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宗,

    一群人围在净房中,七嘴八舌:

    “这个马的桶怎么又堵了?”

    “这玩意儿好是好,但是三天两头的坏,真叫人头疼!”

    “去叫大师兄了没有?”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来了,来了!大师兄来了!”

    拥挤的道路自动让出一条空余,只见两个小弟子一左一右簇拥着一个衣衫松散,蓬头垢面的男人走了进来。

    不算高,不算矮的身量,圆脸微胖,却有着一双极形象的狐狸眼,远远望过去,像是一只狐狸成了精,化作了人形,颇有喜感。

    “大师兄,这个马的桶又给堵住了!”

    一个少年模样,稚气未脱的内门弟子指着一旁的白瓷桶说道。

    方镜知走到近前,从怀中掏出一片透明的玻璃,放在左眼前,埋头查看情况。

    “呕呕!!!”

    方镜知一个趔趄一屁股跌倒在地,嘴里干呕着,好容易缓了过来,破口大骂:

    “哪个该死的王八蛋拉的??说了多少次了,便秘就去山脚下的土茅坑,那么大粗一坨,比老子的胳膊都粗,这能不堵吗?哪个王八蛋拉的!!出来!!”

    一张圆胖的脸涨红不止,口水四溅,喷洒着众人身上,势有不找出人来不罢休的架势。

    众人低着头静默无言,连个屁都不敢放,更有胆小者气都不敢喘。

    方镜知乃是大师兄,德高望重,虽然脾气不好,跟二师姐一样喜欢骂人,但资历辈分在那儿,更何况之前跟唐金山庄闹掰了之后,是靠着他养活整个山头的人。

    所谓管吃管喝者再生父母,故而谁也不敢说话。

    净房里寂静无声,只有方镜知怒气的粗喘声,他打量着众人,狐狸眼珠子一转,嘴角裂出一抹坏笑来:

    “好哇!没人认?这个马的桶当初可是耗费了我整整三个月造出来的,断不能让那坨屎给毁了!咱们玩小公鸡,我点到谁,就是谁去通!!”

    说罢,连给他们反应的机会都没给,伸出手点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子。

    “你,没错!就是你,别装聋作哑!就你!你!”

    “师兄,不是我拉的…….”

    方镜知冷哼一声:

    “我知道啊,可是方才没人认,只有你去了!谁让你倒霉呢!!”

    那小弟子看了眼马的桶,坑里传出阵阵恶臭,又看了看自己白白嫩嫩的手,胃里翻涌,一咬牙,一跺脚:

    “大师兄,我知道是谁干的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人群中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怪叫。

    “哦?”方镜知一双狐狸眼扫视了一圈,嘴角的笑意瘆人:“你知道?是谁?说出来,你就不用干这脏差事儿了!”

    “是….是……是…”小弟子双拳紧握,胸口起起伏伏,太紧张了:“是…..是三……”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跳出来一个魁梧的汉子,人高马大,口齿不清的辨别:

    “你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你你你…..你栽赃陷害,你你你你…..污蔑与我…….”

    方镜知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你你你你个屁啊!他都还没说出来呢,你就自己跳出来了!!蠢货!我就知道是你!!”

    “师…师兄…….”人高马大的男人捂着头,委委屈屈,小媳妇儿一样。

    方镜知翻了个白眼:

    “银财,你怎么这些年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好歹也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就这么让这些小的看笑话!!”

    衡山宗有三个内门弟子,大师兄方镜知,二师姐李轻舟,还有小师弟刘银财。剩下的全都是外门弟子,掌门师傅老了,三个徒弟已经累的心力交瘁,剩下的都交给这三个徒弟教导。

    方镜知叹了口气:“既然始作俑者是你,今夜就算不睡觉,你也得给我掏出来!!”

    说罢,便摇着头走了。

    之前的那个小弟子,满脸通红:

    “三师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刘银财跺脚哼了两声:

    “都走,都走!一群白眼狼!今日若是二师姐,你们谁敢多说一个字?不过是看我好欺负,哼!明日晨练提早一个时辰!!!”

    “啊?”众人皆发出哀嚎声。

    夜深露重,明月挂在天边皎洁光亮,群山周遭的密林时不时响起几声蝉鸣。

    唯有净房中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抽泣声。

    “哼,就欺负我,都欺负我!!”

    “二师姐,您什么时候回来,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呜呜….”

    “大师兄欺负人,那群小的白眼狼也欺负人。这桶不就是拉屎用的吗?呜呜呜…..那天我没憋住才…二师姐…….呜呜…..你小师弟快被人欺负死了…….呕….呕…….”

    高大魁梧的身型蹲在马的桶正前方,一边啼哭抱怨,一边干呕不止,却不知身后的影子渐渐暗淡。

    乌云笼罩了明月,蝉鸣也不知何时停止了鸣叫,周遭静悄悄的,一股带着凉意的风吹来,将夏日的闷热吹散。

    漆黑的天空自远处隐约闪着紫色的雷电,以极快的速度从天际蔓延而来,乌云中紫色光亮的裂痕积攒着力量,只等待着一触即发的时机。

    “呕…呕……呜呜….”

    呕出最后一口,终于清理干净,一双厚实宽大的手在木盆里使劲儿的揉搓,倒了一盆,又接了一盆,接连不断。

    泪滴哒哒落在水盆中,看着自己洗的发红的双手,刘银财又忍不住泪水涟涟:

    “诶哟,我这小可怜儿蛋哦,我怎么这么惨…….呜呜呜…….”

    屋外传来几声雷响,伴随着明亮的闪电,夜色几瞬如白昼一般,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刘银财哭的伤心,只觉得老天爷也替他委屈:“下吧,下吧。就让这大雨冲刷我们的悲伤,委屈……”

    窗外一道巨雷劈下,像是击中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轰鸣声,一股股白烟冒出。

    刘银财哭的忘乎所以,这股烟涌进屋子里,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

    “呜呜呜….都欺负我…..呜呜呜…..咳咳咳咳咳……”

    白烟呛进了嗓子里,他这才擦了擦泪抬起头来,只见屋内白烟弥漫,带着烧焦的味道,呛鼻的很。

    “这是…..怎么……”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刘银财身体紧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颤抖:

    “你….你是…..谁….谁……咱们无冤无仇,你…..别冲动……呜呜呜….求求你…….”

    他吓得发抖,连头也不敢扭过去,忽而感到耳畔温热,一个女人的声音虚弱无力道:“小师弟,你怎么还是那么娇?”

    话音落下,便是‘咣当’一声倒地声。

    ……

    灼热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温温痒痒的,有些刺眼,耳畔传来嘈杂喧闹的声音,吵闹却熟悉。

    李轻舟翻了个身,腿从被子里伸出来,惬意着日光的沐浴,随手扔出去一个枕头:

    “吗的,烦死了!别吵姑奶奶睡觉!”

    耳边的吵闹瞬间嘎然而止,变得静悄悄的,忽然的转变倒让李轻舟有些不习惯,她茫然的睁开眼睛。

    只见屋子里日光照耀,明媚温热,满满当当一屋子的男人正盯着她!!

    “啊!”

    李轻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惊吓之余,又看了一眼,心下这才缓了过来,这些脸很熟悉,都认识。

    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你们怎么在这儿?想吓死我?是不是皮痒了?”

    李轻舟坐在床上,话刚问出口,便猛然捂住胸口,脸色极具惨白,看着面前高高瘦瘦,胖胖矮矮一种熟悉的人脸,打量着房间的装潢,呼吸一窒。

    只留下一句‘回来了?’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刘银财连拉带拽拖着衣衫不整的方镜知进屋,看见的就是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盯着床上的李轻舟不知所措。

    “师姐?师姐?呜呜呜呜…….”

    刘银财用拳头锤打着方镜知,埋怨道:“让你快点,让你快点,你还跟我耍什么起床气!现在好了吧?连师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呜呜呜呜…….”

    方镜知也是一愣,他平日里睡到日上三竿,今日刘银财这个憨傻子死活折磨他,让他快快起来,一问才知,李轻舟回来了。

    他二话不说,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好,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我……我…没想到,轻舟她…..都是我的错!”

    刘银财哭的更大声,人高马大的模样蜷缩在墙角,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悲痛欲裂。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小声说了句:

    “师姐没咽气……他们俩这是做什么呢?”

    方镜知一愣,随即大步走到床边,看着四仰八叉,意识全无的李轻舟,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吸。

    “刘银财你这个王八蛋是不是蠢??”

    得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乌龙之后,方镜知给李轻舟把了脉:“没什么大问题,你们都出去吧,有我守着她就够了。”

    刘银财撇撇嘴:“为什么?人家也想师姐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还不滚!”方镜知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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