎了出来,站在阶上说了句:“请——”

    那人先同长琉上神拱了手,抬眼再往下面扫了一遍,人人都看到了,那意思很清楚了,分明是让都进去。

    云作糊里糊涂松了一口气。

    长琉已躬身见了个礼:“四哥!”

    千音尘也称:“父神!”

    千秋奂却冷冷的不理。

    暮夜天也没动静。

    四殿下长玦上神亲自出殿相迎,千秋奂不说话,他身后的天兵神将们居然也不言语不行礼,就很过份,不但长琉,连云作都忍不住变了颜色。

    长玦却丝毫不在意,放轻了声气说:“有谕,神堂前不需行礼,都进来吧。”

    说完转身用袖子掩着嘴咳了两声。

    殿内天帝的声气也轻轻咳了两声。

    众人肃然,不敢迟慢,长玦长琉当先,一起跟了进去,云作让他们,自己倒落了最后一个,长玦上神接了他的活,此时更不愿点眼,索性不声不响溜墙边站了。

    天帝负手立着,面前一面高墙,挂满了神像,见他们都进来,按位次站好了,才点点头:“大殿下远行,你们都来送一送吧……”

    又看向丘陈身后:“都来了,你们都是跟大殿下征战过的兵将,有心了……”

    众兵将唏嘘。

    千音尘抬头注目,果然墙上第四排正中多了大殿下的一幅神像,已点了圆光,画中人微微亮起,有了神采。他明白这是奉尊入阁,仙灵已永归于天地。

    因是天帝吩咐了不让行礼,殿阁庄严,亦无人敢出声应诺,齐齐低下头静默致哀,独千秋奂撩袍跪了下去,发冠下打出一绺顺额前垂了,直直叩下身子。

    长琉上神眼底又是一阵温热。

    天帝也不胜唏嘘,让在一旁待他们致礼过,又亲手挑亮了长明灯,才转身道:“大殿下神灵永安,尔等不必伤心,我准备为他升宫封神,尽一场哀礼,奂儿今后就是照英宫的主人,有什么未尽的心愿,说出来一起都办了吧。”

    千秋奂重重一叩:“帝君天恩,臣感激涕零!”

    天帝颔首:“说吧。”

    千秋奂:“父……”

    长琉上神:“启禀帝君,大殿下走之前,臣侄有幸随暮仙长进识海见过他一面,大殿下确有未了心愿!”

    天帝目光带过暮夜天:“哦,暮仙长——,大殿下有何心愿,说吧。”

    千秋奂脸色难看。

    长琉上神:“大殿下的次子早夭,一点残魄未灭,由正妃灵苒携去宜山毓养,至今尚未得神光,大殿下临去前将灵魄蓄在魄珠里给了我,我想,他可能是心有惦念,望幼子能得此神光再结灵血,全了这一段骨肉缘分吧。”

    长琉缓缓说着,眼中早湿了,不由人闻者动情,千秋奂初时意外,渐渐木然,垂了眸,没再言语。

    千音尘也微微意外,千秋奂的幼弟尚有残魄存留,由母亲护着养在宜山,怪不得去了一直没有回来,想来一点残魄再结血肉是多么不易,只有亲生父母才存着一点念心不死,愿意无期无望的守护它年年月月吧。

    五叔可能是入梦后和大殿下神魂相通,最后时刻知晓了他心底愿念,或许大殿下根本没有请托,是五叔自己愿意成全,毕竟魄珠中也有他的灵识,好容易失而复得,再失了又会回到原来那种三魄不全的样子,大殿下已经还了灵珠,又怎会再张这种口,强人所难,五叔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才犹豫不决,直到现在才做了决定。

    天帝听了也是迟疑:“魄珠啊……是有召魂聚灵识的功用,只是再生血肉,有谁能办到么?”

    血生血肉生肉,就算是仙术,也是要拿活人的血肉来做引的,亲人可以供肉血,却不能亲自施法,而且这是个上古法术,因为难又不易成功,耗费灵力且只能救不相干的人,所以没有人愿意认真修炼,早已传得零零落落,残散不全了,天帝这么一问,长琉便不作了声。

    “我可以。”

    清缓缓的一声不太响,落在大殿上却似一个低雷,众人齐齐回头,一双双眼点灯一样照了过去。

    长琉眼中闪过欣喜目光:“对!暮仙长法术精妙,是他亲送了大殿下神魂远行,他行!”

    天帝:“哦?暮……”

    暮夜天:“枫林山末仙,暮夜天。”

    天帝沉吟:“暮夜天……”

    转向千秋奂道:“这位暮仙长愿,可行否?”

    千秋奂顿了一下:“臣没有意见,听凭帝君决定!”

    天帝笑了:“大殿下的心愿,怎可不行。”

    千秋奂又叩了一下站起:“不过,父神临去前还有一件东西,请长琉上神归还与我!”

    长琉愕然:“你要什么?魄珠?不是说了送到宜山去吗?”

    千秋奂咬牙道:“还有!”

    长琉又来了气:“还有什么?你想要什么你说吧!要我这元灵还是骨头,拆了还是点了,随便!”

    想是过于激动也不顾了长辈风度,长玦轻轻拉他:“五弟……”

    千秋奂咬牙不语,神情却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天帝也问:“还有什么呀?”

    千音尘蓦地想起,识海中的大殿下身边确实还有一样东西,先拿在手上,后掖在腰间,似扇非扇,似剑又非剑,后来随幻景一起消失了,他们非但没拿过,连看也没看清。

    但是他没说。

    说也说不清,此时说出来更是多事。

    暮夜天也是知情人,当下证了一句:“没有什么了。”

    长琉也道:“就是,你说有就有啊,我们三个人一起进去的,六只眼都没看到,你在外面倒知道了?是什么你说啊?”

    千秋奂还是不语,只将眼狠狠瞪着。

    天帝又看向千音尘,千音尘躬身道:“确实没有。”

    想一想又补上一句:“识海中以魂灵相托付的都是最重要的物什,若真有其他,想来大伯父绝不会忘,五叔也绝不会不知。”

    是啊,有什么比灵魄更珍贵更重要,长琉上神把自己的一份神光都拿出来不要了,再有质疑就是明明辱人。

    长琉怒目而视,已是准备动气,长玦上神忙劝道:“奂儿别急,五叔绝不会骗你的,或有什么东西大殿下自己收着,或是忘记在哪里了,回去慢慢找出来就是。”

    千秋奂听了无话,长琉怒气冲冲,确然不像是做假的。

    天帝也道:“好了,找东西的事再说,只是要托暮仙长去宜山,需一个亲系人陪着吧,怎好叫他一人辛苦?”

    千音尘恨不得连脚也举起来说一百遍我去,可前面有亲子千秋奂,又有送出灵珠的长琉上神,他自己又还请了命在大壑留守千日,怎么也不好开口。

    大家也都没人应声,去宜山见大殿下正妃,理所当然应该千秋奂这个长子亲自去,况且大殿下刚刚仙陨,也该去报一声,请一请家室。

    千秋奂也不应。

    沉默一会儿,已有人回过味来,隐隐觉得不对,传言正妃灵苒上神与千秋奂母子不睦,数万年在外独居从不见面,看来都是真的不是传言。想到这点大家更没了声,殿上一片鸦静。

    长玦正要说话,长琉上神忽然说:“方才千音尘和我们一起见的大殿下,残识还有几分托衣,若四哥舍得,便由尘儿走一趟如何?”

    千音尘感激感动感谢。

    长玦亦点头:“应该的。”

    长琉上神:“那就好,我近日神思不属,心里更是伤痛,实是怕见了大嫂受不了,托烦小辈们操劳些吧。”

    千音尘忙躬身道:“骨肉至亲,应该的。”

    暮夜天无话,千秋奂却是眉锋一挑,带出十分不屑。

    长琉瞪他一眼。

    天帝很是欣慰,叹道:“很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奂儿送来的神器我也叫人请过来了,就放在这无相宫吧,都是你敬奉父神的一片孝心。”

    众人听了肃然,都知道这是在给千秋奂圆面子,否则灵前尽孝,弟弟侄儿都尽了心,亲生儿子却一点表示没有,十分说不过去。

    千秋奂听了行礼:“这负天锏也叫天骨,是上古承天之神器,崩毁后散落在人间,臣偶在趾踵国得其一,”

    说着一抱手:“臣是献给帝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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