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恢复成往常模样……
安载初每日早早忙完回来陪华瑛下棋读书写字晒太阳，一起用完膳后，再哄着小祖宗吃下一颗糖丸；而华瑛在府里待得无聊了便会出门。
六月初二这天，在午憩过后，华瑛一个人去了南宫琬那儿。
南宫琬怀胎将近十月，眼瞅那圆鼓鼓的大肚子随时能蹦出一个小家伙来，华瑛近些日子是天天都要去看一回。一去便盯着南宫琬的肚子，“小宝宝，”她将手轻轻放在上面，感受着小家伙的动静，“今天有没有打算出来呀？”
“没有没有呢，你是谁呀？”南宫琬倚着贵妃榻，捏着嗓子代替宝宝回答华瑛的问候，“怎么天天问我这些？好烦好烦呀，我不要出来了。”
“怎么会是烦我？”华瑛抬眸看向南宫琬，“太医、稳婆不是都说要初四、五才能出来。”
“知道你还天天问，小家伙不烦你烦谁？”
“烦驸马姐夫。”
“……”
确实他最烦，偏偏自己乐在其中，南宫琬只好跟华瑛斗斗嘴。
反正两个人见面惯常是要吵嘴的，总不能因为自己大了肚子就失了传统吧？何况女子生产向来凶险，华瑛的母亲又曾在鬼门关里走过一遭，倘若自己表现得太过在意紧张，会让她害怕。南宫琬知道华瑛在担心她，小家伙一天没出来，她的心便不能放下。
不知为何，有人比自己紧张，她自己反倒不那么紧张了。
“看吧，三姐姐都不说话了。咦，驸马姐夫呢？”华瑛左右看了看，“怎么我来半天都没看见他人？”
“我馋八宝酱鸭了，让他去厨房给我做。”
“八宝酱鸭！”
“没你的份。”
“我才不——”
华瑛话说一半，便见驸马姐夫端着热腾腾的八宝酱鸭走进来，她嗅嗅鼻子，“好香呀。”
华瑛眼睛亮晶晶地坐在桌前，等着驸马姐夫将三姐姐扶揽过来，就要开动。可最终这一盘香喷喷的鸭子谁都没有吃，就这样放着，一直到冷掉。
南宫琬在要坐下的时候忽然捂着肚子喊疼，驸马姐夫立刻将人打横抱起，华瑛跑出去喊人……
很快，原本安静的屋子变得热闹起来。而热闹里，南宫琬痛苦的喊声是那样清晰撕裂，华瑛慌了神，手足无措站在一旁。她看着驸马姐夫握着三姐姐的手，看着宫里来的最有接生经验的嬷嬷指挥一帮人干事，又仗着身份清人。
“妇人生产，男人不好在里面待着的，还请驸马爷先出去。”
“我留下照顾她。”
“这里的每个人都比您会照顾人，所以，驸马爷，请。”
空气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南宫琬缓过一口气，“说好的，”她虚弱笑笑，“你出去等我，我不想你看见这样子的我。”
“啊！”南宫琬闭上眼睛。
“驸马爷，请吧。”
华瑛摇头，她眼睁睁看着驸马姐夫松开三姐姐的手起身，而三姐姐一个人躺在床上，身边那么多人围着她转要她用力，再使劲一点，所以她只能死死扣住被单。
“不可以！”
华瑛冲上去拦住驸马姐夫，“三姐姐那么那么那么偏心你，你真的出去了，她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可——”
“陪着她好不好？”
“诶，驸马爷，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留下？”华瑛上前两步，抓住嬷嬷的胳膊，将她转向自己，“他不是孩子的父亲吗？还是他会妨碍你们？”
“四殿下，你不懂。”
“对，我不懂，小时候我就不懂。”华瑛笑，“你们最厉害，可是我母后，她一个人在殿里面待了将近一天一夜。”
“……”嬷嬷哑口，当年先皇后的事，她叹息，“这种事情有天命。”
“既然你们不能保证最好的结果，那就尽你们最大的能力让三姐姐和孩子都平安。”华瑛逼视她，用命令的口吻冷声道，“其他不该管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嬷嬷闭上嘴，转身忙活去了。
华瑛这才闭上眼睛，努力不将脑海里那断续的喊声与眼前的画面重合，可是还是会想起母后，想起她和阿姐坐在昭阳殿前的台阶上……
原来生孩子是这个样子的吗？
“啊——！”
“胎儿头太大了，殿下先不要用力，缓一下，喝口水。来，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四妹妹。”
华瑛睁眼，见三姐姐头发已被汗水打湿，原来瑰丽的脸已憔悴不少。
“你去外面等我，这里有他在。”
华瑛出去了，屋子太闷了。她想，当年嬷嬷拦住她是对的，不然那么小的她一定会害怕到嚎啕大哭，而母后还得分出心神来担忧她。
外面的空气好多了，华瑛呼出一口气，坐在小小的台阶上，仰头怔怔望着天。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串糖葫芦，华瑛不用偏头，也知道在她身旁坐下的人是安载初。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华瑛只要出了门，而安载初知道她去了哪，便会在晚些时候跑来接她回去。
“不想吃吗？”
华瑛摇头，这一摇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她将脑袋抵在他的身上。
安载初僵住，这是华瑛第一次主动地靠在他肩膀上，他应该欣喜若狂。
可是华瑛不开心。
屋子里女人生孩子的声音那样惨烈，周边的人忙忙碌碌，而他们坐在角落边上，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安载初想起他和华瑛也曾在丞相府这样坐着，而当时，华瑛坐在那儿跟他讲过更遥远的事。
那件遥远的事一定又被忆起来了吧？安载初偏过头，用额头很轻很轻地去蹭华瑛的头发，他想，他们还是不要小孩子了。
虽然现在离能要小孩那一步还很远很远，但是不要了。华瑛那么怕疼，要是这会在里面喊叫的人是她，他会疯掉的。
万一华瑛想要呢？他这样擅自决定是否太过于自作主张？安载初想，等他们真的进展到能生孩子的阶段，再问一问她的想法好了。只要她不是特别特别特别想要，那就不要。
不过安载初不认为华瑛会想要小孩，不然对于新生命的降临，就算再害怕也会有期待。可是，现在额头碰着她的发，他感受到的是恐惧。
天擦黑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啼哭代替了嘶哑的吼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后爆发出欢呼。
“……生了生了，母女平安，是位小郡主！”
嬷嬷抱着孩子出来报喜。华瑛很激动地上前看，但一瞧襁褓里孩子的模样，不由皱眉：“好丑呀，要是三姐姐看到她费那么大力气生出来的孩子这么皱巴巴的，会哭的。”
“公主。”安载初无奈。
华瑛朝他做了个鬼脸，便往屋里跑去。
安载初知道她这是心情好了，笑着摇摇头，没有跟上去，自觉等在外面。他一个男的无论如何都不该进一个刚生产完孩子的女人的屋子，太失礼，以及冒犯了。
华瑛很快出来，说三姐姐很累，驸马姐夫在照顾她，而他们该走了。
没有立即回去，华瑛想吃西城坊的馄饨，马车到的时候，她刚好吃完糖葫芦。
“婆婆，要两碗馄饨。”
华瑛熟练交代完就要往位置去，却被老婆婆叫住，“姑娘，馄饨涨价了，现在要十二文一碗，您二位还吃吗？”
华瑛从未关心过馄饨多少钱一碗，闻言先是一愣，又听得一桌客人发牢骚道，“如今是什么都涨价了，今儿咬咬牙还能吃得起一碗馄饨，赶明或许连个肉包子都吃不起了。”
“谁说不是呢。”他的同伴附和，“这见鬼的日子，好容易不打仗了，听闻南边又开始不停地下雨，去年已经闹过一次洪水了，今年又是洪涝的话，地里没收成，大家伙都勒紧裤腰带，准备吃西北风去吧。”
“西北风哪吃得饱？还是趁现在多囤点粮吧。”
“囤粮，那得兜里有钱！再说万一老天开眼，不下雨了，赶上个好收成，那砸锅卖铁囤的粮都砸手里了，这谁受得了？”
华瑛几乎竖起耳朵听，安载初见状，对还等着答复的婆婆点头，然后拉她在位置上坐下。
那两个人很快吃完走了，华瑛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望向安载初：“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安载初点头。
这种事能在坊间传开，那朝廷方面肯定也已经知道。可是对于天灾，凭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阻拦它不发生，只能是提前做好准备，尽人事、听天命。
安载初每日早早忙完回来陪华瑛下棋读书写字晒太阳，一起用完膳后，再哄着小祖宗吃下一颗糖丸；而华瑛在府里待得无聊了便会出门。
六月初二这天，在午憩过后，华瑛一个人去了南宫琬那儿。
南宫琬怀胎将近十月，眼瞅那圆鼓鼓的大肚子随时能蹦出一个小家伙来，华瑛近些日子是天天都要去看一回。一去便盯着南宫琬的肚子，“小宝宝，”她将手轻轻放在上面，感受着小家伙的动静，“今天有没有打算出来呀？”
“没有没有呢，你是谁呀？”南宫琬倚着贵妃榻，捏着嗓子代替宝宝回答华瑛的问候，“怎么天天问我这些？好烦好烦呀，我不要出来了。”
“怎么会是烦我？”华瑛抬眸看向南宫琬，“太医、稳婆不是都说要初四、五才能出来。”
“知道你还天天问，小家伙不烦你烦谁？”
“烦驸马姐夫。”
“……”
确实他最烦，偏偏自己乐在其中，南宫琬只好跟华瑛斗斗嘴。
反正两个人见面惯常是要吵嘴的，总不能因为自己大了肚子就失了传统吧？何况女子生产向来凶险，华瑛的母亲又曾在鬼门关里走过一遭，倘若自己表现得太过在意紧张，会让她害怕。南宫琬知道华瑛在担心她，小家伙一天没出来，她的心便不能放下。
不知为何，有人比自己紧张，她自己反倒不那么紧张了。
“看吧，三姐姐都不说话了。咦，驸马姐夫呢？”华瑛左右看了看，“怎么我来半天都没看见他人？”
“我馋八宝酱鸭了，让他去厨房给我做。”
“八宝酱鸭！”
“没你的份。”
“我才不——”
华瑛话说一半，便见驸马姐夫端着热腾腾的八宝酱鸭走进来，她嗅嗅鼻子，“好香呀。”
华瑛眼睛亮晶晶地坐在桌前，等着驸马姐夫将三姐姐扶揽过来，就要开动。可最终这一盘香喷喷的鸭子谁都没有吃，就这样放着，一直到冷掉。
南宫琬在要坐下的时候忽然捂着肚子喊疼，驸马姐夫立刻将人打横抱起，华瑛跑出去喊人……
很快，原本安静的屋子变得热闹起来。而热闹里，南宫琬痛苦的喊声是那样清晰撕裂，华瑛慌了神，手足无措站在一旁。她看着驸马姐夫握着三姐姐的手，看着宫里来的最有接生经验的嬷嬷指挥一帮人干事，又仗着身份清人。
“妇人生产，男人不好在里面待着的，还请驸马爷先出去。”
“我留下照顾她。”
“这里的每个人都比您会照顾人，所以，驸马爷，请。”
空气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南宫琬缓过一口气，“说好的，”她虚弱笑笑，“你出去等我，我不想你看见这样子的我。”
“啊！”南宫琬闭上眼睛。
“驸马爷，请吧。”
华瑛摇头，她眼睁睁看着驸马姐夫松开三姐姐的手起身，而三姐姐一个人躺在床上，身边那么多人围着她转要她用力，再使劲一点，所以她只能死死扣住被单。
“不可以！”
华瑛冲上去拦住驸马姐夫，“三姐姐那么那么那么偏心你，你真的出去了，她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可——”
“陪着她好不好？”
“诶，驸马爷，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留下？”华瑛上前两步，抓住嬷嬷的胳膊，将她转向自己，“他不是孩子的父亲吗？还是他会妨碍你们？”
“四殿下，你不懂。”
“对，我不懂，小时候我就不懂。”华瑛笑，“你们最厉害，可是我母后，她一个人在殿里面待了将近一天一夜。”
“……”嬷嬷哑口，当年先皇后的事，她叹息，“这种事情有天命。”
“既然你们不能保证最好的结果，那就尽你们最大的能力让三姐姐和孩子都平安。”华瑛逼视她，用命令的口吻冷声道，“其他不该管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嬷嬷闭上嘴，转身忙活去了。
华瑛这才闭上眼睛，努力不将脑海里那断续的喊声与眼前的画面重合，可是还是会想起母后，想起她和阿姐坐在昭阳殿前的台阶上……
原来生孩子是这个样子的吗？
“啊——！”
“胎儿头太大了，殿下先不要用力，缓一下，喝口水。来，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四妹妹。”
华瑛睁眼，见三姐姐头发已被汗水打湿，原来瑰丽的脸已憔悴不少。
“你去外面等我，这里有他在。”
华瑛出去了，屋子太闷了。她想，当年嬷嬷拦住她是对的，不然那么小的她一定会害怕到嚎啕大哭，而母后还得分出心神来担忧她。
外面的空气好多了，华瑛呼出一口气，坐在小小的台阶上，仰头怔怔望着天。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串糖葫芦，华瑛不用偏头，也知道在她身旁坐下的人是安载初。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华瑛只要出了门，而安载初知道她去了哪，便会在晚些时候跑来接她回去。
“不想吃吗？”
华瑛摇头，这一摇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她将脑袋抵在他的身上。
安载初僵住，这是华瑛第一次主动地靠在他肩膀上，他应该欣喜若狂。
可是华瑛不开心。
屋子里女人生孩子的声音那样惨烈，周边的人忙忙碌碌，而他们坐在角落边上，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安载初想起他和华瑛也曾在丞相府这样坐着，而当时，华瑛坐在那儿跟他讲过更遥远的事。
那件遥远的事一定又被忆起来了吧？安载初偏过头，用额头很轻很轻地去蹭华瑛的头发，他想，他们还是不要小孩子了。
虽然现在离能要小孩那一步还很远很远，但是不要了。华瑛那么怕疼，要是这会在里面喊叫的人是她，他会疯掉的。
万一华瑛想要呢？他这样擅自决定是否太过于自作主张？安载初想，等他们真的进展到能生孩子的阶段，再问一问她的想法好了。只要她不是特别特别特别想要，那就不要。
不过安载初不认为华瑛会想要小孩，不然对于新生命的降临，就算再害怕也会有期待。可是，现在额头碰着她的发，他感受到的是恐惧。
天擦黑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啼哭代替了嘶哑的吼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后爆发出欢呼。
“……生了生了，母女平安，是位小郡主！”
嬷嬷抱着孩子出来报喜。华瑛很激动地上前看，但一瞧襁褓里孩子的模样，不由皱眉：“好丑呀，要是三姐姐看到她费那么大力气生出来的孩子这么皱巴巴的，会哭的。”
“公主。”安载初无奈。
华瑛朝他做了个鬼脸，便往屋里跑去。
安载初知道她这是心情好了，笑着摇摇头，没有跟上去，自觉等在外面。他一个男的无论如何都不该进一个刚生产完孩子的女人的屋子，太失礼，以及冒犯了。
华瑛很快出来，说三姐姐很累，驸马姐夫在照顾她，而他们该走了。
没有立即回去，华瑛想吃西城坊的馄饨，马车到的时候，她刚好吃完糖葫芦。
“婆婆，要两碗馄饨。”
华瑛熟练交代完就要往位置去，却被老婆婆叫住，“姑娘，馄饨涨价了，现在要十二文一碗，您二位还吃吗？”
华瑛从未关心过馄饨多少钱一碗，闻言先是一愣，又听得一桌客人发牢骚道，“如今是什么都涨价了，今儿咬咬牙还能吃得起一碗馄饨，赶明或许连个肉包子都吃不起了。”
“谁说不是呢。”他的同伴附和，“这见鬼的日子，好容易不打仗了，听闻南边又开始不停地下雨，去年已经闹过一次洪水了，今年又是洪涝的话，地里没收成，大家伙都勒紧裤腰带，准备吃西北风去吧。”
“西北风哪吃得饱？还是趁现在多囤点粮吧。”
“囤粮，那得兜里有钱！再说万一老天开眼，不下雨了，赶上个好收成，那砸锅卖铁囤的粮都砸手里了，这谁受得了？”
华瑛几乎竖起耳朵听，安载初见状，对还等着答复的婆婆点头，然后拉她在位置上坐下。
那两个人很快吃完走了，华瑛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望向安载初：“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安载初点头。
这种事能在坊间传开，那朝廷方面肯定也已经知道。可是对于天灾，凭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阻拦它不发生，只能是提前做好准备，尽人事、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