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的缘故,席面设在屋内,男左女右,相对而坐。此时席尚未开,主人亦未到,屋子里坐了约一小半的人,剩下的,三三两两都聚在屋外谈天。

    华瑛到的时候,先是往屋里探一眼,而后开始四处张望。

    安载初随二皇子南宫先瀚过来后,一眼便瞧见华瑛。她正举目四望,显然在找什么人,心中一喜,忙向南宫先瀚请辞,就要过去,华瑛眼睛一亮,却是偏过身直奔另一面去了。

    南宫先瀚瞥一眼华瑛,又去看僵在原地的安载初,抬手掩鼻,轻咳两声,道:“华瑛应当未看见我们,不然会过来打招呼的。”

    听着这“安慰”的话,望着华瑛越走越远的身影,安载初是既无奈又委屈。好在看她行去的方向,并非奔着哪一位“哥哥”而去,不然——

    不然他该生闷气了。可她未必能察觉到吧?就算发现了也未必在意。

    安载初苦笑着摇头:“确实没看见我们。”

    “覆之,”南宫先瀚上下打量他,“看你这情形,真对华瑛上心了?”

    闻言,安载初有些羞涩,仍旧郑重点头:“嗯。”

    “华瑛——”南宫先瀚沉吟片刻,说,“她是不同的,身上总有种天真的傻气。虽然一开始我就不赞同你们的婚事,但既然你们成了亲,不管将来如何,你务必好好珍惜她。”

    天色渐暗,明晃暖黄的灯火里,华瑛一步步走向角落的人。

    “琪芮,好久不见。”

    李琪芮本在屋里待得闷了,出来透透气,因着父亲的关系,她并不与大家凑一起说笑,不料华瑛竟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愣愣看着华瑛,眸中闪过复杂神色,随即收敛,屈膝行礼:“琪芮见过公主殿下。”

    如此客气,华瑛眼神一黯,“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她说着伸手去扶她。

    李琪芮却往后闪了下,堪堪避开她的手,而后挺直了腰板。“公主殿下若无其他事,琪芮就先告退了。”她说完并不等华瑛回答,抬步就走。

    “琪芮。”华瑛叫住她。

    “公主殿下想怎样?”李琪芮回过身,直直盯着华瑛,脸上再无半分方才的恭敬,“是你说我们不见面的,难道我李琪芮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随便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然不是。”

    华瑛立即否认,李琪芮只是冷笑。

    “你在生我的气?”华瑛虽是询问,语气却十分笃定。

    李琪芮虽然看起来娇娇弱弱,却有自己的脾气和坚持,倔起来,华瑛也拿她没办法。而这恰恰也是华瑛会与李琪芮做朋友的原因,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总是对华瑛曲意奉迎,刻意讨好。直到后来,华瑛才知道,原来发脾气竟是李琪芮迎合她的一种手段。

    “不敢。”李琪芮如是说。

    “你生气就生气吧,”华瑛并不介意,被如此对待,换作自己也会生气。“我有我的原因,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听到这话,李琪芮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她不可置信盯着华瑛,眼里在一瞬间闪过怨毒,她怎么能仗着公主身份,如此理直气壮将自己戏耍玩弄?

    偏偏她还要忍下来。深吸一口气,她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华瑛摇头:“你的父亲——”

    “若是为了这事,公主还是不必费心了。”李琪芮打断华瑛的话,倘若华瑛没同她说过不再见面的话,也许她会忍不住去找华瑛帮忙。可她憋着一口气,终于等到大表哥回来,何须再向他人低声下气?如此想着,她施施然行了一礼,“琪芮告退。”

    华瑛看着她远去,心中疑虑更多了。

    她来找李琪芮说话,当然不是为了替琪芮的父亲在父皇面前说情。

    依着上一世她在弘福寺见到李琪芮的情景,她的父亲应当是无罪的。既如此,无须她插手,事情也会按它的轨迹发展下去,还户部侍郎一个清白。但即便上一世到最后证明了户部侍郎并不无辜,华瑛也不会去求父皇网开一面,因为那说明琪芮的父亲真的做错了。

    所以,华瑛来找李琪芮,只是想让她且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最后会没事的。

    算是很无用的作为朋友的关心。但依着琪芮方才的态度,她似乎并不怎么需要她在她父亲的事情上帮忙?而这也就说明,倘若真的是她推的她,那并非是因为她拒绝了帮她父亲求情这件事。

    可若不是因了这件事,李琪芮还能为了什么而想置她于死地呢?

    华瑛正百思不得其解,眼前忽地晃过一只大手,她顺着看过去,见是安载初,呆了一呆,懒懒收回视线,继续琢磨关于琪芮的事。

    安载初瞧着不对劲,华瑛情绪太低落了,明明出门前还满心欢喜的,是因为韩长固还是因为方才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安载初偏头去看,只见屋檐下侍女已帮她解了披风,她脚步一迈,进屋去了。

    户部侍郎的千金,安载初之所以对她有印象,不仅仅是因为在一品香里他见过她,更由于公主府里现在还待着她的小表弟陈阿福。

    虽然华瑛好像把他给忘了,他在府里干的也是正常小厮的活,名义上却毕竟是恪敏送来的面首,安载初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在意的。

    “公主在想什么呢?”安载初猜了片刻,最后还是直接问。

    华瑛没反应,似乎没听见。安载初叹口气,又伸出手在她眼前晃呀晃,一直到她看过来,才再重复了一遍。

    “在想,”华瑛鼓了鼓两颊,看着安载初,“你要是大坏蛋就好了。”语气里满是遗憾。

    “……”安载初哭笑不得,“我要是大坏蛋,公主就不必烦心了吗?”

    华瑛点头:“嗯呢。”安载初要是大坏蛋,她一脚把他给踹出门,哪里还用再为这件事心烦?

    寒风拂过,灯火摇曳,安载初站在华瑛身前,挡住大半的光。华瑛脸上半暗半明,一双眼睛却亮极了,一眨不眨盯着他,倒是真真期待起来。

    安载初看着看着,心里突然有些痒,真想如她所愿当一回大坏蛋,可除了此景,此时此地皆是如此的不合时宜。所以,他折中了下,俯身逼近华瑛,恶意地勾起一边嘴角,在华瑛瞪大双眼,却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向屋子大门。

    青卉绿蝶上前,一个替华瑛解了斗篷,一个去接她手上的手炉。屋子炭火烧得充足,并不需要这些御寒之物。

    华瑛踩一脚安载初,任由青卉绿蝶动作,又去想她到底哪个地方得罪李琪芮了。

    “阿念妹妹。”

    想着想着,忽然听到自己名字,华瑛下意识望过去,只见大皇兄含着笑意朝自己走来。而他身后,阿姐,长固哥哥,还有其余几位皇兄,当即乖乖问好。

    “怎么瞧着兴致不高呀?”南宫先泽在华瑛面前停下,认真打量了她一会,“是见到皇兄不高兴?还是,”他拉长音,睨向安载初,“你的驸马欺负你了?”

    此话一出,齐刷刷几道目光扫向安载初,他立时成为华瑛哥哥姐姐眼中的焦点。

    倒也不至于犯怵,安载初一边维持着乖巧礼貌的笑容,一边庆幸自己方才没有□□熏心在这里变成大坏蛋欺负华瑛。尽管他的“欺负”也只是吓一吓华瑛,不敢真动手动脚,但若真被面前的诸位撞见了,他跳黄河十遍也洗不清自己身上的罪孽。

    华瑛其实可以直接点头,留安载初给哥哥姐姐收拾,自己进屋去继续出神琢磨李琪芮的事,而不会再被问怎么了。但她的衣袖被扯了两下。

    她看向安载初,安载初依旧微笑,黑亮的眼眸盯着她却有着乞求意味。到底还是不忍心,况且她堂堂华瑛公主怎么会被欺负呢?还要哥哥姐姐出头,有点丢脸。

    华瑛摇头:“没有。”

    “真没有?”南宫先泽显然有些扫兴。

    “真没有。”华瑛说,又摸摸肚子,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我只是饿了。”

    “如此说来,”南宫先泽拖长音,眯眼看向身后,“倒是主人家招待不周了?”

    “那便闲话少叙,再让客人久等。”恪敏冷声说完,越过南宫先泽,率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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