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望翻开一个新茶碗,给柳期到了一杯茶。

    “我还以为我的老兄弟会在我眼前血溅三尺。”柳望笑道,“为何不杀他?”

    柳期盯着眼前氤氲的茶水,淡淡道:“那天在孙元盛的练功房,我见过他。要杀的话早就杀了。害死清雅的是孙元盛,孙道执是有责任,但多少算救了李清雅。”

    “冤有头债有主,她有福气。”

    柳期猝然问道:“你呢?你到底要跟谁讨债,到底想做什么?高级进化者对付不了的人,你一个特级也对付不了?”

    柳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听到了,不只是“移花接木”,还有更多。

    手中茶碗顿时裂纹遍布,滚烫的茶水从细缝中流出,淅淅沥沥洒在地上。

    他扔掉茶碗,站起身,面对着窗户,背靠着柳期,不发一言。

    茶室中是良久的沉默。

    相识这么久,柳期还是第一次看到柳望生气。只见目睹他对叶凌、朝白呼喝指使,也不过是转瞬之事,从不像现在持续这么久。

    很显然,她触碰到了他的禁忌,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是因为她听到的更多。

    少年军妓。

    柳期不是有意偷听,她找过来是因为李清雅醒了,气息衰弱,想让孙道执去看看。然而还没靠近这栋厢房,她就听到了柳望的大笑,以及他笑声中对孙道执“凡道境界”的嘲讽。

    之所以下意识听了一会儿,是因为她在两人的对话中听到了自己——那个来自更远的未来、又回到更早的过去的柳期。

    一个成熟的强者和一个稚嫩的孩子之间的故事,让柳期明白了柳望乐此不疲地扮演“爷爷”的心理。身份调转是一件奇妙的事,它所引起的反应能很直观地窥视一个人的心灵深处。只可惜柳期不是真正的孩子,这让柳望少了不少乐趣。

    柳期看着老人挺拔的背影,主动打破沉默:“知耻而后勇,强者从不掩饰耻辱,也无需掩饰。”

    柳望的肩头抖动了一下。

    片刻后,他终于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说道:“既然听了这么多,不想再多问一些?”

    柳期看着他:“已经问了,你还没答。”

    柳望摇头道:“不是说我。”

    柳期同样摇头:“我非我,但我多少了解她。她不希望你提,自然有她的理由。我来到这里,所见所想都是我而非她,我没想绕过她,也不想被她左右。”

    话有些绕,但柳望很清晰地明白她的意思。眼前的柳期和记忆中的柳期,都拥有强烈的个性,不想为人所控。记忆中的她更是不顾后果,即使没明说,柳望也能看出来,她在试图反抗命运。

    这也是柳望对修士彻底失去憧憬的原因。连摆脱生老病死的神仙都要受命运左右,和他们眼中的蝼蚁众生也无区别了。

    柳望还是多提了一句:“你不用太警惕,在她的排布中,我不过是很小的一环,可能只是擦边而已。她交办的事,大体上跟你没什么关系。”

    柳期蹙眉思索道:“柳青空?”

    柳望眯了眯眼,连这都听到了,那岂不是听了全程?

    柳期当他默认,也看懂了他的表情,说道:“别想多,猜的。那天你烧掉太虚殿用的异能,可九清清嘴里描述的青空之焰相似。另外就是他也姓柳。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些奇怪,你们两个也姓柳?难不成,都随她姓去了?”

    柳望破天荒露出一丝羞赧,然而柳期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尴尬起来。

    “反正我知道我不姓柳,她自然也不是。”

    一瞬间,柳望在暗自骂了柳青空无数遍,然后问道:“那你姓什么?”

    柳期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一排数字。

    柳望立时懂了。100067,柳期柳期,不就是“67”的谐音么?

    他忙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下,转移话题道:“我看你恢复还不错,陪我故地重游一番,如何?”

    绕了半天,他还是没回答柳期最初的问题。

    “吃过晚饭我去叫你,下午还得见见阿凌。”

    柳期走出厢房的时候,正好碰上孙道真走过来。她从未见过他,但第一反应就猜出了他是柳望口中的吕莲王。不知为何,身材高大的孙道真竟有些不敢看她,貌若无意地偏过头,脚步也外侧了些许,和她错身而过。

    也不怪孙道真,自从亲眼目睹柳期强大的异能,又从孙道执口中得知她是李清雅的朋友后,他一见到柳期就心里犯怵。没办法,若柳期知道李清雅是他绑来的,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只怕动动小指就能捏死他。

    更何况,柳望对于柳期的亲昵态度,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孙道执倒是主动宽慰过,说这事儿你知我知,绝无第三双耳朵能听见。整得孙道真感激涕零,对这位曾经敲打过的师兄连连稽首。

    堂堂吕莲王,混到这种地步,有时想想,他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好在柳期径直走远了,一直关注着背后动静的孙道真松了口气,快步走进厢房。鬼使神差地,他对柳望打了个稽首。

    “柳老。”

    柳望见状笑道:“我这模样是仙风道骨了一点,但道真啊,我可不是假道士。”

    孙道真满脸尴尬,又忙拱手,把尴尬噎回肚子里。

    柳望都没叫他坐,更没给他斟茶,直接问道:“怎样?”

    孙道真正色道:“关在祖师殿里的崂山弟子都算老实,想来是被柳老吓怕了,又有道执师兄安抚,一时半会儿不会乱来。至于孙元盛,还是老样子,吊着一口气。他自己带来的灵石还多着,够阵法消耗。我是说控制他的阵法,当然,护山大阵也够。”

    柳望点点头,自顾喝茶。

    但孙道真没走。

    柳望头也不抬:“还有事?”

    孙道真小心翼翼道:“我好几天没见叶凌兄了……”

    柳望睁着眼说瞎话:“他被关在国宾馆里,过不来。今天再让小白去试试,没准被接过来,你吃过午饭来这候着就行。”

    “好,谢过柳老。”

    孙道真正要离开,柳望却叫住了他。

    “道真啊。”柳望笑眯眯的,“听说你是在崂山长大的,还排上了字辈。如今又被崂山捧上了吕莲王位,按道理日子过得逍遥才是,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和阿凌串谋。”

    孙道真贵为一国之王,个性倒十分谦虚,在长辈面前尤其如此。柳望说得直,也不好听,他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忠言逆耳,觉得柳老终于把自己当成了如同叶凌一样的学生晚辈。

    他老老实实回答道:“梦昌洲再大,也是仙陆附庸,低人一等。卯泰再小,也算得上独立国家,国民自由,可养傲气。吕莲不愿做梦昌,更想做卯泰。”

    柳望道:“那你该跟卯泰结盟才对,为何找上阿凌?”

    孙道真摇头,神色认真,话也坦诚:“卯泰中立,空港半座帝山都是崂山派的,没有结盟可能。更何况,卯泰军虽然人数增长极快,可长久无战事,最近一次打仗还是七十多年前,在兰陵军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就算再给卯泰一个空港,其实力也比不上兰陵,勇气更是。”

    柳望意味不明地点点头,手指敲击在茶碗边沿,又问道:“道理没错,人情呢?听说孙元盛对你向来爱护,见他落得这种下场,感觉如何?”

    孙道真有一对开阔的浓眉,让他脸上有种明朗之气。但此时这抹明朗迅速消沉下去,皱起的眉心竟有些阴沉。

    “恨,还有畅快。”他回答道。

    ——————

    两名卯泰兵抬着担架进到房间,走在前面的士兵拥有最常见的大力异能,一派轻松,而后边那位,则牙关紧咬,满脸通红,额头都挂满了豆大的汗水。

    两人得到黄怀示意,把担架放在地上,紧接着又有士兵领着医疗兵快步走了进来。

    “慢着。”

    黄怀挥手让医疗兵站到一边,俯身打量着担架上的崔左鹰。崔左鹰的模样不可谓不惨,身上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不说,胸口、肚子、大腿各处都是被烧灼的洞眼,连脸颊都被切掉了一大块皮肉,露出几颗浸血的白牙,也不知有没有破掉他“铁齿铜牙”的异能。

    这样烧灼而不流血的伤口黄怀很熟悉,毕竟他自己差点被腰斩的伤口跟它一模一样,都是光剑的杰作。

    崔左鹰闭着眼,看样子是昏迷了。

    刘进洪被他的惨状吓了一跳,心道还好昨天潜进停泊层的只有一人。若换做藏在转运区的其他两个余党,他恐怕也难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

    他指着崔左鹰问黄怀:“不是说另外两个没啥本事么?怎么不但沧博栽了跟头,连崔左鹰都伤成这副德行?”

    黄怀没搭理他,瞥了眼满头大汗的士兵,又看向气息如常的那位,问道:“哪儿找到的?”

    “连襟大厦转运层,一个空货箱里。货箱门锁上也又光剑破坏的痕迹,但里面没别人。”

    连襟大厦?那是转运区很偏僻的地方,挨着登天路的三栋楼被浮艇砸毁后,连襟大厦就成了离祖庭最近的建筑。

    莫非那两个晨曦余党跑到了祖庭?

    黄怀对医疗兵点了一下头。医疗兵在担架边跪下,一手用刀小心刮掉伤口上焦黑的皮肉,另一手紧接着放在涌出鲜血的新伤口上,让破损的组织重新生长。饶是如此,担架上也很快流满了鲜血,又顺着缝隙流到大理石地面。

    刘进洪皱眉道:“非要在这治?”

    黄怀道:“你们总部不是回信了么,设备和人马上就会到。早点治好他,早点把大家纠集在一起通知明早会谈。”

    刘进洪认了,点头道:“何必明天,设备一到就能开始,最好今晚就结束。”

    黄怀笑着抬起表,凑到他面前:“看看现在几点?三点了。不过你放心,设备一到,你说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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