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打算不说话?就这么一直坐下去等死是吗?”

    “……”

    房间内鸦雀无声,寂静得只有巡回消毒气流在悄悄流动。砚台处啪嗒一声水滴坠落,街道上的狂风骤停,突降大雨滂沱。

    淅淅沥沥的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梁姝的质问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无力的怒火,上前一把关闭了落地窗的透视模式。

    窗外瓢泼般的大雨消失不见,透明的窗叶逐渐转换成了致密的白墙。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算申屠崇阳没有在最后下达撤离的指令,你妈妈也没有办法在珠岛埃尔上活下去。更何况这么多年以来,如果没有申屠氏的庇护,你们两个可能早就……”

    梁姝回眸,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本就单薄的背影突然狂咳不止,鲜红的血液不停地从嘴角处溢出来,顺着下巴蔓延到脖颈、锁骨,最后流淌进玄色绸衣中。漆黑的绸缎松松垮垮贴在他身上,混合着不断吐出的血液和苍白狰狞的皮肤,更加衬托得他孱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他彻底击垮。

    “你究竟对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梁姝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尖叫出来。

    单单是皮外伤根本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大咯血,这种情况必定是内脏和肺腑出了大问题,但偏偏昨天检查身体的时候各项指标都标注为正常范围内,她短时间内也无法判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仅仅只是一夜之间,他的健康状况怎么会糟糕到了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梁姝再也顾不上其他,急忙匆匆两步跑到医疗物资柜前,拿出血管活性剂和补血袋,甚至在返回的途中差点崴了脚。她索性踢掉碍事的高跟鞋,光着脚跑到他身旁,颤抖着手扯出止血纱布,不要钱似的擦拭着少年嘴边汩汩流出的鲜血。

    没过一会儿,浸满血的纱布便在地上堆积如山。

    然而,血还是止不住地从嘴里往外流。

    少年的脸霎时间变得苍白而又平静。

    “我不逼你了,不逼了,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岑游?”

    “岑游?!!……能听到我说话吗?……听到的话动一下手臂。”

    她着急忙慌地将肾上腺素注射进血管,精神力高度集中在他单薄破败的身躯上,意念微动,双眼透过层层肌肉组织和骨骼,看到他的血管和内脏器官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衰败摧残着,像是抱着某种必死的决心。

    岑游被血液浸湿的手指微微卷曲了一下,因为失血过多而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渴求等待着解脱。

    “你说,申屠锐如果知道他的试验品就这样死了,会不会气得……咳、咳咳……”

    他大口大口地吐着粘稠的鲜血,仿佛要把身体里的血液全部咳出来,巨大的血泊环绕在四周,像是一朵充满荆棘的玫瑰,在黑夜中缓缓绽放。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她话锋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申屠锐?他一定有办法的……对,找申屠锐……他肯定不会让你死的。”

    梁姝停下了慌忙止血的举动,急忙拨打了申屠锐的电话。

    一次,两次……

    直到第三次拨打过去,对方却依旧迟迟没有接通,终端一直处于占线无人应答的状态。

    梁姝这才蓦地反应过来,此时此刻的他应该正在前院的会客厅宴请联邦高层的宾客才对。

    在重要会议和宴席上屏蔽光脑信号,是申屠锐一贯的严谨缜密作风。

    ——但绝对不包括拒绝她的终端来电显示。

    因为她的电话,往往就代表着岑游的性命又出现了安危。他总会不顾一切抛下手头上的所有事物匆匆赶来,然后皱着眉头收拾少年闯下的烂摊子,百试不厌,无一例外。

    可是今天,就在今天,岑游恰巧性命垂危,而申屠锐也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政务缠身。

    梁姝咒骂两句,无奈再次俯身打了一针肾上腺素道:“你等着我,我马上回来。岑游,你听见没有?!死在这里一辈子无人问津,一点儿都不值当,申屠锐那个老东西才不会因为你的死掀起任何的波澜,没有你,他会折磨小溪一遍又一遍,像当初折磨你一样!所以你不准死,一定要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说完,她便哐当一声夺门而出,屋内再次回到了原先宁静冰冷的状态。

    不同的是,这次的地上,铺满了粘稠刺眼的血液长河,散发着浓浓的铁锈味儿和凛冽的鸢尾花的味道。

    岑游确实是失血过多了,这一屋子的血液几乎占据了他身体内四分之一的血液。他的意识由于休克而逐渐开始模糊不清,以至于脖颈后腺体内独属于alpha的霸道信息素也开始不受抑制地肆虐开来。

    翟柯从心底里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她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好像有悲伤、无助、愤怒、不解,以及……更多的是,兴奋。

    那种诡异的,从四肢百骸都疯涨起来的东西迅速破土而出,翟柯从未感受过这种近乎折磨的极限拉扯。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事到如今,就别藏着掖着了。”岑游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理智的状态,舌尖都被咬得破皮出血,额角大汗淋漓,“看了半天,不觉得可笑吗?”

    他的目光突然像是条淬了毒的蛇,冷冷地抬头,将目光凝视着通风管道口那漆黑的墨色中去。

    精神力已经消耗殆尽,而且对方也隐藏得十分小心隐蔽。如果不是他置之死地而后窥,或许也会忽视掉这个犹如阴沟里的老鼠般隐匿的存在。

    没有感知,没有波动,就像一坨死物一样,甚至不如普通人带给他的警惕性高。

    那股诡谲悸动的感觉终于褪去,翟柯压抑住内心各种涌动的情绪,把黑黢黢的小脸正对着通风管道的小口,小声喊道:“是我。你别害怕,我马上想办法救你出去。”

    这个声音。

    岑游原本稍微有些涣散的瞳孔倏然聚焦起来。

    ……好耳熟。

    但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他缓缓抬头,下半张脸上还挂着新鲜的血渍,由于皮肤过于不健康的白而看起来有些瘆人。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莫名的感觉在隐隐作祟。

    翟柯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屋顶上方的通风管口合金契合给拆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挪动那坨沉重的合金材料,终于探出了整张脸出来,灰扑扑的混合着泥泞与血渍,看不大清原来的面貌。

    “这儿有监控吗?”

    岑游盯着她那张脸半晌,才慢吞吞乖巧道:“有。”

    翟柯看他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知道不能耽搁太久,于是从包里掏出一堆破铜烂铁出来,朝他摆摆手,哄小孩似的:“你站远一点,别伤到你。”

    “好。”岑游挪动着脚步,艰难地爬回了床上,身后滴滴答答的流淌着残存的血液。

    她大致观察了两眼房间内的布局,用力将铁片朝角落里的【天眼】刺去。镜头哗啦几声全都被逐个击破,翟柯这才从天花板上轻轻一跃跳了下来。

    “还能撑得住吗?”她快速走了过去,少年却是习惯性地往后一退。

    他空洞的眼眸死水微澜地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出来。

    “抱歉,我忘了你还在生病……”

    翟柯也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意识到他这副虚弱的身体已经经受不起任何细菌的侵蚀。于是顺手拿起柜子里的消毒液将手大致清洗了一遍,又觉得不够干净,抬脚便准备往通风管道里钻。

    岑游却突然开了口:“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翟柯踩着桌子跳上了天花板,整个身影像是灵活的狸猫般倏地消失不见。

    少年肉眼可见地慌了神,从床上瞬间爬了起来,话还没说出口,嘴角处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你不要随便乱动,不然失血过多会死的。”翟柯无奈地探回脑袋,“坐回去。”

    然后岑游真的乖乖坐了回去。

    “……”这么听话?

    翟柯还是心软了,继续哄他:“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不会不管你的。我会带你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可是……”

    “你妹妹,她不在这里。”翟柯安抚道,“等我们都安全活下来以后,我们再想办法救她,可以吗?”

    少年呆呆地点了点头。

    好像心底里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扎了根一样,不再如浮萍般飘无定所,辗转流离。

    翟柯看着一头呆毛的岑游就这样被三言两语捋顺了毛,血终于不再从身体里大量往外吐了,于是也安心地朝他点点头,继续开始顺着通风管道往里面爬。

    她内心冷静地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他们不止需要干净的衣服、救急的药物,还有很多很多其他能够活下去的东西。

    很多……她以前并不是那么在意的东西。

    比如,钱。

    她要好多好多钱,才能够勉强维持住岑游生命体征的平稳。她要好多好多钱,才能确保两个人都能够平安抵达耶鲁撒帝国,亦或者,别的什么其他星球。

    又或者,更极端一点。

    她也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潇洒地摆脱掉这个毫无利用价值的“累赘”。

    翟柯扪心自问,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或者东西,在废土世界根本不值得她看上一眼。

    可是现在,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穿进这个操蛋的世界已经够离谱了,如果还要时时刻刻用冰冷的价值来衡量每一份得失取舍,即便最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这已经是翟柯第二次想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而第一次,是在酒吧外的那道枪声响起的时候。

    没办法,已经答应过了。

    已经答应过要和他一起走出去了。

    岑游只有她了。

    除了她,没有人会真正的去救他。

    总不能……反悔吧。

    翟柯按照心中刻画的通风管地图阴暗爬行着,爬过清冷的库房,爬过喧嚣的后厨,爬过奢华的会客厅,最后停在了第四间房门的上方。

    房间里分成了两大块区域,泾渭分明地划分出了敞亮的前厅和寂静的更衣室。大多数人都是之前在另一件休息室里见过的熟面孔,光鲜亮丽地在前面更替着交班,也有少部分躲在后室晦暗的角落里忙里偷闲的侍者,整日做些劳累的打扫清理和后厨工作。

    翟柯迅速锁定了她要替换的目标。

    ——一个身材矮小且并不起眼的后厨服务人员。

    她以飞快的速度在五分钟之内洗漱完毕,并且换上了那套有点宽大的服饰,淡定自若地抬脚正准备从前门光明正大地溜之大吉。

    却没料到会被迎面迅速赶来的Alex一把薅住胳膊定在原地。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Alex大声叫道,“还不快去后厨备菜上菜?!谭总司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人手不够,万一招待不周就完蛋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又火急火燎地跑到单间后面一个个往外逮人,嘴里还不停地吐槽着:“我说怎么前面的人手都不太够呢,感情是你们躲在这里偷闲来了。都出去,到厨房和杂物室打下手,别一天天呆在这里苟且偷生……”

    翟柯弯到一半的腰瞬间僵硬在原地,耳边嗡嗡的话语却再也听不进去半分,心底里默默念着那个人的尊称。

    哦豁。

    这个谭总司……

    不会那么巧吧……

    不会,就是谭清司吧。

章节目录

我穿成了abo世界里的娇软omega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一坨可达鸭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坨可达鸭并收藏我穿成了abo世界里的娇软omega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