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诸葛瑾醒来,睁眼朦胧间看到大大的眼睛,女子细微的呼吸吹在自己脸颊,恍惚听到她在关切自己,“你怎么样?发烧了?不应该呀……”

    “燕云,燕云!”诸葛瑾忙去抓眼前女子的手,好像此刻不紧紧抓住,下一秒她便要消失。

    “侯爷,醒醒,您认错人了,我是络雪。”燕云往后坐了坐,将诸葛瑾的手轻轻放下,站了起来。

    见躺着的人渐渐睁眼,燕云边观察四周边说着,“看来无甚大碍了,我们中了销魂散,是一种□□,用内力压下去便可好受些,索性吸入计量不多。这里应该是离水源不远的一处岩洞,你看石壁上全是水珠,还有细流往下,我们应该在河底。”燕云片刻沉思,补充道,“河南唯有洛河一处水源,我猜你我现处洛河底。”

    诸葛瑾缓缓起身,用内力调息片刻,无奈地摇摇头,原本他既中了相思绝,注定生生世世只对一人动心、动念、动欲,其他这类药物不该会使他有任何反应,可本次却着了道,相思绝加销魂散,真是双倍难耐。

    不过,他依然忍了下来。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满心估疑,怎么可能……

    “给,喝点水会好些。”燕云拿石片从石壁上接了些水递给诸葛瑾,见其闭眼坐如洪钟,燕云再次关怀道,“看你好像不舒服的厉害,经流石壁,这水是淡水,喝些缓适些。”

    诸葛瑾依旧不答,燕云无奈,趁其虚弱点了他的上星穴,助其安神,又点其动穴,将诸葛瑾嘴巴轻轻揭开,流水缓缓喂入,事毕拿绢袖擦了擦诸葛瑾嘴角的水流。

    相识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诸葛瑾这副欲娇的模样,几缕丝发零落两颊,长长的睫毛微微沾染了水汽,高挺的鼻梁下朱唇略失血色,与清澈的流水呼应让人忍不住想要爱怜抚摸。

    谁料诸葛瑾渐渐抬眼,静静地看着此时的燕云,她在乎,关心……

    待燕云回神,已不知不觉四目相对,燕云忙要退到一边,诸葛瑾竟慌忙间冲破穴道紧紧抓住了燕云手臂,“你是燕云!”

    “不,侯爷,你认错人了。”燕云忙抽出手臂,往后退了退。

    “你的心在动……”诸葛瑾满眼空洞,看着远处,轻声说着。

    沉静片刻,燕云抬眼看着诸葛瑾正色道,“您忘了,我是河南郡府院中弑姐的络雪,是您亲眼看到并救下,立三年之约助您破案的络雪,此刻我们正身陷囹圄,您还是想想如何破解才是上策。切莫胡乱猜疑才是。”

    诸葛瑾笑笑,“何必将自己说成恶人,你若真杀人如麻,被包围时何须舍己救那几个无知孩童。”

    燕云一时语塞,他一向如此,心若明镜,温柔善察。能轻易剥开别人的壳,卸掉你身上最硬的甲,曾经的燕云不知有多少次想忘掉一切陷入这样的温柔乡里……

    可她知道,他是琉璃月,自己不过是地上泥,保持清醒始终是自己该有的尊严。

    “侯爷高看了,平民百姓,能活着实属不易,一切不过是想挣条活路。”

    诸葛瑾未曾再言,或许他想到了燕云,或许救络雪也是看到她对命运的抗争似曾相识,永不屈服。他看了看四周环境,“你还真是有事侯爷长侯爷短的叫着,无事就是你你我我。”

    诸葛瑾稍有恢复,向前走了些许,接着道,“这里洞口繁多,又处河底,倒像是曾经淘金挖的矿洞。”这倒让诸葛瑾心中一惊,十年前那桩毫无破绽的河堤坍塌事故,可能还真没看起来那么简单。

    “有段时间全国百姓狂热于河沙淘金,看来不假。可一般百姓能力有限,不是自己拿着竹铲淘淘河沙,便是被有能力开采的大户顾到矿上帮工,这矿洞四通八达,投入不小,可不是一般人能开起来的。”燕云分析道。

    “你说的没错,若明明是矿洞坍塌,报工部时却写成洪水冲塌,有此机会和手段的,唯河南郡守络砼诃。”

    诸葛瑾起身摸了摸潮湿的石壁,接着道,“而且,当年发现淘金一本万利,官府便立告矿资源归国之所有,可雇佣有能力的商贾管理,那时便从私人手中回收了矿产归属权。”

    诸葛瑾走走停停,看着一处石壁陷入沉思,这处竟有一圈整齐的石缝,显然是后砌上去堵住了原有的一条矿洞。又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十几年前,因为大部分州郡缺乏采矿方面的经验,事故频发,先帝已勒令停止开采了。”

    诸葛瑾转身看着燕云,不经意接着话尾:“燕云,你不是失忆了吗?”

    “侯爷,我是络雪,虽然失忆,但也不是一片空白,当然断断续续还是记得些事情的。”燕云也装作不经意的答道,心中估疑,诸葛瑾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慧敏锐,自己用刀时不过些许流露了些淮阳剑的把式,除此之外未曾有过破绽,这诸葛瑾竟处处试探。以他的智慧,虽然迟早都会被识破,然而,能拖的越久,自然越好。

    “就如你刚才所说,如今难道已改朝换代?圣上已成先帝?”燕云无辜地真心发问道。

    未等诸葛瑾做答,远处的矿洞中竟有脚步声传来,只听那人哈哈大笑两声现了身,虽为男子,可却身着素纱,直披一头青丝,脸上遮的也是女子纱帘。

    “本应缠绵两日,你二人一日便醒了。罢了,也是我没下狠药。有人说,见侯爷既然青睐这小姑娘便让我给个成全,可我的爱人刚死,怎见得了他人欢乐。”

    说着袖中一缕红绸弹出,直指燕云脖颈,“是你,杀了我的最爱,拿命来!”

    燕云将将躲过,那绸子打在石壁上,竟狠狠凿了个坑。这哪里是绸子,倒似钢刀铁锤。

    “你给络羽索命?”燕云边说边躲避着接踵而来的攻击。“那你应该找她爹,平日骄纵不图管教,才致使其目中无人酿成大祸。”

    只见那男子轻蔑一笑,“曾见络雪姑娘资质平庸,畏畏缩缩,如今倒大不相同了,这诡辩的本事也长了不少,别废话,拿命来。”

    男子轻功了得,抓如鹰钩,直击燕云脖颈,燕云二人因事前中销魂散身体还尚未全部恢复,动作自然也慢了许多,眼看近在眼前,远处诸葛瑾一枚钢镖飞旋而过,斩断了那红绸,趁此时机,忙拉起燕云向矿洞深处跑去。

    燕云记得,那镖是曾经在后花园她教他的。只不过当时只有后花园里的残木,燕云最后精削了一枚给瑾,奖励他镖飞的不错。

    看着诸葛瑾的背影,燕云恍惚看到那时他开始戏谑八皇子后拉着燕云跑路的时光。那时八皇子告状,先帝总护着瑾,后来八皇子转而找她的麻烦,也是瑾在先帝面前维护,才每每无事告终。

    “有镖为什么不早用,你我何至被困于此。”燕云竟像幼时那样嗔怪道,一时忘了此刻身份之别。

    “只有一枚……”侯爷不紧不慢地答道。

    那是他偶得了一方乌波国精钢,照着燕云曾送的那枚,雕刻了一只带在了身上。而原件,早已珍藏,他怕一旦飞了,便断了,没了。

    “我观察了衣袖的吹拂方向,也在打坐时用内力感知了些许,这边应该有风洞。”瑾抓着燕云的手腕捏紧了些,示意她不必担心。

    不一会确实到达一处空旷的洞穴,头顶正上方真是一方通天圆孔,空气和风正是从此与外界相通。

    诸葛瑾拿出腰间的火舌子,“这里潮湿,这火舌也只能试一试了。”说着脱下外衫,又用内力催动火舌。不一会儿,诸葛瑾的额头满是汗珠。

    确实,他当时中毒似乎难受程度比自己更甚,正当燕云忧虑之际,外衣竟着了起来,袅袅薄烟顺着半空中的风口飘出。

    待男子追来,外面竟想起了钧莫围攻的声音。

    “不好。”男子见状不利,忙脱身逃跑,待钧莫追入,已无了身影。

    “钧莫来迟,望侯爷赎罪。”钧莫见礼。

    “无事,一切皆按计划行事,只是没想到,他会带我们来矿洞,略有意外罢了,毕竟发现这里可意味着自投罗网。”诸葛瑾深思。

    “钧莫,继续追捕这蒙纱男子,男修女功,应该会有眉目。”诸葛瑾安排道,“还有,那边矿洞,洞门似是后砌,凿开看看。”

    “是。”钧莫领命后关心地看了看诸葛瑾,“侯爷,还是您料事如神,您放出话要查账,这郡守必定想法填账,我一直盯着集市,您被掠走后,他居然以河南郡官府之誉向百姓借钱,一年一两银四分利呀,而且是第二日一早便兑了利,大肆收买百姓与其利益挂钩。估摸是城东早已安排妥当,您突然来改住城西驿站,这才猝不及防将您抓走好安排城西以应对核查。”说着钧莫支吾道,“就是您约定以烟为信,我这等了两天不见您放烟,深怕您有何闪失,钧莫担心您呀!”一片肺腑,表露了拳拳忠心。

    “无碍,都回去休息吧。”吩咐完钧莫,诸葛瑾转而看着燕云,“络姑娘受惊了,回去也好好休息。”

    “侯爷还真是喜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以身犯险,下次可别带着我,我还想多活几年。”燕云转身正要走,诸葛瑾温柔笑道,“你既杀人都不怕,倒怕我吗?”

    “告辞!”燕云不理,骂骂咧咧的出了矿洞,“原来叫我上街早有计划,拉着我不过试探罢了,哏,狡猾的狐狸!”不禁想起以前和诸葛瑾玩乐的时光,感叹这狡猾的人若是朋友,那是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命,可若是敌人,确实不好对付……

    出矿洞时,瑾看似路过,顺手拿走了那枚嵌入石壁中的飞镖,用拂袖擦了又擦,放入了腰间。

    -

    回到驿站,梓怡迎上前行礼,诸葛瑾点了点头示意其跟来。“钧莫,你先送络雪去休息,明日带她去府兵库中选把趁手的兵器,当然,包括偏殿那件。”

    待诸葛瑾书房落座,“说吧,可查详实?”

    梓怡将所查已列卷宗交予诸葛瑾之手,补充说道,“竭尽详细。络雪姑娘乃河南郡守之庶出,其母已逝,为全家不喜,从小受大夫人之女络羽欺凌。这在富贵人家也算平常,不过近期发生一件事确实特别,络雪被洛羽趁机推下山崖人竟未死,吊着一口气躺了月余,那日居然奇迹般的复苏,醒来第一件事便斩了洛羽。这确实不像此女日常脾性,甚是怪异。”

    诸葛瑾打开卷轴,络雪日常起居喜好习惯皆记录在上。“梓怡,你从小接掌姑姑耳目,江湖之事也尽有所知,可听说过人醒来会变成另一个人,比如,络雪醒来后或像死去的一个人……好像那个人的心魂附着在这个人身上,除了外貌不同,其余皆像。”

    梓怡知道侯爷在说什么,当时年月,她曾看着诸葛瑾与燕云相随相伴,别说瑾,她看着络雪竟也有几分恍惚,骗他放下,她不忍心,便缓缓说道,“可能是招魂术,一人不甘苟活,便招同样有执念之魂还生,以身魂做交易还愿,若是这般,一切便说的过去。”

    梓怡小心的看了看诸葛瑾,又补充道,“可这是乌波国禁术,一般很少有人知道……”

    桌台熏香缭绕,诸葛瑾看着陷入沉思,他本不该疑心,相思绝既是锁魂丹,心,便不会错……

    “可她,为什么不认我……”侯爷声音细小而微弱地自语着,竟夹杂着些颤抖与哀怜。

    三更露重,夜深微凉。就这样,诸葛瑾未再说话,在外人眼中永远冷傲孤寂的宣平候,竟在书桌前静静坐了一夜。

    泪水滑落唇间,是有些微咸的苦涩……

    梓怡无奈而识趣的退出了门外,沉沉一叹。这相思绝发作,怕是心痛难耐……

    当年太后的痛苦她日日看在眼里,如今公子竟又走了老路。

    天不老,情难绝,若是劫,何必让公子受之,唯剩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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