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贞五十三年,圣上早已白发苍苍,病入膏肓。太子生性纯良软弱,八皇子日夜坚守榻前,重兵把守,欲待圣上咽了最后一口气,杀太子称帝。

    太后时年八十高龄,唤诸葛瑾于御榻前。

    “瑾,姑姑老了。”太后咳嗽声起伏,挥了挥手屏退左右。“我年轻时独爱武学,行走江湖,幸得药谷太师青睐成其高徒,学得这一身功夫。后来,爱上了你姑父,便随他进了宫。”太后笑笑,眼眸深邃,似在回想,既开心却又充满悲伤。

    “瑾,姑姑爱了一生,也困了一生。这江山,我也信守承诺,帮他守了半世,如今,我年事已高,行将就木。皇帝他早也身体欠安,我多次劝诫其退位以稳朝纲,可他认为太子软弱,老七心思深奥难测,老八武断专横,其他子弟更是不成器,最终难下决心,酿成今日之祸!实乃姑姑之过!如今,我怕无颜去见你姑父。”太后哽咽,重重地捏着诸葛瑾的手拍了拍,两行泪静静地从眼角流淌。

    “太子性格纯良,实乃承位最佳人选,我将毕生武学传授于你,再赐你先帝尚方宝剑,必要时可斩杀乱臣!包括老八!你务必替我做好最后这件事,稳定朝纲,好让我圆圆满满的去见你姑父……”

    说着太后似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未等诸葛瑾回应便将其拎起,内功潺潺如水般流入瑾的体内。

    待内功散尽,太后便已形同枯槁。死亡的钟声临近,太后哆嗦着将枕边的尚方宝剑递在诸葛瑾手中,又取出床柜间一枚小瓷罐,只见罐中放着一黑一红两粒药丸。

    “此乃药谷独创,名锁魂丹,又称相思绝,本是太师当年为控制叛徒所创。此药一旦吞服,未有解药,因此便再未制作,只余这几粒。食赤丹者将永生永世只为执黑丹者动念、动情、动欲,你若想控制人心,拿好黑丹,别学姑姑,自己吞了赤丹,苦困一生而不得解脱……”话音未落,太后鲜血喷涌,竟一时胸郁气结而亡……

    -

    瑾,终不负太后所望,持尚方宝剑破群臣与守兵,入得乾清宫,与八皇子痛痛快快打了一场,终未取其性命。

    他清楚的很,若真杀了老八,必得新帝忌惮,还会给后朝留下个斩杀皇子的议论把柄。

    太子李氏坤泽顺利登基,囚八弟李坤沂于蛮荒地牢,改年号为乾定,封诸葛瑾为宣平候。

    不日,前线来报淮南王谋反,帝托宣平候诸葛瑾前往平叛。

    然而,当瑾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往战场,却只觉窒息难耐,“不!”眼前只见峡谷两侧箭雨齐发,燕云持枪横扫围剿骑兵而去,几乎同时,燕云被万箭穿心轰然倒下,剩余骑兵倒地同时亦中箭而亡。

    空旷的峡谷此时静的出奇,诸葛瑾勒马而下,士兵汇报情况,他耳朵轰鸣,一切仿若停滞,跑到燕云身侧,斯人已逝,纵使仰天长哭,难挽瞬息……

    马车里,诸葛瑾想到此处仍心痛难耐。

    那日,抱着燕云,诸葛瑾才知情深不候,自己早已情根深种。燕云已逝,瑾方知何为心如死灰。然,稳定朝纲乃姑姑托付,如今一切未稳不能随燕云而去,遂将相思绝赤丹囫囵吞下,黑丹放入了燕云口中。

    “吾诸葛瑾发誓,若活一日,这心只为你。待完成姑姑遗愿,自来相随!”

    这五年,诸葛瑾殚精竭虑,助新帝逐步铲除坤沂余党,时局暂稳,却也早忘记了何为动心、动念、动欲。

    只记得燕云临走前,最后告别的拥抱。那一刻,欲将其揉进怀中。谁知,竟成永别。

    -

    诸葛瑾下马,铮铮看了许久低头站立一旁的络姑娘,边走边说道,“你有些身手,如今,我奉圣上之命来此办案,正是用人之际,你当众杀人本是死罪,且留你性命将功赎罪。”

    问她是谁,不答却反问,知道吾如今功夫不错,显然是埋下钩子刻意激发好奇心,此次查的便是这河南郡,若是有人刻意接近也不无可能。

    然而,相思绝不可能有假……

    不论如何,人,得先留着。

    “是!谢侯爷不杀之恩,能为侯爷办事是络雪的荣幸。然,违法必究,有罪应罚,络雪愿定三年之约尽心竭力助侯爷一臂之力,三年之后甘愿伏诛以维国法之威严。”燕云颔首,“小女愿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以绝侯爷刀下留人之后患。”三年,足够了,左右若无法查明,终究也不得活。

    诸葛瑾停驻前进的脚步,略微回眸看了看络雪,嘴角勾出一抹弧度,索性你都计划好了,倒是个狠人。“准。”

    诸葛瑾再次迈步,竟温柔的抬起络雪的胳膊拉她并肩而行。“不过,我查的便是你爹,河南郡。”试探而戏谑的问道。

    络雪看着诸葛瑾,眼神清澈坚定,回以微笑,“那此案便是我的投名状。”

    “甚好。”

    -

    驿站书房,诸葛瑾落座。

    “侯爷,这络雪留不得呀,斩杀亲姐毫不手软,如今又以其父为投名状,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总之,不可留!”随侍紧随身后进了书房,一边关门一边劝诫道。“而且,侯爷您不觉得这事儿颇怪?我原本以为应是河南郡刻意安排,可这络小姐提出以此案为投名状,难道真是答谢您不杀之恩?钧莫以为,她想借此留下,必有目的。”

    “钧莫,既然她,想留下。我也想让她留下,那,有何不可?”诸葛瑾翻着桌上的卷宗,未曾抬头,不经意应着。“无事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帮我盯着点市集,看有何异动。”

    “可,这,好吧……”钧莫不情不愿地出了门,碰上端茶的梓怡。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梓怡关切道。

    钧莫皱了皱眉,不解的自言自语说着,“一个想留下,一个既知她想留,并且也想让她留,这是为什么?”

    梓怡笑笑,“这是有情!”说着摇摇头端着茶入了书房,不再理会钧莫。独留钧莫呆呆不解,怎么可能……没听说侯爷有失散多年的妹妹啊!

    -

    诸葛瑾翻着工部查到的卷载,记录显示十年前洛河突发大洪灾,新修的河堤被冲塌,掩埋工匠百人,附百工名单,已申请银元千两慰问遇难家属,再拨款五万两重修堤坝。

    当然,这看上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条记录,圣上此次派他来查的也不是此事。此前先皇在世,多次爆发小规模起义叛军,新帝登基,派军借道河南前往湖南平叛,军行河南多遇暴雨阻拦,行军不利。然而,皇上接连多年收到河南郡的奏折,写的却是河南接连大旱,颗粒无收,求拨款赈灾。据工部记载,仅乾定前四年,拨款共计银元十万两。

    再往前翻,记录先皇时期,河南郡年年报的都是灾荒,年年申请赈灾银两万余。

    蹊跷的是,自军报之后,今年河南郡跟着上报的奏折是今年河南大雨,粮食丰收,求拨款建仓储粮。

    记录虽隔十年之久,但自河南郡络砼诃上位起似乎申请款项未断,河南大旱未断……

    诸葛瑾陷入沉思,此案不简单,帝看之一缕,实则那一缕之下早已千疮百孔。

    不经意伸手,抓起一旁的茶杯,温度刚好,茶香四溢。

    抬头,是早已恭候身侧的梓怡。诸葛瑾淡淡微笑,不愧是姑姑带出来的,自小进退得当,如这茶温,一切都刚刚好。

    “络雪可安排妥当?驿站最好的上房,吃食应如我一同。”喝茶间是不经意的关怀。

    “妥当。”梓怡略有些失神,自五年前瑾与燕云姑娘分别,再未见其关心过其他女子,一时竟有些诧异。

    “还有何事?若无事,便唤络姑娘休息好了来见我。”诸葛瑾看了看有些木讷的梓怡,安抚道:“这几年维护姑姑留下的暗线,也辛苦了你,等这桩案子结了,与钧莫一起好好休息玩几天吧。”说着将空茶杯搁置在桌,“顺便查一下络雪,以及络家近期发生的特别的事。”

    “是。”梓怡恢复如常,将茶再次沏上,静静退了出去,懊恼于自己的一时失神。

    公子瑾至先太后宫时自己也尚是孩童,自此伺候其饮食起居。在梓怡眼中,他虽不爱与皇子们结交,但实则满腹文章,胸中丘壑,所有的低调不过是为安然度日的表象,他的心思,她不敢猜。

    那空茶杯便是提醒。

    -

    另一边,燕云一进屋便横陈在榻,长舒一口气。

    盯着屋顶陷入沉思,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索性目前逢凶化吉,皆按预想进展。跟着诸葛瑾大概是了解真相的最快捷径,毕竟他是当事人,且如今拜相封侯。

    权利,意味着便利。

    燕云微微叹息,想不到一向淡然于入世的诸葛瑾如今却选择稳坐钓鱼台。

    人,终究会变。

    看着这副身体,燕云愁容渐涌,“功力大不如前。”内力几近全失,招式即便烂熟于心,这副躯体本身不是个练家子,动作自然慢上许多。

    嶙峋瘦骨,倒让燕云想起八岁前被囚禁山里毒打训练的日子,那里大多都是无人问津的孤儿,训练卖钱,给有钱人家当奴当婢,或者斗杀供达官显贵看个乐。

    “想不到你这有家有父的人,亦伤痕累累,竟愿以命招魂。”燕云淡然地自言自语道,“既如此,你圆我重生之愿,我便借机还你一个公道。”

    燕云褪去衣衫,在温热的水中轻轻洗刷着身体的疲累。那些鞭痕,在清水抚触间竟还有些疼。

    “络小姐,侯爷邀您前往书房一见。”

    “好,我知道了。”

    诸葛瑾。燕云在水雾中埋头闭气,一边是往日情义,一边是义父之仇,终究要面对……

    当然,在真相了然前,我不会动你分毫,但若真的是你策划了这一切,吾必为十万大军报仇,绝不放过!

    -

    “一切结束皆为序章,一切过往皆为虚妄?”站在诸葛瑾门前,燕云尚未敲门,回眸却是诸葛瑾本人看着她眉头微皱,听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感慨,燕云不知如何接答,只得转身微微颔首,“侯爷。”

    诸葛瑾恢复一贯淡然持重的模样,微笑道:“今后不必多礼,陪我上街走走。”

    二人走在喧闹的街上,各色铺子人来人往,生意兴隆,街头巷尾小商小贩叫卖,一片繁荣之相。

    “络姑娘从小在此长大,近几年可有大旱?”诸葛瑾声音轻柔,聊问道。

    燕云无奈地笑笑,“抱歉侯爷,你也看到了,我被家姐……”燕云顿了顿,继续道,“今早方醒,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过,看街景热闹,百姓安居,倒不像是大旱之相。”

    “哦,失忆了。”诸葛瑾看似不经意的言说,转而发问道,“既然失忆了,又怎记得是家姐害你,还抽刀毫无手软就解决了对手呢?”

    面对试探,燕云笑笑,平静地对答道,“自然是本次性命差点不保当然不可原谅,至于如何得知,您当时也说新伤叠旧伤,一切问身边丫鬟便知。”

    诸葛瑾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不知不觉二人走到一米粮商摊,诸葛瑾看了看竹筐中的大米,皆粒粒饱满,“老伯,米价几何?这几年收成如何?是甘霖还是大旱?”谁料话音还未落,老伯竟将米筐直扣二人而来,匆忙间,诸葛瑾抓住燕云手腕迅速向后退去。

    然而,米下的谷皮糠洋洋洒洒散落遮住了视线,数十黑衣人趁机飞袭围剿,只见铁链勾着尖爪从四面八方冲来,力道之大显然势在必得要将二人擒住,燕云与诸葛瑾忙俯身一个滑铲躲避。

    燕云心中叹惋,若是淮阳剑在手,不至于现在两手空空陷入被动,事后真该再寻一把趁手的兵器,现在对方以铁链为距,实难近身。闹市便敢突袭,这些人背后怕是不简单。

    正当燕云思虑之际,几个孩童踢着皮球毫无察觉跑入了包围圈,眼看那坚韧的铁爪直钩而来,燕云忙上前踢开,又以左手抵挡另一方向的攻击,岂料这时黑衣人一把药粉洒来,实难脱身,诸葛瑾一边御敌一边将折扇飞旋来去,将燕云面前的药粉尽数打散,可护着这群孩子抵御围攻已勉强,那些黑衣人竟同时趁二人攻守不备挥洒药粉而来,燕云忙护着孩童,自己猝不及防间吸入了药粉顿感晕厥,倒下前使出最后力气将孩童们一掌推出了包围圈。

    见燕云晕瘫倒下,诸葛瑾忙转身接住,虽躲过层层袭击,然而一时心急喊出“燕云!”,显然一张口便卸了闭气,顿时药粉吸入晕眩了过去。

章节目录

定*******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逐*******渡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逐*******渡并收藏定*******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