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冬眠前的柳期来说,作为一个文明人,杀人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每次看到或听到哪哪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她都会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句,至于吗,到那个地步了吗?

    然而苏醒后的两年中,几乎是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她的手里已然沾满了鲜血。此时的她由衷觉得,很多情况下杀人是一个解决问题和困境的方式,但运用这个方式的前提是,她不去思考,更不去自问,这个被杀的人,究竟该不该死?

    所以,当她知道蓝峰在学校里杀了一个叫刘长的老师之后,她下意识认为,蓝峰肯定是到了不得不杀人的境地,而那个刘长……现在想来就是蓝峰手中刻着“LC”字母的手电的主人,就是侵犯了蓝秀的人。

    该死,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该死呢?

    然而蓝峰……这个刚到十岁的孩子,在初次碰面时表现得小心谨慎,说到崂山收徒时兴奋雀跃,看到自己施展异能时满脸羡慕……此时此刻,那张稚嫩小脸上的重重表情,都重合到帝山祖庭广场上,听到核验“不通”时,那种因癫狂而扭曲的濒临崩溃的神情上。

    那才是真实的蓝峰吗?被短短十年的人生,逼成情绪极端而又善于掩藏的阴暗少年?

    柳望的那句“不见得”,是不是一眼就看出了他走在悬崖边缘的心理状态,而只有柳期,当时真心以为他只是对核验结果太过失望?

    和柳期大致描述了蓝峰的案情后,黄金便乘着浮艇离开了。不是他不想留下,而是柳期拒绝了他的陪同,一个人默默从商务层片区,走了很久很久,才回到底层那个偏僻的角落。

    远远望见旅店的小门时,柳期从沉浸的情绪里脱离了出来,自嘲地摇摇头。

    哪怕沉浸在对蓝峰杀人的思考里,她已然从复杂曲折的连廊中找到了正确的路径,回到了旅店。这说明小蓝兄妹再触动她的心弦,她也无法切身代入蓝峰的角色,想象他所面临的困境和心情。

    她所能做的,无非是在事情发生的当下,凭借着所见所感,作出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而已。至少在这两天里帮助小蓝兄妹,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更不认为蓝峰的下场应该如黄金所说,被遣送至内陆矿场,永久失去人生的自由。

    偏僻的旅店生意似乎一直冷清,前厅里已然只有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有一颗没一颗地嗑着瓜子。看到柳期进来,老板娘腾地站起来,三两步窜到她身边,刺鼻的劣质香水味熏得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老板娘呸呸两声吐掉嘴中的瓜子壳,问道:“那兄妹俩呢?”

    这个名叫春晖的老板娘除了长得不太平易近人,给柳期的观感其实不差。柳期想了想,选择回答她:“跑了。”

    “跑了?没被崂山选上?”

    见柳期微微点头,老板娘胖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叹了口气道:“跑了就跑了吧,只盼着他们俩早点跑出空港,不然早晚出事儿。”

    “出什么事?”柳期问道。

    老板娘的三角眼微微睁大:“你还不知道啊?那个哥哥杀了学校里的老师,治安兵正拿着画像到处找他们呢。从昨儿夜里到今天白天,来来回回一共来了四五趟,搞得老娘一晚上没睡觉,脑子疼得很……对了,怪了,刚还有个治安兵在门外守着呢,你没见到?”

    没等柳期回答,饭堂的老妈子拿着扫把走了出来,面露嫌弃地清理着老板娘吐在地上的瓜子壳,说道:“下午早走了,估计是那俩被抓着了。我看啊,活该!肯定是一心想跑去山上求什么神仙,老师不放人,才把他杀了的。这种小杀人犯,就该早点抓起来!”

    柳期听得细眉蹙起,没吭声。心里想的却是留守旅店的治安兵离开的原因,应该是黄金找到他们后,就把人给撤了。

    这时,老妈子瞅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我看你挺有股子聪明劲的,怎么没被崂山派挑走?”

    老板娘闻言,赶紧暗戳戳掐了她一把。这个气人的老东西,明明都跟她说了这孩子是个进化者,说话怎么还不知道客气点。

    不料老妈子抖了抖身子,撇头道:“掐我做什么?进化者怎么了,不照样是个子还没你柜台高的小女娃?也不看看空港是什么地界,一天到晚在外面瞎跑,早晚也被人贩子收了去!”

    “哎呀!”老板娘跺了跺脚,反倒露出点小姑娘神态。

    “人贩子?”柳期早已看出了老妈子的刀子嘴豆腐心,完全没有生气,而是顺着她的话问道,“这里还有人贩子?”

    “当然有,而且专门冲着你们这些小不点下手!”

    老妈子说完,哼了一声,提起扫把就走进了昏暗的走廊里。

    看柳期对老妈子的反应,老板娘意识到她和那些鼻孔朝天的进化者儿童不大一样,帮着解释道:“空港是个做正经生意的地方没错,但哪个地方不是人多了就乱。那些南来北往倒货的贸易商里,就有一些是专门倒人的。”

    她说着,从柜台后面拎出一直高脚凳,放到柜台前面,示意柳期坐下。然后从背后架子上拿了一瓶黄澄澄的水,给柳期倒了一杯。

    “蜂蜜水,美容养颜的,没喝过吧?这可是进口货,咱们卯泰这种地势高雨量少的碎土上啊,蜂蜜可是个稀罕玩意儿。”

    哪怕是高脚凳,柳期也只能露出一个脑袋在柜台上。她微微蹙起眉头打量了两眼面前的蜂蜜水,提起视线,越过老板娘,落到架子其他瓶瓶罐罐上。

    “有没有酒?想喝一杯。”

    --------

    黄金回到了非凡之眼的办公室里。

    下午这顿饭之前,在破坏会谈的计划里,只有左岚是可以信任的人。如今既然确定有了柳期的加盟,他当然要第一时间通知左岚。

    身材高挑的左岚穿着剪裁讲究的米色套裙,微卷的长发一半在身后,一半在左肩前,依然是干练而又知性的形象。上午忙着迎接孙元盛,下午忙着给空港各个管事布置任务,准备迎接其他碎土谈判代表的到来,可谓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会议散去,她翩然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里面的男人语调微挑地开口道:“日理万机的左中副,终于排到我的会面时间了。”

    左岚轻轻一笑,露出半截的藕白手臂轻轻一挥,黄金就被无形的屏障拦在了对面。他嘟起的嘴被左岚的风盾压成了一朵红花,逗得左岚咯咯直笑。

    “看你这样子,确认了?”

    左岚撤掉风盾,任由黄金把她拦腰抱起,两人一起旋转着倒在宽大的皮沙发上。

    “不是确认。”黄金纠正道,“是谈妥。”

    “什么意思?”

    “我猜错了,她不是晨曦成员。其实早该知道的,一个即将亡国的人,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事上。今天算是彼此摊牌,虽然还不知道她的根底,但是她同意帮我们完成计划。”

    柳期的身份本就在两可之间,所以左岚对于这个结果没有太多意外。但她脸上露出了几分疑虑,问道:“你真放心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参与进来?万一她是其他碎土派来的间谍……”

    黄金刚要开口回答,她食指轻轻压到他的嘴唇上,继续说出自己的担忧:“你也说过她其实是一个变异种,晋安也好,兰陵也罢,哪怕不是这些进化者碎土派来的,万一是太临呢?那个被变异种占据的碎土,离我们也就隔了晋安和定泉,两个岛而已,以某种方式偷渡到我们卯泰,不算困难。”

    黄金听完,嘴角笑意未敛,说道:“不用太担心,我判断她不是任何一个碎土的间谍。你也说了,我直觉一向很准,不是么?再说,只让她出力,帮我们破坏会谈而已,又不是要招揽她,给她什么职位。”

    左岚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故作鄙夷道:“直觉?之前还直觉人家就是晨曦基地呢,到头来还不是直觉错了。不过我不反对你的做法。除了多一份力量,就算她真的心怀不轨,把她留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比放任她乱跑来得放心。”

    她说着,修长的脖子微微抬起,桃红色的饱满双唇就要压上留着淡青胡茬的嘴,却被黄金拦住了。

    黄金指节分明的手指摸着她的唇,笑道:“有一件事还得辛苦你去办一下,算是柳期加入后,我们计划里多出的一个环节。”

    “什么?”左岚启唇,轻轻咬住他的手指,表现着自己小小的不悦。

    “今天晚上会有一条驮船到空港,会停在经济层。我让人查过,是蓝色种子的船。从他们到港开始,你就撤掉那附近的治安巡逻,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我没有通知,都不要让治安兵介入。”

    “蓝色种子,那不是贩卖人口的国际组织?我们这几年不是都严厉打击么,你想做什么?”

    黄金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说道:“该打击还是要打击,不过,这次可以让治安所稍微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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