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西落,木窗上的花纹被夕阳照在花砖地面上,随着太阳落山的节奏一路从东往西挪。

    南君意靠在床头,睡了又醒,醒了再睡。直到下弦月又把窗花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时,燕王才回来。南君意只是闭眼休息,听见门响放下盖头,复又坐的端正。

    他的脚步比白日时轻浮许多,大约是喝了许多酒,他走进来时风里也杂着酒味。

    南君意听见燕王的脚步并没有靠近,反越来越远,直到再听不到半点声音。她面上发热,想到床前镂空的屏风外,还斜摆着一张贵妃榻。现下,燕王很可能正坐在塌上安静的瞧着自己。

    隔着盖头,她不能确定燕王是否在。等到心不再怦怦跳后,她鼓足勇气问眼前那一片红:“二殿下,您在吗?”

    四周静谧如初,只有一点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回答她。南君意本已习惯燕王带进屋中的酒味,现在随着细小的摩擦声,鼻尖萦了更浓气味。

    “既然不行合卺礼,求二殿下开恩,准我摘了盖头,叫我的贴身婢女拿些茶水吃食进来。”她做足卑微守礼的态度,“我从醒来就没再喝过一滴水。现在实在难受。”

    如一块青石投入枯井,涟漪都是自己带起的,往深处探,根本没有波澜。

    南君意等了许久,等到脖子又开始发疼,她终于叹出一口气。悄悄掀开喜帕的一角。

    轻慢的掀起,急促的放下。南君意心再次快速跳起来,抬眼一瞬,她看见个同样身着大红喜服的年轻男子坐在贵妃榻边,正透过镂空的屏风盯着她看。

    她不敢再乱动,那如鹰隼的一般的眼睛像极坐在龙椅上的齐武帝。只是齐武帝从来不会轻易露出这样明显的杀意。

    正屋外,风吹绿叶沙沙,衬得屋中对坐的两个人更加安静。南君意紧张的把手缩回袖子里,也在这时,她肚子饿得叫起来。随后,她就听到对面的人轻笑出声。

    南君意的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因为羞,更因为怕。她不知道这笑声代表什么,是燕王真的觉得她露怯好笑,还是他已经醉了,醉到见到讨厌的人亦能发笑?

    无论是哪种,对南君意来说,都不算什么好事。

    燕王突然说:“叫你陪嫁的侍女进来,她尚未给本王请安。”

    南君意谢恩,随后提高音量唤了声“南棠。”

    南棠同样忙了一天。进府以后就一直陪着燕王府的管家忙东忙西。她算燕王府的新人,虽然是嘉柔公主的陪嫁,但现下已算燕王的仆人。

    她们两个以后要倚仗燕王生存,早些接触府里得势的仆人总是好的。

    南棠听见公主叫她才敢推门进来。她刚迈过门槛,就听南君意道:“你进府尚未给二殿下见礼请安,现下便行大礼吧。”

    她一丝不敢怠慢,跪在地上,三呼千岁,又磕三个响头之后才道:“奴婢,嘉柔公主陪嫁婢女南棠,见过二殿下!”

    “规矩不错。”燕王看都没看地上五体投地的人,扬起下巴,“去,给她把喜帕摘了。”

    南棠瞥见仍盖着喜帕的南君意,大概弄清现下两人是怎样的情形。利落的从地上起身,小步快走到南君意面前就要揭盖头。

    燕王忽然说:“你主仆倒是一条心。早想到本王不愿与你行合卺礼,所以这么麻利的就要摘盖头?”

    南棠的手像被什么东西烫着,缩手回来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南君意坦诚道:“这件事北齐所有人都是知道的,我又何必当着二殿下的面再做扭捏姿态呢?”

    燕王觉得南君意这话说的不错:“你与本王第一次见说话就能如此诚恳,怎不肯对父皇母后说你不愿嫁?”

    “我从前曾许愿终身不嫁、只留在皇后娘娘身边。但问了娘娘许多次,娘娘也不松口。既然如此,我是定要嫁人,只是当初不知是要嫁给谁。”

    红盖头下的南君意没有表情,故意答非所问:“殿下是知道我名声不好的,陛下指我嫁谁,我都会遭人嫌弃。现在,我愿不愿嫁、殿下愿不愿娶,都是不重要的事情。我只知道,如今在北齐,我只剩燕王殿下一个指望。便是做奴做婢我也愿意,只求殿下可怜我孤苦,给我条活路而已。”

    南君意的话听着十分情真。燕王却像不吃这套一般的问:“活着这样好么,你可知道,本王就算不能直接杀了你,也能让你在燕王府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跪在南君意脚边的南棠微微轻颤。南君意的声音里也藏着惧怕,对这样的怕她毫不遮掩:“二殿下是战场之上陷阵杀敌的大将军王,背后偷使的腌臜手段殿下是不会做的。我除却占了燕王正妃的位子,对您没有威胁。”

    “哦?”燕王觉得同南君意对话极有趣,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懒散的问,“本王现在觉得燕王妃之位被你占着令本王浑身难受。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除了月银和日常赏赐,燕王府上下所有事物我会一一列成单子报给二殿下。一分不取,一分不占。我身边日常南棠一个奴婢伺候便好,府上奴仆依然听王府管家调遣。人名账册和钥匙等物也不必留在我手里。”南君意吐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话,“再过几年,王爷若有了意中人,我会称病隐居,到时再找机会辞了燕王妃的身份在汤山深处找个姑子庙。青灯古佛,终了此生。”

    “周全!”燕王听蒙着盖头的人这样说,一下兴意全失,“那本王便承你的好意,到时赶你出府,你别反过来求我便是!”

    说完这话,燕王蹬掉脚上的马靴,扯过披风便睡。

    又过许久,南君意才对脚边南棠说:“起来吧,二殿下睡熟了。”

    南棠从地上爬起来,耳语道:“公主怎么自己摘了喜帕,燕王他不让……”

    “他已经睡了,若明天后天甚至这一辈子过完后他也不摘,我难道要蒙在头上一辈子么?”南君意同燕王只说几句话,后背便全湿透,“南棠,扶我起来。我很累很渴,就算他明日以这事治我的罪,现在我也要多喝些凉茶并摘了这满头的首饰。否则,不用等到明日,我就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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