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高强度压力中解放出来的会长在第二天晚间活动结束时,特地叫来了外送烤肉便当,几个前辈推着小车送到活动室,我们一群人就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吃饭。

    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坐着,柳生露出了那种累得有些茫然的表情。

    我拧开一瓶乌龙茶,顺手给他递过去,一旁的真田瞥了一眼没做声,只是打开了便当盒盖,于是我笑了笑,又从纸箱子里拿出另外一瓶矿泉水。

    「二位少爷请吃好喝好。」我打趣。

    真田别扭地停顿了几秒,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水。

    「冈田前辈不吃吗?」正在帮着分便当的一年级后辈看我手里什么也没有便问说。

    「控制体重。」我轻叹一口气,把自己那瓶水一口气喝掉一半肚子以解饥饿之苦。

    「哎——可前辈明明很瘦了欸——」后辈感叹道。

    客套地对着她微笑了一下,我扭头又开始喝水,正好对上在大口吃肉的真田的眼睛,虽然他确实很无辜,但是那时候的我实在看不得别人吃饭吃得这么香,干脆是抢回了刚刚送给他的水。

    他疑惑地直起腰,眨了眨眼睛,我只好是对着他撇了撇嘴,「让让我别计较,这个点了我不能吃东西。」

    「是要参加比赛了?」真田的反应倒是也快。

    话音刚落我和柳生都同时点了头,柳生甚至帮我回答了问题:「神奈川预选。」

    不过省略的内容有点多,并不能解答真田的疑问,毕竟我过去从不曾刻意控制体重,只要在57公斤以下参加轻量级的比赛就可以。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开始解释:「夏季大会不是输了吗,和师父谈了谈,他建议我还是改量级,现在的情况下我的力量和技巧并不沾光。」

    见我竟如此坦然说出「输」的事实,真田总觉得最近的我有点变了,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

    不一会儿扫尾工作差不多完成,九点后立海大门前的海边步道难得热闹,晴朗的秋夜碰上了满月,在海面上洒下一整片白色。

    于是后来的我对高二那年的海原祭的印象,便只剩下了我没有机会品尝到的高级烤肉便当和风吹过时波光粼粼的海。

    寻常却又平静的片刻,那种缓慢的感觉衬得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是按下了加速键,生活不过是从一页待办事项翻到下一页而已,我并不贪恋惬意。

    话虽如此,我依旧会给隔壁班那位会在自习课上悠哉地趴着补眠的白毛同学送去一个大大的「滚」字。

    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我伸手抽走仁王用来遮光的课外杂志,靠窗坐着的家伙完全没理睬我,只是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我摇了摇手,回到座位开始潦草翻看着杂志。

    「提起高中,你会想起什么……数据统计,成年之后最怀念的在学校时的大型活动项目,有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人选择了修学旅行,第二位才是校园祭……」

    哪里来的样本,又是哪里来的问卷,我把这篇调研文章,姑且这样称呼吧,当作是乐子在读,脑子里回想的却是早上班会课后班导发下的修学旅行通知单。

    我一度怀疑我是这个班里最关心这件事的人,从前段时间学生会组织收集学生意见起到现在整个行程都定下来,我从未听到班上有任何人提及相关话题。

    理由我倒是能理解,毕竟能有几所学校会做出修学旅行结束后隔天便是期中测试的安排,除了一向欠缺人道主义精神,且至今仍要贴出总分排名的立海大,我想不出第二所。

    「你不知道,我看到我邻桌拿出那份医院证明要去请假的瞬间,大脑里都在尖叫了,」依旧在控制体重的我非常痛苦地吃着鸡蛋白,「醒一醒吧高中生,少学几天不会完蛋的!」

    「所以你说了么?」柳生淡定地把包便当的方巾叠好。

    「那倒是没有,」我顿了顿,「我们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反正没有熟到她会把我说的这些话当作是玩笑的地步。」

    「那你还怪贴心的。」一直低头在手机上玩着数独游戏仁王还得空插嘴聊了一句。

    和楼下几个升学班比起来,楼上的留学生班看起来比较正常,至少我在他们班同学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理当出现的对海外旅行的向往之情,这种氛围也给了我喘口气的空间。

    女生们提前制定了到台湾后那几日自由行的计划,并且非常好心地分享给了同班的幸村精市和柳生比吕士,我想他们应该看得出来这是想要邀请他们加入小组的意思吧。

    或者是,想加入他们网球部的小分队。

    自由组队就这点好处,不必在意班级,不必在意文理科,只要认识就可以。

    不过由于我、仁王和柳生三人中学时在英国有先斩后奏偷溜出酒店的前科,老师这次极力反对我们三个又凑一起,但是明面上又不能真的阻止。

    于是在最后一天出发前,我们组里的丸井、桑原被带队老师「不小心」换成了真田和幸村。

    「看来优等生的话语权不太管用哦。」仁王精准点破这件事的本质。

    真田名字前面那个标示着小组组长的星号也很刺眼,我把分组表格对折了两次塞进校服口袋,扭过头不是很想理睬身后的仁王。

    去机场的大巴停在学校的停车场,我们组要坐的是排在最首的那辆车,起初羡慕我能加入网球部小分队的女生在看到冷着脸站在大巴前的真田弦一郎时,中学时代铁面无情抓纪律的噩梦仿佛又重演了,便很自然地在眼神中添了些同情。

    为了不拆散同组的两对好兄弟,我很识相地选了会落单的位置,谁料提着相机包的幸村在经过我这里时笑着同我说弦一郎坐在这里没关系吧,自己则是坐在了过道另一边,他甚至贴心地给相机包也系上了安全带。

    「大家记住现在的座位,到了台北之后还是一样,希望不要有人单独行动,操行分有记录对各位的升学可没有好处哦。」老师站在最前面提醒我们所有人。

    除去在路上的头尾两日,满打满算是七日的修学旅行,学校安排了五天行程,包括了在台大的研学和去博物馆的参观等等,反正会有大把的时间在大巴车上。

    听完老师的话,我两眼一黑,下意识向斜前方的柳生和仁王望了一眼,仁王便在line上的三人群组里回给我「好好保重」四个字。

    「他是故意的,对吧?」我迅速用手指戳着手机键盘,带着我莫名其妙的情绪。

    「谁?幸村?这可不好说啊。」柳生的阴阳怪气都快溢出屏幕了。

    把手机放进挎包里,我留意到旁边的真田在看着我,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句要干嘛的时候,他先开口说:「你坐在我的安全带上面了。」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解开我的安全带,微微起身把被我坐着的那条抽出来,两个人的膝盖不小心碰在一起,我很明显感觉到他闪躲了一下。

    看到真田这么尴尬又僵硬的样子,我实在是没有忍住,别过脸望着窗外笑了两声。

    就像小学时候在春游时互相闹别扭,我们在回程的路上被老师要求拉着手坐在一起一样,那会儿不服管教的两个人还在争论是「我的师父更厉害」还是「我的爷爷更了不起」,不能开口喊便只能转换成手劲儿,两手紧握,我们谁也不松,也谁都不叫一句疼。

    虽然当时下了车老师就强行分开了我们两个,但是这场不松手又不叫疼的战争好像从来没有停止过,很久以后我们又在职场重逢时,在同僚们的口中成了传说中的青年版手冢国一同真田弦右卫门。

    他那时难得大方地朝我伸出右手:「欢迎你加入一课,冈田警部。」

    两手相握,过去年幼的身影和未来成长的轮廓重叠在一起。

    然而现在的我正站在时间线的中间,对着命令组员不要在纪念品商店逛太久的真田组长皱眉头。

    「丸井他们组还在上个路口吃牛奶冰呢,」我把刚买的红豆车轮饼掰开一半递给他,「放松点啦,弦一郎同学。」

    真田迟疑地低头看着我,下一秒我便把饼直接塞进他嘴里,见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被冒犯了样子,我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谢谢我,我很大方的。」

    随即快步插到柳生和仁王俩人中间,虽说我并不怕他的「铁拳」但惹恼了黑面神还是要保命的,这是本能。

    费劲地咽下了红豆饼,真田未立刻追上来,他则是先回头去找了幸村,那个瞬间举起相机的人拍的一定不会是街景或是店铺,幸村倒是坦然承认了,还翻过屏幕把拍下的照片分享给真田看。

    手拿红豆车轮饼的女生抬着头同低着头的真田对视,没有了日常中的紧绷感,她笑得轻松,他的眼神透着愉悦。

    秋日微雨,结伴走在异国街头,我不会知道,那一刻他缓缓收回了视线,开始寻找人群里的我,却意识到站在柳生旁的人始终是那照片里的模样。

    他原以为只有我变了,如今发现可能我从来都只是我,或许从迹部向他提及那句「这不是手冢很在乎的人也在你们学校么」开始,围绕在我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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