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萝寺里的祈愿带都是两指宽的红布带,看着无甚区别,”盛锦水解释,“可求神拜佛的香客所求各有不同,我画了梅兰竹菊四种花样,分别用来求学业、求姻缘、求前程、求平安。”

    张惠没想到平日里小姑娘闷不吭声的,竟还真让她琢磨出了一条门路,可做生意哪有这么简单。

    在她的殷切注视下,张惠说不出反驳的话,也不想过多打击。

    沉吟片刻,张惠道:“云萝寺的祈愿带受过佛前香火,你要想做成这笔生意,还需住持同意。”

    盛锦水一愣,确实是她想当然了,就算自己做的祈愿带多了许多花样,但没受过佛前香火,会有几人愿用?

    “这样,你先去问过住持,他若是答应了你再来买绣线和布料。”张惠给她出了主意,也没收那两百文。

    盛锦水想了想,没把钱收回来,“还是先买,若是做不了祈愿带,我还有其他用处。”

    大概是手头有了钱,她也想得开,若是做不了祈愿带,她就用红布绣些小物件,算作堂姐的出阁礼。

    离开绣坊时,刚到晌午。

    盛锦水忙了一天,只觉得饥肠辘辘,难得出来一趟,手头又有了钱,她决定大方一回。

    取出百文随身带着,又将剩下的铜钱压在篮子底层,盖上绣样画稿和蓝布,她才放心往南市走去。

    云息镇只是个江南小镇,比不了中州的繁华。

    好在它水路发达,距离云萝山又只半个时辰的功夫,在诸多城镇中已算得上热闹,有时甚至会有连北地州府都难见到的新奇玩意。

    码头热闹,卖得东西也便宜,不过盛锦水身上带着钱,并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挑了消费高但清净的南市。

    她连吃了两天糖饼,现下并不想吃甜的,见街边有卖馄饨的摊子,便坐下要了一碗。

    码头的馄饨五文一碗,到南市就涨到了七文,不过汤底是用猪骨熬的,倒也难得。

    将篮子放在桌上一眼就能瞧见的地方,盛锦水拿着勺子舀碗里云朵似的馄饨。

    刚到崔家时她被分到厨房烧火,这活又脏又累,她却甘之如饴。只因这是厨房的活计,只要用心,大厨便会大方地多给一块半块的点心。

    她那时在金家被饿狠了,难得吃一顿饱饭,便什么都不顾,一有吃的就往嘴里塞,生怕被人抢去。

    不巧有次,她直接咽下整块点心时被后院管事的于妈妈瞧见了,狠狠挨了顿骂。说她吃相是饿死鬼投胎,若是旁人瞧见了,怕是以为主家苛待下人。

    因这,她受了到崔府后的第一顿罚,连着三天只有一碗不见米粒的米粥。

    不过自那之后,她吃饭再也不敢急了。

    一碗十朵馄饨,点缀几片时令蔬菜,又切了献葱肉末,让人食欲大开。馄饨里包着点调过味的肉馅,和猪骨汤一起滑进嘴里,咸香适口。

    汤底虽是用猪骨熬的,但不知加了几次水,不见一点油腥。

    对食物,盛锦水向来珍惜。

    她一朵接一朵地将馄饨塞进嘴里,手上动作不停不见一点狼狈,反倒透着股从容。

    “公子,这家馄饨看着不错,要不来一碗尝尝?”

    刚吃了小半碗馄饨,盛锦水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询问。

    她心存戒备,余光瞥见竹篮安然无恙才稍稍放心。

    “好。”

    随着声音坐下的,是一位年轻公子。

    毕竟是坐到自己对面,盛锦水下意识抬眸,没成想竟是熟人。

    “林公子?”

    萧南山已经看到她了,闻言颔首,轻声道:“盛姑娘。”

    算上那场救命之恩,两人不过两面之缘,见他为人冷淡,盛锦水没仗着恩情热络,打了招呼后专心吃起馄饨。

    没多久,询问萧南山要不要吃馄饨的男子端着碗馄饨回来了,毕恭毕敬道:“公子请用。”

    盛锦水循声再次抬眸。

    萧南山与她四目相对,以为她好奇,介绍道:“这是我身边另一个小厮,怀人。”

    盛锦水尴尬,她担心自己的竹篮,一有风吹草动就忍不住抬眸,看来是被对方误会了。

    叫作怀人的小厮大概已经知道盛锦水的身份,朝她一拱手,“盛姑娘。”

    怀人和成江差不多年岁,拱手时脸上没有表情,只将礼仪做到了十成十,看着是沉闷的性子。

    盛锦水没见过怀人,见他客气反倒坐立难安,应声后不觉加快手上动作。

    等将汤都喝干净了,她才倏然想起自己忘掉的要紧事,伸手将洗得发白的钱袋放在桌上,“林公子,这是给张大夫的诊金。”

    钱袋虽旧,但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少说装了七八十文。

    盛锦水心里忐忑,回春堂的林大夫虽然刻薄,但医术在小小的云息镇已算拔尖,收的诊金更是高价。

    这样萧南山尚且看不上,不难猜测张大夫的厉害,她只怕自己的诊金给少了。

    “不必了。”萧南山看了眼钱袋,好似没看出她复杂的心思,只淡淡回绝。

    “这是给张大夫的诊金。”没想到盛锦水出乎意料的坚持,“用了张大夫的药,今日伤口就不疼了,烦您替我谢谢他。”

    赶在对方再次拒绝前,她匆匆起身,提着竹篮离开了。

    等人走远,萧南山才顺势将落在钱袋上的目光收回。

    他刚才见盛锦水吃得仔细,以为摊上馄饨是难得的珍馐美味,不禁多看了两眼,可真等尝过,便只觉寡淡。

    怀人却是不知道这些,只忧心忡忡地看着没了胃口的萧南山。

    刚才经过馄饨摊时,他见公子步子慢了下来,以为公子终于想吃东西了,便壮着胆子劝他尝一尝,可半天下来公子还只是咽下口汤水,看来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盛锦水回到金家时,已过了晌午。

    姚氏早些时候闹了一场,平日敞开的大门紧锁,院子里悄无声息,盛锦水推门进了院子。

    她刚跨过门槛,听到动静的姚氏就跑了出来。

    “你这死丫头还敢回来!”姚氏挥起扫帚就要往盛锦水身上招呼。

    可惜盛锦水已经看透她纸老虎的本质,早有准备,不等她靠近转身就往门外跑去,带着哭腔念道:“舅母,我又做错了什么!您昨日打的伤口还没消呢,要是添了新伤就洗不了衣服了。”

    说是哭腔,可咬字又十分清晰,盛锦水早豁出去了面子,引得街坊四邻纷纷探头。

    “昨日我没打你!”姚氏黑沉着脸,气急败坏地追在盛锦水身后。

    是啊,昨日没有,可前日,前前日都有。

    从前盛锦水总是打碎牙齿往肚里吞,现下却不愿再忍了。

    长眼的都知道姚氏苛待她,听到动静的街坊交头接耳,全都震惊于姚氏的大胆。平日还知道收敛一二,关上院门打孩子,如今却是一点不遮掩了,竟拿着扫帚追了出来。

    这一扫帚要真打在盛锦水身上,可就不是红肿一片的事了。

    姚氏动过手,现下如何辩解都不会有人信她。

    姚氏无话可说,金桑却不管这些,“你胡说,我阿娘才没打过你。”

    “姐姐说得对,”盛锦水也不反驳,只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舅母没打过我。”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金桑冲动,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花。

    看清盛锦水脸上的表情后也不觉得她可怜,反倒觉得对方在挑衅,恨不得上前撕烂她的嘴。

    “锦水啊,舅母和你开玩笑呢,既然我没打你,你就回来吧。”姚氏原本还在气头上,眼见大女儿越过自己才如梦初醒,赶忙拽住金桑的衣服,硬是在刻薄的脸上挤出和善的笑。

    自己名声差点也就算了,金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万一传出些什么可就不好找婆家了。

    盛锦水垂眸,等姚氏说完才又重新抬起头来,唇瓣被她咬得出血,眼中蓄着泪,似是满腹委屈。

    她缓缓向姚氏走近,等两人即将错身而过时,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舅母,三思而后行。”

    姚氏没想到胆小如鼠,安分了许久的盛锦水竟会反抗。看着窃窃私语的街坊,她只能将心中不满暂且忍下。

    等关上院门,她立刻数落起金桑,“名声要不要了,天天喊打喊杀,传出去还有谁会上门提亲。至于盛锦水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暂且等等,只要还在金家,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金桑沉默,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她十六了,早到了议亲的年纪,可上门提亲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连金大力都看不上眼,更别提她了。

    院中母女终于因婚事偃旗息鼓。

    昨晚一夜未睡,盛锦水刚松口气就想起明日要去见云萝寺住持,她不敢歇息太久,撑着疲惫的身体找出针线,趁日光正好绣起了祈愿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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