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做势就要上马,目光之中泠然可见一道银色的寒光划过,他眨了眨眼。

    是楚瑶从腰间抽出的短刀之上寒光乍现,趁他眨眼之际用力将他握住缰绳的手腕划破,顿时鲜血淋漓,疼痛使他立马就松开了马缰。

    他捂住受伤的手腕,回过神来之时,却见到楚瑶紧紧攥住马缰,冲破人群,驱着马儿跑远了。

    此时城门已开,肖若瑜驾马出城之际,却见到此情此景。

    他冲着吴翼嘶吼道:“吴副将,你到底对公主做了什么?”

    她宁愿逃,也不愿回岚城。

    吴翼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到手的鸽子,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

    飞了——

    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就毁在顷刻之间。

    面对肖若瑜的质问,他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做回应,手腕尚在滴血,他却不急于求医,而是焦急的望着楚瑶离去的方向,向身边卫兵怒令道:

    “还愣着干嘛,给我追,是死是活都给本将军带回来……”

    “呃——”话音未落,肖若瑜便朝着他挥来一记长鞭,重重的甩在他的背脊之上,四目相对瞬间,两双眸子之中都灌着烈火般的怒气。

    “来人——”肖若瑜狠狠瞪着吴翼,眼里涌出杀气滚滚:“看着吴副将。”

    “是——”身后卫兵们则迅速走到吴翼的身后。

    吴翼茫然,而后冷冷嗤笑:“肖将军,当真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居然连皇上的命令都敢忤逆,你这是罪加一等——”

    “吴副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这里不是皇宫,由不得你做主,至于公主,你一根手指头都别想动,否则,我会杀了你。”

    “皇上即便是再怪罪我,我与你的身份说到底还是不同,你说,皇上会不会为了你,而杀了我?”

    吴翼怔松,身子站立不稳了起来,肖若瑜的这番话,确实令他惶恐不已,无法反驳,却只能咽着一口气,吐不出来。

    眼睁睁的看着肖若瑜挥鞭扬长而去,正马不停蹄的追赶着楚瑶的身影。

    吴翼怒火攻心,猛的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在林国那方看来,这场莫名其妙的反转,实在是令他们无法参透,柳奕深深的皱起眉头,手中把玩的核桃顿时不香了,抛在一旁,深邃的眸底之中充满着疑惑。

    “摄政王,现在该怎么办?”

    柳奕满腹狐疑的盯着肖若瑜离去的方向,好奇心使他不由得走下了战车,黑袍之上是一张令人看了,都畏惧三分的脸庞,那上头长年累月挂着骇人的冷冽,他翻身踏上了一匹黝黑色的骏马,冷眸对身下人命道:

    “一队人随我前来,其余人留在原地待命。”

    他倒是要看看,这楚国到底是在搞什么花样。

    一记长鞭用力的挥向黑马,柳奕先一步扬尘而去,身后则跟着一队护卫兵。

    “将军,你的伤势需要尽快处理。”

    吴翼身边的士兵上前提醒着,只见他手腕处绵延不断的流淌出鲜血,仅用一块白布巾是堵不住伤口的。

    他咬紧牙关,心下不痛快,一脚将身边的士兵给踢开,闷吼:“滚——”

    “老子还死不了。”

    说完,他便气冲冲的走进岚城。

    云开日升,温和的日光倾泻而下,洒在尘土飞扬的沙场之上,骏马飞驰而过,扬起的沙尘在风中起舞,滚滚浓烟,遮住了一大半的视线。

    楚瑶坐在马背之上,漫无目的随着风沙奔走着,闻听身后似乎有马匹在追赶她,她一刻也不敢停歇。

    她未曾骑过马,几乎整个身子都匍匐在马背之上,双脚紧紧勾住马肚子,双手则抱紧马脖两边,额头上流着汗,尽管她很是畏惧,但她一刻也不敢松懈。

    就算死,她也绝对不会任人宰割,去做皇兄为了权力而送出去的牺牲品。

    从前她只道是自己命不好,和亲或许是她唯一的出路。

    如今,历经了这么多,她终于看清,不是她命不好,是她从未忤逆过命运,始终都活得像一个木偶。

    和亲只是顺势而为,由一个泥沼跳入另一个泥沼之中罢了,何谈出路。

    她已经受够了这样卑微的人生。

    既然如此,那便同命运抗衡一次吧,一次就好。

    如果侥幸逃开这该死的束缚,她一定不要再这样活着,如果逃不开,那她也不想活着回去了。

    回去?

    那里还有什么可值得她留恋的呢?

    无人会在意她的生死。

    深灰色的骏马奔驰在寸草不生的沙地之上,似乎跑了许久,马儿终于是精疲力尽的放缓了速度。

    突然,眼前出现了万丈悬崖,骏马临崖边时迅速止住步子,在崖边徘徊,居高临下望去,崖下则流淌着一泻千里的瀑布,深邃的渊潭仿佛就要将人吞噬,滚滚长瀑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恐高的楚瑶顿时便感到一股眩晕,此时胸前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刺痛感,那正是吴副将的毒针插入之地。

    她的手紧紧捂住胸口,痛苦的表情爬上脸庞,随即,整个身子瘫软在马背之上,顺着马儿滑了下去。

    随着一声闷响,她的身子重重跌倒在地上,仿佛五脏六腑正被灼烧一般,喉头涌出一股腥甜,随即,吐出一口鲜血来。

    肖若瑜及时赶到,不远处的他拉紧了缰绳,迫使马儿停下,慌忙下马,行色匆匆的朝他跑去,恰巧撞见她呕血的一幕,片片血迹染在她身前,石上赫然可见大片血迹:

    “公主——”

    “不要过来——”楚瑶声嘶力竭的朝他怒吼着,喉咙仿佛就要被撕裂,抬眸间,她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否则,我就跳下去。”

    肖若瑜的脚步在她的怒吼声下戛然而止,他怔怔的望着她羸弱的身躯正扶趴在地,颤颤发抖。

    可她抬头看他的眸子,却充满着恨意,他从未见过如此令他感到胆寒的神情,仿佛将他看做一头猛兽,担心他随时都会上前将她撕咬,才警觉般的拒绝他的接近。

    原来,她已经这么怕他了。

    望着她这副模样,他心碎难耐,愧疚万分,是他毁了她,让他沦落至此,曾经的她一双水眸纯净美好,仿佛流淌着一汪清泉。

    如今……确是黯淡无光,布满恨意。

    想到此处,他踉跄着步子,有些站立不稳,充满绝望的跪在她的面前,眼眶越来越红,红到连眸中的血丝都清晰可见,声音颤巍,带着湿润的泪意:

    “微臣,求公主,随我回去……”

    她的身后可是万丈悬崖啊!

    他别无他法,若是他强行上前将她带回去,恐怕她会剑走极端,跳下万丈悬崖,那便连悔恨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卑微的看向她,仿佛在祈求她哪怕一丝丝的动容:

    “公主,微臣罪该万死,未能护公主周全,公主身负重伤,不可耽搁,还请公主速速随我走,回岚城。”

    此时,柳奕的马匹则停在肖若瑜身后不远处,他端详着此情此景,虽然听不见她们的对话声,但是两人诡异的举动,皆令他颇有不解。

    却依旧是停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敬远公主同肖若瑜,似乎有着什么牵扯。

    但又不像。

    公主到这悬崖边上来,莫不是想逃婚。

    柳奕暗笑,真是一出有趣的戏。

    他暗夜般的眸子朝楚瑶看去,她无力的趴在地上,嘴边挂着血渍,血色黝黑,面色惨白,像是中了毒。

    不过,如此狼狈的她,那张脸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柳奕在沙场和官场之间周旋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这般女子,他一向以冷血著称,及少将目光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始终投向她,定定的望向她的脸庞,仿佛那上面,有他要的东西一般。

    楚瑶满眼绝望,缓缓扶坐起身子,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肖若瑜,不由得觉得可笑了起来,泠泠一笑,嘴角边的血迹瞬势流出:

    “我已经回不去了,从落胎的那一瞬,我便不再是我,”楚瑶抬眸,眼眶红润,字字句句皆如刀子一般打在眼前之人的身上:“肖若瑜我告诉你,从今日起,我与你划清界限,永无瓜葛——”

    肖若瑜的心防仿佛被彻底击溃,跪在她面前的身子摇摇欲坠,耳边回荡着她决绝的话语声,脑中轰隆隆一片,使他头痛眩晕不已。

    他不知该如何做,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即便是有许多话想对她说,最后还是化为一句颤颤的:

    “瑶儿……随我回去,先把伤养好,养好伤,才有力气杀我。”

    他的言语之中带着对她无限的哀求,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会如此卑微到骨子里,恨不能以命换命。

    对他而言,如今她身上的伤,才是最要紧的,比起她恨他,他更不想看到她死在面前。

    楚瑶放声冷笑,看着他这副模样,她的心里头既是酸涩,又是痛快,更多的则是心寒入骨,她摇了摇头,对他,已经丝毫没有留恋:

    “肖若瑜,我要让你记住我的死,永远活在悔恨之中,下辈子,若是让我再遇见你,必然毫不留情的杀了你,为我和我的孩子报仇。”

    肖若瑜的身子惶恐一振。

    在她的心中,他才是杀害孩子的凶手吗?

    他的眼里透出无限的悔恨,泪水决堤般落下,悠悠抬起的右手顿在半空之中。

    只见她清冷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扫视了一眼之后,便决绝的转身跳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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