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二十人,抛去两位不参与的太太与准太太,以及我这个奴,至少能组成三十个群体,个人之间盘根错节又暗流涌动,看似云淡风轻的推杯换盏,不知不觉中已是刀光剑影。

    这一餐注定不太平,所以时间定在七点,到十点都还没推上高|潮。

    薛庄明给我一个眼神,太太在侧,他也有些焦躁,桑榆只能维持一般的交际,时间一长她就要厌了。去打量梅瑞林身边人,倒是好气度,一整个名门之秀的风范,目光总有交流,我朝她浅笑,她冲我颔首。

    我通知了值台员,让他们准备堂灼,没一会儿厨师推着餐车过来,各种顶级海鲜做将来。

    程序是要先取少量给主人品尝,我示意薛庄明,薛庄明让给桑榆,桑榆吃了之后老实说:“我吃不出好赖。”

    在其他人错愕之际,我搭腔说:“那就是好的,不用再调口味了。”

    上堂灼菜肴要先撤掉宾客面前的餐碟,人多,服务员进来多了嫌絮叨,来少了速度又慢了下来,绅士们帮帮忙。

    薛庄明大爷当惯了的,不是个会伏低做小的人,但好歹自己的老婆,要他举手之劳他也乐意表现。况且,他就是不殷勤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他们又不是走的联姻。

    走联姻的就更恩爱了,盛汤夹菜眉目传情,俨然一对情正浓的情侣,小动作的默契浑然天成。

    梅瑞林也不是个爱端着架子的人,比起在座的,他算是小辈了,只因是新晋红人来势又猛才有的脸面。

    他挺健谈的,而且荤素不忌,即便对方言语不当,他也不会让话掉地上,客套里有真诚,真诚中又来虚晃。他并不会给人一种年轻有为后生可畏的感觉,因为多数人根本察觉不到他还年轻这回事,融入的既不突兀,又恰当的彰显,巧妙的顺应了整个节奏。

    因为他们离着餐车近,以防操作失误溅到汤水,梅瑞林一直都在伸手护着他的未婚妻,手上的指环很晃眼。

    “哎呀,看着真叫人眼红啊!”我酸溜溜的调动气氛,知道自己也是席间的一道菜,还要雅俗共赏。

    听我点破,他未婚妻也只是淡淡一笑,从容道:“我与他认识的这一两年,他总是这么体贴,面面俱到无微不至,但这种坐享其成心里也是五味杂陈,都是前人调|教出来的成果。”

    这位准梅太太名叫崔安桐,若梅瑞林不走这条路,两人算是强强联手珠联璧合。梅瑞林走了这条路,虽然岔开了门当户对这一说,但崔家于他还是有着很强的助益,至少当前是的。

    崔安桐比梅瑞林还大两岁,梅瑞林若是也正常的读书,这会儿估计还在为前途做准备,哪像现在已然冲锋陷阵。但梅太太倒是挺让人意外的,明知夫君目的不纯,她倒是入戏很深。

    桑榆在旁边说:“听着怎么有种炫耀的意思,”然后睨眼薛庄明,“那我们这种呢,就调|教出这么个结果吗?”

    “你也是在炫耀,我想求还求不来呢!”桑榆就坐我旁边,我端着自己的空碗,“看看,谁给我盛汤啊,怪不得人家都说厨子是低头打饭抬头看人,我们这种不重要的就直接被忽视了。”

    不能怪厨师,过程本就是先主宾后主人,我只是气氛组。

    “燕小姐这话不当说啊,就说今晚在座的,谁不想求你呢?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

    这人把“能干”两字咬了重音。

    我已经喝了两杯酒了,我喝酒容易上脸,醉态很明显,嬉笑道:“想求就开口啊,我又不是扭捏的人,只要我老板同意,怎么干都可以。”

    我这话说完,哄堂一笑。

    “你老板哪里舍得啊,要舍得早送人了。”

    “哎,这话不能乱讲的,要说也要背着老板娘。”我说着还靠向了桑榆。

    桑榆递了一杯水给我,说道:“不关我的事,我是后来的,是她自己没福气。”

    薛庄明把桑榆抓过去了,挡着她的脸:“别乱讲。”

    薛太太不同于一般人,话题不宜落在她身上,所以立刻又被人拉回来了。

    “说来燕小姐的名号早就如雷贯耳了,今日一见,甚是青春啊,不知燕小姐芳龄?”

    我娇俏的笑了起来,回道:“新年恰好九十三。”

    这话刚说完,崔安桐朝我看了一眼,这一眼,情绪太明显了。

    新年恰好九十三,王婆给西门庆介绍潘金莲呢,这么巧,年前我也二十二了。

    桑榆起身说她要去卫生间,崔安桐也起身跟着一起去了,我没去,等着接话茬的,但薛庄明忽然又给我使眼色。

    我想着他大概是担心桑榆被套话,但桑榆什么都不知道啊,而且她也不傻,明白什么当讲不当讲,这种地方安全也不是问题。

    但老板都给指示了,肯定要听话啊。

    三个女人一起去厕所,桑榆还没开口,崔安桐关心道:“燕小姐有些不胜酒力了。”

    我笑着摆手:“无碍,三分醉七分醒。”

    桑榆走在前面,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上好厕所出来洗手补妆,崔安桐又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赞美道:“燕小姐身段出类拔萃,这身白旗袍也很适合你。”

    我再次虚心的笑笑:“看着好而已,适不适合谁用谁知道。”话说的有点故弄玄虚,于是又补充一句,“没事别穿太合身的衣服,一坐下都被勒死,就站着也难呼吸。”

    “是呢,都说女人如衣服,反过来,男人何尝又不是呢?”崔安桐含笑的看着我,“时代不一样了,只要不自甘堕落,谁都可以自强不息。”

    她的眼中并没有敌意,同为女人,可能仅仅只是看不惯我的低身下贱沦为男人酒桌上的调剂品,让这么多年的性别抗争一朝又回来封建社会。可即便是在新时代,尊卑也从来不是因为性别,女性代表的只是弱势群体,这里也同样包括没有人权的男人。

    桑榆插了一句嘴,开玩笑的说:“要是论自强,没人比我们燕小姐更不息的了,开局破铜烂铁跌跌撞撞,如今已是全副武装无坚不摧。”

    不想笑,还是大笑的很有气氛,自嘲自己就是没福气,劳碌命,操心鬼。

    回来后又被劝了一杯酒,这酒一喝我就明白了。当时心想糟了,我这不是跟旧客重温故梦,而是要被当作一道大菜分餐。

    酒里有药,刚下肚我就开始手脚发软大脑虚空眼神涣散,为了不叫人起疑,我都没敢去看薛庄明。

    可药效来的太猛了,我还没来得及撑一分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栽了下去,连是砸到了餐盘还是被人搀扶住都不知道了。

    倏地一下就睁眼了,自我感觉没有片刻的缓冲,睁眼之后才开始恍惚,直到听到人问:“头晕?”

    我看着离我还有些距离的人,大脑急速回转,眼神慢慢聚焦,打量了一眼身处的环境,再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这又是哪一出,都已经很听话很配合了,为什么还要搞这么下作的手段?”我从瘫倒的单人沙发上坐起身问梅瑞林,药物作用,恶心头晕还反感又烦躁。

    梅瑞林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整理了一下袖口:“薛先生在席间解释了给你下药的原因,说你性情刚烈,一心要从良,道理讲不通,只能简单粗暴。还说你心态好,知道已然发生又无可挽回,也不会闹什么的。”

    我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一招。

    “杀鸡儆猴,估计把你的未婚妻也要吓着了,有没好好安抚一下?别再适得其反。”我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只有脖子上的那枚盘扣被拧了开来,要不然我真能被勒断气。

    “她很喜欢我,只会担心我的处境和安危。”梅瑞林说,“知道我艰难,会更加的想要帮我。”

    “别伤了好女人的心,纵情过后日子还得过,你还会是丈夫、爸爸,不说优秀,至少要合格,男人成功的标准,首先要撑起一个家。”我也是有什么大毛病,跟他这苦口婆心的劝诫来了,好像一跟他说话,我就不自觉的用上了这种口吻。

    但他没笑,还一副很认真的在听我说教的样子。

    我忍着昏沉感站起来,解了身上所有的盘扣,把外面的旗袍脱了,里面是真丝吊带衬裙,裸粉色的,没穿胸罩,用的胸贴,也把安全裤脱了。

    “那我先去洗澡。”我把鞋子也脱了,感觉得要先吐一下。

    “不急,先聊聊。”梅瑞林很坦然的坐着。

    我再次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手脚酸麻,我应该被仍在这沙发上很久了,看梅瑞林穿的不是席间的衣服,他大概也是哄好了崔安桐才过来的。

    这个点再废话,天就要亮了。

    我问:“你准备这会儿改邪归正?”

    梅瑞林望着我没回答。

    他说不急我就坐下来了,头很晕,眼睛看人还是很难聚焦,耳朵也有些轰隆隆的,手摸了摸脑袋,发现额头鼓起了一个很大的包,看来那会儿骤来的昏倒我是直直的砸下去了。

    真可悲,都没人扶我一下。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暗黄的光,我从他的眼神里竟生出了一丝局促。此时的我肯定不好看,没能收上的刘海被我放了几缕下来遮一遮额头的瘤,宿醉的酒气也叫我下意识转身拿起杯子喝水掩盖。

    杯子里的水是凉的,杯壁上的小水珠显示它是由热水凉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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