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睁眼。

    睁开眼睛,在箱子里看见灯笼,灯笼在窗口外面摇晃着掠走。

    宫外确实很热闹。

    不像未央宫,只随着皇帝的开心而热闹,随着皇帝的离开而消沉。

    他躺在马车里颠颠晃晃,扒住车窗往外看,想母亲不知多久没见过宫外的景色了。

    景色里有男男女女,有热情的微笑,有张开的怀抱。

    “公子~”

    “公子~~”

    “梁风。”

    金絮忽然在喊他。

    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温柔馆,梁风看见金絮的身影,正站在街边沉默看着他。一眨眼后,金絮的背影跨过门槛,被馆内的烛光淹没。

    梁风急急忙忙下车追她,追进温柔馆的烛光中。

    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她,却见她不知为何跑去了一个男人怀里。

    嘴边尝到了一点酒液,麻麻辣辣又冲鼻的味道迅速盖过了疼痛,他脑子清醒了。止疼的效果不知是金絮的身影带来的,还是嘴里这点酒。

    梁风疯狂喝酒,一个劲往嘴里塞,凶猛地往嘴里塞,大口地往嘴里塞。

    伴随耳边的诱哄笑声,梁风不知被灌了多少壶。

    “她......”

    他看不见金絮了,眼前一片模糊,身边的推搡突然消失,嘴边灌进来的酒水没有了,他的身侧空了。

    “金絮......”他说不清话,感觉不到舌头,巴巴巴地问金絮在哪里。

    脑子晕晕花花,眼中人事物混成一团,分不清边界。他找不到金絮,找不到她依偎在哪个男人怀里。

    一只清晰的手进入他的视线,朝他伸来,想牵他。梁风抬头一看,这只手消失了。

    金絮出现在不远处的楼梯脚下。

    梁风起身追过去,金絮出现在楼梯中间,梁风上楼,楼梯软绵绵地晃荡,擦身而过的人总是撞到他。

    梁风递出手去,“拉......我......”

    脑子一晃,再睁眼,他靠在了别人的桌子旁边,身上衣服堆叠一团压住了,一下子没站起身来。

    有人推了他一把,梁风一歪,倒把衣服理清了。他起身找金絮,见她还在楼梯上。

    越往上走,越没人撞他了。金絮进入一个房间,梁风出掌把门打开,走两步,踩到刚才摔得解开的衣服,额头砸到了地板上。

    “嗯?......”他模模糊糊坐起来,漆黑的房间中没有金絮。

    “你......进来......”

    唤人,没把人唤来。

    手边是门外照在地板上的光线,他摸了摸地板,光线中多出了手部的阴影。

    手掌影子旁边多出了一个人形阴影,梁风伸手,用影子在人形阴影的脑袋上摸了摸,他脑袋痛。

    梁风抬头,看见金絮站在门下。

    他朝她伸出手,说话,巴巴巴地出声,金絮的脸忽然凑近了,手心里有了东西。梁风拽着她的衣服,怕她下一刻又不知去了哪里。

    “她喜欢皇宫......”他说:“她多年没见过宫外景色......她喜欢......宫......”

    金絮说什么,他听不清,他拉近她的头,怕她也听不清自己说话。

    “我让你不要复仇......”

    屋角黑暗中忽然出现上吊的身影,他看见隐隐约约吐出的舌头、翻白的眼睛、无力呐喊的脸。她吊着的时候后悔了吗,他就在不远处,什么也没听到。

    梁风看着虚空中模糊的吊影,喃喃念:“我让你不要复仇......”

    他突然变得凶狠,“我若是心狠,你就死在了那场火里......”

    “我知道。”

    梁风大哭起来,紧紧抱着怀里的手臂。

    眼泪滴在衣服上的声音在房内回荡,金絮沉默地听着,听着喉咙被酒液烧灼的沙哑,和撕心裂肺的不甘。

    直到梁风靠在她身上睡着,半是睡着,半是醉倒,她被泪水浸湿的手掌才松开。

    门下光面中多了一道身影,丽姬走来,看着地上坐着的两人,在梁风头脚转了一圈,道:

    “这是先死了自己,后死了娘?”

    金絮仰头看着她,什么也不说,直着身子靠稳梁风。

    丽姬不为眼泪所动,取了门眉旁的火折子点蜡烛。

    “宫里有宴,我还以为他今夜不会出宫。”金絮道。

    丽姬继续点蜡烛。

    “为什么是今天。”金絮问。

    “命吧。”

    丽姬点完蜡烛返回来,看见金絮沉默着,她竖起一根手指,道:“我说,别可怜,犯不着可怜,天底下无父无母的人多了去了,我都没有呢,你可怜不过来。”

    金絮不说话,但有些责怪地看着丽姬。丽姬一哼,环膝抱住梁风双腿,金絮则托颈背,两人合力将梁风抱起来。

    “真沉啊,死沉死沉的,你确定他还活着吗?”

    金絮抱都抱不动,丽姬只能改搂住梁风的腰臀,任他双腿在地面拖,这才费大力将梁风抱到床上。

    丽姬喘口气,把梁风的腿扔上去,“等他醒了,也得伺候伺候老娘。”

    金絮也喘气,卸了梁风头冠,调整一下枕头,再拆了他的腰带,松开外衣前襟,探手进他衣服里面。

    “我也摸摸。”丽姬在他腰腹摸了一遍,手指戳戳他的身体,嘟哝:“果然男人的身体分两种,行伍出身的,和不是行伍出身的。”

    金絮摸到了他胸口的伤疤,浅浅凸起的一条,半个巴掌长。她问:“为什么这样的身体都会被刺穿,该被刺穿的难道不是靠着民脂民膏养得满身肥油的人吗?”

    丽姬手指在梁风肚子上跳舞,看看自己的指尖,不以为然,“他可是个诸侯王,不也是个被民脂民膏养着的人吗?只不过没那么胖。”

    金絮收了手,巾架前洗了一块手巾,丽姬见状起身,改坐旁边案榻。

    金絮给他擦脸、擦手、脱鞋,然后盖好被子,坐在他旁边看着,看他脸上有酒液上脸的通红。

    “我要活得怎样,才能符合谁的期待?”

    听见这话,丽姬手指自己,理所当然道:“我啊。”

    金絮转头看她,看得到张扬的一笑。

    “他让我不要复仇。”

    “你听他的?”

    金絮复看着梁风的红脸,每一道呼吸都有酒气散开,喃喃道:“不想干了。”

    “随你哦。”丽姬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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