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一片茫然的白,睫间颤巍,刺眼的白渐渐柔和,坠落成暗色的灰……最终陷入无边无际的黑夜。

    “咚……咚……”

    成娴的额头沁满汗珠,发丝缠绕结成一缕缕,眼皮紧紧粘在一起,双手无力抽搐。

    她被禁锢在梦里,睁开眼就是延续的生命,闭眼沉沦便是万劫不复的死亡深渊。

    酸软无力的身体,跳动到极致的心脏,她奋力挣扎,一瞬间,她感觉看到了自己翻白的眼睑。

    终究还是……

    下一秒,她骤然睁开眼睛,快速的心跳提示着她还活着。

    “乖宝,还没有起来吗?”

    敲门声停止,温柔嗓音响起,安抚人心。

    她有些无措,刚才梦里发生了什么?

    绿色帘子隔绝了清晨的阳光,床头柜摆着星星形状的灯,电子钟显示的时刻是8:01。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熟悉?为什么她会这样子想?

    虚幻与现实的界限到底在哪?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理性重新接管大脑,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刚才的“鬼压床”让她心有余悸。

    “乖宝,起床了,妈妈做了你喜欢的粥。”

    “妈,等一下,很快的。”成娴伸长脖子对外喊了一声。

    掀开被子任其凌乱瘫在一侧,站起来的她还有些恍惚,稳了稳心神,抬脚走向洗漱间。

    镜子里的她,长发及肩,额头碎发湿哒哒,脸色苍白。

    太阳穴隐隐作痛,不能回想,一想就牵动了神经末梢,拉扯着痛感神经,心跳也仍在作乱。

    她右手按在心口,深吸了一口气,吐出郁气。

    *

    餐厅。

    许文妍和成恩坐在那里说笑,桌面空无一物。

    “乖宝,快过来。”许文妍看见了成娴,笑着招手。

    成娴黏黏糊糊喊了一声,“妈妈。”

    成爸爸眼睛眯成缝,假装嗔怒,“你看,乖宝一过来就把我撇在旁边了。”

    “爸爸,你吃醋了。”成娴快速亲了一下许文妍的脸颊,“我才是妈妈的宝贝,你吃醋也没用。”跑进厨房,小心翼翼端着尚且温着的粥出来。

    成爸爸:“你看她。”

    “你有异议?”许文妍仰着下巴,笑道。

    “粥来了,妈,爸,下次你们不用等我的。”成娴接过妈妈递来的碗舀粥。

    “不行。”二老异口同声。

    “我们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的,喜欢乖宝陪着我们一起吃。”许文妍轻轻拍了拍成娴的手背。

    “好。”成娴拗不过两人。

    米粒白白胖胖,铺满红色虾仁,搭配着灰白色菌菇,翠绿葱花点缀其间,视觉味觉的双重享受。

    成娴喝了一口,压抑的烦闷散了大半,是熟悉的味道。

    “妈妈,我刚才做噩梦了,好可怕。”成娴这才想起求安慰,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

    “没事,没事,只是梦,今晚妈妈陪你一起睡好不好。”许文妍放下碗,心疼地看着自家宝贝。

    “不用,我都多大了。”

    “在我们眼里你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

    不知为何,鼻尖酸涩,成娴眼底涌出泪水,借着去端牛奶的间隙,她硬生生把眼泪咽了回去。

    8:29。

    成娴接过爸爸整理好的包,与他们一一拥抱后准备出门上班。

    成恩无法接受自家宝贝女儿不依赖他的事实。

    他依旧不死心,眼底充满渴望,又问道:“乖宝,你真的不用爸爸送你吗?”

    “不用了爸爸,今天太晚了,改天好不好。”

    成娴觉得相比自己父母更像小孩,老是要哄,真麻烦,甜蜜的烦恼啊。

    成娴很满意这样子的生活,没有一地鸡毛,一切都如想象中美好。

    她看着车厢投放今晨的云景,唇角漾出甜笑。

    霞光初霁,我自丰盈。

    *

    那天伊始,成娴觉得自己脑袋里像是悬挂着一根猝了火的针,摇摆不定,不知下一秒会刺向何处。

    灼热的疼痛,从灵魂深处传来,侵袭脑海。

    刚开始还可以忍受,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害怕周围人会发现她的异常。

    但最让她惊慌的是那种站在繁华的世俗里,游离于众人之外的茫然感。

    她是她吗?还是任何一个叫成娴或张娴的人站在这个位置上都可以。

    这种离奇的荒谬感数次爬上心头,挥之不去,但也无法宣泄出来,除却父母她没有想倾诉的人,但又不想父母为此担忧。

    她是出版社的一名编辑,长久地跟文字打交道,见过无数光怪陆离的世界,都没有产生过这种恐慌。

    就算有高等外星文明过来告诉她,地球只是他们创造出来娱乐的小玩意,她也能面不改色回家找爸妈吐槽。

    她尝试过寻求医生的帮助,换了好几家医院都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医生给开了止痛的药,算是安慰剂。

    成娴看着记录表上的记录,面色愈发凝重。

    短短三周,她犯了11次头疼,意识混乱有7次。

    而且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从几秒钟到现在的十分钟,一次比一次久。

    她莫不是被什么诅咒了。

    “娴姐,开会了。”

    同事的催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只好关掉电脑。

    会议室。

    陈主任:“小娴,你和小周一起介绍一下选题吧。”

    小周是谁?

    这个选题不是她一个人负责的吗?

    各种职场阴谋论涌上心头,她启动了手上的个人终端,把选题投影在众人面前。

    陈主任笑吟吟:“小娴,你不是跟我说要让小周来讲吗?要给新人锻炼的机会嘛!”

    成娴的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陌生男子,加上陈主任这番话,似乎有一阵阴冷的风吹来,包裹着她的身躯,令人恶寒。

    “陈主任,我不认识他,何来我向你推荐他这回事。”

    成娴就站在那里,不卑不亢。

    可迎接她的只有众人震惊,质疑的目光。

    “娴姐,你真的没有印象吗?小周来我们这里已经一周多了。”离她最近的同事盯着众人的目光提醒道。

    “怎么可能,我真的不认识他。”成娴摸了摸衣摆,下意识反驳。

    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从来没有出错过,何况是一个朝夕相处的人,真的认识她不可能会忘记。

    同事脸上露出惊慌,隐隐有些害怕的神色,转头询问其他同事。

    “她说的是事实。”有人附和道。

    成娴觉得这幕格外刺眼。

    陈主任不忍道:“小娴,这样你先去外面休息一下。”

    所以大家都认为这是她在无理取闹?

    “不用,就在这里说清楚吧,省得有人认为我在这里发疯。”她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理智一点,可到底还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藏不住事。

    “我和他讨论过选题,那应该有文字记录吧,而且我们公司也有监控。”

    陈主任叹了口气,成娴的能力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不忍看她在同事面前难堪。

    “大家先散了吧,小娴和小周留下就可以了。”

    随后按她说的把监控调了出来。

    监控画面是智能截选出来的,她和小周讨论的画面就赤裸裸展现在她面前。

    成娴拼命摇着头,挺直的腰杆微微晃动,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定是AI合成的。”

    “娴姐,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看一下我们之间的邮件往来。”周朔屿轻声提醒。

    成娴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急匆匆打开邮箱。

    略过未读邮件,下面有好几封已读的跟一个叫周朔屿往来的邮件。

    可是今早她处理邮件的时候,这几封明明就是没有的!

    谁入侵了她的个人终端设备。

    “娴姐,我全名是周朔屿。”

    成娴心梗。

    陈主任走过来,看到了上面的邮件,“小娴,我看最近你的状态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吗?有困难可以跟公司说,也不要讳疾忌医,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成娴不死心,点开了邮件,里面的文字确实是她的口吻。

    她眉头紧蹙,是谁弄的这一出恶作剧。

    “陈主任,我知道你不信,可是这些我真的没有做过,我不认识他,更没有发过这些邮件,我早上看的时候明明还没有的。”

    成娴瘫坐在椅子上,声音越来越弱,“铁证”面前,狡辩根本没用,一阵无力感席卷全身。

    这一切就像一场专门针对她打造的荒诞戏,唯独她一人没有剧本,只能被众人牵着鼻子走。

    “好好回去休息一阵子,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给你批假。”陈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给她辩解的机会就离开了。

    话到嘴边,硬生生憋了回去,成娴收回复杂的目光。

    “你也不信我?”她像是溺水的人,看见什么就死命抓住。

    周朔屿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调“娴姐,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成娴这才有机会仔细看他,他的眼睛居然是灰色的。

    “可对我来说是没有发生过的,你最好不要被我抓到什么把柄。”成娴冷冷瞥了眼他,转身离开。

    直觉告诉她,这人不可深交。

    回到工位后,周围人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瞥向她,饱含探究,但因有所顾虑,没一个人上来打扰她,成娴求之不得。

    她要找到是谁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公司的人已经不可信了,只能从监控和邮件入手了。

    她打算去网上找人,看看能不能找出入侵她个人终端的人。

    刚摸到黑客论坛的网址,脑子里那股疼意又四处蔓延开来。

    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咋不在会上疼呢,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她脑子有病了,成娴怒极反笑,弯下腰去够下面抽屉里藏着的药。

    快速扔进嘴里,苦涩在舌尖扩散,急忙喝了一口水冲淡苦味。

    像往常一样,无事发生,该疼的地方还是疼。

    “嘶——”

    越来越痛了,紧咬着的牙根僵住,麻木了。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指尖按压太阳穴。

    忍过去就好了。

    上次持续10分钟之久都坚持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室内温度合宜,她的额角却渗出一层冷汗,脑海变得混沌不堪,视线涣散。

    “娴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脑子又犯病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周朔屿关心道。

    她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站在一旁,靠着本能反应摇了摇头。

    “你脸好白,还出汗了,我跟主任说一下送你去医院吧!”

    成娴耳朵只抓住了医院二字,不能去医院,指尖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肉,“我刚刚吃药了,休息一下就好。”

    “那个药没用的,我带你去医院,你现在一定很痛。”周朔屿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放你爹的狗屁。

    成娴现在只能想起这句不知在哪看到的骂人的话,再痛也轮不到你一个陌生人插手。

    “别管我,滚远点。”成娴忍着巨痛,用仅有的力气推开他。

    结果那人纹丝不动,反观她自己差点摔在地上,还是仰仗他没有太狼狈。

    “你现在脑子非常痛,那种痛意在一点点蚕食你的神经系统,脑子要炸开一样。”周朔屿借着扶她的动作靠近她的耳边温声迷惑着。

    大脑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越来越痛,即将到达身体能承受的阈值。

    成娴心底发寒,整个人忍不住颤抖,想要推开他,质问清楚,但加重的疼痛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视线也逐渐模糊不清。

    闭眼的那瞬间,神台骤然清明,宛如大脑嗅到了死亡气息,做出的回光返照。

    周朔屿身后的一切,她目光所及的地方都化为了浮影,消散成虚无的白色。

    她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一场梦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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