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一阵响动,是留仙她们回来了。有茶的香气飘上二楼,底下两个丫鬟轻声问小丫头们“小姐和燕王妃在哪儿?”,得到答案之后只老实候着,并不敢上楼来催问。

    南君意平静地说:“画看完了,我们下去吧。”

    乔如眉留恋的摸了摸那窗框,同南君意下楼去了。

    午饭时分,乔相身边的仆人说老爷出门议事一时回不来,午膳不能相陪。乔如眉就把南君意留在自己院内用膳,连乔夫人处也未前去。

    乔小姐因为墨兰图的事而郁郁不欢,刻薄的话少了,愁眉婉转间倒显出一幅病美人的娇弱不争之姿态。

    墨兰图一事十分蹊跷,南君意虽不能直白相问,却已经将那西席先生的身份猜出来。如此,她便不再主动提起此事,只陪乔如眉安静的坐着。

    一顿饭吃的沉默无声,桌前的两位姑娘嘴上不言,心里却泛着各自的波澜。

    饭后,留仙和思凡分别侍候贵人们漱口、浣手。又有小丫头撤去桌上的饭食、打扫周边。

    趁乱里,如眉忽然对南君意说:“你那副画,其实画得很好看。回头我找人裱起来挂我房里去。”

    正在饮茶的南君意背水呛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乔如眉垂着丹凤目道:“看来他倒是教了你不少东西,如此来说咱们也算同门。虽然我入门在先,但你比我年长,又占着燕王妃高位的便宜,我便叫你一声师姐好了。”

    南君意有些无奈:“乔小姐,我真的不认识……”

    乔如眉不经意的抚着长命锁,直白地问:“你们现在还常见面吗?”

    南君意知道瞒不住,勉强点了点头。

    乔如眉又问:“他是王爷请来专门教你习画的么?”

    南君意无语凝噎,只能提示道:“我只在他的书摊上与他聊过几句,王爷并不知道……”

    “罢了。”乔如眉素白的细手抚上额畔,“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没有兴趣,也不会同别人讲。我只想问,你以后还能见着他么?”

    发问间,留仙与思凡已经回来了,她们端来新茶和新鲜水果奉在两人面前。乔如眉为了让话题能继续,只好指挥这两人给燕王妃准备礼品,她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的,令两个丫头忙得团团转。

    两个大丫鬟跟着南棠一同往燕王府的马车上装礼物。乔如眉便领南君意到她闺房里去。

    乔如眉眉目淡然,声音高冷:“你刚来时我同你说的那些话,虽然都是真话但其实也是为了气你。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一点不像他们嘴里说的蛇蝎女子。何况夏日宴上,燕王大半时间都盯着你贪看,我着实生气。”

    南君意苦笑,心说:乔小姐恐怕并不知道,夏日宴上的燕王对她是多么失望和生气。

    乔如眉攥着南君意的手继续悄声道,“我娘总说,长得太漂亮的女人要么脾气不好,要么才情不佳,不可能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所以我就想试试你究竟是脾气更差还是才情更差,左右试下来,你竟然样样不输给我。”

    乔如眉嗔一眼苦笑无语的南君意,道:“如此我更生气更嫉妒了!何况你还认识叶先生并得了他的指教。”

    两个大丫鬟已经寻来,在闺阁外轻乎乔小姐的名字。

    乔如眉急忙将一个锦袋塞在南君意手里,郑重地说:“叶先生为我受伤,不仅没得到好,反被我爹辞退。我一直十分愧疚。燕王妃,如果你还有机会遇见他,请告诉他三个字——对不起。”

    南君意有些为难,不敢接那锦囊。门外的丫鬟们亦催得比刚才更加响亮,大有不进来相看誓不罢休的意思。

    “我知道这事难办,但我实在再没有人可以哀求。自我跌出画阁后,我爹越加紧盯我,有外面那些丫鬟看着,我连走出这暄妍苑都成为件难事。”乔小姐颦起眉梢,握紧南君意的手低声道,“我实在见不着他,更不想因此害他再惹祸端。所以燕王妃,如眉求求你帮帮我。”

    南君意心下不忍,接下锦囊道:“乔小姐,我也并不能常见到叶先生。你的话我可以代传,但之后的事情……”

    “没有什么之后。”乔如眉鼻尖发红,丹凤眼中如同含有长久不化的冬雪,“这锦囊里只有同他道别的话,他若只是回复我一句没关系或再见之类,你也不必再告诉我。”

    乔如眉颓然垂下双手,面上孤高依旧:“我和叶桦叶慕乔的缘分,也就到师徒为止了。”

    回到王府,已过午后。燕王不在府里,管家说王爷差事多,晚上也不回来吃。南君意不甚在意,叫府中仆人将乔如眉送的两箱礼品搬到东院后,先踏实的睡了午觉,醒来便开始同南棠整理礼品。

    南棠对乔如眉的利嘴十分讨厌,数了几件精巧的玉器金饰后也不见好转。她将一只和田玉镯扔在桌上骂道:“府里说了那么多难听话,现下又巴巴送来这许多玩意儿。打一巴掌给个红枣,乔如眉以为她在逗狗么!”

    南棠没上倾墨轩二楼,更不知道后来乔如眉如何恳求她的事情。

    南君意不欲细说,只心疼的拿起镯子道:“这镯子质地这样金贵,可是要用来给桃姐姐换钱赎身的。你想撒气也可以,府里杂役好几日前就许诺要给东院除野草,到现在都不来人,姐姐不如去骂骂他们解气。”

    南棠想起她们积攒钱财的目标,愤恨道:“到头来还是要向金钱低头!”

    “人都要向钱低头,哪怕是陛下也曾为钱所难倒。”南君意咬着笔头,倏尔一笑,“不过钱能解决的事情皆不是大事,这道理也是陛下教我的。所以姐姐,有些事当忍则忍,没有坏处。”

    南棠贬着嘴,继续不情不愿的边整理边报目。

    南棠从一锦盒里取出一枚带钩,仔细看后生气道:“这种破东西也敢往咱们这里送,看不起谁呢!公主,人家都快站在咱们头上笑话咱们穷酸,这还怎么忍!”

    南君意没抬眼,继续记录收到的礼品:“怎么又急了,姐姐你可真是的。”

    “别忙着怪罪我。”南棠将那枚带钩掷在桌上,带钩滚了两圈,停在记档用的书册边缘,“这带钩是别人用过的,脏兮兮的不说,背后还刻着名字呢!”

    南君意捡起来细看,这是一枚虎贲带钩,似乎本该是金镶玉的质地,如今金子都被人剥去,只留下玉质部分。玉刻的老虎呈弓背咆哮之姿,尽管磨损严重却仍能读出曾经的雄风。

    将带钩翻转,其背面刻着八个极其模糊字:尚克时忱,乃亦有终。

    南君意将这几个字放在嘴里嚼一阵,又细看带钩上的裂纹。那裂纹斜贯猛虎全身,裂隙里似有血迹,将这白玉猛虎染成暗红色。

    “这是块血玉。”南君意面色沉重,“这上面的字,是《尚书˙汤诰》中的最后一句。”

    南棠仍然不解。南君意低声说:“这玉应该是战英哥哥的。‘尚克时忱,乃亦有终’是他家族的家训。”

    南棠瞳孔骤缩,颤着嘴唇问:“这怎么会……”

    “乔相今日拜见我时说的那番话我已觉得十分奇怪突兀,谁承想更奇怪的事情还在这里等着。”南君意皱着眉头想一阵,终于说,“下午乔如眉告诉我,叶先生曾在他家做过西席。”

    南棠有些慌乱:“什么!叶先生会不会有危险?”

    南君意将下午乔如眉所说详细告知南棠,最后总结道:“他们的事情听着像私事,但也惊动了乔相。以乔相的能力来说,他若早知道叶先生的身份,定会直接抓了他送进昭狱。既然叶先生到现在都无事,那未来恐也不会有事情发生。”

    南棠被这段秘文震得眼冒金星,不由站起来乱转几圈复又坐下说:“乔府上下都不可信,乔如眉更不可信!公主,别帮她传话,这会害了叶先生的!”

    “我们从小在一处,幸亏我没学你这般容易大惊小怪。否则今日乔如眉同我说叶先生时,我必会露出马脚。”南君意叹息着瞥一眼南棠,“赶快整好这些东西,非官家造的找些时间赶快当掉。钱的事、乔府的事、桃姐姐的事情,我们得徐徐图之,千万不可自乱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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