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舟觉得自己要死了,她眼睁睁看着窈夫人裙摆下露出一个又一个腐烂血浓的脸,齐声对着她说:救救我….救救我…..

    胃里的酸水不断上涌,身下的腿一软,差点儿要倒下去,幸好身后有一双臂弯辅助了她,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醒过来,假的!都是假的!”

    假的?李轻舟猛然瞪大了眼睛,只见眼前的窈大人睡的正香,裙摆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哪里有什么血肉模糊的人头脑袋。

    “怎么回事?”李轻舟揉了揉眼睛:“是幻境吗?还是什么?”

    “别忘了,进入追忆楼之前的百水镇就是以幻境中的欲望为食。这里的一粒尘土,都有可能做为诱饵!!”

    江陵说的严肃认真的,李轻舟点了点头,心中浮现出歉意,这些话江陵不止给她说了一次,可自己偏偏不长记性。

    这一刻,李轻舟觉得自己像是个拖累。

    “对不住….我……”话语卡在喉咙中间,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说出来。

    江陵扶正她的双肩,平淡无奇的面容此刻出奇的肃然,像是一块顽石,任风吹雨打也不动分毫: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必须要尽快过这一关,不然就都出不去了!”

    一旁的桌面上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注香,袅袅青烟漂浮,已经燃烧了半个指头的长度。

    李轻舟还没来得及说话,温热的手就捧起她的脸,江陵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睛此刻如星空耀眼:“你相信我吗?”

    相信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我信,我知道我什么也做不好,甚至会拖你后腿,但是我相信你。”

    “好。那就闭上眼睛!”江陵神情肃然。

    卷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蝴蝶的翅膀,李轻舟知道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忙,所以最好还是乖乖听话,却也忍不住好奇心:“闭上眼睛做什么?”

    她看不见与之面对面的男人,那张隐埋与人群也不会出彩的脸上,一双眼睛由黑色的瞳孔转瞬之间散发着美丽又危险的光彩,清澄的深紫色比宝石还要耀眼。

    淡薄的唇,轻轻的吐出两个字,砸在李轻舟的身上:“入梦!”

    李轻舟张口还要在问,猛然间一股巨大的吸力朝向自己,身体忽而变得如云朵般轻盈,碰倒了桌上的酒杯,落到了羊毛地毯上,发出极轻的一声闷响。

    门外的两个男人听到动静,对视一眼,警惕的盯着房门,却又不敢擅自走进去。

    “是窈大人醒了?”

    “不可能,这还不到两个时辰。窈大人绝不会醒,是不是里面出了事儿?”

    “可…可万一没出事儿,打扰了窈大人……那遭殃的还是你和我!”

    “不如….咱们偷偷瞧一眼,既不会打扰窈大人,还能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畏畏缩缩商量后,悄悄推门一条门缝朝里面看过去,里面空无一人,窈大人躺在床上,鼾声比以往的更加深沉,显然睡的很熟,他们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退回去守着。

    只剩下羊毛地毯上半隐的酒杯,红色的美酒浸染了一小块白色的毯子,如血一般蔓延。

    耳边似有风划过,接着一个响亮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带着豪爽的笑意:“窈妹子,在这儿呢!”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李轻舟睁开眼睛,江陵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两个人的手还互相牵着,没有松动。

    李轻舟打量着四周,只见青山环绕,金黄色稻田依山环绕,风一吹,一股脑儿的送来浓郁的稻草香气。

    他们站在半山腰的位置,山下是白墙黑瓦的村庄,村民们拿着镰刀,一路上说说笑笑往山上走。

    “这….这就是窈大人的梦?”

    一个穿着蓝色碎花的妇人,头挽着圆髻,用月牙梳子固定住,丰满健壮的身体大步朝前走,脸上带着笑意,朝着前方的人招手。

    李轻舟顺着妇人的目光转身看向身后,只见不远处的半山腰站在三两个大汉,路左边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姑娘。

    青丝如墨在风中飞扬,眉眼清秀,如清晨露水未干的一朵小白花儿,娇嫩欲滴,在这青山金稻中点缀着美丽。

    “这就是窈大人??”

    李轻舟有些吃惊,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观察着她的眉眼,果然与记忆中窈大人那张浓妆艳抹眉眼有几分相似。

    江陵却始终不言语,目光探究的盯着坐在石头上的女人,眉心微蹙。

    丰满妇人挎着篮子,越过挡在山路中间的李轻舟和江陵,径直走到女人身边,亲热的拉起她的手:

    “窈窈妹子,上回我给你娘说的那个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

    曾窈白皙的手拿着一方干净的棉帕子,轻轻柔柔的擦着额间的汗珠,带着幽幽花香:

    “大壮嫂子,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如今年岁还小,更何况我奶奶前年才没了,我连孝也没守完呢!她老人家生前对我那么好,我……我可不能丧了良心,连三年孝都守不下去。”

    妇人却依旧不撒开那双小手:

    “妹子,我知道你的孝心。可是你奶奶在世的时候,最担心的不就是你的终身大事儿?万公子家里是镇上有名的商甲,有金山银山,你嫁过去就是当夫人的命,吃好的喝好的……”

    曾窈却已经听不下去了,眼尖的看见不远处拿三四个汉子的其中一个,嘴角列出一笑,拿着帕子招手:

    “小雅,过来!快回来啊!”

    哪个男人会叫这样的名字,李轻舟惊疑的看向那几个男人,只见从中走出一个一个身形魁梧的人,面容晒得黝黑,一身看不出颜色混着泥浆的衣衫,高壮健硕,只头上梳了个女人发髻,却不明显。

    难怪要把她和那几个男人混在一堆了。

    叫小雅的人听话走到曾窈面前蹲下来,闷声闷气,声音有些沙哑:“窈表姐。”

    曾窈点点头,拿着帕子贴心的给小雅擦拭汗珠,又对着丰满妇人道:“嫂子,你若是真想说亲,那就给我表妹小雅说一说,她也不小了,我姨母每日里都为了这事儿发愁。”

    小雅蹲在地上,闻着帕子上淡淡的香气,还有那句话给她相看的话,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脸皮烫得很,根本不敢去看大壮嫂子,却又满心期待的等着她的回答。

    大壮嫂子尴尬的搓了搓手,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许多:

    “小雅…小雅是你妹妹,哪有姐姐还没成婚,先给妹妹说的道理。再说了,小雅吹风日晒的干活,比男人都能干,长得也不像个姑娘家,人家万公子儒雅斯文,怕是不相配呢!”

    曾窈撇下脸来,不高兴了:

    “小雅干活养家是一把好手,那个万公子手不能拎,肩不能提,只怕是挑粪都没人要他,怎么有脸嫌弃我们家小雅!”

    说罢,也不管大壮嫂子的神色,拉着小雅的手便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走。

    李轻舟看着两姐妹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我看这个曾窈不错嘛,长得漂亮,性子刚直,护短良善。怎么最后会变成窈大人呢?”

    江陵却勾起一抹笑意,眼底生出几分趣味:

    “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也许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山路两旁是开阔的水稻田,曾窈却拐向了通往深山的小路,眼见着四周没人了,才将手帕递了过去。

    “为这些事儿有什么可哭的,咱们女人难道天生要靠男人?管别人的闲言碎语做什么?你瞧你,这不是照样养家糊口,不比男人强?”

    早在大壮嫂子开口说那些话的时候,曾窈就察觉到了小雅的情绪,她不愿小雅在人前哭泣,便拉着她走了。

    小雅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泪痕,伸手想要去拿那方手帕,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沾着黑泥,与那方干净的不得了的帕子相比,更显的脏污。

    曾窈蹙眉,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把将帕子塞到她手里:“给你了!好好擦擦眼泪,你说你这么大人了,还受欺负,我若是你,直接一巴掌甩过去!看他们还敢不敢说三道四!”

    帕子轻轻柔柔的,像是天上的云朵,小雅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用袖子擦了脸,衣袖上泥土混着泪水蹭到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我…我不如表姐漂亮,他们说的也没有错……我娘早就盼着我嫁出去,可是……”

    说着,那双眼睛又噙满了泪,哽咽不止。

    曾窈叹了口气,絮絮叨叨的劝导着她,直到日落将至,黄昏初上,她才口干舌燥的住了嘴。

    “好了,我说的你都听进去没有?总归就是一句话,别管别人怎么想,你自己开心才最重要,你的价值远远不止嫁人那么简单。”

    小雅沉默着点了点头。

    曾窈看了一眼天色:“走吧,该回家做饭了,以后别管别人,多想想自己……”

    暗红色的夕阳洒在地上,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到了岔路口,曾窈与小雅一个奔南,一个朝北,李轻舟抬步就要跟随曾窈往南去,却被江陵一把拉住。

    男人的目光看向北方,神色幽幽:“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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