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即刻就去彩爵的,可车子刚出了校门口,我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脑中呼啸着别管了,却鬼使神差的往后倒去,从深色的车窗里确定了来人就是我那曾经的表弟。

    “张元。”我按下车窗,叫了他一声。

    张元忽而抬头,我很清楚的看见他脸色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懵瞪到看见是我的愕然,继而是惊喜,再接着就是愤怨,直到他走到了近前,用青春洋溢的脸演绎了一场百感交集。

    “你……”他嘴巴颤了颤,却欲言又止。

    “嗯,我没死。”我开了一下车门锁,“先上车吧!”

    没问张元有没有吃饭,直接带他去了一家意大利餐厅,没有预约,没有正装,但门童还没来得及拦我,里面的经理就迎出来了。

    这家意式餐厅是国宴级别的,价格不菲,一位难求,大厅里随处可见的外国人,连服务员都是西方面孔,乍一看会有点西西里风格,像是回到了老电影里。

    我点了两份套餐,问张元要不要喝点酒,张元的一腔怒火以及满脑门子的疑惑在局促中一时发不了飙。

    等餐的间隙,我先开了口:“在哪上的学?”

    他说:“工学院。”

    就是东城的那个二本,和丽大一街之隔,天囊之别。但也算可以了,张元本来也不是什么天然贵人,脑子不算聪明,人也不怎么勤奋,到丽都来挺正常,有机会了这里肯定是上选,毕竟是个大都市圈的中心,未来更可期。

    “为什么?”张元问我。

    “别问了。”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手在湿毛巾上擦了擦,上手拿起一块炸物吃了,酥香爽脆。

    现场氛围让人不好意思大声讲话,张元压低嗓音质问:“哪有人这样兴师动众的假死,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你流了多少眼泪?逢年过节,奶奶都要提起你,连我妈都觉得亏待了你!”

    我不甚在意的说:“多提几次就烦了。”

    张元看我这么漠然,倔强的眼神里带上了失望:“你非要这么冷淡吗?我们欠你的吗?”

    “所以不值得啊!”我喝了一口牛肝菌汤,脑仁紧了紧。

    张元这个幸福小孩哪里能意识到他从小到大享受的偏爱和独宠,他只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上来几款餐前面包,张元吃的怒气冲冲,吃完了一整个他才说:“好难吃!”

    “家里还好吗?”我问,“家里人的身体好吗?”

    “不用你管,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关心。”张元说。

    “那家里缺钱吗?”我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张便签,写给他三个股票代码,“别急着买,过一个月,也别贪,捞一笔就收手。以后不要玩这些,好好学习,踏实工作,早日成家,孝敬父母。”

    张元听我这么说,大大的“呵”了一声,将那张便签扔到了地上。

    我无视周围投来的目光,弯身将便签拾了起来,这孩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知社会艰难,不要就算了,我撕碎了和土豆泥一起吃了。

    他看到我这样的举动就不再说话了。

    “吃饭吧。”我说,“没必要跟我生气,燕循三年前就是死了,以后别来找我。”

    菜一道道的上来,盘子很大,摆盘相当精致,都是一两口的量,控在短暂的美妙里。炸的虾里带着生,鱼子酱混合了不明白色液体,海胆吃出了冰淇淋的口感,不算好吃,但都能接受。

    抬头看看张元,他没了一开始的拘谨,只是食不知味的机械咀嚼。

    花胶算是融合了本地特色,烟熏某种鱼口感很肥润,特色的甜虾意面劲道有余却没了夹生感,到了主菜T骨牛排,总算合口了,我吃的很香。

    餐后甜点也不错,起司就算了,吃完擦擦嘴,起身走人。

    照例有礼物送,我顺手就拿住了。

    坐上车后我问张元:“吃饱了吗?”

    “多少钱?”张元不答反问。

    “七八千吧。”我说,“认个路,以后可以带女朋友来。”

    “我女朋友要是喜欢这种地方那她不会是我女朋友的。”张元说,“一顿饭吃七八千,脑子有病吗?”

    女孩子要是这样挺好的,但男孩子这样会显得特别幼稚,社会很现实啊,以后被摩擦的萎了怎么站起来?

    我把张元送去了他的学校,重新给他写了一串数字,但我不能交给他,强迫他背下。他脑子不好,对数字一点不敏感,我只好谐音给他写了一段诗,手把手的教他读。

    他竟然还不肯配合,我气的都想给他一巴掌。

    “钱别乱花,去买套房子,剩下的存银行,每年的利息就够你们花销了。”我脸色冷淡,绝情的说,“欠你们的情就此还了,以后我不会再认了,走吧。”

    “放心,我也就当一回傻逼!”张元一腔真情喂了狗,怒气冲冲的走了。

    去了彩爵,孟天东看到我来了,说道:“你又跟我不一样,没必要坐班吧?”

    我看了一眼手机,确定薛庄明在半个小时前发消息叫我过来,于是林黛玉附身,阴阳怪气的说:“那不得天天在眼前晃着,增加存在感!”然后又凑到孟天东的跟前蔑视道,“怎么,你有危机了?小垃圾!”

    孟天东举手在我面前“唔”了一声:“信不信我把你捏成肉饼?”

    我也不甘示弱的朝他亮出我隐形的肱二头肌:“林黛玉单臂擒方腊。”然后转身摇摇晃晃一拳虚晃:“林黛玉醉打蒋门神。”再以手做刀往孟天东的脖子一送:“林黛玉血溅鸳鸯楼。”最后太极收势,正义凛凛道:“林黛玉夜闯山……”

    “神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被打开,薛庄明面沉如水的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看到来人我愣了愣,转脸又去望着薛庄明。

    “林黛玉提笔写花笺。”薛庄明叫我坐下。

    梅瑞林简单的朝我看了一眼,字正腔圆的说:“又见面了,燕小姐。”

    孟天东在旁边“嗤”了一声。

    梅瑞林扫了他一眼,没打招呼。

    他这算是单刀赴会了,但薛庄明并没有在气势上压迫他,很多时候薛先生都是偏偏有礼的君子,也会以理服人。

    聪明人讲话点到即止,没有剑拔弩张,但梅瑞林思维模式独树一帜,从谈吐举止中就能看出他做事也一样的不走寻常。

    薛庄明走到今天,他太需要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势头猛烈的替他破格局了,他束手束脚的早就厌了。

    梅瑞林的功利、野心,乃至纵横捭阖的能力,都中了他的下怀,更何况这是个有朝气的年轻人,又不像我这般死气沉沉千疮百孔,不管是大展宏图还是头破血流,他依旧给人强烈的未来感,想让人热血沸腾的押注他。

    孟天东站在薛庄明的右身侧,我在薛庄明的左手边伏案而坐,他叫我提笔,我就真拿了纸笔做记录。

    梅瑞林把话题抛过来,薛庄明接话之前垂眸看了一眼我的笔记,因为右手食指是假肢,我偶尔会换左手,但没什么心情时还是习惯用右手,僵硬的支着食指,看着很别扭,但字迹却没什么太大变化。

    我原本写的是“贵气天成”,薛庄明看过来时,我又写了“实利主义”,然后分叉,上一个写“黑暗人格”下一个写“性情中人”。

    这是我对梅瑞林的剖析,一般也会与薛庄明不谋而合,但此刻他很刻意的抬眼看了我一眼。

    梅瑞林在对面也把目光直勾勾的盯上了我,语气沉沉的问:“薛先生是打算让燕小姐代言吗?”

    薛庄明手搭在扶手上,身体往后靠去,他是喜怒不形于色,不管内心真实想法是什么,表面上敢挑衅他,他就会施压反击。

    “也不是不可以。”我礼貌的笑了笑,然后恢复肃正,底气十足的侃侃而谈。

    我不介意说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废话,也无所谓发言的程度在什么水平,反正当下就这几个人,出了门谁也不知道我们聊了些什么。

    时间有点长,天色不知不觉的有了变化,等我们看向外面时,诧然见到瑰丽壮阔的晚霞。

    大片的云朵被染成了金橘色,天幕呈火烧之势,站的太高,灭顶感给人强烈的压迫,却又绚丽的不得不为之叹服。

    目之所及,全是红色,瞳仁里都倒映着烈焰。

    “你不送送吗?”梅瑞林刚离开,孟天东又恢复到痞子相对我说。

    我问:“一般不是你迎来送往吗?”

    “我感觉他在等你。”孟天东点了一下头说,“他有话对你说。”

    我看了一眼薛庄明,他单手蹭了蹭下巴没表态,我说了声:“那我先走了。”

    电梯门已经打开了,梅瑞林抬脚进去时,我站在了他的侧身后。

    “美人计吗?”梅瑞林问。

    我看着电梯里的镜面,微微一挑眉头:“美人计对你还有用吗?”

    他看着镜子里的我:“是燕小姐就有用。”

    我嘴角一勾,微微一笑,眼角飞扬的问道:“你是被我炸出水面的吗?”

    他不答,回过头来望着我说:“你比以前变了很多。”

    “那是好还是不好?”我微笑着问。

    他淡淡的说:“你开心就好。”

    我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脆生生的笑道:“开心!”

    他看了一眼我的手,又看了一眼我的脖子,转过身后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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