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黄昏,翟柯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口罩,敏捷的像只猫翻上了楼顶。趁着斜阳洒下最后一缕暮光,整片天又晦暗不已,像是死气沉沉的沼泽。

    林青野耳朵很尖,听到些许轻微的动静,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她抬头,望着混凝土钢板上那身漆黑便捷的身影,弱小又坚毅地眺望着远方。

    羸弱到,像是下一秒就能被风吹散。

    但是她知道,这个看起来娇小的身影,正是前几日将大厦引爆后便逃之夭夭、撼动整座浮华城市上下众多高层和财阀的罪魁祸首。

    这个人杀伐果断,手段狠戾,远比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外表,要危险得多得多。

    林青野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小心翼翼,问道:“你去哪?”

    翟柯正准备翻到下一座楼顶,听到声音便俯身探望了两眼,“还挺警惕。”

    她从内衬口袋掏出两张纸币扔下去:“谢谢招待,屋子里也留了些支票,应该足够你生活一阵子了。我走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跳上了另一栋楼顶。

    地下二层的破旧房屋搭建得并不高耸,相反还特别拥挤逼仄。一栋栋混凝土浇筑改造房犹如废土之墟,鳞次栉比,跳上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翟柯灵活地穿梭在地下街道内,随后一直手撑起栏杆往上用力一跳,翻跃到通往地上的站台旁,静静地排队等候。

    这是唯一连接地上与地下通道的悬浮铁轨列车。它带着岸边沿海地区湿冷的气息从地面盘旋而下,破旧的铁箱和生锈的零件攀附在铁轨上,看起来不堪一击,却依旧坚韧地支撑着两个阶级之间的连接和底层的希望。

    如此薄如蝉翼的安全性,不知道哪天遭遇上恶劣的天气便会断送毁于一旦。

    但是谁在乎呢?

    无人在意。

    这个时候是贫困的地下居民外出打工的晚高峰,人潮拥挤。

    地下居民大多数都没有合法的身份信息,乘坐的铁轨只需要交付两星币的过渡费,不需要额外刷基因身份便能上城。

    也正因如此,修缮铁轨的费用要远远高于每日廉价的运营收入。资本家不是慈善家,于他们而言既无利又无益的事情,断不会砸钱修缮做赔本的买卖。

    于是这块被遗忘的区域就这样,贫穷且无畏地熬了一年又一年。

    破旧不堪的列车发出刺耳的呼啸音,夜班的第一趟旅途启程了。

    翟柯混在人群中往里走,车厢里的大多数人都沉默着,鲜少有喧嚣的时候。她找了个靠近末尾的空位,缓缓闭上了眼睛。

    “啊~姐…”身旁响起牙牙学语的声音同时,翟柯感觉到袖子被轻轻拽了下。

    她睁开眼,只见邻座的妇女怀中抱着一位两岁左右的小女婴。妇女身上的衣服材质粗糙、款式陈旧,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透漏出勤恳朴实的气质。

    小女孩脸颊胖嘟嘟的,两只眼睛漆黑纯净得像黑翳珀宝石,此刻正好奇地盯着一袭黑衣的她,乖巧重复道:“阿…姐…”

    妇女吓得急忙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十分拘谨道:“抱歉抱歉,家里小孩儿不懂事,打扰到您了。”

    随后又转头教育道,“妞妞,妈妈是怎么跟你说的?出门在外不要随便乱摸别人的东西,也不能东张西望,你又忘了吗?”

    翟柯笑着摆摆手,“没事儿。”

    被叫做妞妞的小女孩耷拉着眼皮,挨完训之后又神色蔫蔫地重新坐好。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又靠着妈妈的肩膀,偷偷用大眼睛往这边瞟。小孩子是最会看人眼色的生物,刚刚的呵斥声令她有些不安,但没过多久便又将叮嘱抛之脑后。

    她觉得这个姐姐长得好看,脾气也好。于是眼睛不由自主的眯成了月牙形,甜甜地笑了。

    翟柯也是第一次接触小孩子。前世废土文明时期,所有的婴幼儿都被安顿在中央内城严格看管,稀缺程度不言而喻。

    现如今真见到了,倒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只觉得有趣。

    她挑挑眉,小女孩便开心又害羞地往妈妈怀里钻,藏了半天又忍不住偷偷露出脑袋看两眼,她便又做出凶狠的表情逗她玩。

    如此两次,妇女见到这情形也不由得笑了,两个人渐渐的搭上了话。

    “……从一开始我看您的气质就不像我们地下来的,我家那位千叮咛万嘱咐过,上城人脾气不太好,可万不敢得罪了。”

    翟柯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却也来了兴致,“您怎么抱着孩子出来了?”

    她来到这座城市这么多天,除了元朝节那天街上人头攒动以外,还确实没见过在大街上活蹦乱跳的孩子。

    更何况。

    她大致扫了一眼,这位母亲浑身没有散发出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也就是说,在这个星际中,beta也是有机会孕育生命的。

    只是看起来几率不太大而已。

    “不去找活干不行啊。眼看着一天天孩子也大了,放在家里没人看管,我家那位又因为前几天南部突然出现的异种生物,活生生被咬死在地面上,尸骨无存……”

    说着,妇女的眼眶微微发红,连忙收敛情绪,“抱歉,让您见笑了。”

    “异种生物?”翟柯抓住了关键字眼,脑海中浮现了噬魂兽的模样。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群星际文明中的异种生物,也是唯一一次。

    妇女有些羡慕地看了她一眼,这种白白净净又说话温柔的小姑娘,看起来就是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的上城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地下二层。

    “对。这些东西我也不是太懂,还是妞妞爸爸偶尔回来讲给我听的。听说帝国上面还有个联邦,他们专门负责抓那些军舰都打不死的异种生物。这些生物的变异源千奇百怪,大多数是动物,还有植物,沿海地区则是水生变异多为常见。小姑娘,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可要小心些,听说最近上面也也不太太平。”

    妞妞听到母亲提到父亲,眼睛都亮了几分,咿咿呀呀道:“爸爸…打怪物…回家…”

    “谢谢您,我知道了。”翟柯心情也沉重了几分,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果来,“妞妞,来。吃糖。”

    “糖…”小女孩咽了咽口水,又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看妈妈,得到允许后才开心地将糖果捧到怀里,奶声奶气地说:“谢…姐姐。”

    角落里二人的说话很小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但就翟柯看来,这些死气沉沉的地下居民每日忙于奔波生计,大概除了生死这种危机生命的大事以外,其余的东西他们大概率也不会过多关注。

    当生存都开始变得艰辛时,人会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将自己彻底封锁起来。

    她难以改变,也无法改变。

    翟柯嗤笑一声,她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小女孩自顾自地吃起了糖。翟柯也不再说话,套上兜帽,再次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她无意识放空的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倏然充斥在了脑海当中,粘腻难忍,挥之不去。

    她觉察到了不对劲,蓦地睁开了双眼。

    四周依旧寂静如故,安然无恙。整间车厢内秩序井然,人们依旧疲惫的倚靠在位置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和刚刚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翟柯问道。

    妇女闻言认真嗅了两下,摇头,“没有啊。”就是很普通的潮湿混杂着铁锈的味道。

    不对。

    翟柯头脑中瞬间警笛大鸣。

    “就是那种咸湿的味道,有点像剩饭发酵了三天后,又参杂着牛奶的腥臭味儿。”她努力描述出来。

    妇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按照她说的字眼,努力辨别着空气中的成分。

    还是没有。

    “来不及了。”翟柯却突然说。

    来不及逃跑了。

    她从背包中掏出匕首藏在手臂后,肌肉紧绷起来,严肃又认真地说,“抱紧妞妞,找准时机保命逃跑。”

    妇女一脸茫然:“什……”

    话音未落,附近的车厢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凄厉得似乎要贯穿整层车厢,让人不寒而栗。短暂地暂停了几秒钟之后,便突然开始了无休止的暴.动。

    原本稳健上攀的铁轨突然晃动起来,车厢之间阻断的铁门也被拼命地敲打着,伴随着里面近乎绝望的呼救声。

    吵闹、喧嚣、呜咽不绝于耳。死神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了苦难的人民群众之中,却还要在所有人临死前经历窒息的死亡倒计时。

    翟柯她们所在的角落离前一节车厢最远,看不清楚对面的情况。但有不少人因为这一声声凄惨的叫声而吓得后退不止。

    人群慌乱地不断往后倒退,甚至拥挤到一定程度后有人被推搡到车厢底部践踏。惨叫响彻天际,却无一人敢停下来搀扶两下。

    因为他们怕。

    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是自己。

    妇女见了这幅场景也惊恐地抱紧孩子,下意识护住旁边看起来就娇弱的小姑娘,满脸的不可思议被极度恐慌所替代。

    骇人的敲打铁门的声音,随着不断衰弱的呼救,而逐渐湮没在众人嘈杂的议论声中。

    直至呼救声销声匿迹。

    所有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那个呼救的人。

    已经死了。

    然而,无人为他祈祷。反而大部分人因为他的死而逐渐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死了,就没有人会破门而入了。

    他们也就相对安全了。

    但是下一秒。

    一股更为有力的碰撞狠狠地击打在了铁门上。

    这次的撞击,几乎要把整个连接的车厢撞得支离破碎。大半边的铁块都被撞成人的形状,像是高速的火车将完整的身体突然镶嵌在水泥模具里一般,惊悚又血腥。

    翟柯所在的车厢里终于不再淡定,人们落荒而逃似的四处寻找求生的办法。而就目前看来,似乎最简单便捷且出于本能的逃生方法,就是往车厢最底部聚集。

    有人哭喊着试图撬开后面的铁门,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半分,急得满头大汗眼泪交加。

    也有人敲碎了四面围绕的合金玻璃,尝试着从高空中一跃而下,却站在半途看着地下无穷无尽的深渊巨口,恐惧蔓延心底,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跳下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要回家。为什么巡逻队没有派人来接应我们?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谁能来救救我。”

    “车厢里的辅警呢?他们难道不管我们的死活吗?好歹把后车门给开一下吧?”

    其他人绝望地说:“前面车厢里的人都联系不上了。辅警和列车长估计也都……”

    “放你妈的屁。老子不信邪,我命硬,让我先下。”男人满口脏话地将车窗边的人拽下来,随后十分敏捷地沿着窗户爬了出去。

    刚开始的前两步还在看到地下万丈深渊时有些颤抖,不过他胆子确实比较大,没过几息熟练了之后便快速爬上了车厢顶部。

    所有的哭喊声逐渐小了起来,仔细聆听着上面的动静。

    有的时候人性就是这样,他们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却又在第一位取得成功之后,迫切地希望下一个能快速轮到自己。

    车厢顶响起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男人快速跑了两步之后嗤笑道:“这点胆子都没有,活该在下面被怪物撕碎。老子先走了,你们这群……”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低沉又快速的脚步声所掩盖。那声音像是不断逼近又模糊不清的鼓点,沉重,且摄人心魄。

    它用人类无法发出的声音覆盖了车顶部的一大片区域,像是在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等到终于确定目标之后,它庞大又畸形的身躯蠢蠢欲动,蓦地从上方稳准狠地冲击而下。

    钢铁般的车身猛地一抖。

    后车厢松散的螺丝钉和交界处摇摇欲坠,几乎要彻底断裂开来。

    刚刚还自诩命硬的男人此刻却似乎是害怕到了极点,喉咙中不断颤抖着发出呜咽不清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两秒钟,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一坨看不清部位的衣物连带着血渍被撕扯坠入深渊之后。

    整座车厢。

    彻底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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