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随着一阵阵清脆响亮的钟声,一群孩子从学堂里涌出来,乌泱泱的围在周遭的小摊前,花个几文钱解解馋。

    白彩云面前只剩下几个空筐子,里面的东西早已经卖完了,那群孩子蜂拥而至,又像风一样四散而去。

    热闹的街道很快就变得有些空荡,刘家婶子卖完了荷叶糕,一边收拾一边嘟囔:“你家大康子咋还不出来?莫不是让夫子留下了?”

    白彩云心里也有些暗暗着急,便让刘家婶子先回去,她自己去学堂,可刚走了两步,便瞧见夕阳下,一个黝黑的孩子背着个小包袱狂奔而来。

    大康子跑到近前,满头大汗:“娘,您来接我?”

    白彩云顺手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他额间的汗:

    “怎么这么晚?人都走光了,你才出来!”

    大康子努努嘴,也不说明缘由:

    “娘,快回家吧!我饿死了!”

    白彩云无奈,一大一小二人缓慢的朝着村里走去。

    夜色凉如水,白彩云洗去一天的劳累,穿着干净的中衣,看着桌上刘婶子送过来的蝎子酒。

    蝎子被烈酒浸染的黑亮黑亮的,尾部的毒钩尖锐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过来,白彩云有些恶寒,但看了看自己肿胀如碗的脚腕子,还是咬着牙拿过了那瓶蝎子酒。

    房门外传来微弱的敲门声,很小很小,像是不想被人发现一样。

    白彩云立马警惕起来:“谁!”

    门外传来大康子的声音,细微低小:“娘,是我!”

    白彩云这才松了一口,低头一看,见自己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方才左手毫不犹豫的拿起桌上的剪刀藏在身后,以备不时之需。

    她自己都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像是身体下意识的,刻在骨子里的防卫。

    白彩云忽然觉得头一阵疼,这些日子但凡她深思自己的来历,就头疼的厉害,久而久之,她也就不自讨苦吃了。

    房门‘咯吱’一声打开,白彩云看着门外捧着小包袱的大康子:

    “这么晚不睡来找我干什么?你要是不困,一会儿就帮我榨果子汁!”

    她本意是吓唬这孩子,谁料大康子竟然兴奋的点点头。

    进了房间,大康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屋子里干净敞亮,没了白老大,连屋子也好看了许多。

    “说吧,到底什么事?难道在学堂闯祸了?”

    大康子摇摇头,献宝似的将小包袱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三四贴膏药,还有一个用木头做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

    白彩云的心不由自主的加快的跳动,隐隐的,有了些猜想。

    “这是江夫子给我的!”大康子笑的开心:“这个膏药治脚伤,这个木头….夫子说能帮你榨果子汁,省力的很!”

    说着,便从布襟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红紫色的野果子,放进了木制的凹槽中,又拿茶杯放在出水口,调动木板,用力的按下去,野果子汁便流入茶杯里,凹槽处只剩下野果的碎渣。

    “娘,你快来瞧。夫子做的这个东西真好,榨果子汁容易极了。”大康子兴奋极了,连声量也不由自主的变大。

    “嘘!声音小一点!”

    白彩云却不像大康子那般乐观,甚至脸色也有些凝重。

    大康子这段时间惯会看人脸色,见白彩云并不开心,也立马收敛了笑容,谨小慎微的问道:

    “娘,怎么了?您怎么不高兴?”

    白彩云披上外衫,坐在大康子对面,面容肃然:

    “我问你,你必须一五一十的回答。为什么江夫子会给你这些东西?”

    大康子正襟危坐:

    “夫子说见你脚扭伤了,还坚持出摊不容易,正好他家有祖传治跌打损伤的膏药,只两三贴就能医治好。又听说我爹也病了,挣钱养家都靠你一个人,夫子说这个东西兴许能帮你,便让我偷偷带回家,谁也不给说,等晚上再给你。”

    白彩云越听脸色越难看:

    “你们夫子哪来的这个东西?”

    大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夫子说他自幼就喜欢这些东西,总是捣鼓。我见过的,夫子住的院子里好多这样小玩意,他让我拿回来,看能不能帮咱们家的忙。又怕别人说闲话,这下让我谁也不告诉,连我爹都不许说。”

    白彩云不觉得有人能不求回报的帮人,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江陵的出现,提及她自己面对江陵时的内心浮动,她无法不多想。

    “明天你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给夫子送过去,就说谢过他的好意。”

    大康子一听便急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咱们和他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这么帮咱们?我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节外生枝!”白彩云的态度很坚决。

    大康子却又一次忍不住顶嘴:

    “有什么麻烦?夫子就是个好人,才想着帮咱们。再说了,又不是只帮咱们,其他人他也帮呢,街边卖白菜的老奶奶,挑粪水的阿伯,就连路上的野狗,夫子都给它买骨头吃!”

    这回轮到白彩云的哑口无言了,江陵连路边的野狗都给买骨头,难道她还不如狗?这么一说,他的善举,倒也是合情合理。

    但思来想去,白彩云还是不愿意,不为别的,她可以信江陵是个大善人,看见她们困苦,大发善心的帮一帮。

    但她更信自己的直觉,从她第一眼看见江陵开始,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她无法形容,就像是一块路边的石头,本打算就这样毫无波动的过完一生,可却忽然有一天,石头缝里开出一朵花。

    这朵花,在石头灰暗的一生中、成为了鲜活的色彩。

    也许说出去都像是天方夜谭,怎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产生那么多的心里浮动,但白彩云不想骗自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所以,白彩云极力想要避开,避开这朵花,这个人。

    可大康子却是不依不饶,甚至隐隐带着哭腔:

    “就算不要这木桩子,也得试试这膏药。我爹病了,要是你也倒下了,就剩我一个孩子,孤苦无依。你们就忍心?”

    白彩云看着泪眼婆娑的大康子,孩童清澈的眼底满是害怕担忧,她忽然心软了下来:“好了,好了!大不了我给你们夫子银子,就当买了他这些东西。”

    大康子破涕为笑,刚想要开口说夫子肯定不会收,可白彩云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道:

    “这银子,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江夫子。不然这些东西,我是不会要的!”

    如此一来,大康子也只好点点头。

    朝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白彩云站在街道岔口,依旧买着野果糕和野果汁,生意不错,比昨日卖的还要快。

    刘家婶子不由得打量着她:“怎么样,蝎子酒不错吧!我瞧着你今天走路跟平日里没什么差别!”

    白彩云一愣,应和着:“是….是好用….”

    昨夜她根本没用蝎子酒,而是贴上了江陵给的膏药,只一晚上便消了肿,早起又贴了一贴,基本上已经感觉不出疼了。

    而江陵用木头做的那个小玩意儿,也好用的很,节省了不少功夫,平日里榨果子汁需要两个时辰,昨日她和大康子一起,不过半个时辰就全都弄完了。

    那小玩意儿是好用。

    过了晌午,白彩云已经买了大半,她坐在阴凉处,有意无意的撇过前方酷暑下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白彩云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别的。

    很久就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大康子下了学堂,一蹦一跳的跑过来,帮着白彩云收拾。

    乡间小路上,大康子一路哼唱着,心情很是不错。

    白彩云跟在他身后,很久才开口:“大康子,今日我让你给江夫子的一两银子,你给了没有?”

    大康子点点头:“给了。”

    白彩云心下有些忐忑:“那…江夫子说什么了?他是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说的?你仔细给我讲一遍。”

    男娃不由得疑惑的蹙眉,但还是听话的讲起了与江陵的对话:

    “我按照你教给我说的,给夫子说了一遍。夫子点点头,然后就把银子收了。再然后,到了上学的时辰,夫子就让我们打书,温习昨日学的内容…….”

    白彩云摆摆手:“谁要听你们昨日学了什么,我是说,夫子把钱收了之后,再没说些什么吗?”

    大康子撇撇嘴:

    “都说了,夫子什么都没说。娘,您不会是像我爹那样,心疼夫子之前给您的那一两银子吧!我昨天给您说,您就算不给,夫子也不会在意,您非要给!现在给了,你又心疼…真弄不懂你们!”

    大康子还以为白彩云是心疼那银子,一溜烟儿得跑远了,不想再听这些絮絮叨叨。

    可是他哪里知道,他娘白彩云如今的心情,简直是五味杂陈,甚至颇有些可笑的羞耻。

    她将江陵视为洪水猛兽,人家帮上一点忙,她就如临大敌,恨不得撇的干干净净,可如今见人家没有半点推脱的收了银子,她这心里又有说不出的复杂失落。

    白彩云此刻才恍然惊醒,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自编自导了一场大戏,一个听众都没有。

章节目录

我在男频文里斗智斗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耳刀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耳刀东并收藏我在男频文里斗智斗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