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城之大，房与楼之间都有极宽阔的御兽能行道。
青云和铁老六一前一后地跑着，过道观世，也瞧了个分明。
“啾……”
青云耳听高空啼鸣，抬头看去。
仙宠灵鸟展翅，遮阳避日，架锦绳、拉彩车，在半空招摇飞过，瞧方向是往城东而去。
铁老六察觉她的目光，昂首望去，边跑边笑道：“那是丹阳宗的仙鸟，恐怕又有大人物从浮空城里下来。说不定就是为了刚才城里出的乱子，丹阳宗有仙人下来处理吧。”
青云闻言，勾了唇角。她什么都没说，跟上铁老六的步子。
俩人如此速度，在行进中过道翻丘、过桥穿洞，将将在半个时辰后，铁老六停在一家不甚起眼、名字还叫烂平杂货的铺楼前。
说是铺楼，其门面也是极大，有近十丈宽。只不过，这楼面雕色普通，没有城东、以及路过的铺子豪华壮观，再有旁的楼门口都有仙侍迎客，而这铺楼却只开了一处传送门小洞。
铁老六落稳脚跟后，朝面色不变的青云哈哈大笑。
“阿云姑娘，你的修为很不错啊。光是你在行路的过程中运转仙灵力，我都没有察觉到仙灵力的波动，足以说明你的修为在我之上。”
青云眉梢轻动，歪头笑道：“大叔过奖了，家学渊源嘛。”
“哈哈……”铁老牛大笑，解释道，“一般情况下，仙人有内敛的功夫，平常确实没有仙灵力的波动，但是运起功来，许多仙人都会暴露，就是高实力的仙人也不例外。而你能这样平常……啧啧啧，不简单啊不简单。”
青云浑不在意他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眼前的铺子匾额上。
既然被点出来扮猪吃老虎，那又如何呢？这是上清灵界，仙道世界，就这还有什么人仙胎，有没有修为的凡人居住带，妖魔鬼怪五行俱全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
铁老六没再继续拆穿，朝铺子前的旋涡传送门道：“我说得就是这家烂平杂货。他们家的价格合理，算是顶顶公道得一家。你可以进去看看，若是不满意就出来，咱们再去八百阁。”
“哎哟，铁老六，你这么给力啊，下回我向掌柜申请给你打个好折。不过，后面就不要提八百阁了，哈哈。”铺子里的仙侍一下出现在旋涡门前。
他没有特别热情地揽客，也没把目光流在青云身上扫，而是靠在一旁用来给客人绑骑兽的石柱上，还抱胸笑着。
铁老六朝仙侍抱拳，再一指身边的青云，给两人介绍道：“阿云，这家伙叫烂东，是这家铺楼主人的侄子，你以后有买卖尽可以找他的。烂东虽然嘴巴硬还毒，但是做生意是把好手，算得上公道。”
烂东正要刺他几句，就见青云已经在拱手。
“东叔叔，你好。”青云歪双峰头，眨水灵的眼，执意把可爱装嫩的行径做到底。
烂东压下刺铁老六的话，哈哈一笑，把青云上下一观，打趣道：“讨喜的小仙子，别听这打铁的乱说，快进去吧。”
铁老六见青云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心下颇为满意。
不是到了地方就把恩人忘在脑后得那挂人。
既然陪了青云一路，就送佛送到西吧。
不等青云开口，他就伸手作请。
青云笑得越发灿烂，也做了请势，同他一起进了烂平杂货铺的旋涡传送门。
进入楼后，铺子里面乾坤无极，显见用了空间折叠法术。
青云不由弯唇。在这上清灵界，光是这杂货小铺都抵得上下界珍宝阁一类的超级连锁大店。
这铺子大，但仙侍就烂东一人。他审视般瞧向青云，挑眉示意“你可以开始了”。
青云觉得这服务吧，完全是因人而异。在这种小店虽然随意自在得多，但是也不会好到把客人当亲人。她抚了抚腰间的荷包储物袋，笑嘻嘻道：“我兜里有不少仙植仙晶，想要卖掉换仙灵石。”
烂东点了点头，一身青褂扬手一甩，颇有点风采。
他朝身后近处得另一道门指了指，“铁老六，你要作陪吗？”
铁老六瞧了眼神色平常的青云，摆手拒绝道：“算了，我就不进去了。这种事较为私密，你们自己定下就行。阿云，你要是出来找不到你爹，我可以带你回去。”
青云心存感激，弯唇笑道：“谢谢六叔。不过，我爹暂时应该不会出来，毕竟是历练嘛。他还给我定了一年的自由时间呢，唔……说起来，我暂时也没地方住。”
她说着话，还拿洁白的鞋尖扣了扣反光的黑玉地面，又半垂头，似求人爱抚的小动物模样。
铁老六原也有想过这点，一路上行来，他没有察觉到旁人的窥视甚至探查的气息，当然，不排除阿云的父亲真得很厉害。他想了想，便道：“那阿云你先办事。办完事，咱们再说。”
烂东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交流，待青云朝铁老六点头，才转身做请。
青云也朝他颔首，就跟这人进了雅间。
雅间的厅也极大，居中一张颇长略窄的实木长桌，上面在烂东入内后就燃起了清神香。
长桌的东角上，碳炉上的壶也噗噗作响，声如风入松，意味可以沏茶了。
烂东邀青云坐下后，扬手起壶，给她斟茶，遥送过去后，才微笑地瞧向青云，温声道：“这香乃是清神香，可以令人在交易过程中不至于头脑发热。这茶乃是丹阳城外有名的友普茶，谐音‘有谱’，说得是这买卖诚心，我家有谱，你家有心。请。”
青云微笑间端起茶轻嗅，茶香清淡，配合这燃香，脑子里渐趋空灵。这一路疾驰而来的疲乏心累，都在这一抿入喉间悄然涤清。
这铺子下的本有点大，还不知道这谱得又是哪一曲。青云再次抿了口，暗笑道。
烂东轻笑了声，把另一杯满的茶水，掐诀运出雅间，应该是给铁老六送了去。
他见青云搁下茶盏，就笑道：“铁老六是个好的，咱城南秋海区这一片属他最憨实。小姑娘，你的心善机缘好，出门遇好人。说吧，你要卖什么？”
青云见终于靠谱了，就开始掏东西。
在葳蕤山中得了不少好东西，但这上清灵界尽管地大物博，野外风险也高。于是这物价高，好东西更是值钱。
她取出一盒矿石仙晶，五盒各类仙植，其中一盒还装有三株天星灵。
烂东一一查验，脸上露出自初见以来第一次出现地震惊色。他极为惊讶道：“云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去喊掌柜来鉴定。这茶，你随意喝，修为越高，可以喝得越多啊。”
青云拧起的眉头再次舒展，抿唇点头。
她把茶盏倒上，轻抿一口，细细感受一翻。
这茶单独来品算不得高级的仙植灵茶，但是加上这燃香一起，适用于渡劫期上下的修为，而这两样相辅相成的品质在偌大的丹阳城里现在这块偏隅之地，算是不错了吧，以铁老六的实力作参考推算出来。
烂东跟在一名身披白袍、国字脸的中年仙人身后进了雅间。
等这应该是烂掌柜的仙人走至长桌前，一张板正严肃的脸上先露出丝笑容。
他极快得扫过青云的眉眼，目光里微有些诧异，很快就收敛：“云姑娘，鄙人烂平，请稍后，我要先看看你的天星灵。”
青云扬眉微笑，没有起身，而是伸手做请。这烂掌柜用得是平辈且谦语，由此可见，他的实力应该也在人仙境左右。
烂掌柜眸光纳精又敛下去，在拿起天星灵前，先朝烂东颔首，以目光示意他稳重些。随后，烂平把每一株仙植都仔细地检查一遍，最后才拿起存放天星灵的盒子，闻味探灵读年份，还再三同随身携带的古籍上对比确认。
良久后，青云已经喝下第三杯茶，这烂平掌柜才神色平缓中带了丝喜色。
他道：“确实是上等的天星灵，此等仙植若有成灵，十分护短。她们会把所在一片区域的天星灵全部掩藏，寻常时候很难觅得她们的踪迹。而天星灵之所以珍贵，乃是其药性对背契受天罚的伤害有极大的修复作用。实话说，仙友，你这几株天星灵无疑是这些仙植里最为珍稀之物，而且品相极好。一株可以兑一千万上品仙灵石。那……仙友，只有三株？”
青云在他解说天星灵的习性就知道不妙。
她暗暗地稳下心态，状似乖巧般道：“嗯啊。我家穷，阿爹不给我仙灵石，就给我这些仙植，说是在外活动的花费。他把我扔在山里自生自灭。随后，我又自己寻来那些……唔，当然，有部分还是他留给我的。”
烂平掌柜没有蓄须，一张方正脸上从开始的板正到现在笑容不断，可见这三株天星灵给了他极大的兴趣。
这小仙女有点意思。行为作态颇为傲气，说出的话又听起来颠三倒四，实则明里暗里都在衬托她那个未露面的父亲。这小女仙既不傻，也不太聪明。
烂平掌柜微微一笑后颔首，没有出言表态信服又或者提出质疑。
他去检验青云取出的其它仙矿仙晶，取出辨物仪查验过后，一一指点道：“这十五团仙晶矿，其中三块是石云母心，级别在甲级三等，可以在制作仙衣时增加光泽，每块给你四十中品仙灵石，你看如何？”
青云哪里晓得这地方的确切物价，只是与雷鹬在城东晃悠时见过点普通仙民的买卖交易，还有同铁老六穿行过道时听了几耳朵。
她知道这世道上的东西若值钱，那肯定是超乎想象；若不值钱，定也是卖不出好价。
相较于城门口的临时兑换，这烂平杂货里肯定要公道得多。
青云扣了扣桌面不答，抬下巴示意继续，而嘴上又道：“铁六叔说掌柜家公道，我是相信掌柜伯伯的。”
“哈哈，好好……”烂掌柜压了压唇角，垂眸在几块仙晶上。这小女仙可真有意思，大家族出来的子弟不谙世事，却又总想演大人做派。
他又指向其余十二块仙晶矿石，缓声笑道：“这些的品级相同，应该出自同一矿山，乃是上等的风系抗蚀晶，可以增加防具的抗风能力。用在前往域外星空的防具上能起到非常不错的防抗效果。”
他掐诀覆膜，避开与仙晶直接碰触，才摸上一块仙晶颠了颠份量，看向青云道：“这些仙晶会散溢不同的能量，或对仙人有意，也有害的。云小仙友在采矿时，记得覆灵膜隔开。本店按一百块上品仙灵石收购一块仙晶，一共一千二百上品仙灵石。”
这一次烂平没有反问“如何”，可见是价如此，而谈事攀情，显见已经孕养到位，到了直言无妨的地步。
青云垂眸，看向暗紫的实木桌面，再扬起就笑道：“好。谢谢掌柜伯伯。”
烂掌柜见状，颔首笑了。这小仙友处处谨慎，却也处处漏出破绽。
不过，他给青云的价格很公道，即使这小仙友去外头问，也不怕她回来找茬。烂平再次看向其它玉盒里的仙植灵材，都一一报出价。
青云现在缺仙灵石的厉害，能换多少是多少，只要不亏得太过都能接受。何况，反问她如何，她也真答不上来，装出这半懂半不懂的模样不过是详做假象。
既让人忌惮，又不会太过引起人测度，怕就怕城东有魔后，有能人会把这事跟她这个今日入城的人联系起来。
最后，烂掌柜合计了下总数，给她报总价：“三千三百万上品仙灵石，以及五百中品仙灵石，另二千下品仙灵石。”
青云在心中计较一翻，在城门口兑换得都是年份低的普通仙植，除了种在锁星珏空间里的高阶仙灵植外，这次拿出得都是中品仙灵植，而大头还是出在三株天星灵上。相较来说，矿晶的价格不高，这应该源于丹阳城本身就是一座炼器大城的缘故。飞楼仙器就是出自于丹阳城。
她思虑完，露齿间笑嘻嘻道：“掌柜伯伯真好，下次我还来你家。”
烂平听此，很是舒心。
仙人的生意不怎么好做，遇上友善的仙人还好说，若是那些脾气暴躁的仙人一言不合是会直接动手。所以，一个铺子里最大的支出成本不是进货，而是对铺子内置的防御法阵上，以及对当地护城大宗门的孝敬上。
小仙友“出货”的生意谈妥了，以小仙友初来乍到的性子，该是要买什么了。
烂平掌柜极为客气道：“嗯，云小仙友满意，鄙人很是荣幸。那么，云小仙友可有什么要买呢？我这铺子虽小，但法、仙器、仙衣、仙丹灵药、阵符仙物样样都有。”他说这话，示意烂东先结账，再收起桌上之物。
烂东当即取出储物袋，把三千三百万上品仙灵石，以及五百中品仙灵石，另二千下品仙灵石给装点好递去。
青云御使过来后，神识一扫，数量对的，就朝烂东颔首。她又想着这有进有出、有来有往才好有交情，顺烂平的提议，笑说：“伯伯可有标注清楚的地图？”
烂东收起桌面的灵材灵晶，朝烂平颔首后，搭话道：“云小前辈，自然是有的，你可是要澄明域的地图？”
这话问得特有意思。一块区域图和一块界域图当然是不同价，若是再有界域星空图……以上清灵界如此大的空间范围来说，可以存储这样多内容的存储法器不会是等闲之物。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青云咧下嘴，露出她惯有的狡黠，眸光漾起轻波，笑问：“可是有上清灵界的界域图？”
这句话问出来是极为危险的。
什么人会要一块上清灵界整个空间的界域图呢？
首当其冲被猜测得就是刚飞升上来的仙人，还有极为少数得那些志向远大想要游历世界却只固守方寸之地的土著人仙胎仙人。
“哈哈……”
烂掌柜敛去眸里的精光，云小仙友昂面瞧来时不傲却强大的目光，他还有什么不清楚。
相较于前头对她的判定，反倒生出真不愧是可以独自出来闯荡的仙人啊。
烂东跟在叔叔烂掌柜身后学习日久，这会也觉出云仙女颇有些特别。
当然，他还没有烂平掌柜的老谋深算，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云小前辈，界域图囊括虚空星域的，所需的仙灵石极多。而且，很多中小型铺子都不一定会有的卖，属于有仙灵石都不一定能买到的东西。”
烂掌柜摆了摆手，瞧着青云好整以暇的目光，朝烂东道：“别说了，你去把上清灵界的五大域图拿来，供云小仙友一观。”
烂东颇为诧异烂掌柜的决定。
从叔叔把云小姑娘，改口为云仙友，到现在一口一个云小仙友，到自己这都得改口叫她云小前辈。他抿了抿唇，颔首间还是挑眉说了句：“云小前辈，晚辈没别的意思，只是这界域图真的不便宜。”
这叔侄两人还一唱一和起来了！？青云裂了裂唇，歪头笑道：“难道比我今日得了的仙灵石都要贵？所以这五大域图到底值多少仙灵石？”
烂掌柜见烂东如此，就半垂头，任他去解释。
烂东心知有点越界，但叔叔宽厚，就继续笑道：“本地澄明域的地图肯定便宜点。其他四域略贵，五块地图打包价，一百万上品仙灵石。”
青云差点没保持住高人的面容。贵吗？相较于今日所得算不得贵。不贵吗？贵极了好么。一张地图用一百万上品仙灵石……还是被分成五块不衔接那种，相当于几十块石云母心的价格……真是贵得有点离谱。
不过，无论去哪里，地图都是重中之重。
青云眸光流转，自然笑道：“自然要买，不买怎么好历练呢？另外，我要一个面具般的仙器，可以隔绝天仙境以下修为的查探。”
烂东这次没保持做脸色，直接倒抽口冷气。
烂平掌柜扬眉启笑，绽出菊花样，眸光里冒出狐狸般的精光：“天仙境在九重三十三天算不得什么，但在上清灵界，已经是上仙的级别，掌管上清灵界的三、四级别的庞大城池和仙民。本地的丹阳城乃是四级城市，在静姝上仙、一位天仙境修为的仙人掌管下。云小仙友，比起你要的五域界图，所提的仙器级防具真得不便宜。”
“掌柜可以拿出来看看吗？我人小脸嫩，若是这样出去闯荡，多让人惦记，带个面具怎么也能装装样。”青云敢出口自然是想好了理由。
所言半真半假，但买卖自愿，谁又真得会在乎呢？除了神色越发真诚的烂东外，对烂平掌柜来说，青云的基本情况应该都已经摸出来了，而青云也不在乎。
“噗嗤……”烂东被青云这理直气壮的语气逗笑，他见烂平掌柜使了眼色，颔首笑道：“云小前辈，且再稍等，晚辈这就去取来。”
烂掌柜见侄儿离去，伸手作请，他换了更上等的仙壶灵茶。
水开后，他投下碧绿泛灵光的仙叶，缓缓说道：“友普茶乃是上清灵界渡飞升雷劫前适用的灵茶，而这一壶乃是问仙茶，又名仙人茶。”他倒一杯后，御到青云的面前，以颔首做请，又问道：“云仙友是刚刚飞升上界？”
“嗯！？”青云品茗间，喟然长出口气。
不愧是仙人茶，入齿无香，却有蕴神养心的功效。
人仙境的仙体已经是仙器级别，普通的仙灵茶哪里还能对仙体起效果。比之友普茶得去乏功效，这仙人茶入口，才叫品茗。
烂掌柜听她没有直面回答，抿过后搁下茶盏，缓缓说道：“今日城里着实热闹，城东的喧嚣都传到我们这南面的秋海区来，浮空城里的丹阳宗都派了人仙境的仙人下来探查。”
青云也缓缓地放下茶盏，没有贪杯。
她也不露怯，理了理前襟的粉纱领子，轻笑道：“我和铁六叔来时，在路上也听说了这事，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伯伯知道吗？”
烂掌柜闻言呵呵一笑，又作摇头状态，但口里说来的话则是：“归息索骥的法术种类颇多，只要留存一缕气息就可以设法追寻源头所在。在丹阳城里，尤其是上首浮空城中就有不下十种。全丹阳城除上面的丹阳宗外，地上城共有八十一道城门出口，各城门的门楼下都有此术可以鉴人来往。平日常人进出都不会注意这点，也不会太过严查。但是，一旦有疑点出现，闹将起来……呵呵，现在，外城人要出城，就不一定方便了。”
青云眸光转厉，面色冷沉地凝向烂平，似在说“你什么意思”？
茶室炉盏噗噗，茶香萦绕。
人静无声，两人四目相对间好似能一触即发。
青云和铁老六一前一后地跑着，过道观世，也瞧了个分明。
“啾……”
青云耳听高空啼鸣，抬头看去。
仙宠灵鸟展翅，遮阳避日，架锦绳、拉彩车，在半空招摇飞过，瞧方向是往城东而去。
铁老六察觉她的目光，昂首望去，边跑边笑道：“那是丹阳宗的仙鸟，恐怕又有大人物从浮空城里下来。说不定就是为了刚才城里出的乱子，丹阳宗有仙人下来处理吧。”
青云闻言，勾了唇角。她什么都没说，跟上铁老六的步子。
俩人如此速度，在行进中过道翻丘、过桥穿洞，将将在半个时辰后，铁老六停在一家不甚起眼、名字还叫烂平杂货的铺楼前。
说是铺楼，其门面也是极大，有近十丈宽。只不过，这楼面雕色普通，没有城东、以及路过的铺子豪华壮观，再有旁的楼门口都有仙侍迎客，而这铺楼却只开了一处传送门小洞。
铁老六落稳脚跟后，朝面色不变的青云哈哈大笑。
“阿云姑娘，你的修为很不错啊。光是你在行路的过程中运转仙灵力，我都没有察觉到仙灵力的波动，足以说明你的修为在我之上。”
青云眉梢轻动，歪头笑道：“大叔过奖了，家学渊源嘛。”
“哈哈……”铁老牛大笑，解释道，“一般情况下，仙人有内敛的功夫，平常确实没有仙灵力的波动，但是运起功来，许多仙人都会暴露，就是高实力的仙人也不例外。而你能这样平常……啧啧啧，不简单啊不简单。”
青云浑不在意他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眼前的铺子匾额上。
既然被点出来扮猪吃老虎，那又如何呢？这是上清灵界，仙道世界，就这还有什么人仙胎，有没有修为的凡人居住带，妖魔鬼怪五行俱全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
铁老六没再继续拆穿，朝铺子前的旋涡传送门道：“我说得就是这家烂平杂货。他们家的价格合理，算是顶顶公道得一家。你可以进去看看，若是不满意就出来，咱们再去八百阁。”
“哎哟，铁老六，你这么给力啊，下回我向掌柜申请给你打个好折。不过，后面就不要提八百阁了，哈哈。”铺子里的仙侍一下出现在旋涡门前。
他没有特别热情地揽客，也没把目光流在青云身上扫，而是靠在一旁用来给客人绑骑兽的石柱上，还抱胸笑着。
铁老六朝仙侍抱拳，再一指身边的青云，给两人介绍道：“阿云，这家伙叫烂东，是这家铺楼主人的侄子，你以后有买卖尽可以找他的。烂东虽然嘴巴硬还毒，但是做生意是把好手，算得上公道。”
烂东正要刺他几句，就见青云已经在拱手。
“东叔叔，你好。”青云歪双峰头，眨水灵的眼，执意把可爱装嫩的行径做到底。
烂东压下刺铁老六的话，哈哈一笑，把青云上下一观，打趣道：“讨喜的小仙子，别听这打铁的乱说，快进去吧。”
铁老六见青云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心下颇为满意。
不是到了地方就把恩人忘在脑后得那挂人。
既然陪了青云一路，就送佛送到西吧。
不等青云开口，他就伸手作请。
青云笑得越发灿烂，也做了请势，同他一起进了烂平杂货铺的旋涡传送门。
进入楼后，铺子里面乾坤无极，显见用了空间折叠法术。
青云不由弯唇。在这上清灵界，光是这杂货小铺都抵得上下界珍宝阁一类的超级连锁大店。
这铺子大，但仙侍就烂东一人。他审视般瞧向青云，挑眉示意“你可以开始了”。
青云觉得这服务吧，完全是因人而异。在这种小店虽然随意自在得多，但是也不会好到把客人当亲人。她抚了抚腰间的荷包储物袋，笑嘻嘻道：“我兜里有不少仙植仙晶，想要卖掉换仙灵石。”
烂东点了点头，一身青褂扬手一甩，颇有点风采。
他朝身后近处得另一道门指了指，“铁老六，你要作陪吗？”
铁老六瞧了眼神色平常的青云，摆手拒绝道：“算了，我就不进去了。这种事较为私密，你们自己定下就行。阿云，你要是出来找不到你爹，我可以带你回去。”
青云心存感激，弯唇笑道：“谢谢六叔。不过，我爹暂时应该不会出来，毕竟是历练嘛。他还给我定了一年的自由时间呢，唔……说起来，我暂时也没地方住。”
她说着话，还拿洁白的鞋尖扣了扣反光的黑玉地面，又半垂头，似求人爱抚的小动物模样。
铁老六原也有想过这点，一路上行来，他没有察觉到旁人的窥视甚至探查的气息，当然，不排除阿云的父亲真得很厉害。他想了想，便道：“那阿云你先办事。办完事，咱们再说。”
烂东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交流，待青云朝铁老六点头，才转身做请。
青云也朝他颔首，就跟这人进了雅间。
雅间的厅也极大，居中一张颇长略窄的实木长桌，上面在烂东入内后就燃起了清神香。
长桌的东角上，碳炉上的壶也噗噗作响，声如风入松，意味可以沏茶了。
烂东邀青云坐下后，扬手起壶，给她斟茶，遥送过去后，才微笑地瞧向青云，温声道：“这香乃是清神香，可以令人在交易过程中不至于头脑发热。这茶乃是丹阳城外有名的友普茶，谐音‘有谱’，说得是这买卖诚心，我家有谱，你家有心。请。”
青云微笑间端起茶轻嗅，茶香清淡，配合这燃香，脑子里渐趋空灵。这一路疾驰而来的疲乏心累，都在这一抿入喉间悄然涤清。
这铺子下的本有点大，还不知道这谱得又是哪一曲。青云再次抿了口，暗笑道。
烂东轻笑了声，把另一杯满的茶水，掐诀运出雅间，应该是给铁老六送了去。
他见青云搁下茶盏，就笑道：“铁老六是个好的，咱城南秋海区这一片属他最憨实。小姑娘，你的心善机缘好，出门遇好人。说吧，你要卖什么？”
青云见终于靠谱了，就开始掏东西。
在葳蕤山中得了不少好东西，但这上清灵界尽管地大物博，野外风险也高。于是这物价高，好东西更是值钱。
她取出一盒矿石仙晶，五盒各类仙植，其中一盒还装有三株天星灵。
烂东一一查验，脸上露出自初见以来第一次出现地震惊色。他极为惊讶道：“云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去喊掌柜来鉴定。这茶，你随意喝，修为越高，可以喝得越多啊。”
青云拧起的眉头再次舒展，抿唇点头。
她把茶盏倒上，轻抿一口，细细感受一翻。
这茶单独来品算不得高级的仙植灵茶，但是加上这燃香一起，适用于渡劫期上下的修为，而这两样相辅相成的品质在偌大的丹阳城里现在这块偏隅之地，算是不错了吧，以铁老六的实力作参考推算出来。
烂东跟在一名身披白袍、国字脸的中年仙人身后进了雅间。
等这应该是烂掌柜的仙人走至长桌前，一张板正严肃的脸上先露出丝笑容。
他极快得扫过青云的眉眼，目光里微有些诧异，很快就收敛：“云姑娘，鄙人烂平，请稍后，我要先看看你的天星灵。”
青云扬眉微笑，没有起身，而是伸手做请。这烂掌柜用得是平辈且谦语，由此可见，他的实力应该也在人仙境左右。
烂掌柜眸光纳精又敛下去，在拿起天星灵前，先朝烂东颔首，以目光示意他稳重些。随后，烂平把每一株仙植都仔细地检查一遍，最后才拿起存放天星灵的盒子，闻味探灵读年份，还再三同随身携带的古籍上对比确认。
良久后，青云已经喝下第三杯茶，这烂平掌柜才神色平缓中带了丝喜色。
他道：“确实是上等的天星灵，此等仙植若有成灵，十分护短。她们会把所在一片区域的天星灵全部掩藏，寻常时候很难觅得她们的踪迹。而天星灵之所以珍贵，乃是其药性对背契受天罚的伤害有极大的修复作用。实话说，仙友，你这几株天星灵无疑是这些仙植里最为珍稀之物，而且品相极好。一株可以兑一千万上品仙灵石。那……仙友，只有三株？”
青云在他解说天星灵的习性就知道不妙。
她暗暗地稳下心态，状似乖巧般道：“嗯啊。我家穷，阿爹不给我仙灵石，就给我这些仙植，说是在外活动的花费。他把我扔在山里自生自灭。随后，我又自己寻来那些……唔，当然，有部分还是他留给我的。”
烂平掌柜没有蓄须，一张方正脸上从开始的板正到现在笑容不断，可见这三株天星灵给了他极大的兴趣。
这小仙女有点意思。行为作态颇为傲气，说出的话又听起来颠三倒四，实则明里暗里都在衬托她那个未露面的父亲。这小女仙既不傻，也不太聪明。
烂平掌柜微微一笑后颔首，没有出言表态信服又或者提出质疑。
他去检验青云取出的其它仙矿仙晶，取出辨物仪查验过后，一一指点道：“这十五团仙晶矿，其中三块是石云母心，级别在甲级三等，可以在制作仙衣时增加光泽，每块给你四十中品仙灵石，你看如何？”
青云哪里晓得这地方的确切物价，只是与雷鹬在城东晃悠时见过点普通仙民的买卖交易，还有同铁老六穿行过道时听了几耳朵。
她知道这世道上的东西若值钱，那肯定是超乎想象；若不值钱，定也是卖不出好价。
相较于城门口的临时兑换，这烂平杂货里肯定要公道得多。
青云扣了扣桌面不答，抬下巴示意继续，而嘴上又道：“铁六叔说掌柜家公道，我是相信掌柜伯伯的。”
“哈哈，好好……”烂掌柜压了压唇角，垂眸在几块仙晶上。这小女仙可真有意思，大家族出来的子弟不谙世事，却又总想演大人做派。
他又指向其余十二块仙晶矿石，缓声笑道：“这些的品级相同，应该出自同一矿山，乃是上等的风系抗蚀晶，可以增加防具的抗风能力。用在前往域外星空的防具上能起到非常不错的防抗效果。”
他掐诀覆膜，避开与仙晶直接碰触，才摸上一块仙晶颠了颠份量，看向青云道：“这些仙晶会散溢不同的能量，或对仙人有意，也有害的。云小仙友在采矿时，记得覆灵膜隔开。本店按一百块上品仙灵石收购一块仙晶，一共一千二百上品仙灵石。”
这一次烂平没有反问“如何”，可见是价如此，而谈事攀情，显见已经孕养到位，到了直言无妨的地步。
青云垂眸，看向暗紫的实木桌面，再扬起就笑道：“好。谢谢掌柜伯伯。”
烂掌柜见状，颔首笑了。这小仙友处处谨慎，却也处处漏出破绽。
不过，他给青云的价格很公道，即使这小仙友去外头问，也不怕她回来找茬。烂平再次看向其它玉盒里的仙植灵材，都一一报出价。
青云现在缺仙灵石的厉害，能换多少是多少，只要不亏得太过都能接受。何况，反问她如何，她也真答不上来，装出这半懂半不懂的模样不过是详做假象。
既让人忌惮，又不会太过引起人测度，怕就怕城东有魔后，有能人会把这事跟她这个今日入城的人联系起来。
最后，烂掌柜合计了下总数，给她报总价：“三千三百万上品仙灵石，以及五百中品仙灵石，另二千下品仙灵石。”
青云在心中计较一翻，在城门口兑换得都是年份低的普通仙植，除了种在锁星珏空间里的高阶仙灵植外，这次拿出得都是中品仙灵植，而大头还是出在三株天星灵上。相较来说，矿晶的价格不高，这应该源于丹阳城本身就是一座炼器大城的缘故。飞楼仙器就是出自于丹阳城。
她思虑完，露齿间笑嘻嘻道：“掌柜伯伯真好，下次我还来你家。”
烂平听此，很是舒心。
仙人的生意不怎么好做，遇上友善的仙人还好说，若是那些脾气暴躁的仙人一言不合是会直接动手。所以，一个铺子里最大的支出成本不是进货，而是对铺子内置的防御法阵上，以及对当地护城大宗门的孝敬上。
小仙友“出货”的生意谈妥了，以小仙友初来乍到的性子，该是要买什么了。
烂平掌柜极为客气道：“嗯，云小仙友满意，鄙人很是荣幸。那么，云小仙友可有什么要买呢？我这铺子虽小，但法、仙器、仙衣、仙丹灵药、阵符仙物样样都有。”他说这话，示意烂东先结账，再收起桌上之物。
烂东当即取出储物袋，把三千三百万上品仙灵石，以及五百中品仙灵石，另二千下品仙灵石给装点好递去。
青云御使过来后，神识一扫，数量对的，就朝烂东颔首。她又想着这有进有出、有来有往才好有交情，顺烂平的提议，笑说：“伯伯可有标注清楚的地图？”
烂东收起桌面的灵材灵晶，朝烂平颔首后，搭话道：“云小前辈，自然是有的，你可是要澄明域的地图？”
这话问得特有意思。一块区域图和一块界域图当然是不同价，若是再有界域星空图……以上清灵界如此大的空间范围来说，可以存储这样多内容的存储法器不会是等闲之物。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青云咧下嘴，露出她惯有的狡黠，眸光漾起轻波，笑问：“可是有上清灵界的界域图？”
这句话问出来是极为危险的。
什么人会要一块上清灵界整个空间的界域图呢？
首当其冲被猜测得就是刚飞升上来的仙人，还有极为少数得那些志向远大想要游历世界却只固守方寸之地的土著人仙胎仙人。
“哈哈……”
烂掌柜敛去眸里的精光，云小仙友昂面瞧来时不傲却强大的目光，他还有什么不清楚。
相较于前头对她的判定，反倒生出真不愧是可以独自出来闯荡的仙人啊。
烂东跟在叔叔烂掌柜身后学习日久，这会也觉出云仙女颇有些特别。
当然，他还没有烂平掌柜的老谋深算，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云小前辈，界域图囊括虚空星域的，所需的仙灵石极多。而且，很多中小型铺子都不一定会有的卖，属于有仙灵石都不一定能买到的东西。”
烂掌柜摆了摆手，瞧着青云好整以暇的目光，朝烂东道：“别说了，你去把上清灵界的五大域图拿来，供云小仙友一观。”
烂东颇为诧异烂掌柜的决定。
从叔叔把云小姑娘，改口为云仙友，到现在一口一个云小仙友，到自己这都得改口叫她云小前辈。他抿了抿唇，颔首间还是挑眉说了句：“云小前辈，晚辈没别的意思，只是这界域图真的不便宜。”
这叔侄两人还一唱一和起来了！？青云裂了裂唇，歪头笑道：“难道比我今日得了的仙灵石都要贵？所以这五大域图到底值多少仙灵石？”
烂掌柜见烂东如此，就半垂头，任他去解释。
烂东心知有点越界，但叔叔宽厚，就继续笑道：“本地澄明域的地图肯定便宜点。其他四域略贵，五块地图打包价，一百万上品仙灵石。”
青云差点没保持住高人的面容。贵吗？相较于今日所得算不得贵。不贵吗？贵极了好么。一张地图用一百万上品仙灵石……还是被分成五块不衔接那种，相当于几十块石云母心的价格……真是贵得有点离谱。
不过，无论去哪里，地图都是重中之重。
青云眸光流转，自然笑道：“自然要买，不买怎么好历练呢？另外，我要一个面具般的仙器，可以隔绝天仙境以下修为的查探。”
烂东这次没保持做脸色，直接倒抽口冷气。
烂平掌柜扬眉启笑，绽出菊花样，眸光里冒出狐狸般的精光：“天仙境在九重三十三天算不得什么，但在上清灵界，已经是上仙的级别，掌管上清灵界的三、四级别的庞大城池和仙民。本地的丹阳城乃是四级城市，在静姝上仙、一位天仙境修为的仙人掌管下。云小仙友，比起你要的五域界图，所提的仙器级防具真得不便宜。”
“掌柜可以拿出来看看吗？我人小脸嫩，若是这样出去闯荡，多让人惦记，带个面具怎么也能装装样。”青云敢出口自然是想好了理由。
所言半真半假，但买卖自愿，谁又真得会在乎呢？除了神色越发真诚的烂东外，对烂平掌柜来说，青云的基本情况应该都已经摸出来了，而青云也不在乎。
“噗嗤……”烂东被青云这理直气壮的语气逗笑，他见烂平掌柜使了眼色，颔首笑道：“云小前辈，且再稍等，晚辈这就去取来。”
烂掌柜见侄儿离去，伸手作请，他换了更上等的仙壶灵茶。
水开后，他投下碧绿泛灵光的仙叶，缓缓说道：“友普茶乃是上清灵界渡飞升雷劫前适用的灵茶，而这一壶乃是问仙茶，又名仙人茶。”他倒一杯后，御到青云的面前，以颔首做请，又问道：“云仙友是刚刚飞升上界？”
“嗯！？”青云品茗间，喟然长出口气。
不愧是仙人茶，入齿无香，却有蕴神养心的功效。
人仙境的仙体已经是仙器级别，普通的仙灵茶哪里还能对仙体起效果。比之友普茶得去乏功效，这仙人茶入口，才叫品茗。
烂掌柜听她没有直面回答，抿过后搁下茶盏，缓缓说道：“今日城里着实热闹，城东的喧嚣都传到我们这南面的秋海区来，浮空城里的丹阳宗都派了人仙境的仙人下来探查。”
青云也缓缓地放下茶盏，没有贪杯。
她也不露怯，理了理前襟的粉纱领子，轻笑道：“我和铁六叔来时，在路上也听说了这事，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伯伯知道吗？”
烂掌柜闻言呵呵一笑，又作摇头状态，但口里说来的话则是：“归息索骥的法术种类颇多，只要留存一缕气息就可以设法追寻源头所在。在丹阳城里，尤其是上首浮空城中就有不下十种。全丹阳城除上面的丹阳宗外，地上城共有八十一道城门出口，各城门的门楼下都有此术可以鉴人来往。平日常人进出都不会注意这点，也不会太过严查。但是，一旦有疑点出现，闹将起来……呵呵，现在，外城人要出城，就不一定方便了。”
青云眸光转厉，面色冷沉地凝向烂平，似在说“你什么意思”？
茶室炉盏噗噗，茶香萦绕。
人静无声，两人四目相对间好似能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